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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马驹牵了过来。 “郡主,您的马。”东来笑得卑微。 柳嘉恨恨道:“行了吧?” “我的马!”宁舒看到那匹她足足等了一年的宝贝马驹,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它。 小小的马驹就跟她预想得那般漂亮,通体雪白无瑕,在阳光下宛如白色的丝绸般,大大的眼睛异常温驯,睫毛长而浓密。 “你真好看。”宁舒动作轻柔地在马脖子上摸了几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又娇又憨,仿佛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般。 她牵着那匹小马驹就要走,可才走了几步,蓦地又停住,想起了萧燕飞交代的话,笑眯眯地回过头来,看向了摔跪在地的柳嘉。 “柳嘉,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呢?”宁舒恶劣地笑了笑。 臭?这个字像是有形的刀子般捅在柳嘉的心口。 柳嘉面色蜡黄,身子抽搐了两下,连忙去闻自己的胳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鼻端似乎萦绕着一点腥臭味……类似明逸身上的那种腥臭味。 宁舒笑得更欢:“柳嘉,你会死哦。” “你知道什么?”柳嘉猛地抬起头来,眉头深深地拧成了结。 宁舒朝柳嘉又踱了两步,压低声音,以只有她与他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你要是死了,皇上总不至于让本郡主嫁个死人吧。” “你说,是不是?” 她努力学着萧燕飞交代她时的口吻,语速慢慢悠悠,声线清清冷冷,宛如一缕吹过幽谷的夜风,听得柳嘉悚然一惊。 为什么宁舒会知道这个?! 柳嘉死死地盯着宁舒,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身上被鞭子抽过的位置全都火辣辣得疼。 小郡主下巴一扬,唇挑冷笑:“你来求本郡主呀。” “你下跪好好地求本郡主,也许本郡主会‘好心’地指点你一条生路呢。” 她侧过俏丽的面庞,傲然一笑,居高临下地蔑视着柳嘉,瞳孔比头顶的日头还要耀眼。 “你……”柳嘉惊疑不定地仰望着宁舒,鼻翼翕动。 宁舒也不再跟柳嘉多说,从荷包里掏出了那张早就准备好用来买马驹的银票,随手往柳嘉身上一扔,仿佛在施舍一个乞丐似的。 那张银票轻飘飘地打着转儿,慢慢地往下坠……街上风一吹,银票正好吹在了他的眼睛上。 柳嘉烦躁地拨开了那张银票,在小厮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就看到前方宁舒开开心心地牵着那匹马驹走到了那辆八宝车旁,对着车里的萧燕飞炫耀道:“燕燕,我的马驹好不好看?” “好看。”马车里传来萧燕飞笑吟吟的附和声。 “我们再去马市把你看上的那匹马驹也买回来,正好我们俩一人一匹。”宁舒愉快地笑了,声音似百雀羚鸟般婉转清脆。 柳嘉将阴寒彻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宁舒的背影上,眸底溢满了怨毒之色,但终究没去追宁舒。 “走,回国公府!”柳嘉转头对着东来道,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愈来愈浓,像是两头野兽在彼此撕咬着。 自己的伤口不可能好不了的,明逸肯定是在胡说八道,那病不可能无药可医……不,那病也不一定会过人! 没错,明逸定是在吓唬自己! 一想到明逸,柳嘉便觉得鼻端那股子若有似无的腥臭味浓郁了一分,这气味像是泔水桶的异味,又像是尸臭味……就跟明逸身上的一般无二。 柳嘉越想越怕,身子如浸泡在了一片彻骨的冰水中,浑身乱战,抽搐似地喘息不止。 很快,承恩公府的马车在车夫的驱使下来到了阑珊阁的大门口。 柳嘉也不用小厮搀扶,就自己赶紧上了马车,也顾不上成四郎他们了。 “走,快走!” 在柳嘉的声声催促中,马车一路飞驰,根本就不理会景律不许在闹市奔驰的条款,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承恩公府。 又火急火燎地令下人去请太医。 照理说,太医只属于皇家,普通的勋贵人家是不能请太医的,但承恩公府是例外,柳嘉一声令下,包括太医令在内的四五个太医都以最快速度赶来了承恩公府。 “快,快给我看看我身上的伤。”柳嘉指着自己身上那些血红的鞭伤,急切地说道。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被宁舒抽得破烂的衣袍,鬓角散乱,形貌疯癫,表情中露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惧,一种仿佛被人宣布了死期的恐惧。 太医令和几个太医把柳嘉团团地围了起来,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鞭伤。 柳嘉的身上不过就是几条并不严重的鞭伤而已。 就这点伤,怎么柳世子表现得像是人快要死了一样,十万火急地叫了这么多太医过来? 太医们面色怪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医令干咳了两声:“下官给世子爷开点药膏敷在伤口上,很快就会愈和……” 话没说完,就被柳嘉惶恐地打断了:“什么是‘鬼剥皮’?”他的牙齿微微打战。 明逸说,这怪病叫“鬼剥皮”。 太医令一愣,虽然不知道柳世子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答道:“‘鬼剥皮’是民间的一种传说,病例极少,听说是活人碰了尸体,尸毒自伤口侵入体内,伤口就会溃烂不愈,还会不断扩散……” “这都是民间的传说而已。” 太医令说话的同时,后方的某个太医掀了掀眼皮,露出微妙的表情。 随着太医令的徐徐道来,柳嘉的气息越来越粗重,越来越紊乱,额前冷汗涔涔,那表情像是见了鬼似的,忍不住就浮想联翩: 那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像明逸一样?全身血肉模糊,人不人,鬼不鬼。 柳嘉的心脏猛然一缩,颤声又问:“太医院里可有人去给明逸看过?!” “是下官。”王太医从太医们中走出了一步,作揖应道,“下官给明公子看过两次。” “明公子……得的的确是‘鬼剥皮’,他左臂上的伤口溃烂不愈,还越烂越厉害,皮肤剥离……下官给他开的药也不起效。” 柳嘉的脸上肉眼可见地褪去血色,无比艰难地追问道:“这病……会过人吗?” 鬓角散乱的发丝被冷汗粘在他脸侧,使他显得格外憔悴与狼狈,惶惶不安,似是一头被按在了铡刀下的犯人,只等着最后的宣判。 王太医也不知道,不太确定地答道:“应该不会吧。” “明公子的小厮并没有被传染上这病症。” 这病若是会过人,天天贴身服侍明逸的小厮应该先中招才是。 “真的?”柳嘉再三确认,王太医肯定地点了点头。 柳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绷了许久的心绪略略放松了些。 说得也是! 这病要是真的会过人,不也该先过给他们明家的人吗? 柳嘉忙道:“太医令,快给本世子包扎伤口吧。” 太医令亲自给他上了药膏,特意嘱咐他最近饮食清淡些,莫饮酒,莫吃辛辣的食物等等。 柳嘉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句,就把太医令和几个太医都给打发了,又吩咐人去把安姨娘唤来。 这一晚,柳嘉搂着这个月才刚抬进门的安姨娘早早地歇下了。 心里琢磨着明天一早他就让母亲进宫一趟,非要狠狠地告上宁舒一状不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夜里,他睡得不太安稳,噩梦挥之不去,一直梦到春迎堂里明逸那狰狞的面孔,明逸撕下绷带的一幕,以及明逸那血淋淋的手臂朝他一点点逼近…… 不! 卧在榻上的柳嘉骚动不已,双手偶尔在空中虚抓两下,闭着眼,口中呢喃有声。 连喊了数声后,柳嘉被噩梦惊醒,猛地弹坐了起来,大汗淋漓,气息急促,目光呆滞地瞪着前方。 他枕边的安姨娘被他吵醒,伸手朝他摸来,娇滴滴地喊道:“世子爷……” “痛……”柳嘉痛得龇牙,倒吸了一口气,一掌拍在了美人的手背上。 安姨娘委屈巴巴地低呼了一声,也坐起了身,点亮了榻边的灯。 昏黄的灯火照亮了内室。 安姨娘侧脸朝柳嘉看去,妩媚地眨眼,做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却在看清柳嘉的那一刻,花容失色地惊呼出声:“世子爷,您……血。” 安姨娘的声音带着颤意,明显受了惊。 血?柳嘉连忙垂眸去看自己,惊骇地瞪大了眼。 他的胳膊上全是血,雪白的中衣也被血染得一片一片,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 柳嘉一颗心疯狂乱跳,一股瘆人的寒意在体内急速地流窜。 他身上的这些个鞭伤不过是皮外伤,就跟不小心磕破点皮一样,这种小伤早该止血的,尤其太医给他用的又是宫里头最好的药膏,从前他也不是没受过类似的伤,通常情况下,快则半个时辰,慢则两个时辰就能止血。 再过两天,伤口就能结痂。 “咣!咣!咣!咣!” 远处传来了四更天的梆子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极为响亮,每一下都仿佛重重地敲打在柳嘉心头。 他慌忙地拉开了中衣,衣衫擦过伤口时,痛得他倒抽了好几口气。 只见胸膛上,一道道鞭痕纵横交错,鲜血自伤口渗出,与涂抹在伤口上的黄绿色药膏混在一起,伤口的周围红肿不堪,非但没愈合,还更严重了。 柳嘉的耳边响起了宁舒幸灾乐祸的声音:“柳嘉,你会死哦。” 接着是明逸恶毒诡谲的叫嚣声:“你会跟我一样!” 在这寂静的夜晚,这两人的声音仿佛某种可怕的诅咒般,反复地回响在他耳边。 一缕凉凉的夜风突然透过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昏黄的灯火急速摇曳,在柳嘉的脸上留下了明明暗暗的阴影,衬得他的面庞格外扭曲。 “快,赶紧叫太医!” 柳嘉的一句话把沉睡中的承恩公府唤醒了大半,大半夜,小厮东来拿着柳嘉的令牌亲自出门去请太医令。 灯火直亮到了天明,太医令到次日一早才讪讪离开。 其后三天,承恩公府天天都在喊太医上门,不止是太医,连京城里的各家医馆的大夫都叫了个遍,药用了不少,可柳嘉身上的那一道道鞭伤却没有愈合的迹象。 太医院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宫中,连宫里的皇后都惊动了。 这天一大早,承恩公夫人亲自进了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对着柳皇后哭诉道:“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让宁舒郡主嫁过来了。” “不然,咱们嘉儿的命,可就保不住了呀。” 第78章 凤仪宫内,回荡着承恩公夫人忧心忡忡的啜泣声。 “大嫂,嘉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柳皇后蹙着好看的新月眉,关切地问道。 这几天,承恩公府那边天天叫太医上门,柳皇后也特意把太医令招来问过话。 太医令说,世子身上的鞭伤只是皮外伤,他们给他用了宫里的生肌霜,可到了半夜,伤口依然渗血不止。 说他次日又给柳世子改用了八珍膏,还是没用,不知为何,世子的那些伤口始终没法愈合。 说他与几个太医第三天再次给世子爷会诊了,确定药膏没问题,伤口也没有溃烂的迹象,可就是不止血、不结痂,他们就给世子开了点补血的药,又换了民间常用的金疮药,得再观察一下,看看病因,古籍上也有类似的病例,有些人的伤口愈合得就是比常人慢些。 一番话听得柳皇后是胆战心惊,差点想回承恩公府看看,要不是今天承恩公夫人亲自进宫,她怕是真要去了。 承恩公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泪水,吸了吸鼻头道:“皇后娘娘,您是没看到啊,嘉儿身上那十几道鞭伤血淋淋的,这已经好几天了,还在流血。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嘉儿还总说他身上臭了,一次次地问我们闻到了没有……” “我瞧着,他都有些魔障了。”承恩公夫人哑着声音,眼眶内蓄满了泪水,抽抽噎噎。 柳皇后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狠狠地揪了起来,难掩心疼之色,咬了咬红艳的嘴唇道:这些个太医真是废物。” “娘娘,”承恩公夫人泪如泉涌,哀求道,“您还是求求皇上取消嘉儿和郡主的婚约吧。这宁舒郡主娇蛮无礼,简直就是个害人精啊,把我们嘉儿害成了这样!” 柳皇后眉头蹙得更紧,略带不快地说道:“大嫂,上次本宫不是让你多管束管束嘉哥儿吗?嘉哥儿偏偏又去招惹宁舒,非要抢她看上的马做什么?” “宁舒这丫头脾气素来大,不高兴起来,什么人不敢打?这京里上下,挨过她鞭子的也不少了。她是抽了嘉哥儿几鞭子,但嘉哥儿的伤久治不愈,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大嫂,你别意气用事,动不动就把取消婚约挂在嘴上。”顿了一下后,柳皇后语重心长地强调道,“这桩婚事也是为了我们柳家的将来。” 说着,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这几天,幽州那边上了好几封折子弹劾大哥。” 柳皇后有些烦躁,她这个大嫂就是出身低了点,不知道以大局为重。 柳嘉和宁舒的亲事可不仅仅是关乎这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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