第270章
明镜亲手关上的。 而现在,是顾明镜的儿子亲手打开了。 这二十年,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的青春年华白白浪费了在这个男人身上,还赔上了整个柳家…… “咳咳咳……” 皇帝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才略略地缓过劲,艰难地看向了罗汉床上的柳皇后,断断续续道:“柳听莲,你……你是因为……顾非池吗?” 在生死之间挣扎了一番,情绪平静后的皇帝多少想明白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又何必明知故问!柳皇后死死地咬着满口银牙,一言不发,娇躯克制不住地轻颤着,恨意翻腾不已。 皇帝心头苦涩,深吸一口气,才有力气接着往下说:“你说我骗了你……但是,直到现在,朕才知道,顾非池是那个孩子。” “无论你信与不信,朕是真的不知道。” 皇帝的声音嘶哑不堪,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脸色就又白了三分,气息微喘,脖颈中根根青筋隐现。 不知道?柳皇后抬了抬眼,怔怔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又在骗她了,是不是? 旁边的太医们只恨不得没长耳朵,低眉顺眼地站着。 “从一开始……”皇帝心头的苦涩浓得快要溢出,疲惫,虚弱,而又失望,“朕就从来没有骗过你。” “你和朕……都被人算计了。” 华阳和顾延之瞒了他足足二十年。 皇帝胸口一阵闷窒,仿佛压着一座大山似的,刚刚那几句话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 他又俯身咳嗽了起来,点点黑血自口角咳了出来,染黑了那明黄色的被褥。 皇帝好一阵子才略略缓过劲,又拿帕子擦了擦嘴,哑声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告诉你,顾非池是顾明镜的孩子?” “到底是谁?” 最后四个字近乎咬牙切齿。 柳皇后喃喃自语道:“是谁……”。 是那天,顾非池在她面前亲手揭下了面具,她看到了那张没有任何伤疤的,肖似顾明镜的脸。 是那天,她在午门亲耳听到顾非池喊了谢无端“表哥”。 那今天,萧燕飞亲口说,她跟着顾非池去了乾清宫…… 皇帝闭了闭眼,从她的脸上猜出了答案:“是顾非池,对不对?” 柳皇后呆呆地看着他,眼眸惊疑不定。 她的这个表情无异于肯定。 皇帝倾身,用帕子捂着嘴,又咳嗽了一阵,然后,他吃力地抬起头来,把那沾满了黑血的帕子往柳皇后的方向伸了伸。 “你,还不明白吗?” 他浑浊且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瞪得凸了出来,狰狞似恶鬼。 要是自己一直在骗她,自己又怎么会落得和她一般无二的下场? 他们两人都中了毒,他们都要死了! 这件事本来再简单不过的,倘若柳听莲亲口来问问自己,事情又何至于此? 自己如此宠爱她,信任她,这个愚蠢的女人……她辜负了自己的一片真心!! 柳皇后:“……” 她的樱唇颤如筛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瞳孔几乎收缩成了一点。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也明白,皇帝没必要再骗自己。 可事情的真相远比皇帝欺骗了她,更让她难以接受。 也就是说—— 是她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是她自己把顾非池身为皇帝嫡长子的身份公诸于世。 是她自己亲手毁了儿子的储君之位。 她从顾明镜的手上夺过来的一切,又让顾明镜的儿子借着她自己的手给催毁了。 而她,要为之付出性命的代价。 每个念头都像是一下又一下重锤般击打在柳皇后的心头,让她心痛欲绝,让她憋屈异常。 让她感觉似有一团东西堵在了胸口。 突然,她歇斯底里地猛地咳着,咳个不停,眼前一片黑暗汹涌而来,如那高高的海浪几乎要将她整个淹没。 她的灵魂似乎飘了起来,在意识的最后,她似乎看到的是顾明镜。 一袭红衣如烈火般的顾明镜,她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那般明艳,那般骄傲,那般高高在上。 她以为,她赢了。 但是,她才知道—— 她输得一败涂地。 她的眼眸犹如熄灭的烛火般,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娘娘!皇后娘娘!” 几个太医见她不好,赶紧围了过来,对着双眼黯淡无光的柳皇后又是行针,又是急救。 忙了一盏茶功夫后,太医令摇了摇头,叹息道:“皇后娘娘薨了。” 罗汉床上,柳皇后的双眼依然圆睁着,至死,都没有合上眼。 那双浑浊黯淡的眼眸似在倾诉着:她最后的不甘! 第148章 皇后薨了?! 侧卧在龙榻上的皇帝大惊失色,直愣愣地望着罗汉床上一动不动的柳皇后,连名带姓地叫着她的名字:“柳听莲。”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静了片刻后,皇帝轻轻地又唤了一声:“莲儿。” 这两个字中已经透出了明显的颤音。 柳皇后依然没有回应。 罗汉床上的人儿死气沉沉,无声无息,长长的乌发披散在那里。 不似从前那般,她会柔情万丈地唤他“皇上”,唤他“诏郎”。 她死了。 皇帝死死地盯着脸色灰白的柳皇后,看着她微张的嘴角渗着黑血,双眼瞪大,一脸不甘。 他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不久之后的自己—— 他的将来。 皇帝的心口越来越疼,气息也喘得越来越急,四肢发麻。 他这一辈子最爱的女人便是柳听莲。 为了柳听莲,他不惜逼死了顾明镜。 可现在,他又将会因为顾明镜,死在柳听莲的手里。 说出去,这都是一个笑话。 他不甘心啊! 皇帝一手死死地捂着绞痛不已的胸口,越捂越紧,一口气吊不起来,脸色微微发着青。 突然,他两眼一翻,又厥了过去,身子软软地歪倒在榻上。 “太医!”梁铮见皇帝晕厥,忙不迭高呼起来,“快,皇上晕倒了!” “一定要救活皇上!” 顾世子可是特意吩咐了,现在皇帝还不能死。 原本围在柳皇后身边的太医们又火急火燎地朝皇帝的龙榻围了过来,有人给皇帝把脉,有人给皇帝行针,有人给他放血、艾灸,分工合作。 “扎人中穴、素髎穴、中冲穴、涌泉穴……” “皇上的脉象微弱,似有似无,时起时伏,如屋漏滴水,不妙啊……” “快,去取一支三百年以上的老参,给皇上吊气。” “……” 太医们忙忙碌碌,一个个愈发愁眉苦脸,又有太医和内侍在乾清宫内奔进跑出。 “干爹。”山海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梁铮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神是彻底的敬服。 他指了指罗汉床上的柳皇后,低声问道:“这要怎么办?” 皇后薨逝是大事,这后面该怎么办? 是按先例,还是…… 梁铮迟疑地看看柳皇后,又看看皇帝,手中那把银白的拂尘随之轻轻摇晃了一下,沉声道:“你赶紧去禀顾世子。” “让世子爷拿了主意后,再去禀礼亲王。” 万寿宴是散了,不过礼亲王如今还在武英殿,正在和几个宗室王亲、还有内阁阁老们商量后续事宜,毕竟顾非池的身份还得昭告天下,他的名字也得写入玉牒,那才算是名正言顺了。 “是,干爹。”山海领了命,又看了两眼圆睁、死不瞑目的柳皇后一眼,就匆匆忙忙走了。 他先去了趟坤宁宫,可跑了趟空,顾非池和萧燕飞已经走了。 又问了路上的宫人和侍卫们,他终于在午门附近,追上了顾非池。 这时,山海早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把柳皇后刚才在乾清宫薨逝的事简洁明了地禀了。 顾非池轻挑剑眉,眉宇间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讥诮:“皇后?” “今天皇上亲口说了,‘废后’。礼亲王、首辅他们应该也都是听到的。” 山海能在那么多小内侍中脱颖而出地成为大太监梁铮的干儿子,那自然是个机灵人,顿悟了。 他眯着眼,贴心地连连点头道:“对对。刚刚皇上是亲口说的。” 只是,皇帝并未下明旨。 况且废后是国之大事,也不是光皇帝一句话说废就能废的。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山海可没傻到去质疑顾非池的话,脑子里不由浮现皇帝奄奄一息的样子。 事已至此,皇帝也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到底有没有下明旨也不重要了。 若是“皇后”薨逝,举国上下都是要守国丧的,势必也会影响了这位爷成亲。 如今宗室与内阁全都向着这位爷,就盼着这位爷早日登基,继承大统,帝后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山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机灵地改了口,点头哈腰地笑道:“世子爷说的是,是‘废妃’柳氏没了。” 一个废妃,连在宫中停灵的资格也没有。 顾非池没有再多说什么,挥手打发山海下去了,额外吩咐了一句:“让梁铮照顾好皇上。” 山海的表情有些微妙,再次应诺:“世子爷放心,奴婢晓得的。” 山海郑重地又行了一礼,便疾步匆匆地又往回走。 他还要去武英殿禀了礼亲王和徐首辅他们。 顾非池则带着萧燕飞继续往午门外走,走的是宗室王公才能走的右侧门。 马车就停在午门外,守在午门外的那些禁军将士也纷纷将目光投诸在了顾非池的身上。 很显然,顾非池才是皇长子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宫廷,谁都知道他马上就会是这座偌大宫廷的新主人,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顾非池先扶着萧燕飞上了马车,之后,他自己也进了马车,信手把他从前一直戴的那个面具放在了小桌子上。 萧燕飞拿起了那个冰冷的鬼面,轻轻地晃了晃它。 “反正以后你也用不着它了,不如送给我吧。” 她甜甜一笑,少女甜美绚丽的笑容与她手中那冰冷的鬼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他戴了快八年的面具。 顾非池莞尔笑了,点了点头:“好。” 两人说话的同时,外面传来的车夫的挥鞭声,马车微微摇晃地开始前行。 萧燕飞细白的手指在面具上慢慢地摩挲着,用笃定的语气说道:“这是你自己刻的,对不对?” 上午,在顾悦指着她身上的玉佩与她说了顾非池用刀的特质后,萧燕飞就瞧出来了,这个面具是出自顾非池之手。 “嗯。”顾非池的手探了过来,修长的手指也去摩挲那黑色的鬼面,眼睫半垂,眼神悠远,“在我十岁以后,长得越来越来像生母,眉目间也有几分像太祖。” 他不是卫国公夫人的儿子,与她自然是完全没有一点相似。 “爹爹担心被人看出端倪,让我尽量待在西北。” “十三岁时,我在战场上受了一点伤,”他指了指右耳的鬓角,让她看藏在发间的一条细疤,“当时要不是我躲得快,那支流箭怕是要伤到脸了。” 萧燕飞将小脸凑了过去,凝眸细看,这才注意到他浓密的鬓发间藏着一条细细的疤。 她将手指探进他发间,指腹温柔地摸过那道微微凸起的疤。 顾非池自嘲地一笑:“那时候,少年意气,我偶尔也会想,还不如躲得慢一点呢,这张脸毁了也不错。” 也就不用担心万一哪天被皇帝看出了端倪,连累了爹爹和顾家其他人。 “幸好。”萧燕飞微微地笑,“否则,你娘今天看到了你,肯定会心疼的。” “而且……” 她笑眯眯地伸手往他的下巴勾了勾,故意做出轻佻的神情。 “这么漂亮的脸,若是毁了,岂不是可惜了!” 她本想做出风流倜傥的样子,可惜绷不住,银铃般的笑声自樱唇间逸出,笑得身子乱颤,软软地倚在了他肩头。 “说得是。”顾非池低声道,轻轻揽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肩头,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小脸,心口一片柔软,声音如那和煦的春风温柔地拂过她心头。 人死如灯灭,他其实并不信鬼神之说。 可是—— 遇上她之后,他才明白,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把最好的自己呈现给对方。 幸好,他反应够快,躲过了那一箭。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顾非池俯首贴在她耳边又道,唇角轻轻漾起一丝笑意,柔和了他清冷的眉目。 卫国公府距离皇宫很近,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停在了国公府内仪门。 萧燕飞之前在宫里就与卫国公夫人说好了要来国公府的,便随顾非池一起去了正院。 刚迈进正院,两人就发现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对,似有一层看不见的阴云笼在院子里。 卫国公夫人的乳娘田嬷嬷忧心忡忡地迎了上来,小心翼翼道:“世子爷,夫人和国公爷在吵架。” 顾非池的表情有些微妙。 卫国公夫妇很少争吵,就算偶尔有什么不快,卫国公内疚于他常年不着家,也一向顺着夫人的。 “怎么回事?”顾非池问。 田嬷嬷皱了皱花白的眉头,讷讷道:“老奴也不太知道,国公爷和夫人回来后,就把奴婢等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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