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抖擞。 相比之下,萧衍和崔姨娘则狼狈不堪,萧衍因为伤腿的折磨时不时地发出□□,而崔姨娘花容失色,脸色惨白,鬓发也在推搡间散乱开来。 她害怕得很,不住地呜咽哭着,娇躯乱颤,用一种难掩怨恨的眼神看着萧衍。 诏狱是人间地狱,岂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该待的地方。 萧衍若真的爱她,就不该拖累她! 两人很快就被押到了侯府的大门外。 萧衍不良于行,是被锦衣卫半拽上马车的,锦衣卫可不是侯府的下人,动作粗鲁,把人当沙袋似的往马车地板上一推,萧衍与崔姨娘两人撞作一团。 萧衍的伤腿被撞到,伤上加伤,只觉得像是一刀子刮在了自己的右腿根上,口中发出了痛不欲生的惨叫。 惨叫无比凄厉,几乎传遍了整条街。 黄昏的夕阳如残血,映红了天边的晚霞,如织似锦。 站在不远处一条巷子口的萧鸾飞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父亲和崔姨娘被锦衣卫相继拖上了马车,她心里又惊又慌,不知所措。 大皇子有伤在身,她没让他送,是自己回来的。 可是一回来,就看到龚磊带锦衣卫封了侯府。 她没敢进去,在这条巷子里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族长族老们慌慌张张地从里头出来,她便上去问了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听到族长说父亲涉嫌谋反时,萧鸾飞几乎呆住了。 怎么会! 明明谋反的人是承恩公柳汌,是承恩公要刺杀大皇子,和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是绝对不会谋反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萧鸾飞当下就请族长帮忙,可族长却说他已将萧勖、萧衍父子除族,又说她的嫡母殷氏今日已与她父亲义绝。 这一桩桩剧变打击得萧鸾飞回不过神来。 殷氏怎么敢这么做,哪怕上一世,她为了萧燕飞与萧烨姐弟,也不曾与父亲和离? 还有,族里为什么会将父亲除族呢?! 萧鸾飞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但族长不愿多说,就与族老们坐着马车匆匆离开。 巷子上方葳蕤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她的表情格外阴郁,额头阴云翻滚。 是萧燕飞。 想到这一世的种种,想到她无端遭遇的困境,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萧燕飞在害她。 就连这一次,也一定是萧燕飞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 萧鸾飞抬眼遥遥地望向了城西,望着那天空中那轮火红色的夕阳。 萧燕飞真是心狠手辣,她分明是要把侯府往死路上推。 明明父亲离开幽州时,只是右腿骨折,还好好的,大皇子当时也亲口答应了她,会给父亲请功。 到时候,她也能嫁得风风光光。 可现在父亲残废了,侯府因为父亲涉嫌谋反被锦衣卫查封…… “啪!” 一阵干脆的挥鞭声响起,那辆关着萧衍和崔姨娘的马车往街道的另一个方向驶去,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渐行渐远,萧衍痛苦的哀嚎声也渐远,没一会儿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紧接着,又有两名锦衣卫“砰”地关上了侯府的朱漆大门,在大门上贴上了两道交叉的封条。 府外只留下了两名锦衣卫看守大门,其他几名锦衣卫都从唯一留下的一道角门进去了,须臾,连那道角门也关上了,将外头一道道窥探的视线全都阻隔在外。 那道闭合的大门似将萧鸾飞整个人推了出去,让她感觉自己与府内众人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 萧鸾飞突然觉得心口空荡荡的,自己无依无靠,又无所适从。 她该去哪儿? 除了侯府,她还能去哪儿? 萧鸾飞六神无主地从巷子口走出,漫无目的地走着,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也没注意自己经过了哪些地方。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葫芦胡同中,殷家的大门口。 她抬起了右手,又放下,终究没敢去敲门。 当她迟疑着是不是该离开时,就听到后方传来清脆的笑声与说话声,如银铃般回响在狭窄的胡同里。 萧鸾飞慢慢地扭过了头,看到前方一辆黑漆平头马车驶进了胡同里,迎面而来。 马车里洋溢着一片亲昵的欢声笑语: “娘,这对石榴花发钗可真好看,正好你一支,我一支,与昨天刚做好的夏衫搭配得很。” “这方鸡血石红似鸡血,艳丽非凡,烨哥儿总说想要一方小印,娘,你说我给他刻只小狐狸好不好?” “你可先别告诉烨哥儿。” “……” 母女俩亲亲热热地在马车里说着话,这笑声听在萧鸾飞耳里,极度刺耳。 曾经殷婉的慈爱与纵容都是属于她的。 那辆黑漆平头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殷家大门前,萧燕飞信手挑开窗帘,探出半张小脸,往大门方向望了一眼。 鬓发间戴的那朵薄如蝉翼的粉色绢花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金色的花蕊闪闪发亮。 萧燕飞不经意地转过头,正好与几步外的萧鸾飞四目相对。 第92章 萧鸾飞的视线越过萧燕飞,随即就投向坐在车厢另一侧的殷婉身上。 “娘。”萧鸾飞对着殷婉低唤道,朝那辆马车走近了一步。 胡同里的风吹起萧鸾飞鬓边的乱发,她憔悴的面庞有些发白,看着殷婉的目光幽深而复杂,低低道:“我方才已经回过家了,侯府的大门被锦衣卫封了,还贴上了封条。” “爹和崔姨娘都被锦衣卫带走了。”她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苦涩,又带着一点惶惶和不安。 “挺好的。”马车里的萧燕飞仿佛听到什么趣闻般,展颜一笑。 “侯爷爱崔姨娘有如白月光,崔姨娘也待他情深似海,忠贞不渝。” “这两人情投意合,这般相爱,哪怕诏狱再苦,想必他们只要能在一起,就甘之如怡吧。” 萧燕飞笑得一脸欣慰,眉眼微弯,双眸晶亮。 殷婉含笑看着她,一言不发,笑容温和而宠爱。 萧鸾飞深深地凝视着萧燕飞,心凉如水:萧燕飞怎么可以用这么平静、无情的口吻说出这种话?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咬了咬下唇,接着道:“二妹妹,我知道你怨姨娘,可姨娘固然有一些私心,终归把你平平安安地养大了。” “养一个小婴儿有多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夭折。” “姨娘养育了你整整十五年,这阖府上下,谁人不知姨娘待你如珠似宝。” “十五年的母女情……二妹妹,你待姨娘未免也太无情了。” 萧鸾飞越说越是激动,胸膛起伏不已。 “是我让她调换你我的?”萧燕飞淡淡地反问道。 萧鸾飞:“……” 萧燕飞将手肘支在窗槛上,托腮看着萧鸾飞,徐徐地又问了一遍:“是我让她养我的?” “她将我养大,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懂吗?” 少女漆黑如暗夜的瞳孔似乎要把给人吸进般,深不可测,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却无端让人心头发寒。 萧鸾飞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闪烁,气息也有些紊乱。 萧燕飞轻笑出声:“她还真是……‘无辜’的一朵小白花呢。”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萧鸾飞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又道:“二妹妹,你与姨娘之间的误会太深了……” “吱——” 殷家的角门这时打开了,门房的婆子笑呵呵地出来迎殷婉与萧燕飞母女:“姑奶奶,姑娘。” 马车里的殷婉吩咐车夫:“老李,进去吧。” 从始至终,殷婉都没有看萧鸾飞一眼。 “娘!”见车夫挥动马鞭,萧鸾飞急了,忙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我今天见到族长了,伯祖父说,祖父和爹爹已经被除族了。 “‘除族’这件事是不是二妹妹的主意?”她用了询问的语气,但神情很笃定。 “伯族父说,三代归宗,我可归回本宗。可是,我不知道能去哪儿。” 萧鸾飞微咬下唇,藏在袖中的手绷得紧紧。 “娘……”萧鸾飞再次唤道,用力地绞着纤长的手指,“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就是因为萧燕飞非要把祖父、爹爹除族,才会害得她无家可归,沦落街头。 殷婉理该收留她的。 就算自己不是她生的,自己也喊了她十五年的娘。 “我不是你娘。”殷婉字字清晰道,“你娘是崔映如。” 萧燕飞低低一笑,笑声清冷。 “原来大姐姐不愿意归宗啊。”萧燕飞笑意微微,摊了摊手,“无妨的。” “知秋,你送她回侯府。” 话音刚落,马车外的知秋就朝萧鸾飞走了一步,笑脸盈盈。 “你告诉锦衣卫,大姐姐至纯至孝,不愿意回归本宗,宁愿和侯府同甘共苦。”萧燕飞“赞赏”地连连抚掌,笑意更深,“哎哎。大姐姐这等孝心,我是比不上的。” “劳大姐姐回去后好好代我照顾太夫人。” “来日流放路上,你们也能有个伴。” “姑娘放心,交给奴婢就是。”知秋活泼地应了一声,步履轻盈地朝萧鸾飞逼近两步,伸手作请状,“大姑娘,请。” 不!萧鸾飞樱唇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她才不要回侯府! “不是的!” 她想到了那被锦衣卫贴了两道封条的侯府大门。 她想到了被锦衣卫押走的萧衍和崔姨娘那狼狈不堪的样子,想到了萧衍凄厉的哀嚎声,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娘……”萧鸾飞又唤了一声,脸色发白,想要跟上马车,却被知秋拦住了去路。 她往左,知秋就在左;她往右,知秋就在右。 知秋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在她跟前,萧鸾飞就又仿佛一只可怜又可悲的老鼠被猫儿戏弄于爪尖。 “请。”知秋含笑看着萧鸾飞,小脸在笑,眸子里却锐利如刀,再一次抬手作请状。 殷家的马车在车夫的挥鞭声中不急不缓地驶进了大门内,只听后方的大门外传来萧鸾飞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开!” 马车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往前,一直稳稳地停在了二门。 萧燕飞与殷婉下了马车后,就手挽着手径直往正院方向走去,后方的丫鬟婆子拎着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大包小包。 西边天际的夕阳落得更低了,暮霭沉沉,整座宅子里都笼罩在一种静谧闲适的气氛中。 老爷子殷湛与殷太太老夫妻俩就待在宴席间里喝茶看书,角落里的两个冰盆冒着丝丝凉气。 见母女俩归来,殷湛放下了手里的书,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阿婉,办妥了?” “办妥了。”殷婉笑着点头,将萧勉给的那份切结书拿了出来。 殷太太连忙接过那份切结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恨不得将每个字都牢牢记在心头。 殷湛也心急,令人叫来了金大管家,吩咐道:“金升,你亲自去一趟京兆府,给阿婉重新办理户籍。” 金大管家喜笑颜开地连连应声,喜滋滋地拿着那份切结书出去了。 家中连有喜事,殷太太心情大好,豪爽地拍板道:“阖府赏两个月的月钱!添添喜气。” “奴婢代大伙儿谢太太了。”廖妈妈福了福,笑容满面道,“奴婢那小孙儿成天吵着要吃鼎食记的玫瑰糖,奴婢待会儿就带他买去,也沾沾这份喜气。” “不就是匣子糖吗?”殷太太好笑道,“我那里就有,你拿一匣子给他吃便是。” 廖妈妈就凑趣地说,改天带着小孙儿来给太太磕头,又引得殷太太一阵笑。 殷婉吩咐璎珞把刚买的那些东西打开,闲话家常道:“爹,娘,我和燕儿刚刚去城南大虞街看了看,那间杂货铺子的位置不错,正好在大虞街的中段。” “大虞街的地段挺繁华的,我们的洋货铺子开在那里肯定好,明后天我就找人去重修修缮一下铺面。” “我打算在城西、城东、城北也各开一家洋货铺子,还得另外再挑三处铺面,正好前些日子因为流民的事,京中好些铺子关门走人了,这会儿正是空铺面最多的时候。” 殷婉侃侃而谈,眉目生辉。 有的时候,危机中也蕴藏着重大的机会。 瞧着女儿容光焕发、神采弈弈的样子,殷老爷子看得甚是欣慰,含笑捋着胡须。 因着燕飞与烨哥儿这一双儿女,女儿再难,也不愿同萧衍和离。 按照老爷子本来的想法,是让萧衍在幽州不慎“受点伤”,废了他,让他残了,瘫了,再找间院子把他和崔氏往里面一关,美名其曰由崔氏给他“侍疾”,供着点吃喝也就罢了。 没了萧衍上蹿下跳,侯府自然是由女儿这侯夫人当家,侯府五房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全都只能求着她过活。 这样的话,女儿不会失去一双儿女,往后在侯府也不至于被人掣肘。 老爷子心里也知道这个办法不过是万不得已的一种妥协,意味着女儿的余生依然难逃这武安侯府这座囚笼,只是在侯府的日子能过得舒坦些而已。 他们都没想到,外孙女居然能给他们这样一个惊喜,让女儿得以从侯府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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