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些铺子的廊下悬着红灯笼,在黑夜里格外地诡异。 三个人别说回家,连东南西北都有些难以分辨。 一入夜天寒地冻,轻云冷得直打哆嗦:“不如我明日去学如何驾车。” 纾妍笑:“好主意。” 淡烟:……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渐渐地,一抹红色的灯光穿过浓雾,朝着她们的方向驶来。 近了,那马车竟然在他们面前停下。 赶车的书墨笑:“娘子,怎这样巧?” 纾妍:“……” 确实挺巧。 马车门推开,前夫朝她望来:“不回家在这儿做什么?” 纾妍:“……” 于是纾妍再次搭了前夫的顺风车。 轻云刚在车辕上坐下,书墨递来一件厚厚的棉袍,“别冻着。” 淡烟幽幽道:“还备着衣裳呢。” 书墨压低声音:“怕你们冷呢。”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包板栗。 轻云与淡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要不怎么就那么巧,先是车夫无端消失,紧接着又车辕坏了…… 可她们二人心中比谁都渴望自家小姐能过得好,将厚厚的袍子裹在身上,吃起了板栗。 马车里。 纾妍捧着前夫递过来的热茶,眸光不经意地扫过他腰间。 那儿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檀色香囊。 选料上乘,绣工着实一般,甚至有点儿丑。 她只觉得耳根子一阵阵发烫。 那香囊是她绣的。 成婚第一年他过生辰,她实在不知送什么好,便绣了这枚香囊。 大抵是太丑了,她从未见他戴过,以为他丢了,心里还曾感到非常失落。 他注意到她的眸光,轻咳一声:“铺子里生意好不好?” 她“嗯”了一声:“挺好,大人这样晚回去?” 裴珩:“家里没人等,回去晚些也无妨。” 纾妍垂睫不语。 从前她在家,也不见得他回去有多早…… 裴珩觑她一眼,没话找话:“可冷?” 纾妍刚想说不冷,却打了个喷嚏。 他不由分说地将一件衣袍披在她身上。 也不知有意无意,他的手臂圈在她肩上,几乎将她抱在怀中。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纾妍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居然很想像过去四个月里那般,躲在他怀里暖一暖,同他说一说今日发生的事儿。 但理智制止了她。 她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臂,往旁边挪了挪。 谁知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 一条长而有力的手臂突然圈住她的腰身。 他抱紧了她。 纾妍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伸手去推他 ,可他的手臂越收越紧。 无声的暧昧溢满了逼仄的车厢。 书墨,淡烟与轻云三人的说话声,吃东西的声音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前夫的心跳却一声比一声响,身体灼热的温度搁着薄薄的衣物源源不断地传来,暖热了她的身子。 她无处安放的手搭在他劲瘦的腰间,香囊里的硬物硌得她手臂微微有些疼。 她伸出两根手指去摸里头的东西,却摸到一块温润的石头。 正是他讨来抵押的玉佩。 纾妍悄无声息地抽回手指,把脸偏向一边去,“放开我。” 他不放,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耳朵上。 急促,紊乱,与他的心跳一样。 “我想我在床上还不算太老,”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六小姐可要试一试?” 第64章 “大人请自重!”纾妍捂住自己滚烫酥麻的耳朵,喘息微微有些急促。…… “大人请自重!” 纾妍捂住自己滚烫酥麻的耳朵, 喘息微微有些急促。 原本还紧紧抱着她的男人身体僵了一下,缓缓松开手:“抱歉,是我唐突六小姐。” 纾妍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淡, 偷偷觑了他一眼。 马车里灯光昏暗, 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紧绷着唇,下颏绷得很紧。 他如此低声下气, 她就算不同意, 也不该语气那样重。 可谁能想到他这样一个人, 居然说出那么没廉耻的话来…… 两人一路无话,到家后,前夫:“六小姐家中无人赶车也不方便, 明日书墨会过来接六小姐。”顿了顿,又道:“我知六小姐并不想见到我,我明日不会再来打扰六小姐。”言罢上了马车, 让书墨赶车。 淡烟迟疑:“小姐同大人吵架了?” 纾妍不语,红着脸入了院子。 淡烟与轻云对视一眼, 也不知小姐究竟是怎么了。 翌日一早, 纾妍用完早饭,轻云说书墨正等在院外头。 纾妍上了马车,前夫果然并不在, 马车内的红木矮几上放着几样点心与果脯, 全是她素日里爱吃的。 纾妍失神地盯着那些吃食。 下车时,她从怀里取出前夫的玉佩递给书墨,让他拿去给前夫。 书墨却不肯接:“公子未交代的事儿我哪里敢做, 不如下回娘子见着公子再给他就是。” 纾妍只好作罢。 一入铺子, 她立刻吩咐轻云去买马车。 免得再出什么意外,实在不方便得很。 轻云刚出街角, 就被未离开的书墨拦住。 书墨笑:“娘子让你去买车?” 轻云惊讶:“你怎知?” 书墨笑:“公子说的,上来,我带你去买。” 轻云真以为他要带自己去买马车,谁知他将自己带到一处地方,指着早已停在那儿的一辆华丽马车,道:“就是这辆。” 轻云不明所以。 书墨叹气:“你想呀,公子是什么人,能让娘子随意用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吗?” 轻云:“万一小姐知道了怎么办?” 书墨:“你不说我不说,娘子又怎会知晓?” 轻云:“说得也是!” 目送轻云上了马车,书墨立刻去户部向自家公子复命。 正在批阅公文的男人头也未抬:“她早上可有说什么?” 书墨将早上的经过重复一遍后,道:“听轻云说娘子今日就要搬家,公子今日可要也搬去?” “不急。” 裴珩放下笔,轻轻揉捏着眉心,“我这些行为很不自重?” 书墨愣了一下,立刻道:“公子只是去跟娘子做邻居,又不是做外室,哪有什么不自重。” 裴珩冷睨他一眼。 书墨心里咯噔一下。 他说错话了? * “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纾妍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停在铺子门口的马车。 轻云:“小姐运气好呢,这车夫人也极好。” 纾妍打量一眼车夫,车夫赶紧向她弯腰行礼,一脸憨厚相。 确实看着不错。 轻云见她没有起疑,心里松了口气。 快晌午时,沈星移介绍的账房到了铺子。 那人名赵初,是国子监的学生,生得眉目清隽,就是为人过分羞涩腼腆,纾妍不过问他同沈星移可是打小认识,他面红耳赤,说话都结巴,一点儿也不像出身商贾之家的公子。 纾妍原本还很担心,谁知他算起帐来确实精明。 纾妍当即将人留了下来,又向笑娘打听了账房的月钱,因他又是沈星移介绍来的,还额外多给了一成银子。 赵初却推迟不肯收:“我不是为钱。只是我时间不充裕,怕不能日日来。” 纾妍对时间上倒没什么要求,两人确定好他来的时间后,沈星移送他出门去。 纾妍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悬挂一笔袋,上头绣了一簇绿竹,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沈星移送完赵初,一回头见纾妍直勾勾望着自己,有些无措:“他真是我邻居。” 纾妍眉眼弯弯:“我又没说不信。” 沈星移咬了咬唇:“他跟珏表哥不同,从不会嫌弃我是个跛子。” 纾妍到底成过一回婚,瞬间听出了这话的意思:“那你怎么想?” 沈星移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我同他在一起很自在。” 纾妍懂了。 她不知怎的想起前夫来。 她同他在一起最自在的时候,怕是只有过去那四个多月吧…… 铺子里有了人手,既有了马车,纾妍立刻着手搬家之事。 她原本也只是搬到梨花巷暂住,东西大多都还在箱笼里,不过是搬一个地方罢了。 打烊后,纾妍一出门,新买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等候她上车。 纾妍忍不住朝街角望去。 今日打烊得早,天还未黑,大街上偶有马车急速驶过,未作任何停留。 淡烟顺着她的眸光望去:“小姐可是等人?” 纾妍立刻收回视线,在她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待马车消失在街角,停在巷子里的马车才缓缓驶出。 端坐在马车里的男人把玩着腰间的香囊:“那账房先生多大年纪,生得如何?” 书墨觑着他的神色,小心回答:“年纪也不小,模样也一般,比公子差远了。娘子之所以请他,是瞧着表小姐的面子,一下午都不怎么同他说话。” 裴珩:“盯紧些!” 她那个人好哄得很,指不定人家一两句甜言蜜语,她就上了当! ” * 纾妍没想到新家比想象中还要好。 一草一木皆透着雅致,最后头的一处院子,格局倒有澜院的影子,院中也有一株粉红垂丝海棠,此刻开得正盛,花瓣重重叠叠,暗香浮动,她很是喜欢。 用罢饭后,累了一日的女子将疲乏不堪的身子泡在香汤里。 淡烟心疼:“小姐这几日日日站着,脚踝都微微有些肿。” 小姐自幼养尊处优,除却刚来帝都那一两个月,在衣食住行上几乎没吃过苦头。 前些日子为了装潢铺子,每日都往铺子里跑不说,还熬夜研制香料,好容易铺子走上正轨,又忙得脚不沾地。 纾妍确实很累,但心里也踏实得很,不像过去三年,无论她做什么,都令她那位眼高于顶的婆婆不满意,活得战战兢兢。 她水红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喜欢现在的日子。” 自由自在,无须为任何人而活。 淡烟起身收拾她的衣物,在袖中摸到一块玉佩,拿去给她:“小姐,这玉佩放哪儿?” 纾妍伸手接过来,湿漉漉的手指抚摸着温润的玉佩,不知怎的想起昨夜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被热水氤氲的粉白面颊不禁浮上一抹燥意。 这个老东西,如今坏得很! 像是烫手一般,她将那块玉佩丢给淡烟:“再过几日他要来对账,到时再还给他便是。” * 转眼便是铺子开张一旬的日子。 这日一早,临出门前,纾妍听到隔壁有动静,问:“不是说隔壁无人?” 刘仆妇忙答道:“昨儿傍晚刚搬来的,听说是个大官呢。” 再大的官纾妍也不是没见过,并未在意。 今日天气不好,快到傍晚时下起雨来。 说好要来查账的前夫却迟迟未出现。 纾妍猜测定那夜让他难堪,他恐怕不会再来。 不来也罢,她便与赵初对账。 裴珩出现在香铺门口时,就瞧见小妻子正与一年轻的白面书生说话。 也不知两人说些什么,那书生的脸红得厉害。 这些狂蜂浪蝶,仗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简直可恶! 裴珩上前,不动声色问:“还未打烊?” 纾妍抬起头来,乌瞳里流露出一丝惊讶:“大人怎来了?” 裴珩:“怎么,我来得不巧?” 纾妍觉得他话里有话,咬着唇没作声。 这时一旁的赵初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立刻认出眼前这位身形高大挺拔,长相俊美无俦的男人正是前几日去国子监视察讲学的首辅。 整个国子监的学生无不仰慕裴阁老风采,赵初激动得脸更红了,赶紧从柜台里行出来见礼:“学生见过裴阁老。” 裴珩:“国子监快要下匙,怎还不回去?” 赵初忙道:“学生算对完这笔账就要回去!” 裴珩:“拿来我瞧瞧。” 赵初赶紧将两本账册递上前。 他迅速地翻了一遍后,拿朱笔将其中一笔账目圈了起来。 赵初一看,更加激动:“就是这儿对不上!” 纾妍盯着那条账目瞧了又瞧,忽然想起来,前两日赵世子的夫人定制了一笔价值五百两的香料,她一时给忘了。 她弯着眼睫笑:“大人真厉害。”说完,才觉得自己不该跟他笑,立刻低下头去。 裴珩睨了一眼赵初:“还不走?” 赵初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向他行礼告退。 铺子里只剩下他二人。 纾妍的眸光扫过他腰间,见那枚香囊不在了,一时怔住。 想来他已经想通…… 她赶紧自荷包里取出他那块名贵的玉佩:“这个还给大人。” 他伸手接过:“六小姐的玉我忘在家中。” “那玉不值什么钱,我不要了。” 纾妍把账册递给他:“那大人先瞧着,我去后头库房瞧瞧。” 裴珩待她离开后,将账本丢到一旁,抬脚跟了上去。 库房在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里,此刻暮色四合,库房里亮着一盏灯。 纾妍认真整理货架上摆放的香料匣子。 其实这些事情平日里并不需她做,只不过每一回同前夫单独相处,他的人,他说出来的话,甚至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总能乱了她的心。 她不喜欢这样…… 身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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