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道。 “‘生物’,那也是一种错误的认知。”黑洞女王道,“低阶智慧生命体的劣根性,就在于他们几乎都有着毫无根据的高傲;他们以自身的独特性为依据来构建最基本的理论,对无数种他们并不理解的事物进行‘定义’,他们用便于自己理解的度量标准来解释世间的一切,从而忘却、忽略、抛弃他们所难以理解的……真理。” 听着她的言论,封不觉的脸上莫名浮现了兴奋之色:“啊……我也知道我们创造的体系都是狗屎,而这个世界,更是从未真正受到过数学法则的支配。”他顿了顿,“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支配一切的……究竟是什么呢?” “怎么?”黑洞女王闻言疑道,“你想知道真相?” “我当然想。”封不觉道。 “我得提醒你一下……”黑洞女王沉声接道,“与你同维的‘存在’之祖,之所以在‘起源’之时将‘真理’抛弃……是有原因的。” “呵……”封不觉笑着接道,“那个原因……在我得知了‘真理’后,想必也就了解了吧。” 此言一出,黑洞女王便缓缓移动到了封不觉的跟前。 觉哥本以为对方会跟自己再说些什么的,不料……对方连声招呼都没打;下一秒,那黑色的光球中便传来了巨大的牵引力,将封不觉生生拽了进去…… 这一瞬的感觉,和他脱离时空裂隙的那下子非常相似。 而当觉哥回过神来的瞬间,他已经躺在了地上,随后映入其眼帘的,是一块白色的天花板…… “又被传送了吗?”他念叨了一句,然后坐了起来。 不知为何,此时他忽然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是睡了很久刚醒的那种状态。 “这里是……”坐定后,封不觉还是依照惯例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精神病房?” 的确,他现在身处的地方一看便是个精神病房,还是特别定制给那种有一定自残倾向的患者用的病房…… 这个房间的总面积才几平米,房间的四面墙壁和地板全都是由一种缓冲材料制成的,连门的背后也铺满了这种“缓冲垫”;房间内没有窗户,也不见通风口,事实上……这房间里连张床都没有。 在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根嵌在墙体内的灯管,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而在远离门口的那面墙边,还有个嵌在地板内的蹲式厕所,顺带一提……这个“厕所”连个遮挡都没有。 以上,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了。 “嚯……还真是做得挺周到啊。”封不觉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住在这儿的人就是想自杀,恐怕也只有用头撞蹲厕和吞粪自尽这两种方式了吧……” 他一边吐着槽,一边试着去打开游戏菜单。 可是…… “嗯?”这一刻,觉哥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怎么回事?” 他打不开游戏菜单。 “不对劲儿啊……”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结果看到的是一套印有浅色条纹的病号服,衣服上的编号是—— “这种体感……”封不觉想了几秒后,二话不说,把自己的裤子给脱了。 他成功了…… 在那儿呆立了数秒后,他又把裤子重新提上,喃喃念道:“难道……我已经不在游戏世界里了吗……” 在确定了这个事实后,封不觉的神色不禁也变得凝重起来,并陷入了沉思。 “是‘意识转移’吗?还是某种无法退出的、更深层的‘连接’状态?我的身体是躺在现实世界的游戏舱里的,那么我现在是在使用别人的身体吗?” 念及此处,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就是我自己啊。”封不觉念道,“而且……这胡子是怎么回事,感觉快半个月没刮了啊……”他摸自己的脸时发现,自己嘴周围的胡须多得有点儿扎手了。 吱—— 就在觉哥疑惑之际,伴随着一声机械运动的声音,房间门的上方,打开了一个长方形的缺口。 有一双眼睛,出现在了那个缺口后…… “3232号。”紧接着,门外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今天该刮胡子了。”他顿了一秒,再道,“我警告你,你小子要是敢再大喊着什么‘月步’、‘岚脚’的朝我打过来……可就不是换病房和加大药量那么好过了……你就等着电击治疗吧。” 第1167章 疯·不·觉(二) “3232号今天倒是挺配合的嘛。” “哼……这小子狡猾得很,我劝你还是小心为上。” “这倒也是……我听说上礼拜有个临时工差点儿被他戳瞎了一只眼。” “那已经算运气好的了……你来的时间短,可能不知道……这小子以前还没有被单独隔离的时候,曾经趁着电工在修东西时,偷了人家工具箱里的管钳,然后把另一个病人打得头破血流、差点儿就打死人了。” “嚯!这么严重?” “可不是嘛,所以说……和这帮神经病打交道,你最好长个心眼儿;他们中有些人平日里看着比医生还斯文呢,可一旦发起狂来,立刻就会跟疯狗一样……扑上来往死里咬你。” 两名护工一面交谈着,一面为椅子上的封不觉绑上了拘束带。 他们俩就当着觉哥的面谈论这些,且不以为意;因为在他们看来……精神病人和失控的动物差不多,根本不用顾忌他们的想法或者自尊。 “二位……”数秒后,封不觉也加入了交谈中,“能否告诉我一声……”他微顿半秒,问道,“这是哪儿?我是谁?” “哈!”闻得此言,那位听口气像是老员工的护工干笑一声,应道,“您怎么连这都忘了啊?这儿是白金汉宫,您是英国王子啊!” 一旁的新员工听到这句,也笑了起来:“是啊,我俩都是您的奴才,这不……正准备伺候您剃须呢。” 他们回这两句时,已经把封不觉牢牢地固定在了拘束椅上。 这张椅子由金属制造,椅面和靠背上都铺着皮革、且十分宽大;在椅身的各段,都配有可调节的拘束带……很显然,这种设计是为了应对各种体型的病人。 “我并没有和你们开玩笑的意思……”虽然那两位没有做出正经的回答,但封不觉还是保持着冷静的态度,重新开口道,“我是真的想知道我在哪里、以及我是……” “白砂精神病院。”这回,他还没问完,那名老员工就用不耐烦的口气打断道,“至于你的名字嘛……我也不知道;你待在这里的年头可比我要久,我只知道你的代号是3232,其他的事……你还是去问自己那错乱的大脑吧。” 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两秒,然后从椅子前方的工具台上拿起了一个电动剃须刀,接道:“现在,我建议你坐在那儿别动……让我们完成手头的工作,那之后……你可以回你的房间慢慢思考你的人生。” …… 十五分钟后…… 封不觉并没有在刮胡子的过程中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所以那两名护工很顺利地就帮他把胡子刮完、并将其送回了病房。 在返回病房的途中,封不觉提出了要见自己的主治医师。 但护工的回答却是:“医生很忙,得等到定期检查的日子才能见你。” 觉哥随即就问了对方自己的下一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而他得到的回答是——“明天”。 这番对话后,两名护工便离开了。 狭小的房间内,又只剩下了觉哥一人。 封不觉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用双手枕着头,开始琢磨眼前的状况。 首先,他最需要搞清楚的、最核心的一个问题就是——自己是否还在游戏世界里。 而根据现有的情报,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九成以上是……不在。 游戏世界里可以打开游戏菜单,但现在他打不开;游戏世界里可以强制离线,但他现在离不了;游戏世界里不能脱裤子,但他之前脱得很顺溜。 另外,什么行囊、装备、技能、魂意……他也全部都使不出来;就连身体素质这方面,他也通过简单的运动测试过了,结论是——他现在的体能比普通人还差,连现实生活中的自己都不如。 当然了,还有那么一成可能——他正身处某种超越一般连接形式的剧本世界中。 然而,目前为止,封不觉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来支持这种假设…… 于是,他又开始思考第二个问题——假设自己现在并不在游戏世界,而是在现实中,那么……是否可以将这种情形归为“穿越”? 比如……自己的灵魂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宇宙的“现实”中,他已不再是投影了,而是真正地在控制着某个身体的状态。 若是这一假设成立的话,那他又得面临第三个问题——怎样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最后,在这所有的疑问和假设之外,还有一种最糟糕的、但似乎也合情合理的猜想。 ——这里,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 而对于这一假设,封不觉并没有往深处去想,因为他认为……这种可能性基本是零。 再怎么说,觉哥脑海中的大量知识、以及那些经过训练才能获得的思维能力,全部都是切实存在、且随时可以得到验证的。 这些都可以证明……至少在意识层面上,他就是“封不觉”,而不是那个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多年的“3232号病人”。 …… 两个小时的时光转眼而逝,房门那儿又传来了一声响动。 封不觉抬头看去,便看到有人打开了门板下段的一块挡板,并从外面送了一盘饭菜进来。 “吃饭了。”下一秒,门外又一次响起了那名老护工的声音。 此前因为集中精力在想事情,封不觉忽略了生理上的需求,而到了这会儿……当他闻到饭菜的香味时,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真有点儿饿了。 “嗯……又是一个‘游戏世界’内不该有的设定。”封不觉朝门口移动时,还若有所思地念道,“按照这个‘会饿会渴’的趋势,过会儿我说不定还得上厕所。” 想归想,饭他还是要吃的…… 由于房间很小,封不觉干脆就没起身,他随意地翻了个身、在地上挪了几下,就已来到了门后。 凑近看时,他便发现,这里连餐具都是那种“防自杀”的设计:盛装食物的餐盘呈浅绿色,由一种记忆态的材料制成,这种材料可以像橡胶一样做出一定程度的弯曲、在承受压力时就会变形、在无外力作用时则会变回原本的形状并保持一定的硬度……若拿这玩意儿来打头的话,估计和用儿童球棒来打没什么区别,还不如人的拳头硬。 至于用来进食的餐具……既不是筷子、也不是刀叉,而是一种特制的“叉勺”;其颜色、材质都和餐盘一致,硬度方面……肯定比食物高、但又不足以把人弄伤。 “想得的确很周到啊……”封不觉拿起叉勺后又念叨了一句,随后,便毫不客气地开吃了。 还别说……这个精神病院的伙食比觉哥想象中要好得多;他们没有像某些影视作品表现得那样,给病人吃一些廉价的、糊状的黑暗料理。而是安排了和员工一样的用餐标准——两荤一素、有饭有汤。 很快,封不觉便把餐盘里的东西扫了个精光,接着,他将盘子往门后一摆,仰头一倒就躺下了。 “啊——”打了个很有满足感的饱嗝儿后,觉哥不禁感慨道,“这种日子一直过下去,差不多就成纪春生了吧……”说起了纪春生,他自是要拿人家的台词来贫两句,“虽说这里的条件是差了点儿,但有道是——‘寒窑虽破能避雨,白吃白喝苦也甜’啊~这种锻炼意志、经受考验的机会,也是蛮难得的嘛……” …… 封不觉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八成是吃饱饭以后的倦意所致。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当他醒来时,门后的餐盘已经不见了,而且……房间里的灯光也已发生了变化。 此前,天花板内的灯管发出的是柔和的白光,而眼下,那光线变成了夜光蓝,其亮度也降得很低。 “到晚上了吗……”见状,仍有些迷糊的觉哥自言自语道,“还是……他们通过某个隐藏的摄像头发现我睡着了,便替我关上了灯呢……” 这时,他已不再去考虑“在游戏世界内是不会睡着的”这种事了,也不再考虑“时间过去了多久”、以及“游戏舱内的我怎么样了”这些事了。 人的本能,让他开始适应…… 适应眼前的环境,适应这陌生的“现实”。 …… 某个时刻,灯光又亮了起来。 封不觉醒着,思考着,只是没有睁开眼睛。 又过了一段时间,门上段的挡板移开了,门外传来的说话声,和昨天那个护工的声音不同:“3232,醒醒。” 封不觉睁眼,应道,“我可以去见医生了吗?” 门外的人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几秒,回道:“你的检查安排在十点,现在……先跟我去洗漱。” 觉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四肢,并在门后静静地等候。 他听到了门外的人按密码锁的声音,紧接着,门就开了。 在走廊里等着他的,依然是两名护工,但今天这两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昨天那两位今天轮休了吗?”封不觉直面那两人时,又开口问了个问题。 “跟你没关系。”对方冷冷地应了一句,然后便抓住了他的胳膊。 和昨天一样,封不觉被两名身形魁梧的男性护工一左一右地钳制住,走向了目的地…… …… “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封不觉的耳中。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觉哥为之一愣,并本能地应了这两个字。 下一秒,他便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间办公室内。 这间办公室看起来宽敞、明亮,而且有着朝外的窗户,只不过窗户内外都装了铁栅栏。 此时,封不觉已被固定在了一张拘束椅上,他的身前有一张办公桌,与他隔桌而坐的……是一个身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我刚才问你……”听到觉哥的回应后,中年男子显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情,“昨天你是不是跟护工说了……想要见我?” “你是……”封不觉接道,“……你是负责我的医生?” 他一边提问,一边在心中暗道: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刚才我分明是还在走廊里……难道是记忆缺失? “唉……”一秒后,桌对面的男人叹了一声,“是的,我是袁医生,你不记得我了吗?” “抱歉,我想……不记得了。”封不觉回道,“不过从现在起,我会记住的。” “但愿吧。”袁医生摇了摇头,停顿了两秒,再道,“那么……你还记不记得你提出要见我的事?” “记得。”封不觉神色肃然,接道,“我有很多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袁医生回道。 “我的姓名、年龄、入院日期、病情……总之,只要是关于我的信息,越多越好。”封不觉快速应道。 袁医生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从鼻子里吁出一口气来:“3232,定期检查的问答流程,是由我来决定的……我问,你答,明白吗?” 封不觉察言观色后,想了想,再回道:“你每告诉我一项关于我的信息,我就会回答一个你的问题……如何?”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袁医生的语气即刻附上了些许威胁的意味。 “医生。”封不觉也不甘示弱,他直视对方的双眼,接着道,“我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非常得稳定,我有信心……能在这次谈话中让治疗取得突破。” “呵……”袁医生似笑非笑地应道,“好啊……你想听是吗?我也不跟你玩什么一问换一问的游戏,你想听我告诉你便是了。”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言道,“你的名字叫封不觉,今年二十四岁,在你十岁那年,你就因一起严重的伤人事件被警方逮捕;经过诸多专家的会诊和鉴定……判定你患有严重的臆想症,并具有明显的暴力倾向和反人类人格;于是,你就被送到了这里。在过去的十四年中,你曾幻想过自己是高智商的天才少年罪犯、小说家、侦探、超能力者……总之,这十几年来,你的症状完全没有减轻的迹象,相反愈演愈烈……比如最近这几个月定期检查中,你开始跟我阐述一个名叫‘惊悚乐园’的故事,而你……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第1168章 疯·不·觉(三) “这样啊……”听完袁医生的答案,封不觉并没有太过惊讶,他只是平静地接道,“那请问……我的医疗费用是由谁支付的呢?” “呵呵……”袁医生听到这个问题,不禁笑了起来,“这个……你就放心吧,对于你这种病例,国家会养你一辈子的,就当投资做研究了。” “哦……”封不觉沉吟一声,再道,“方便的话能否再告诉我一下,这些年里有没有人来探视过我呢?父母自不必说,还有同学、朋友……” “3232号。”袁医生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漠,他没等觉哥说完便接道,“这段话我不是第一次对你说了,不过我不介意再跟你说一遍——你的父母,已经在几年前因车祸去世了;即使在他们去世以前,也从没来探望过你;因为,他们俩……也是你十岁时犯下的那起伤人事件的受害者之一。那件案子发生后,你的母亲永远地失去了右眼的视力和右耳的听觉。她也是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才从你造成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当然了,和其他受害者相比,你的父母已经算运气不错了……” 言至此处,袁医生直起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再将双手手肘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交错在胸前:“……因此,他们是不可能来看你的;至于‘朋友’、‘同学’……呵……”他冷笑一声,“3232,如果你是一名家长或者老师,你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和一个不到十岁就因严重的暴力犯罪而被关进精神病院的小孩再产生任何的交集吗?” “明白了。”封不觉点点头,念道,“这么说来……这些年和我接触最多的人,应该就是医生您了吧?” “哼……我可没有那种荣幸啊。”袁医生即刻用讽刺的语气否定了觉哥的推理,并接道,“这所精神病院由国家设立,是专门用来收容你们这种无药可救的超级疯子的;为了避免有精神不稳定的工作人员受到你们这些‘病人’……”他说到这儿,还举起双手做了个打引号的动作,“……的影响,这里所有的岗位都会定期进行轮换。简单地说……我每年只在这里工作两个月,而你每年的十二次定期检查中,只有两次是我负责;不过呢……对于你十几年来的检查报告,我倒是非常熟了……”他笑了笑,“事实上,你的检查报告在这儿很有名,看过的医生都表示……如果能将其改编成小说出版,那肯定能大卖。” “是吗……”封不觉也笑了,“那为什么没人这样做呢?署名不方便吗?还是考虑到著作权方面有什么争议?” “没那回事儿。”袁医生道,“单纯是因为我们有规定,不能把有关病人或者病院内部的信息往外传……” “我还以为你顾忌的是医患保密协议和基本的职业道德呢。”封不觉回道。 “你在开玩笑吗?”袁医生皮笑肉不笑地接道,“连最基本的人性和理智都不健全的你,跟我谈职业道德?” “听你这口气,对待我这种实质上已经失去人权的杀人恶魔,你们没有采取虐待的做法……已经算是一种仁慈了,对吗?”封不觉接道。 袁医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的谈话都是有录音的;虽然这些录音不会外传、尺度可以放得很大,但正面回应这样的提问,显然不太妥当。对袁医生个人来说,这也是一件授人以柄的事儿。 “行了,3232,我已经说得够多了。”稍稍等待了几秒后,袁医生选择了转移话题,“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吧?” “当然。”封不觉道,“我说到做到……我会配合你的。”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双方开始了一段一板一眼、一问一答的谈话。 袁医生所问的,皆是些公式化的问题,诸如……“最近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起了什么变化”、“你对于目前的生活状态有什么意见”、“你有没有什么要求想让我们去完成”等等。 每一个由他负责的病人,都会被问到这些问题。 此外,也稍微有几个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而设置的问题,比如“你仍然认为‘惊悚乐园’是真实的吗?”、“你能够分清虚拟世界和现实的区别吗?”、以及“你对自己这些年来在‘现实中’的暴力行为还有印象吗?” 而封不觉……也根据自己的记忆,逐一地、如实地对这些问题做出了简短的、明确的回答。 二十分钟后,袁医生将准备的问题问完了,他都不用说话,封不觉已经从其脸上的神情看出了一句台词——“是时候结束这次无趣的检查了。” “好了……”果然,下一秒,袁医生就开口道,“我看……今天就到这……” “知识。”突然,封不觉高声说了两个字,把对方那句话的最后一个“里”字给呛了回去。 “什么?”袁医生被他说得一愣,本能地道,“什么知识?” “关于我的知识储备,我有一个疑问。”封不觉还没等对方阻止自己提问,就用很快的语速问道,“在我被关入这个精神病院之后,我有继续接受教育吗?或者……有通过任何渠道了解外界的信息吗?” “这个嘛……”袁医生想了想,应道:“反正资料上显示……没有。” “也就是说,我的知识储备应该还停留在我被关押前的水平,即……小学四年级水准。”封不觉接道。 “呃……”袁医生听到这儿,神情微变,他好似也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没错,应该是那样的。” “袁医生,如果你是一个从十岁起就与世界隔绝,整整十四年没有获得过任何外界信息、且只有小学四年级文化的人,你觉得自己有可能编造出我所说的那些‘故事’来吗?”封不觉用对方刚才用过的语气,来了句代入式反问。 袁医生好像被激怒了,因为这个问题让他无言以对。 他没有回答,只是按了一下桌上电话的按键,凑到话机旁言道:“检查结束了,把病人带走吧。” 第1169章 疯·不·觉(四) 当门被关闭时,狭小的病房内,又只剩下了封不觉一人。 他就地坐下,开始了思考。 “虽然把要说的话给说了,但也不能对这个医生抱太大的期望……”封不觉心道,“从他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可没打算要‘治好’我……他想的只是完成基本的工作要求,混完两个月的轮班,然后在此后的十个月里,他就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觉哥一边想着,一边就挪到了墙边,慢慢卧了下来。 “不止是他,其他的医生,恐怕也都是这样的心态吧……” “首先,这间精神病院是国家机构,他们来这里轮班的薪水肯定是固定的;也就是说……没有什么额外的油水可捞。因此,利益这方面的动机……已经可以排除了。” “其次,我们这些被关押在这里的‘病人’,基本就是一群枪毙上两回都不算误判的家伙;按照一般人的逻辑,能在这儿关一辈子已经算是便宜我们了……在这种前提下,假如真的有人从这里‘康复出院’、重新进入社会,那势必会引来很大的舆论压力。” “简而言之……从医生们个人的角度出发,即使认真地对待每一个病人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相反,万一把病人‘治好’了,那接下来要面临的麻烦、承担的责任……都是难以想象的。” “嗯……如此想来,把离开这里的希望放在医生身上,八成是在浪费时间了。” “那整整写了十四年的报告,但凡有一个医生认认真真地去研究过……也不可能发现不了‘知识储备’的疑点。” “至今都没人提出来的原因无非两个——其一,根本没人认真去看那玩意儿,他们只是将其当成故事随便看看、或是出于工作需要草草扫上一遍;其二,的确有人从中看出了一些疑点,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因为他们不想为了我这么个‘无药可救的超级疯子’付出时间和劳动、更不想为了我而背上不必要的巨大风险。” 念及此处,封不觉伸了个懒腰,沉吟一声:“呼……看起来,要离开这地方,只能靠自己了啊……” …… 一个多小时后,午饭时间到了。 今天来送饭的人连话都没说,只是在外面用某种硬物(护工身上配有电击棍)敲了两下房门,然后直接把餐盘从门的下段挡板处塞了进来。 “啊……又到饭点儿了吗……”封不觉见状,一边念叨着,一边爬到了门边,“平心而论,这儿的伙食倒还是可以的……” 他把餐盘拿到面前,纵览一番后,便开始制定进食攻略。 这里解释一下,所谓的“进食攻略”,其实就是——先吃什么、后吃什么、怎么下饭、大概多久吃完之类的事儿。 一般来说,小时候家里比较穷的小孩,只要脑子不算太笨的……很容易会养成这么个习惯。 因为穷人家的孩子,没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条件,也没有“剩饭”或“挑食”的资本。 他们坐上饭桌的那一刻,通常在考虑的问题是——“我怎么才能用眼前这半块老肥肉和两口咸菜疙瘩把这一碗隔夜饭给干了,顺便还能让我的嘴和胃产生一种吃饱吃好了的错觉”。 而这……无疑是一门学问;是一种“通过方式方法来提升生活质量”的技巧。 正所谓环境造就人,也就这么回事儿…… 每个月拼死拼活、赚个两千多块工资的人在过日子;从来没上过班、但家里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两千多万的人也在过日子;这两种人的想法、习惯、眼界等等……自然都会有很大的差异。 在此,我们不讨论什么贵贱、善恶、对错、因果……就说“在有限的条件下节省成本、提升生活质量”这方面的学问,那肯定是前者掌握的更多。 像是租西装去面试、专挑上午时段买机票、将旧的生活用品二次利用,大晚上的再去超市买打折蔬菜之类的事儿……对前者来说是常识或者常事,但对后者来说就是不知道、或者没必要去知道的事情。 封不觉,显然也是个“穷过的人”,当然了,他还不曾穷到得去学习流浪汉的生活技巧(捡破烂和要饭也有很多套路,这里我就不详写了)的地步,但“进食攻略”这种程度的习惯……他是从小就养成了的。 “这样的搭配啊……”封不觉望着那盘饭菜,心中念道,“炸猪排可以先吃一半,剩下的一半放在米饭上既可以保持热量,又可以让米饭沾上点油水;然后就是烤麸……看起来没有采用常见的偏甜的做法,而是做成了咸的,不得不说是个败笔,因为这个咸味和咸鱼的口味冲突了,需要配合紫菜蛋花汤的……” 就在觉哥思索这些连我都觉得是在凑字数的破事儿的时候……忽然! “诶?”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让他不禁疑惑出声的事,“这是……什么?” 自言自语之际,封不觉半张着嘴,活动了几下舌头,然后……他干脆把手伸进了嘴里。 数秒后,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从自己的牙缝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这个是……”盯着那食物的残渣看了几秒后,封不觉迅速得出了结论,“橘子?” 的确,此时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小撮橘子筋。 “难道……”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下一秒,他将手上沾到的口水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即就把两只手的十指都凑到了自己的鼻子前,仔细地嗅了几下。 “嗯……还真有啊。”封不觉念完这句,侧目思道,“可是……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吃过呢……” 除了眼前这一盘饭菜之外,觉哥来到这里之后总共就吃过一顿饭,而他记得很清楚……昨天的晚饭是没有橘子的。 “手指上残留着橘子味,说明我不但吃过橘子,而且还是我自己剥皮吃的,并不是有人趁我意识不清时塞进我嘴里的……”封不觉随即又念道,“但我却丝毫没有吃橘子的记忆,就好像……” 这一瞬,他的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有一段记忆被抹去了一样。” 第1170章 疯·不·觉(五) 吃完午饭后,封不觉在屋里转着圈走动起来。 因为他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做,所以就通过这种基本等于是原地打转的“散步”来帮助消化。 这么走了一会儿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那一秒,他突然摆出一脸痛苦的表情,并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封不觉都十分敬业地在地上假装羊癫疯发作,直到第十六分钟,他才收起了自己略显浮夸的演技,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 “嗯……看来是真没有啊……”觉哥坐定后,便轻声念叨了一句。 此刻他所说的……“没有”的东西,指的自然就是监控摄像头。 其实,早在这番试探之前,封不觉就已经考虑过摄像头的问题了;在前一天的晚上,当屋子里的灯光变得十分昏暗那会儿,他就仔细地观察了整个房间的每一寸墙面,结果……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光点、也没有看到任何可能嵌入摄像头的缝隙。 当然了,就算如此,也不能确保就一定没有隐藏的摄像头了;觉哥还考虑到了——没准这个精神病院用了类似SCP基金会的那种超科技呢? 但是,若再加上“护工每过一个小时就会从门口路过、并打开门上的挡板往里看一眼”这一情况,以及他刚才这段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也无人问津的“羊癫疯”表演……“没有摄像头”这个结论,便基本可以坐实了。 “某种角度来说,确也可以理解……”封不觉随即又念道,“这个房间,除了厕纸以外,连件能拿起来的东西都没有,墙壁也都是缓冲的垫子,常人很难在这里成功自杀。在这种前提下,装监控似乎是有点浪费了。”他微顿半秒,再道,“虽说不装监控有可能会忽略掉我刚才那种‘发病’的状况,但……我想他们对此并不介意。” “对于在这里工作的人、以及他们的上级来说……能在报告书上写上‘病人突发疾病暴死’、并附上一份验尸报告归档,无疑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反正只要报告上不是‘自杀’,就不能拿他们的监管责任说事儿……” 念及此处,他露出了一丝笑意:“呵……也就是说,只要不在那象征性的定时巡逻期间露出马脚,我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啊……” …… 当天下午,封不觉上了趟厕所之后,便莫名地开始锻炼身体。 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每天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次深蹲、以及在房间里转圈奔跑十公里。 这个强度的练习,对于原本那个世界的封不觉来说,已是轻而易举。 但以精神病院里这个封不觉的身体强度来说……显然有点太勉强了。 不过,觉哥可是有着钢铁般的意志、惊人的毅力和忍耐力的男人,尽管他现在的身体很孱弱,但他还是咬着牙把这些全部做完了。 而完成后的结果就是……他累得跟孙子似的,站都站不起来。 吱—— 就在觉哥跑完最后的一米,并趴在地上大口喘息时,房门上段的挡板被拉开了,一双眼睛出现在了门后。 “我说……你究竟在干什么呢?”接着,早晨那名男护工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从这句话中的“究竟”二字便可看出……他并非是头一次向觉哥提问了。 事实上,在之前的几次定时巡查期间,这名护工已经注意到了封不觉的异常;因为他每次来到门口往里看时……封不觉都会立即停止锻炼,原地休息,顺带大喘气……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一整个下午四五次都是这样儿……这位护工势必也会有点好奇的。 然而,封不觉给出的回答,每次都是一致的:“哈啊……哈啊……”通常,他会以两声粗重的呼吸开场,随后不断地重复道,“水……我想喝水……快给我水!” “切……等着。”那护工用不置可否的态度应了一声,随即就离开了。 大约七八分钟后,当他完成了全部的巡查后,便推着一个配给饮用水的推车,来到了封不觉那病房的门口。 “3232,你的水来了。”护工说这句话时,已然打开了门下方的送餐挡板,并递进来一个盛满水的纸杯。 封不觉一看见水,立马从地上扑腾起来,端起杯子就喝,咕嘟咕嘟一口气就把那个大约能装300毫升的纸杯给喝干净了;喝完他还一抹嘴,转头对门外的护工道:“劳驾,再来一杯!” 根据病院的规定,病人索要基本生活需求品(如饮用水、卫生纸、医疗求助等)时,是一定要给予回应的,否则就算变相虐待。 因此,这位护工也只能继续在门外给觉哥倒水。 当然了,也并不是说,病人在这方面的要求可以无休止地得到满足;关于“饮用水”和“卫生纸”的索要尺度,也是有明确规定的。 比方说,水——给病人饮用水的方式,必须是一次一杯,想要第二杯的话,就必须把前一杯水喝完、把杯子还出来,然后护工才会在同一个杯子里加满第二杯水。 而关于卫生纸的规定,掐得更死——护工必须进入病房,检查并确认病人病房内的卫生纸已不足五张,这才允许去拿一卷新的卫生纸进病房;另外,白砂精神病院提供给这些单独拘禁病人的卫生纸的长度,只有正常一卷的一半不到…… 相信推理能力比较出色的观众已经看出来了,没错……以上这两种消耗品的限制规定,也是为了防止犯人自杀而设立的。 虽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得到利用水和卫生纸自杀的方法,但是……的确有病人曾经在自己的病房里玩过“金纸糊佛面”(中国古代一种极其残忍的水刑的雅称),而且成功地把自己玩儿死了…… “你小子……是不是在那啥啊?”护工在给封不觉放第二杯水的时候,在门口念道,“我警告你……要弄也弄到马桶里去,不要甩得房间里到处都是……” “呵呵……放心,我不会弄脏房间的。”封不觉也不想跟对方多解释什么,只是笑着应了一句,并接过了第二杯水。 喝这第二杯水时,觉哥明显放慢了速度;倒不是他不能喝得很快,主要是他怕喝出个渗透压失衡来…… 接着,他又问护工要了第三杯水,并在对方将水杯送入后表示有了这杯就足够了。 于是,那名护工便留下了杯子,推着车离开了觉哥的病房;临走前他还不忘提醒一句“晚饭时间马上要到了”,让觉哥别因为喝水喝撑了而吃不下饭。 假如封不觉是第一天来到这里,他或许还会认为……护工的这句提醒是出于善意;但,此刻的觉哥,却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信息。 …… 第三天,凌晨。 封不觉在一阵遍及全身的酸痛中醒来。 这种酸痛,很多人都经历过,它通常会在进行过某种超负荷运动的后一天出现;运动医学上,将这种症状称为“延迟性肌肉酸痛症”。 我个人觉得,可以给这种病起个类似“宿醉”的俗称,比如“宿酸”什么的…… 假如我们把人生比作一个角色扮演类游戏,那么“宿酸”至少也是一个小BOSS级别的怪物,虽然它不及“拖延症”这种魔王级的存在厉害,但不可否认的是,无数意志不坚定的玩家,都是在通往秃头……哦不……通往健身之路的路口处就被它给击败了。 好在,封不觉并不是其中之一。 作为一个曾经战胜过“宿酸”的战士,他对这一身的酸痛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已经用某种心理暗示的方法,将这种感觉转化为了酸爽…… “嗯……今天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在五个小时内把锻炼指标做完了……”封不觉一睁眼,想到的就是这事儿,“所以……现在就得开始……” 他想到就做,一个翻身,便做起了俯卧撑。 这一刻,纵然他在肉体上很辛苦,甚至可以说是痛苦……但他也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甚至没有丝毫的动摇。 当他的身体在说“不用做得这么标准”时,他的精神在说“不做标准就没有意义了”;当他的身体在说“少做几个也没关系”时,他的精神在说“少做一个都没有意义”;而当他的身体说“再不停下恐怕就要撑不住了”时……封不觉就停下歇会儿,毕竟也不能硬来嘛……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到了洗漱时间。 门外的两名护工已在等候了,封不觉也没让他们多等,很快就做好了准备,跟着二人出了病房。 他们出门后向右转,沿着走廊笔直前行,来到了一间盥洗室内。 封不觉在两名护工的监视下,拿着一柄由特殊材料(与他的餐盘餐具相同的记忆材料)制成的牙刷刷完了牙,又用清水洗了把脸。 洗脸时,觉哥还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问了一句:“请问我多久洗一次澡?” “隔三天洗一次。”他左手边的护工回道,“你下一次洗澡是在明天。” “哦……那么……”封不觉本想顺势再打探些什么。 但那名护工直接打断了他:“洗漱完了的话,该去吃早饭了。” …… 光,白色的光。 恍惚之间,封不觉的眼前又出现了病房的白光。 “又来了……”他恢复意识后,开口就骂了句,“果不其然……又他喵的断片儿了……”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从卧姿改为了坐着的姿势,然后,他居然直接张大了嘴,并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嘴里。 经过了数秒的摸索,他成功地从自己的牙缝里取出了……一小撮肉筋。 “嗯……”将那撮食物残渣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后,封不觉念道,“猪绞肉嘛……”他停顿了两秒,再道,“那应该是肉包子没跑了。” 说着,他又撩起了自己的裤管,看了看自己左腿的胫骨处。 也不知是在何时,他那小腿的皮肤上,多出了两个指甲印……这印痕并不太严重,还不至于造成流血,但也切实地伤到了皮肤、留下了两个短时间内都不会消退的痕迹。 “两种是吗……”封不觉看到那两个指甲印后,便在心中念道,“除了肉包子之外是什么呢……是类似包子皮那种会被口水溶解掉的东西,还是根本无法卡在牙缝里的……”这一瞬,一道思绪闪过,“哦……可能是豆浆、豆花之类的流食……” 确认了这些信息后,他盘腿而坐,进而思道:“今天断片儿的点比昨天要稍稍晚一些,昨天的记忆只到走廊,但今天是在洗漱完毕后准备去吃早饭时才中断的……” “根据我早晨拟定的‘从大到小’、‘从干到稀’的原则,我肯定是先吃了包子,然后再喝了点儿什么。” “考虑到包子的制作流程,显然是不太方便在制作时加入药物的;而在做完之后直接洒在包子皮上的做法,未免就太明显了……吃都能吃出来。” “因此,初步推断……至少今天的‘药’,下在了豆浆或者豆花里面。” 在思考这些的同时,封不觉已从地上站了起来,顺便做起了深蹲。 “那么……总结一下……”觉哥也想通过动脑来分散一下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在意腿部肌肉的强烈酸痛,“每天的早饭里有一种抑制记忆的药物,可以造成服药前后一定时间内的记忆消失;午饭里似乎放了微量的大麻,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福利吗……最后,晚饭里加了安眠药,会让病人在‘熄灯’以前就睡着,一直睡到‘开灯’前一到两小时苏醒。” “呼……”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又想道,“午饭和晚饭还好办,不需要太久我就能测试出他们将药物放在了哪个类别的食物里,问题就在那顿早饭……我必须设法和‘那段时间的自己’合作,才能找出这记忆盲区中的真相。” 第1171章 疯·不·觉(六) 第七天,傍晚。 “吃晚饭了。”门外的护工敲了两下房门,随后就把餐盘塞了进来。 封不觉默默地来到门旁,看了一眼今天的伙食,然后就端起餐盘,来到了蹲便器的旁边。 他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先通过声音确认了门外的护工已经走远,方才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卫生纸、包起了所有的米饭,并将其扔进了下水道。 接着,他又回到了门那儿,开始进食。 不多时,他就把餐盘里的其他东西吃完,并将空的餐盘和餐具放回了门后。 到此为止……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 半小时后,有人通过送餐的挡板回收了餐具。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伴随着“嘀嘀嘀嘀”四记按动密码锁的声音,病房的门开了。 而此时的封不觉,正在装睡。 他选择的姿势是闭眼趴地,脸尽量向下埋,这样可以避免别人通过眼皮的细微颤动看穿他的伎俩。 当然了,通常情况下,别人是不会去注意这种细节的,除非有什么更明显的迹象先让对方产生了怀疑。 “要给他翻个身吗?”数秒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觉哥听得出来,走进房间的共有两人,而此刻说话的这位正是经常和觉哥打交道的那名护工。 “不必了,就那样儿吧。”回应他的那个声音,觉哥也听得出来,是袁医生。 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袁医生便来到了觉哥身旁、席地而坐。 数秒后,封不觉便感觉到……对方抬起了他的胳膊,并将某种东西包缠在了这条胳膊上。 “这是要给我量血压吧……”觉哥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正确的推测。 的确,袁医生就是在干这事儿;他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一边还跟护工攀谈道:“对了,3232最近有什么异常吗?是否有做出过什么新的暴力举动?” “呃……暴力方面倒没有。”护工若有所思地回道,“但确是有些异常……” “哦?”袁医生抬头看向了护工,用眼神示意对方接着说。 “这几天,我巡视他的房间时,他经常是一副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好像是在做什么很费力的事情时被我给打断了一样……”护工露出一个略有些蛋疼的表情,回道,“而且……最近他的卫生纸用得特别快。”说这话时,他似乎还怕医生听不懂他的意思,所以还举起右手,在空气中做了个“来回撸”的动作。 “呵……”袁医生冷笑一声,“就这事儿啊……”他摇了摇头,“也罢……自娱自乐,总比给我们制造麻烦强。” “呵呵……是啊。”护工也笑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连本杂志都没有,是怎么一天玩儿到晚的。” “人家的想象力可丰富了……”袁医生说着,已经量完了血压,并拿起助听器,直接从背部听了听觉哥的呼吸和心跳,“……非我等凡人可企及也。” 他们俩就在这种开玩笑聊天的氛围中,十分不走心地完成了这次例行检查。 接着,二人便关上门,离开了病房。 封不觉本来还稍稍有点担心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会将“装睡”的事儿败露,他还刻意地进行了一定的控制;但从实际情况来看……是他多虑了。 对于在这里工作的医生而言,这种例行检查,只要测一下病人的血压,然后确认对方的呼吸心跳还没停就行了,没人会认真去诊断些什么的。 事实上,假如可以的话,他们真想直接编造个血压的高低值往表格上一填、再往“心率”和“呼吸”的部分填上“正常”二字,这样连检查都可以省了。 “所以……安眠药主要就是为了让这种检查可以更方便地进行而放的……”虽然医生和护工都已离开房间了,但封不觉仍然保持着装睡的姿态,并思索道,“这样看来,吃了那药,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此处说明一下——经过了此前那几天的分食测试,封不觉已经确定了午饭和晚饭的“料”都是拌在米饭里的;之后,他才策划了今晚这次“观察”,想查明晚饭后的具体情况。 “嗯……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次而已,不足以作为完全判定依据。”封不觉终究还是谨慎,“姑且观察个一个月,再下结论吧……” …… 第二十三天,上午。 “呼……好吧,差不多清楚了。”当封不觉从“断片儿”中回过神来之时,他长吁了一口气,并用一种释然的表情念道。 既然觉哥能说出这么一句话,那就表明……他至少已经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切实地掌握了他所需要查探的情报。 那么,这“情报”究竟是什么呢? 答案可以分为两部分,其一:早餐的完整食谱。 这个“完整食谱”,指的可不是“某一天”的早饭总共有些什么,而是“每一天”的早饭都有些什么。 在过去的三个多礼拜中,封不觉每天早上都会设法记录下当天所吃的食品种类;即使有些食物是无法夹在牙缝里的,他也会想办法留下痕迹。 比方说……假装用袖口擦嘴,并趁机把食物的残渣沾到衣袖上,然后再把病号服的袖子卷起来,这样就能将残渣保留在卷起的衣袖内;同理……裤管也能这么用;还有一次,他甚至把一小块粢饭藏在了自己耳朵里…… 总而言之,为了查明“记忆缺失部分”的情况,觉哥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把他逼急了……把食物塞进身体中后部之类的行为,他也不是干不出来。 好在……早饭时间的监管情况并没有多严,护工们只是把他丢在那里、让他快点儿吃完,他们也没兴趣全程盯着觉哥……看他是把食物塞进了嘴里还是鼻孔。因此,封不觉还没有必要动用那最终的手段。 接着,再说其二:失忆药具体被放在了哪种食物里。 很显然,要在“记忆缺失”的前提下查明这一信息,比起查食谱来还要难…… 前文也提过了……封不觉和护工们所吃的伙食是相同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那份儿里面加了药。 而在早餐里面下药,又和在午饭晚饭里下药不同……后二者,都是统一把药下在米饭里,因为不管怎么挑食的病人,白饭多少还是会吃上两口的;如果真有少数不吃米饭的极端例子,病院自然会采取特殊对待。 但是,早餐这玩意儿……就不一样了。 就拿封不觉在第三天吃的包子加豆浆举例,要试探出“吃下的东西是包子和豆浆”并不难,实在有搞不明白的材料,强行抠嗓子眼儿吐出来,然后闻闻味儿……大概也能知道是什么。 可是,要查明“药被下在了包子里还是豆浆里”,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了。 大体上,封不觉用了三种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 第一种——“时间推理”,这是他在第三天时就已想到的主意,即“在当天早晨就想好进食的顺序,并根据断片儿前的时间节点来判断是哪种食物被下了药”。这一招,算是比较可靠的方法,在知晓了“完整食谱”后用效果更佳。 第二种——“自留信息”,这招比前一招更加简单有效,即“如果在进食时,已经通过味觉、嗅觉或视觉判断出了哪种食物是被下药的,那么,就直接用‘留指甲印’的方式,在腿上的食品种类数目下方标注出自己吃的第几样东西是被下了药的”。与第一招相同,在知晓了完整食谱后,用这招便可以很精确地找出目标。 最后,第三种——“逻辑推理”,这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在第三天的时候封不觉也做过这事儿,即“根据当天所吃的东西,单纯用推测的方式判定出药物被下在哪种食物里最合理”。这招通常不能作为完全的判定依据,但却可以作为补充依据,与前两招结合使用。 综上所述,封不觉就是套用了这三种方法,把包括“粢饭团加豆腐脑”、“大饼油条甜豆浆”、“煎饼果子就咸菜”等等早餐组合中的“被下药食物”给一一测试了出来。 说实在的……对于一个没有发生过记忆缺失的人来说,搞定这事儿都不易;但觉哥却只花了三个周期(早餐的菜单每八天循环一次),就从这“每天都被抹掉的一段记忆”中找出了真相,且他本人还认为这进度已经算是慢的了…… “那么……下一步,就是找个机会,查明‘早饭过后的那段时间会发生了什么’了。”封不觉在脑海中将食谱过了一遍后,便定下了一个合适的日子,开始拟定当天的计划。 …… 第二十五天,实施行动的日子便来了。 早晨,封不觉还是在老时间跟着两名护工出了房间,以他一贯的速度(为了更好地对食物和药物的情报进行试探,封不觉每天都在非常精确地控制着洗漱的时间)完成了洗漱。 随后,他被带到了一个六十多平米的房间内。 这个房间的采光很好,进门后左手边的那面墙上有很多的窗户;虽说那些窗户也都毫不例外地装上了金属护栏,但那晨曦的阳光还是充盈地涌了进来。 房间的当中,有八套连接在地面上的特制桌椅;封不觉被两名护工带到了其中的一张桌子那儿坐下,然后,护工们便将他的腰部固定在了椅背自带的一个环状金属箍中。 这玩意儿的设计很高明,就像是一根绑在腰间的、无法移除的安全带;一旦被这金属箍固定住,坐在椅子上的人便无法站起,上身也只能做出有限的活动。 待觉哥坐定后不久,又有四名护工分别带了两个和觉哥一样穿着病号服的人进来。 先进来的那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留着寸头;虽然其身形瞅着挺干瘦,但他的眼神……仿佛时刻都在诉说着“我要把你大卸八块”之类的台词。 而后进来的那个,长得跟个骷髅似的,走路都颤颤巍巍,双眼空洞之余、口中还始终念念有词。 封不觉也仔细地听了听,那位好像在反复念叨着“方指甲……圆指甲……平指甲……尖指甲……”等等和指甲有关的话,着实是意味不明。 “这个地方,应该是专门给单独拘禁的病人提供的吧……”封不觉坐在那儿等候时,心道,“看这两位……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啊……”念及此处,他又想道,“呵……说起来,我每天坐在这里时,八成都在想着和此刻相同的事情吧……只不过,事后我都不记得了。” 三名病人都到了之后,那六名护工便聚到了一起,聊起了闲天儿。 大约五分钟后,又有一名围着围裙的工作人员推了辆推车从门口进来了:“好了,哥儿几个来给那三位大爷上菜吧。” 在那名工作人员的玩笑过后,护工们纷纷走了过去,把三份儿早餐分别端到了三位病人眼前的桌上,接着……他们又聚到一边聊天去了。 封不觉低头看了看,今天的早餐和他所知的情报是一致的——一碗热干面,加一小碗清汤。 为什么要选在今天执行计划?原因就是,今天的药……下在了热干面里。 因为清汤的颜色很淡、口味也很淡,且量不是很多;假如把药放在汤里,味道无疑会比较明显,所以……药只能下在热干面里。 那热干面是什么样儿的呢?简单地说,一碗净面,上面盖上一坨酱汁,再撒上辣萝卜丁、花生碎、香葱末、酸豆角之类的配料。 相信看到这里,大家也都明白了……药粉,是混合在味道浓稠的酱汁中的。 正常来说,热干面要拌一下再吃……这是常识。就算是从来没吃过的人,看到这碗面的时候也会立刻明白这点——不太可能会有人特意把酱汁和配料拨开,干吃下面的净面。 不过,今天的觉哥……就准备这么干。 第1172章 疯·不·觉(七) 不多时,封不觉便仔仔细细地把没有沾到酱汁的面吃了个七七八八。然后,他再将吃剩下的些许面条和酱料搅拌在了一起。 这样处理过之后,仅从碗里剩下的东西来看,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再者,护工们本来也不会特别认真地去检查病人们吃剩下的食物……他们只要确认了对方把每样东西都吃了六成以上即可。 于是乎,十五分钟过后,护工们见三名病人全都停止了进食,便纷纷走过来收起了盘子。 那名负责送餐的工作人员在回收了餐盘和剩余的食物后,也只是很随意地将这些东西往推车下方的垃圾桶里一倒,随即就推着车离开了。 至此,早餐时间应该已经结束。 但……护工们并没有将三名病人带离这个房间。 非但如此,那六人居然还跟着送餐的工作人员一起出去了…… “HO~这是要干嘛呢……”待那几位统统出去、并关上了房间的门后,觉哥便在心中念道,“莫非……他们准备通过某种远程的遥控装置来解除我们身上的金属箍带,让我们三个在这里来场铁笼格斗或者基情摔跤?” 这个推测,只是觉哥内心的吐槽罢了,他也明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像那样的展开,势必会让病人的身上留下伤痕,甚至可能导致病人严重受伤或死亡;就算事后药物的效果会让记忆消失,也不可能抹消掉肉体上的损伤。 因此,封不觉颇为确定,接下来不会发生任何武力冲突。 然而,他也确实想不出……眼前即将来临的变故到底是什么。 因为觉哥很了解自己,他知道……昨天、前天、每一天……在这个时间段的“封不觉”,肯定都曾想过要把有关这段记忆的信息留给几个小时后的自己。 但是……每一天,他得到都只有关于早餐的情报;而早餐之后到“断片儿”结束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却是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有。 而这种状况,无疑也让觉哥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 “方指甲……圆指甲……大指甲……小指甲……黑指甲……白指甲……” 一分钟的时间匆匆过去。 骷髅脸那念经般的念叨声越来越响,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他那意味不明的台词。 “我说……那边的大哥。”这时,封不觉开口了,他没有和骷髅脸说话,而是试着跟另一个看上去像是变态杀人狂般的家伙攀谈,“虽然我也明白……你未必能回答我,但我还是姑且问一句……请问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那人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的,但他只是转头看了觉哥一眼,什么都没回答。 时间,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流逝。 随着这毫无进展、又莫名其妙的过程越来越长,封不觉也变得越发不安起来。 今天的他,不需要给几个小时后的自己留任何信息,因为他并没有吃失忆药,而令他不安的事情正是——就算他想留,也没什么好留的;因为的确是什么也没发生。 他就这么跟那两个陌生的病人一起在这儿干坐了半个多小时,期间不断地胡思乱想。 就在他开始计划用头捶桌子来看看有没有人会来理自己时……忽然,出口的门开了。 六名护工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并陆续地将三名病人从椅子上解锁,准备带回病房。 直到这一刻,封不觉终于从那几位护工的交谈内容、以及这帮家伙嘴里的气味中了解到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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