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这个季节里峪河镇的自然风光是有多么秀丽，可如今一场暴雨，让这原本美好的一切都分崩离析。大自然面前人类看起来始终渺小无依。 所谓的临时安置地，只是镇子上一个空间很大的仓库里，因为地势较高所以暂时没有积水侵袭。 平芜冒着大雨终于走到那里，最先看见的是视线昏暗且不透气的屋里众人密集的挤在一起，有些老人们甚至就歪歪斜斜靠在对方身上阖眼休息，这一幕冲击力过大，她鼻间发酸，借着一点光线去寻袁景身影。 他衣衫狼狈，整个人疲惫不已，只是靠在最里面的墙壁。 身旁是躺下休息的张之赫和工作室里的其他人，这一晚他们一直泡在雨里，巨大的运动量彻底消耗体力，来到这里后就开始休息。 平芜走到他身前时，袁景怔在原地，像是脑海中的幻觉出现在眼前，这一切都令他原本繁乱的思绪更加昏迷。 “是我，袁景。” 她声音很轻，喉间像被什么堵住。 “平芜，都没了，村里有几个老房子都被洪水冲垮了，民宿……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 是破损残败的家园，是收容他到现在的故土，就因为这么几场毫无征兆的大雨，就这样葬身在洪水之中。袁景语气很低，对上她视线那一刻时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收紧，可下一秒，他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方植。 他顿了顿，缩回方才轻抬一寸的手臂，周遭寂静漫长的几秒钟过去，他带着平芜出了仓库，两人站在屋檐下的狭窄空地，他突然开口，将声音放到最低。 “我们还是分开吧。” 平芜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两个分手吧。”袁景避开她的视线，一字一句。 她思绪已经乱的彻底，如今因为他这句话更是像被缠了一层又一层迷雾一样混沌不清，屋檐下密密麻麻的雨滴顺着肩膀滑落，令她周身起了寒意。 平芜试图让他冷静，“你现在不是很理智，我知道你难过，但是袁景，有些话不能随便说的。” 她知道这里对他到底有多重要，出了这样的意外谁都伤心，她也不例外，可是再难过再无法接受也总是要去解决生活中的突发问题。 “你别担心袁景，还有我呢，我来帮你想办法，我们可以重新再建民宿的。”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着急也因为关心则乱所以说出的话并没仔细在脑海中想想清楚，这句话无异加重他那份难以言明的自卑，袁景向后退了退。 “我很清醒，我也明白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我拼命追赶拼命追赶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剩不下，平芜，我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不如就这样吧，我不想耽误你，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平芜静静看他，身后还是一场雨，跟他们在培训会上相见那次一样，当时她撑起伞罩到他身上，但如今，是他们两个一起淋在雨里。 他跟她之间始终隔着一张网，是他亲手织的，是无名的阶梯也是所谓的配不上。 可这样的话总听下去就烦了，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场面，他语气并没冰冷，只是说出的那些话却像雨一样密密麻麻砸入她最脆弱的心脏。从小到大，她觉得只要自己坚持的事一定都会有结果，当年一意孤行到燕北是这样，如今选择跟他在一起相伴终生也是如此。 但现在，放弃的人是他。 她突然就笑了，“耽误？” 平芜抬眼望去，任由雨滴肆无忌惮从头顶滴落身下。 她顿了顿，指节弯过，用力压在掌心，“所以我会因为耽误和遗憾等一个人八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自以为还算了解你，我知道一段纯真又美好的感情不容易，但因为这个人是你所以我愿意，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风雨总会过去的。” 袁景平静的面容下早就掀起几层骇浪，他强压着情绪，迫使自己做那个“坏人”，“平芜，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理想主义呢？” “你从前不就是喜欢我理想主义吗？” 是，他喜欢她身上那股被好好保护长大的气质，是他永远也学不来的气定神闲，再天大的事出现在身边也是一如既往的情绪稳定。因为她身后有为她解决问题，撑起天地的优渥能力，可他没有，这些年他只是一个人拼命解决困住自己的一个又一个问题。 他实在精疲力尽了。 袁景抬眼看她，漆黑的瞳孔上蒙了一层很薄的雾气，他笑了下，想尽力掩饰自己在这一刻的苦涩。 “从前我们能够喜欢上彼此，不过是在象牙塔里不知疾苦的天真，那不是真正的爱，爱其实远没有文字里歌颂的那么伟大，爱就是要门当户对权衡利弊……”他声音愈来愈低，有些说不下去了。 “八年前我配不上你，八年后也是一样的。” “你这么好，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不值得。” 他这个人，原本就不值得她付出这么多的。他这一辈子，也不过就这样了。 一对悲哀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即使拥有再清明的思想，也始终逃不过家族的蚕食。 平芜看着他，眼眶逐渐湿润，“我以为你会懂我。” “平芜，燕北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合你。” 凤凰是要翱翔的，而不是，盘踞在此。 他早就习惯了接受自己把一切都搞砸的能力，他在十八岁那年的人生就已经定型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她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他只能躲开，像一个卑微的老鼠缩回自己的洞穴，他只能这样，因为生活从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平芜被袁景这番话彻底刺痛到，理智告诉她他是有苦衷的，他也万不得已。可真到了这种紧绷的时刻，是他先放弃的，跟八年前如出一辙，她或许早该想到的。只是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怎么可以放弃她？ 眼泪堵在眼眶里，平芜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喉间发出的细微声音还是染上了哭腔。 “所以，你就是想要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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