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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上的睡狐镇纸,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件事太久了,很多证据怕是都消失在了过去这十五年漫长的岁月中。 要是单靠查十五年前的人证、物证也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总得有个突破口才行。 现在,萧鸾飞就是这个“突破口”! 萧燕飞懒洋洋地打了个好几个哈欠,又去看她身前的那张绢纸。 牛黄、犀牛角、郁金、黄芩、山栀子、雄黄、黄连、朱砂各一两。 她正在默写“安宫牛黄丸”的方子。 萧燕飞又执笔,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水,继续往下写。 梅片、麝香…… 安宫牛黄丸出自《温病条辨》,不是秘方,方子也不复杂,她从前背过。 包括方子和制药手法,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萧燕飞从容书写,这一次,一口气把方子写完了,收了笔。 绢纸上的这手簪花小楷已经练得十分娴熟漂亮了,简直就可以当字帖了。 萧燕飞喜滋滋地欣赏着自己这手漂亮的字。 “笃笃。” 书案前的某扇窗户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隔着半透明的窗纸,隐约可见窗外站在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形,长身玉立。 来人的身形是那么熟悉,萧燕飞只是看着轮廓,就认了出来,欢欢喜喜地站起身来。 她“吱”地推开了窗户。 顾非池就站在窗外,与她隔着窗四目相对,金红色的光线温柔地流淌在他乌黑的头发与衣袍上,英挺的眉目间有种光影流离的俊美,如琢如磨。 青年姿态惬意地倚靠在一侧窗框上,神情疏懒。 那么随性,那么优雅,那么赏心悦目。 “顾非池。” 萧燕飞连名带姓地叫着他的名字,连眼皮都懒得抬了,就仿佛这是一件见怪不怪、稀疏平常的事情。 圣旨今天刚下,萧燕飞心中早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顾非池今天十有八九会来。 他果然来了! 萧燕飞唇角扬起,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撒娇,娇声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 顾非池莞尔一笑,淡淡浅浅的,仿如冰河乍融。 他的心情不错,顺毛儿捋:“我错了。” 萧燕飞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也不用她请,他就一点也不见外地一手撑着窗槛,纵身跃进了小书房里。 萧燕飞继续说道:“今天上午,我收到了皇后赐的祝嬷嬷;下午我和母亲进了趟宫,皇后还让我以后要听话,给他们通风报信呢。” 虽然是在抱怨,但她的眉眼间丝毫不见沉郁之色,反而表情生动,顾盼之间,神采奕奕。 “真是麻烦极了。”萧燕飞认真地强调道,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澈悦耳。 顾非池忍着笑,自在地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眉目舒展,目光柔暖,煞有其事地颔首道:“确实很麻烦。” 对对对。萧燕飞直点头。 常言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她因他受了什么委屈,自然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否则,这水淹脖子的滋味熬得久了,可是会喘不过气来的。 萧燕飞又吐槽了一句:“别人还知道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皇后倒好,连甜枣都省了。” 这皇后也太不会收买人心了。 “那我给吧。”顾非池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酸枝木匣子,约莫就手掌大小,置于书案之上,推向了她。 给她什么?甜枣吗?!萧燕飞好奇地接过那匣子,打开了匣盖,里面赫然是一叠厚厚的契纸,压得严严实实。 她快速地翻了翻这叠契纸,这其中有地契、房契、银票等等,每一张银票都是五千两的面额,房契有京中的宅子,也有几处铺面,甚至还有一处在京郊的温泉庄子…… 她小嘴微张,瞠目结舌。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刚得了一万两的添妆当体己银子,已经相当富有了。 结果下一刻,就发现了更大的一笔财富—— 这些契纸银票加起来,至少也得价值好几万两吧? “这些都是我的私产,不记在公中的。”顾非池执起酒壶斟酒,缓缓道。 荷花酒清雅馥郁的酒香在屋子里渐渐地弥漫开来。 萧燕飞鼻尖动了动,一脸艳羡地抬眼望着他:他居然有这么多私产,可真是有钱啊! 看着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顾非池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安适,就仿佛漫步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他不需要提防,也不需要伪装,惬意而自在。 他微微一笑,又道:“我十二岁起就随父亲上战场,父亲说,我既然上了战场,那就不再是孩子了,男儿若是要使点银子,还要问家里伸手,不妥。” “从那时起,父亲就让我自己留下属于我那一份的战利品。” 回忆起往事,顾非池唇畔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以后这些就由你收着吧。” 这匣子里的东西他大概攒了七八年,连这一次他去青州剿倭寇刚分到的一万两也在里面了。 萧燕飞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些……都给我?” 她垂眸往顾非池藏在袖子中的右臂瞟去,忽然就觉得手上的这叠契纸沉甸甸的。 这些都是顾非池征战沙场,以血肉之躯拼来的。 她若是日后反悔,似乎好像会有点心虚呀? 顾非池凝视着她,眸色深深。 女孩肌肤温润如玉,半披半束的青丝柔顺地披散下来,黑白分明的双瞳中情绪多变,一会儿艳羡,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又犹豫,一会儿又心虚,娇态毕露,明丽无双。 让他不禁想起他从前在东北深山雪岭中打猎时遇到了一头白狐,它周身的皮毛雪白无瑕,一双蓝眼在阳光与雪光的映照下剔透如水晶。 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白狐如流星般纵身飞驰,自由自在,狡黠灵活,显得生机勃勃。 当时,他手中的长弓已经拉满,箭尖也遥遥地对准了它,箭在弦上。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箭拿下它,但终究还是没有放箭,望着它消失在雪野之中。 顾非池很快回过神来,目光依然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她呢? 他想把她留在他身边。 这个念头明确地浮现在顾非池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顺着萧燕飞的目光去看自己的袖口,顾非池剑眉一挑,心中一荡,立刻就明白她在看些什么了,眸子里光彩洋溢。 他将袖口往上拉了拉,露出了右臂上的疤痕。 前年冀州的那支流箭一箭贯穿了他的右小臂,羽箭被拔出后,留下了两个微微凸起的肉疤,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是醒目。 萧燕飞的目光不由凝固在了那箭疤上。 只是这么看着,她就觉得很痛,又想起他的手臂被一箭贯穿的血腥场景。 那个时候,顾非池也一定很痛吧。 他征战沙场那么多年,不知道还受过多少次类似甚至是更严重的伤。 他明明是在保家卫国,明明是在护卫百姓,却还要被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评价什么“顾非池生性残暴,心狠手辣”云云,他在战场上杀的明明都是该杀之人。 那些残杀普通村民的流匪不就地全杀了,难不成还要把他们招安后,再给那些个凶残无道的匪徒送个官当当! 简直可笑! 萧燕飞突然感觉到指下那凹凸不平的触感,肌肤温热,肌肉的线条流畅有力。 下一瞬,她的身子僵住了。 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在伸手在顾非池的手臂上摸了一把,而顾非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这这……算不算占人便宜? 萧燕飞仿佛触电似的,飞快地缩回了自己不规矩的手,指尖滚烫,似留有他肌肤的余温。 她又垂眸去看手里的那叠契纸。 耳边传来青年低低柔柔的嗓音:“帮我管着,免得我乱花,打仗没银子用。” “好吗?” 他平日里清冷的声线此刻比春风更温柔,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挑,说不出的勾人。 第41章 “好!” 萧燕飞一不小心就被那魅惑的声线蛊惑了,点了点头。 等点完头,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竟然又给自己揽了新活,又是一阵懊恼。 哎—— 萧燕飞默默叹气,但又有些喜滋滋、甜丝丝的。 外面的天空中传来了一阵嘹亮的鹰啼声,庭院里的几只麻雀被吓得扑棱着翅膀乱飞,几片灰色的羽毛飘飘荡荡地落下。 顾非池支肘往窗外望去,萧燕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彩霞似锦的天空中一头雪白的雄鹰展翅翱翔,在庭院的上方悠然地绕着圈儿,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傲气风范。 好帅!萧燕飞看得目不转睛。 雄鹰落在了树梢,萧燕飞两眼亮晶晶地去看顾非池:“你的?” 顾非池莞尔一笑,颔首道:“下回带来给你玩。” 好好好!萧燕飞点头如捣蒜,又去看那头漂亮得不得了的白鹰。 “我先走了。”顾非池起了身,轻快地翻窗出去了,身形敏捷如鹰。 落地后,他稍微一个停顿,丢下了一句:“在你院子里,有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叫知秋,会些拳脚功夫。” “有什么事,你吩咐她便成。” 说着,他的表情渐渐地变得有些微妙。 萧燕飞眨了眨眼,又慢慢地眨了眨眼,很快就从记忆中搜出了这个叫知秋的小丫鬟。 知秋好像是不久前出现在她院子里的。 也就是说,在西林寺藏经阁的事后,顾非池就立刻往侯府安插了眼线,就为了暗中看着自己会不会泄密? 但凡她对外说出半个字,那会儿怕是小命就呜呼了。 动作挺快的啊! 萧燕飞看着顾非池的眼神中染上了那么一丝丝危险的气息,眉眼在笑。 白鹰只在树梢停了片刻,就又展翅高高飞起,发出催促的啼鸣声,似在对顾非池说,你怎么还不走! 顾非池望了眼空中的白鹰,清了清嗓子道:“我走了。” 这一回,他是真的走了,纵身一跃,就踩着枝头借力使力地跃上了高高的墙头,那头白鹰在他身边擦身而过,似在他肩头轻拍了一下。 这一人一鹰的身影是那么协调,敏捷,孤傲,英姿飒爽,宛如名家笔下的水墨画,令人—— 心驰神往。 萧燕飞眯着眼,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夕阳下,轻快的笑容让她清丽精致的脸庞光彩熠熠,明媚灿烂如五月天。 她愉快地把玩着顾非池给的那个小匣子。 古往今来,打仗都是挺花银子的,这些是要好好攒着才行。 萧燕飞又取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新匣子,把太夫人给的那一万两银票放了进去,把两个匣子锁进了同一个箱子里。 锁好后,萧燕飞就走出了小书房,可东次间里空荡荡的,没看到人。 她又继续往外走,嘴里喊着:“海棠,帮我去把院子里洒扫的那个知秋叫来。” 她掀帘走到堂屋,这才看到了身形僵立的海棠与丁香。 “姑娘,奴婢这就去。”海棠神情局促地福了福,匆匆出去了。 萧燕飞定睛一看,才发现祝嬷嬷不知何时坐在了下首的圈椅上,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的茶盅,悠然自在地饮着茶。 祝嬷嬷掀了掀眼皮,朝萧燕飞的方向看了过来,用略带挑剔、倨傲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的打扮。 从萧燕飞脚上那双半新不旧的绣花鞋,到她身上这袭绣着玉簪花的月白罗衫,再到她耳垂上小巧的珍珠耳珰,一直看到她那半披半散的头发。 祝嬷嬷眉头紧皱,先声夺人地斥道:“萧二姑娘,你这副衣冠不整的样子怎么可以出内室,成何体统!”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你只是一个侯府庶女,就算有什么不得体,丢的也是你自己一人的脸面,从今天起,你代表的可是卫国公府的脸面,是顾世子的脸面,再不可有任何行差踏错!” 祝嬷嬷语气强势,说得一派冠冕堂皇。 衣冠不整?!萧燕飞垂首看了看自己,她的领口、衣襟整整齐齐,没露一丝不该露的肌肤。 以为萧燕飞被自己说得自惭形秽,祝嬷嬷的语气更强硬了:“顾世子是卫国公嫡长子,先皇后的内侄,将来迟早要继承卫国公的爵位,身份尊贵无比,如果说世子是天上的云,那你就是地上的泥,世子娶你这么个小小的庶女,那是纡尊降贵,委屈他了。” “姑娘本就配不起世子,就越发该谨言慎行,严于律己,时刻约束自己,明白了吗?!” “姑娘能有这福气嫁进卫国公府,是皇上、皇后娘娘的恩典,你要知道感恩!” “萧二姑娘,你别怪奴婢说话直接,奴婢是为姑娘好,才好心提点姑娘!” 祝嬷嬷字字句句犀利无比,明明坐着,明明是从下而上地看着萧燕飞,却像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萧燕飞:“……” 听着听着,她一时有些闪了神。 祝嬷嬷的这话术真是熟悉啊,疯狂地用言语打击自己、贬低自己,让自己自卑自厌,认为自己处处都不如别人,却又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为了她好。 这不就是那啥吗?! 祝嬷嬷这一句句丢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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