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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封不觉和两名警员穿过门厅,准备去和那位负责询问的警官碰头时,别墅大门外竟响起了汽车驶来的声音。 三人闻声后,自是驻足而立,将视线投向了门的方向。斯科菲尔德和邓普迪皆是面露疑色,而封不觉则依然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淡定状态。 前文已提过,封不觉对脚步声是有一定研究的。所以,当车上的那位访客走出车来,边掏钥匙边接近大门时,觉哥的脑中已经有了许多推断。 他当即开口道:“女性、二十到三十岁之间、体态匀称、穿长筒马靴,此刻……略感焦急。” 话音未落,门开了。一位二十六七,金发碧眼的美女出现在门前。她身着夹克和牛仔裤,脚上也确是穿着一双革制的长筒马靴。 “南希小姐?”封不觉试探着问道。 “嗯……是的,请问你是谁?”南希回答时,朝身穿制服的邓普迪看了一眼,“出什么事了吗?” “确实……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封不觉伸出手,分别介绍了身旁的两人,“这位是从镇上来的斯科菲尔德探长;这位是邓普迪警官。” 两名警员分别扶了扶自己的帽檐,礼貌地向女士致意。 “我叫封不觉,是一名侦探。”封不觉接着道。 “警察……侦探……”南希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封不觉说出“糟糕”这个词来,一是让对方有个心理准备,二也是种试探。在看到了对方的反应后,觉哥又道:“我想……还是由您的家人来告知您这个噩耗比较妥当。”他侧过身,朝二楼示意了一下,“他们在二楼的书房,和另一名警员待在一起,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南希犹豫了几秒,又将封不觉他们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也顾不上自己的行李还在车上,便朝二楼快步走去。 封不觉他们三人也在后面跟上,不过由于南希走得很着急,很快就超前了一大段,把三位男士抛在了远处。 “不可思议。”邓普迪这时开口道,“封先生,您是怎么知道门外的人是什么样子的?而且连名字都能叫出来?” “听靴子踩在台阶上的声音、脚步声的频率、轻重等细微特征,就基本可以猜到来者的性别、体重和年龄。”封不觉回道,“至于名字……因为我之前已了解了一些洛夫克拉夫特家的情况,知道科尔斯顿还有一个女儿也会来别墅,所以看到她之后,根据头发的颜色、脸部的轮廓、年龄、装扮、气质等,我便推断她就是南希。 当然了……即使在门尚未打开的时候,我也猜测是她。毕竟这是个偏僻的所在,访客不会很多,如果是快……”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差点儿把“快递”俩字儿说出来,还好及时刹住车,改口道,“如果这家人在某处订了货,让店家定期送些生活必需品上门,那来得也应当是个健壮的男人,与刚才的脚步声不符。” 斯科菲尔德用敬仰的眼神看着觉哥,赞道:“不愧是名侦探,瞬间就能想到那么多!” “这个NPC搞什么呀……曾泰(《神探狄仁杰》中人物)附体吗……”封不觉在心里吐着槽,“把你的台词全部改成曾大人常用语录似乎也没差吧…… 像什么‘恩师真乃神人也!’、‘您的意思是……’、‘毫无破绽!’、‘有道理!’、‘恩师所言极是!’、‘您想到了什么?’、‘您是怎么想到的?’等等……把称谓变成‘封先生’之后说出来就算齐活儿了吧! 你这种看似毫无作用,实际却是侦探电影中不可或缺的推动者角色……在这只写了十四章的故事里面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啊!你这样搞下去的话……本大爷为了维护自己的英明形象,一定会情不自禁地把真相迅速揭示出来的啊!” 封不觉最后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不行……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适当的无理取闹已势在必行了……即使被当成神经病也无妨,反正只要最后把案件解决,别人也就没话说了。” “嗯?您说什么?封先生?”斯科菲尔德问道。 “啊?啊……没……没什么。”封不觉扯开话题道,“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可以更有效地帮我们找出凶手。”他挥了挥手,示意斯科菲尔德和邓普迪凑近一些。 两名警员也没多想,当即朝觉哥走近了几步,作洗耳恭听状。 “我的计划是……”封不觉压低了声音,在二人中间窃窃私语一番。 一分钟后,他说完了,斯科菲尔德和邓普迪直起身子,对视了一下,又看了看封不觉。几秒后,斯科菲尔德一脸正经地道:“这真是个好主意!” “哦?真的吗?”封不觉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干脆地赞成自己莫名其妙的策略。 “其实我以前在大城市当探员的时候,经常会对那些顽固的黑帮份子和毒贩子玩儿这招。”斯科菲尔德道,“他们都是老油条了,不使点儿手段不行。”他顿了一下,“只是……这间别墅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好歹也是小镇的探长,对他们玩儿这手,似乎不太好……” “而由您这位侦探出面,就好办多了。”邓普迪再旁接道,“我们警方并不需要为您所说的话负责。” “那太好了,双赢啊。”封不觉露出了微笑。 三人说话间,已来到了二楼会客室的门口,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南希惊讶的呼喊声,“噢!上帝!这不是真的!”后半句话已带上了哭腔。 “别太难过了,妹妹,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事发生。”杰克回道。 这时,封不觉他们三个进屋了,扫视房间可见:沙发那边,负责询问的警员马克正在给卡萝尔夫人录口供,奥黛塔夫人正陪在卡萝尔身边轻声安慰着她;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着科尔斯顿老爷,他的脸上愁眉深锁,正与身旁的鲍威尔医生交谈着什么;巴顿独自待在房间的另一角,看上去坐立不安的样子;而杰克这会儿正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南希扑在他的怀里哭泣着。 “警官先生,请过来一下好吗。”封不觉对马克说道。 马克转头,先是看了眼斯科菲尔德的脸,见上司点了点头,他才走过来,对觉哥道:“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是的……”封不觉有意识地与房间中的每个人进行了一次眼神接触,然后故意的、略微提高了声音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第015章 询问开始 二十分钟后,书房中。 封不觉正坐在书桌后,随手翻阅着马克警官用于记录口供的那本小册子。而斯科菲尔德警探则坐在桌子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他们俩“征用”了这间房间,准备对嫌疑人们逐一展开单独询问。 “根据本案中已经确证的犯罪证据和相关信息,我们可以试着对作案人的犯罪心理作出合乎逻辑的刻画和判断。从收集资料、到归纳分析、再到推测结果,这三步是基本步骤。具体来说,就是运用演绎法……”封不觉正饶有兴致地向斯科菲尔德讲述(炫耀)着犯罪心理分析的理论。 “哦!演绎法!我有听过。”斯科菲尔德终于听到了一个明白的词儿,他接道,“是《福尔摩斯》小说里的概念吗?” “不,‘演绎法’只是一种说法而已,这个词可以有很多种意思。”封不觉摇头,“在本案中,我们更多需要用到的不是福尔摩斯的那套演绎法,而是所谓‘犯罪心理画像’中的演绎法。” “呃……那又是什么……”斯科菲尔德问道。 “推断犯罪者的心理特点,继而勾勒出他/她的一些生理特征、性格特点、日常习惯等,从而减少被怀疑对象的数量、圈定嫌疑人的范围。”封不觉解释道:“这并非是一门严格意义上的科学,但确是一种相当先进的侦破理念。”他舔了舔嘴唇,“在犯罪心理画像中的演绎法,分为两步,第一步,是通过与嫌犯交流,获取主要依据。这些依据可以是行为要素,也可以是犯罪心理痕迹要素;第二步,就是从犯罪心理学、物证技术学、侦查学等一般原理出发,联想犯罪行为或犯罪心理痕迹与特定嫌疑人之间的关系,并得出画像结论。 当然了,具体的画像步骤有五步十几个重点,我就不细说了,短时间内也说不完。反正……我估摸着……十年后这些课程就会被搬上警校教程的……以后就是学院派的天下了,会写报告的人升得比较快。” 咚咚—— 就在封不觉把话题越扯越远之际,敲门声响起,邓普迪警员在门外道,“卡萝尔夫人已经带到了,长官。” 斯科菲尔德和觉哥对视了一眼,后者很快点了点头,于是,警探便转过脸对外面喊道:“请她进来吧。” 门开了,卡萝尔夫人走了进来。她双眼红肿、泪迹未干,脸上昂贵的化妆品已然被手绢抹去了大半,那张本就算不上漂亮的脸,此刻看上去更是憔悴不堪。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还要反复来打扰您。”封不觉说话时,邓普迪已从书房外面将卡萝尔身后的门给关上了。 卡萝尔回道:“没关系……你们也是职责所在。”她回话时的声音很低,略有些沙哑,这也是长时间哭泣的后遗症。 “嗯……请先坐下吧。”封不觉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座位。 斯科菲尔德适时上前,帮女士扶了扶椅子,让其坐下。 “谢谢您。”卡萝尔轻声对警探道了一句,便在正对着封不觉的位置上坐下了。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对方一坐下,封不觉就说道,“凶手就是这栋别墅中的某人,就在我们中间。” 对这点,卡萝尔也是有着一定心理准备的。哪怕她再怎么伤心,也不至于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推测不出来。 “是……谁?”卡萝尔颤抖着问道。 “我的确想到了一些假设。”封不觉道,“不过在我完全确定以前,想先听听您的意见。” “我?”卡萝尔疑惑道。 “是的。”封不觉问道,“我想请您说说,您觉得凶手是谁?” 卡萝尔的眼神闪烁、目光不定,心中显然在思索着什么,但嘴上还是回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问我?” “呵呵……”封不觉笑了笑,“既然您不想说,那我就来阐述一下自己的推论好了。”他往椅背上靠了靠,语气轻松地道,“我认为……杀死丹尼斯·洛夫克拉夫特的人,就是你,卡萝尔女士。” “什么!”卡萝尔惊怒交加,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你怎么敢那么说!我是多么的爱我丈夫!他死了我的心都快碎了,而你竟指责我是凶手!” “按照您所说的证词……”封不觉丝毫不受对方激动态度的影响,自顾自地接道,“在您开门前,门是锁着的。而您打开门看到尸体后,根本就没进房间,直接吓得瘫倒在了走廊里。”他耸耸肩,“可当我们赶到现场时,房间里的窗户全都从里面上了锁,根本没有其他出口,凶手除了拥有钥匙的您……还会是谁呢?”他故意胡诌道,“我看……您是先杀人,然后把房间给锁上,出去处理完了凶器并洗掉了手上的血迹后,再折返回来,佯装成尸体的发现者,以此来洗脱嫌疑。” “你……你这完全是胡说!”卡萝尔气得话都说不顺了,“我为什么要杀我的丈夫?” “动机吗……我想是因爱生恨吧……”封不觉举起手上的小册子,轻轻挥了挥,“根据马克警官询问所得的情况……您和丹尼斯一个孩子都没有,是吗?” “是的!那又怎么样!难道那犯法吗?”卡萝尔反问道。 “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男方家境殷实,女方的家庭更是财势显赫。在没有任何生活压力的前提下,若夫妻恩爱,为什么会没有孩子呢……”封不觉念叨着,“虽然不犯法……但非常奇怪,您不觉得吗?” “这是我们的私事!”卡萝尔愤怒地说道。 “私事吗……呵……”封不觉若无其事地继续道,“那我这个外人就不禁要接着往下瞎猜了……您的丈夫,是否也像您爱着他那样……爱着您呢?他娶你,是不是还怀有什么别的目的?您也知道的,虽然洛夫克拉夫特家已算是一般人眼中的富翁了,但和您的家族比起来……” 第016章 卡萝尔的述词 “够了!”卡萝尔喝道,“请你……不要再去诋毁我死去的丈夫了。”她咬牙切齿地回道,“我们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她哽咽了一下,“医生说是我的问题……”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因为她能说的也就到此为止了,“封先生,警探先生,我希望你们能对这件事保密,如果今天我在这儿说的话出现在了任何一家媒体上……” “明白……明白……”封不觉打断道,“如果这事儿传出去,那么亚萨利最大的财阀家族就会来找我们算账的。到时候……斯科菲尔德先生很可能丢掉饭碗和退休金。而我……八成会被装进手提箱扔进地中海。” 斯科菲尔德脑门子上的汗都出来了,他赶紧一脸严肃地道:“我以警察的荣誉和我个人的人格担保,女士,您的话绝不外传。” 封不觉依旧淡定地接道:“总之……既然有着这样的原因,那我想……是我对您误会了。”他毫不在意地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言论,对卡萝尔道,“至此我所说的全部都是推测,而非指控,希望您不要介意。” “我想一般人很难对您的话不介意!”卡萝尔回道。 “您完全有理由生气,我很理解。”封不觉道,“如果我是您,此刻心里一定在想——‘丹尼斯真该把这个混蛋扔在路边不管’之类的……” 卡萝尔没有回应,不过她的表情已经承认自己被看穿了。 “还是让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吧。”封不觉笑了笑,“您瞧,您推翻了我的推理,我现在一筹莫展了,除非您告诉我一个值得怀疑的、有潜在动机的嫌疑人,否则调查很难进行下去。” 看到这儿,相信大家也明白了。其实觉哥的手法……就是先通过诬指和胡扯去激怒被询问者,然后再宣称自己陷入了僵局,好让对方说出一些普通询问中不会说出的信息。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诈”字。无辜者和凶手遭到指控时的反应必然会有差异。而当这两种人发现面前的侦探昏庸无能时,也会有不同的心理变化。 另外,进入房间者的顺序,觉哥也是精心安排过的,因为还有别的诈术……那招经典的“某某已经把你供出来了”就是其中之一,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斯科菲尔德身为一个老探员,对于这种分开审问的把戏,自然是颇有研究的。只不过面对眼前这个案子,他有不少顾忌。在手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用“条子”手段去对付这群无前科的守法公民……是很不妥当的。就算最后破案了,人家也不会念他的好,要是没破案,那更是后患无穷。 而且这个“后患”可不是去上级部门投诉你这么简单……就像封不觉所说的,卡萝尔夫人的娘家可是亚萨利最大的财阀,“大”前面还要加上个“最”字。 这家人在这个国家中的能量有多大呢?举个例子就是:比如,一天半夜,你在一条小巷里倒车,意外撞死了他们家的某个家庭成员。那么,你会被判七年有期徒刑,卖房赔钱,赔到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吃完七年官司出来以后一无所有;同样是在一个夜里,你在绿灯情况下走人行横道过马路,他们家的人在街上飙车正好把你撞死了。那么,那位应该就是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一年后因表现良好无需入狱。赔款倒也不少,不过价钱也就能买那位跑车上的一个车轱辘罢了。 综上所述,若是斯科菲尔德非但没能抓到真凶,还胡乱往这家人头上扣屎盆子,那基本上就可以提前退休了。他也别指望能找到别的什么工作,人家随便用点儿手段,就能在全国媒体上把你的名声搞臭,说你当警察以前是干牛郎的都行。 因此,警探先生根本就没有打过这方面的主意。 但他没想到,封不觉这个第三方人士,竟提出了类似的审问策略来,且自告奋勇地要求出面实施。 斯科菲尔德当然不会拒绝觉哥的提议,反正得罪人的也不是他们警察。再说封不觉可是个知名侦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万一案子真没破,你们有气冲他撒就是了…… “好吧……”犹豫再三后,卡萝尔终于还是松口了,“如果非要说个有动机的人……我猜……我真的只是猜测……” “别担心,我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说您指控了某人的。”封不觉眼见对方上钩了,赶紧再送上一颗定心丸。 “或许是奥黛塔吧……”卡萝尔的视线转向了一边。 “女人真是种可怕的生物呢……”封不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念道,“从进屋以后,你们俩就一直是有说有笑,案发后也是一直是她陪在你身边,结果却还是说出了她的名字吗……” “哦?何以见得呢?”封不觉紧跟着问道,同时,他也向斯科菲尔德使了个眼色,示意警探别插话。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科尔斯顿老爷的遗产吧……”卡萝尔道,“丹尼斯是长子,对她这个后母最有威胁不是吗?而且……而且……”她欲言又止。 “而且,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嫁给一个五十五岁的男人,最初就是为了钱吧。”封不觉把对方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卡萝尔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低头不语。 “好了,我明白了。”封不觉道,“非常感谢您提供的信息,我会和警探重新考量一下整件案子的。”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于是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算是下了逐客令,“请吧。” …… 卡萝尔夫人离开后,封不觉便吩咐门外的邓普迪去把下一名嫌疑人带来,随后便顺手关上了房门。 “您真是太犀利了,封先生。”还没等觉哥转身,斯科菲尔德就说道,“有些话,就算是我也说不出口。” “直说吧……刚才我那德行贱出汁儿了是吧?”封不觉笑着自嘲道。 “不不不……”斯科菲尔德笑着摆手,其实这神情就是默认了。 “有时候,为了达到询问目的。”封不觉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招人厌恶也是不可避免的。”他重新往书桌那儿走去,“无论对方是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也不管他们的高低贵贱、品格口碑;总统也好、乞丐也好,神父也好、流氓也罢。侦探的目的只有一个——从他们嘴里套出想要的信息。而不是赢得他们的喜爱。” “嗯嗯……”斯科菲尔德点点头,很是受教的样子。 封不觉接道:“所以……接下来,我会在不失风度的前提下,发表越来越恶劣的言论,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第017章 科尔斯顿的述词(上) 注:本章中框起的部分为斯科菲尔德警探的内心吐槽。 …… 没过几分钟,敲门声又响起来了,门外还是邓普迪的声音,“长官,科尔斯顿老爷来了。” “请进来吧。”斯科菲尔德应道。 门开了,奥黛塔扶着科尔斯顿老爷出现在了门口。 两人进屋后,科尔斯顿也就不客气地坐下了,这毕竟是他的家,封不觉和警察们已经是喧宾夺主了。 “抱歉,我们想和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单独谈谈。”封不觉对女主人道,“可以请您先出去吗?” “这……”奥黛塔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科尔斯顿,后者向她点头示意。 奥黛塔迟疑了一下,便朝门外走,出门前,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呃……警官先生们,亨德森管家已经醒了,医生说他并无大碍。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吩咐奥利弗去准备晚饭。” “我没有意见。”斯科菲尔德说道。 封不觉看向了科尔斯顿,主人貌似也没有意见,于是他回道:“那就劳烦您了,夫人。” 奥黛塔离开后,门又被邓普迪关上了,屋内剩下了三人。 斯科菲尔德还是坐在原位上,而封不觉却是开始绕着科尔斯顿老爷缓缓踱步。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还要反复来打扰您。”封不觉开口道。 “没关系,你们也是职责所在。”科尔斯顿不卑不亢地回道。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封不觉接着说道,“凶手就是这栋别墅中的某人,就在我们中间。” 科尔斯顿的表情没起什么波澜,只是平静地回道:“您怀疑是谁?” “我的确想到了一些假设。”封不觉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道,“不过在我完全确定以前,想先听听您的意见。” 科尔斯顿抬起头,对上了封不觉的目光,冷冷道:“你是想让我指控自己的某个家人吗?” “也不全是家人吧。”封不觉道,“亨德森、奥利弗、巴顿、鲍威尔,他们可没有一个是姓洛夫克拉夫特的。” “在我眼里,他们就是家人。”科尔斯顿回道,“我不愿去相信他们中任何一个是杀人凶手。” “具有杀害丹尼斯动机的人,难道您就真的一个都想不出来吗?”封不觉追问道。 “有啊。”科尔斯顿回道,“就是你。” “我?”封不觉道,“哦?呵呵……”他冷笑起来,一副欠打的表情,“您的依据是?”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依据。”科尔斯顿回道,“只不过你这人来路不明,听卡萝尔说,你是在半山路上突然冒出来拦车的,这很可疑不是吗?说不定你只是个冒牌的侦探,实则是个杀手什么的,杀了我的儿子之后,以侦探的身份作为掩护,将矛头指向其他人,这样正好可以洗脱嫌疑。” 对方说话间,封不觉已缓缓走到了书桌旁,拿起桌上的小册子默默翻看着。直到科尔斯顿这段话说完,觉哥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继续背对着对方翻页。 “你在听吗?”在接近十秒的沉默后,科尔斯顿又道。 “啊?什么?你说完啦?”封不觉回过头来,睁大眼睛,一脸贱贱的表情。 “不好意思,在你说到‘没什么特别的依据’时我就开始无视了。”封不觉接道,“有这句话垫底,后面的内容基本就是废话。” “哼……年轻人。”科尔斯顿冷笑,“想要激怒我的话,用‘假装无视’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是否太可笑了呢。” “进行了一番脱肛而出的推理后,竟然还因为没有听众而感到不快了嘛……”封不觉报以相似的冷笑,“看来之前是太高估你了呢……” “就让本大爷来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推理吧!”封不觉眼神一凛,逼视着科尔斯顿道,“以爷爷的名义起誓!谜团已经全部解开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科尔斯顿瞪着封不觉问道。 “凶手就是你!”封不觉气势凌人地指着科尔斯顿念道。 “你疯了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科尔斯顿可不是卡萝尔这等女流之辈,他镇定得很,还转头看了旁边斯科菲尔德一眼,“警探,这人真的是侦探吗?你们警方到底是什么态度?” 封不觉可不管他说什么,依旧我行我素地接道:“我已经破解了密室的迷局……在门锁住的情况下,凶手使用钢线一类的凶器杀死了丹尼斯,然后从窗口翻出,接着就利用凶器从屋外锁住了窗户。”他举起手上的小册子,“你对马克警官说,在案发前一个小时,鲍威尔医生帮你量了血压,之后你就一直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休息。也就是说,你有充分的时间溜到一楼客房,杀人、出屋、丢弃凶器,随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科尔斯顿闻言,稍稍想了几秒,“这就是你的推理吗?”他冷哼一声,用拐杖跺了跺地板,“那请你告诉我,一个没有拐杖连走路都难的人,怎么用钢线杀人?又怎么翻出窗户?” 第018章 科尔斯顿的述词(下) “哼……”封不觉冷哼一声,“你是装的吧……”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但他还是指着科尔斯顿的腿道,“为了今时今日的密室布局,为了洗脱杀人的嫌疑……从三年前开始,就假装成双腿行走不便,在日常生活中用上了拐杖。” “你到底在说什么……”科尔斯顿都震惊了,这套理论简直匪夷所思……哪儿有人会为了谋杀自己的儿子,特意去装三年瘸子的?杀人前三天假装扭伤腿的效果不是一样嘛。 “但实际上……你的行动依然敏捷,以你这个退役老兵的身手而言,杀个人根本不在话下。”封不觉接着道,“至于动机嘛……我想今天在这个宅子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你和丹尼斯争吵时,竟连放两枪,这说明你早就对他忍无可忍了,要不是碍于枪杀后太容易被查出来,你瞄准的可就不是天花板了吧。” “你!”科尔斯顿终于还是被激怒了,成为了觉哥嘲讽纪录中的一份子,他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这混蛋!你他妈的在说什么鬼话!” “怎么……被我揭穿以后恼羞成怒了吗……”封不觉保持着嚣张的神情,又说道,“还是说,你认为我这天衣无缝的推理中有什么破绽吗?” “喂……你这千疮百孔的推理中有不是破绽的地方么……”斯科菲尔德继续在心中吐槽着,由于觉哥所言实在太过扯淡,警探先生都不好意思开口帮腔。 “你……”科尔斯顿骂出几句脏话后,似乎稍稍冷静了一些,他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回道,“我的身体状况,你们可以去问鲍威尔医生。”他瞪着封不觉的双眼,“如果你认为,医生也被我买通了,我可以向你出示国内最好医院开具的证明,以及我的保险记录。” 封不觉立即装出一副很尴尬的表情,结结巴巴地回道:“呃……原……原来如此吗……” 科尔斯顿又道,“那么,现在你还觉得,我杀个人不在话下吗?” 封不觉摸着下巴,沉吟道:“但今天你和丹尼斯的激烈争吵是事实啊……”他又作恍然大悟状,“哦!对!杀人的肯定是鲍威尔医生!你和丹尼斯吵完架并将其轰出去之后,便和鲍威尔在房间里密谋了杀人的事,他是执行者,而你是主谋。” “当时我只是让鲍威尔给我量了血压,顺便注射了今天的药物。”科尔斯顿回道,“这是我每天都要做的。”他顿了一下,“另外,鲍威尔医生为什么要替我去杀人?他又不是杀手,难道我随便对一个在别墅工作的人说,‘我给你一笔钱,替我杀个人’,那人就会动手吗?” “这就难说了……”封不觉说着,转身背对对方,缓缓朝书桌行去,这一刻,他的眼神变了,语气也变得冷峻起来,“若是下定决心想杀一个人,那总会有办法的。”他试探着道,“这就要看您和丹尼斯之间的矛盾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那是我的儿子!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矛盾?”科尔斯顿反问道,“就算……就算有些争执,也不可能会起杀念的!” “哦?那请问……今天你们争执的核心是什么呢?”封不觉问道。 “这是我的家事。”科尔斯顿沉着嗓子回道。 “家事?”封不觉笑了笑,“恕我直言,如果凭这两个字,就能回避问题的话,那这个世界上估计会有一半的凶杀案录不到口供吧。”他开始误导对方,“从您和丹尼斯争吵、鸣枪,到他遇害、被发现,之间的间隔只有一个多小时。 科尔斯顿老爷,您也是个有见识的人,应该很清楚,无论是谁来查这个案子,最后你都是无法回避这个问题的——您和丹尼斯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争吵? 如果您现在告诉我,这事儿就只有我和斯科菲尔德警探两个人知道。案件告破后,也没人会再提起。但如果您坚持不说,使得案件被拖延下去……那总有一天,您会被迫在法庭的证人席、或被告席上进行回答。到时候会有陪审团、有记者、以及一帮看热闹的普通市民。问您问题的很可能是个仇富的、怀有偏见检察官,他会诱导您说出更多对自己不利的话来。而您的回答,全部会被法庭记录,乃至见诸报端。” “够了!”科尔斯顿就这么被封不觉给忽悠了,对于对方所说状况的顾忌,让这老头儿不得不下定决心,“既然如此……”他的视线分别扫过了封不觉和斯科菲尔德的脸,“我可以说出来,但你们得保证,这话不能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去,尤其是我的家人们。” “我保证,先生。”斯科菲尔德在旁接道,“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封不觉也道:“放心,这些话绝不会传到这间书房以外的。” 至此,觉哥终于得逞了……他可从未怀疑过科尔斯顿,之所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让这位家主亲口说出……丹尼斯和其争吵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虽然先前巴顿已经向封不觉告过密了,但觉哥并没有完全信任那个园丁。所以,他要听科尔斯顿自己说。 当然了,即使此刻科尔斯顿说出的内容和巴顿所说的不符,也并不能证明巴顿就是在说谎。反正丹尼斯已经死了,科尔斯顿想怎么说都可以,他又不知道巴顿去找过封不觉。还有第三种情况——两人都说谎,那情况可就更复杂了…… “丹尼斯想独占我的遗产。”科尔斯顿开口了,这就是他的回答。 “嗯……独占是吗……”封不觉明知故问道,“如此说来……您有一份遗嘱?而且这份遗嘱的内容,让丹尼斯不太满意是吗?” “是的,我有遗嘱。”科尔斯顿道,“但除了我和我的律师,没人知道遗嘱的内容。”他停顿了几秒,“丹尼斯自然也不知道,但他认为……我在那份遗嘱中,将遗产分配给了‘不恰当的人’,于是……我们就吵了起来。” 这段话,和巴顿所言大致吻合,只是闪烁其词,显然是略去了奥黛塔的名字。 然而……封不觉隐隐觉得,在科尔斯顿的话中,还有一些隐情…… 第019章 杰克的述词(上) 送走了科尔斯顿后,房间中的封不觉坐回了书桌后的座位上,陷入了沉思。 斯科菲尔德没有去打搅他,这位警探先生自己也在琢磨着之前所得到的那些信息。 “此时此刻,我真是无比羡慕尼洛·伍尔夫(Nero Wolfe,雷特斯·史陶德笔下的知名侦探,一位肥胖的、不愿出门的、喜爱养兰花并且收费高昂的专业咨询侦探)那样的家伙。”片刻后,封不觉开口道。 “嗯……我想如果您愿意的话,同样可以成为一位出色的‘安乐椅侦探’的。”斯科菲尔德说道。 “我当然可以。”封不觉自恋本性发作,毫不谦虚地言道,“我说‘羡慕’,并不是指羡慕这个人物的才能,我只是羡慕他不用参与这种繁琐的情报收集工作。” 斯科菲尔德耸耸肩,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虽然本案的嫌疑人总共只有九个,但马克在常规询问中问到的信息……并不足以锁定凶手。” “目前基本可以排除的已有三个了……主人科尔斯顿·洛夫克拉夫特、管家亨德森、还有女佣奥利弗。”封不觉念叨着,“他们一个没有作案的能力、一个没有作案的胆量、还有一个是体型的问题……” “体型?”斯科菲尔德问道。 “您也注意到了吧……”封不觉道,“那位奥利弗大妈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而体重少说也在丹尼斯之上。那膀大腰圆的体态,即便能勉强从窗口翻出去,也不可能攀附在窗外完成密室布局的。” “啊……呃……对。”斯科菲尔德显然是刚明白,他又稍稍想了几秒,接着这个话题道:“不过……您为什么没有排除园丁的嫌疑呢?卡萝尔夫人发现尸体时,那位巴顿先生正在您的房间里跟您交谈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封不觉淡淡回道,“也许他来我房间之前刚刚作案完毕呢?在我看来,这栋别墅里没有一个人有站得住脚的不在场证明。”他补充道,“包括我自己,我也没有。所以……警探先生,您得多留个心眼儿,虽然几率很小,但不能完全排除是我作案的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斯科菲尔德笑着道,“您根本没有动机啊,再说丹尼斯先生还帮助了您不是吗?” “也许我丧心病狂呢?”封不觉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觉得我不像吗?” 正在斯科菲尔德犹豫着,要不要把心里话“确实有点儿像”说出来之际,敲门声又响起了。 邓普迪在门外道:“长官,杰克·洛夫卡拉夫特先生来了。” 斯科菲尔德赶紧接道,“好,请他进来吧。” 杰克推门就进,大跨步来到房间中间,其身后的邓普迪关上门时,他转头瞄了一眼,随后用一种不以为意的表情,看着封不觉和斯科菲尔德道,“这算什么?审问吗?” “不,只是有些问题,想要向您请教。”封不觉微笑着回道。 “哈!”杰克笑着,大剌剌地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大名鼎鼎的名侦探,要向我请教?” “在警察来之前,您似乎并未听过我的名号吧?”封不觉道。 “是啊,我不太看报。”杰克道,“就算看,也不怎么关注关于刑侦方面的报导。” “嗯……我猜您主要看娱乐版。”封不觉这是话外有话。 “对~我曾经是摇滚乐队的主唱。”杰克的视线盯着封不觉手上的小册子,拖长了音回道,“我已经跟另外那名警官说过了,怎么?这也犯法吗?” “当然不犯法。”封不觉道,“但假如……您这位过气的主唱,杀了自己的哥哥……” “嘿!嘿!你在说些什么!”杰克嚷道。 “怎么了?”封不觉那欠打的德行又来了,“您是对‘过气’这个词不满,还是对谋杀的指控有意见?亦或是二者兼有之?”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杰克回道,“要是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 “证据吗……”封不觉冷笑,“呵呵……‘你该庆幸,我没有那样一支枪。’”他一字不差地复述道,“这句话……就是在案发前,你对丹尼斯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吧。很多人都听见了,包括我在内。” “那又怎么样?”杰克反问,“谁都听得出来,那是句戏言而已。” “人要是没死,那就是句戏言。”封不觉将右手搁在书桌上,四根手指如波浪般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可现在人死了,情况就不太一样了……结合当时的情境,我能否将您的意思理解为——‘如果我有那样一支枪,我打的可就不是天花板了。’” “一派胡言!都是鬼扯!”杰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算什么名侦探!”他转头看着斯科菲尔德,“警官!你就看着他这样冤枉好人?” “我也觉得……你的嫌疑最大。”斯科菲尔德摆出他探长的架子,用一副肃然的神情瞪着对方,“在所有嫌疑人中,你是唯一一个在体格上与死者不相上下的,从心理上来说,强壮的人更有胆量下手不是吗?” “你……”杰克一时语塞。 “既然你提到了摇滚乐队……”封不觉立刻又接道,“那我想,你对琴弦之类的东西挺熟悉吧……”他顿了一下,说道,“正巧……凶器也是类似的玩意儿呢。” “知道吗……要不是有警察在场,我已经过来揍你了。”杰克用很不爽的语气挤出一句来。 “哼……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封不觉一挑眉毛,嘚瑟地回道,“我凌厉的腿法可不是区区一张书桌可以阻挡的。” “先生们……还是让我们回到有建设性的讨论中来。”斯科菲尔德不得不在旁劝上一句,因为眼前这两位的言行,已经颇有些街头混混斗狠的氛围了…… “哼……”杰克冷哼一声,重新坐下,对封不觉道:“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杀我的哥哥?难道就因为今天这点口角?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和老爸究竟为什么在吵,我干嘛要去杀人?” 第020章 杰克的述词(下) “动机是吗……哼……”封不觉的扯淡开始了,“看得出来……你们兄弟俩的感情不怎么样,说是‘淡薄’应该不算过分吧?”他耸耸肩,“令兄个性稳重,事业有成。而你已经三十多岁了,基本上还是一事无成,且没有固定经济来源的状态。” 觉哥脑补的本领确是一绝,他接着道:“性格决定命运,杰克。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嘴上说着‘追逐梦想’,实际上只是用‘梦想’这个词作为一种放纵的借口、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他拿起手上的小册子,翻阅着念道,“十九岁时,你不顾家人的反对,从大学退学,加入了一支三流的……对不起……是不入流的摇滚乐队担任主唱。在接下来的五六年里,你和你的乐队四处旅行、演出,大部分情况下你们都赚不到任何收入,演出的反响也褒贬不一,所以基本上来说……你们这帮人就是在用家里人的钱,为自己所谓的‘梦想’买单。” “哼……你懂什么?你这种人怎么会理解我们所做的音乐中的内涵,你也是个被战争贩子、宗教主义者和官僚们洗脑的小市民罢了。”杰克不屑道,“话说你明明比我还年轻吧!怎么反倒用高高在上的口吻……” “你就像是蟑螂。”封不觉打断了对方,用冷冷的语气念道,“一个半吊子的嬉皮士,非主流文化的先驱者。我很了解你们这种人……自私、自我、贪图享乐、好吃懒做。你们反抗上一代人灌输给你的价值观,却又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观点;你们憎恨财阀的贪婪,感叹传统道德的狭窄,反对战争的无人道性。于是你们就用摇滚乐发表着自己的不满,彰显着愤世嫉俗的情绪。你们高呼着‘爱与和平’,自以为‘纯真、激动、伟大’,但这个世界并不是靠这些就能发生改变的。 最终,当这一切过去,终有一天,你们的父母会老去。由于你们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推卸身为一个成年人应承担的社会责任,使得自己的青春最终在毫无意义的逃避中虚度。回头看时,你的背后站着一个愚蠢的青年,留着令人尴尬的发型、抽着大麻、高喊着空洞的口号。 你们那套理想主义的东西听上去很美好,可你们并没有将其实现的能力。思想就是思想,思想没有错,就像马克思主义,难道你能说那是错误的吗?但一群脱离现实,高举着崇高思想,实则过着寄生虫日子的人,只会惹人生厌。” 杰克都听傻了,不止是杰克,连斯科菲尔德都傻了,两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也曾是个愤世嫉俗的人,杰克。”封不觉靠在椅背上,抬头悠哉地说道,“如果你觉得像你这种制造着垃圾音乐、抽抽大麻、泡泡妞、四处自费旅游的家伙,也算是在改变世界的话,那我和马丁·路德·金就可以组个饶舌组合出唱片了。”他双手枕着头,“你以为在作品中随便发表几句隐射社会和反政府的言论,就能改变世界吗?我早就试过了,没成功。” “呃……”杰克完全被镇住了,这些观点,他的家人朋友可不会对他讲,就算讲也不可能讲得如此犀利。 “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中吧……”封不觉将小册子翻了一页,继续道,“五六年后,你们的乐队和一家同样不入流的唱片公司签约,并发行了一张专辑。但销量显然不太好,因为那家公司很快就倒闭了。”他顿了一下,“那之后不久,你的乐队就宣告解散。后来你去了北美,找了一份给电视广告写配乐的工作为生。呵呵……”他的讽刺之意溢于言表,“为那些脑满肠肥的财阀打工的感觉怎么样?” 杰克无法反驳,所以他只能扯开话题:“这和我哥哥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别着急,马上就要说到了,伙计。”封不觉笑道,“理想是很美好的,但要谈理想,必须得先挨得住现实的敲打。”他摊开手,“你是幸运的,杰克,因为你生在了一个富庶的家庭。对你来说……优越的生活、接受教育的权利、退学后的经济来源,这些都是伸手既得的东西。”他顿了一下,“而你也是不幸的,同样是因为你生在了这个富庶的家庭,‘现实’的拳头落在你脸上的时机来得太晚了些…… 你父亲给你的人生,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可你却挥霍了它。 几年前,当你的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停止了对你的一切经济援助时。年近三十的你,有生以来第一次,孤身一人,去直面‘现实’这头怪物。你发现,原来‘活着’,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简单的,也没有理所当然的东西。要吃饭,你就得劳动;要过上优越的生活,你就得加倍努力;要成为人上人,你就得有过人之处。 要改变世界……哼……这个话题我就不跟你讨论了。” 封不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踱步而来,“如今的你,想必比谁都清楚,没有钱的日子是什么样儿的。住在廉价的、连热水都没有的旅店里,睡在肮脏的床铺上,一天只吃两顿,每顿只有面包和自来水,写完的歌送出去后就提心吊胆,生怕被退稿,因为那就意味着挨饿……”他走到了杰克的面前,用仿佛能够洞穿一切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你这样的公子哥儿,经过了这样的起落,想必也变得坚韧了许多。而你对贫穷的恐惧,会比那些从未富有过的人更甚。” 觉哥冷笑一声,接道:“近几年你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无疑是个很不好的兆头……万一他死了,会给你这个叛逆的二儿子留下点儿什么呢?在这家人的心中,你不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只会瞎混和伸手要钱的浪荡公子吗?留给你多少家业,也会被败光的吧……” 杰克的眼神说明他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但封不觉即刻加重了语气和语速,不给他插话的机会,“且不说那位七年前进门的后妈和你那个妹妹能分到多少……如果是按照一般继承顺序的话,丹尼斯,无疑是你拿到遗产的巨大障碍。”虽然是诬陷,但他这番话着实是合情合理,“你们兄弟的关系本就不怎么样,为了这份足以改变你后半生的家业……你对其起杀意,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斯科菲尔德在旁接道,“嗯……有道理。今天的口角,成为了导火索。你在走廊里就下定了决心,回房间后计划一番,就去实施了凶杀。”警探基本已了解了觉哥的扯淡套路,适当帮腔两句自是不在话下。 “你这家伙……”杰克真没想到,通过他和他的家人们向马克警官透露的信息,这个侦探竟然能将自己前半生的心路历程都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 其实封不觉本人也没想到……他只是结合不同的人对于杰克的描述,将这位二少爷这些年的经历大致整理了一番,然后自己脑补、揣测了对方在不同人生阶段的内心变化,并不负责任地用他小说家才能将其串了起来。没想到全部说中……包括杰克对丹尼斯起杀意这点,也的确是真的。 杰克咬牙切齿、怒极反笑道,“好吧,既然你们俩说到这个地步……”他站起来,摊开双手,“那我也明说了吧……”他冷笑着,“反正我没有杀人,有动机也好,没动机也罢……在卡萝尔发现尸体前,我一直都待在自己房间里整理行李,根本没有出去过半步。没杀过就是没杀过,我是不会认罪的,真有证据的话,你们就逮捕我吧。”他说着,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朝斯科菲尔德伸出了双手。 第021章 南希的述词(上) 杰克离开了书房后,封不觉面带笑容地坐回了座位上,随即转头看着神情凝重的斯科菲尔德道:“您怎么看?警探。” 斯科菲尔德回道:“很可疑啊……问到目前为止,他是嫌疑最大的一个了吧。” “的确……”封不觉接道,“杰克有杀人动机,有作案时间,也有作案的能力。但……我觉得,他不是凶手。” “哦?”斯科菲尔德疑惑道,“为什么?” 封不觉反过来问道,“警探,如果你是杰克,当看到父亲和兄长激烈争吵时,你会是一种什么心态?” “这……”斯科菲尔德在觉哥的提醒下,进行了一番换位思考,当即恍然大悟道:“我应该高兴才是啊!” “对。”封不觉点头肯定道,“假如他的杀人动机……或者说最终目的是家产的话,见到今天这种情景,心中理应暗自窃喜才是。毕竟他在家人眼中只是叛逆和不长进而已,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丹尼斯和科尔斯顿之间的冲突究竟是什么,那就说不清楚了……” “所以?”斯科菲尔德试探着问道。 “所以,从情理上来说,就算杰克动过谋杀丹尼斯的念头,也不会挑在今天下手。”封不觉接道:“依我看……‘鸣枪事件’后,杰克所说的那句言论,就是因为他见到了父亲和哥哥吵架,心中暗喜,故而得意妄言。这句话确是无意间表露出了他内心的某种想法。但是……真正想去实施谋杀的人,反而会在事前表现得毫无征兆,绝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他顿了一下,又道:“另外,您注意他最后所用的措辞了吗……‘有动机也好,没动机也罢’,这句话,基本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曾动过杀人的念头,可他一点儿也不怕……无论从眼神、语气、细微的肢体语言上看,那句‘反正我没有杀人’都是真话。”觉哥将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帮子道,“他言语中的那份自信,并非是犯罪者的自信,而是无辜者的自信。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前者是认定警方无法找到充足的证据将自己定罪,而后者……单纯是因为什么都没做过。杰克就属于后者,颇有些‘身正不怕影斜’的意味……” “那么……”斯科菲尔德沉吟道,“杰克是凶手的可能,基本也可以否定掉了吗……” “嗯。”封不觉应道,“现阶段来看……科尔斯顿、亨德森、奥利弗、卡萝尔、杰克,这五个人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了。” 斯科菲尔德念叨起来:“一共是九名嫌疑人,那现在剩下的只有……家庭医生鲍威尔先生、园丁巴顿先生、南希小姐、以及奥黛塔夫人这四人了。”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对了……南希小姐是案发后才到的,应该也可以直接排除掉吧?” “谁说的?”封不觉道,“南希完全有条件作案,甚至比其他人更有优势。”他眼神微变,“如果我们能找到动机,那她的嫌疑可要比杰克更大。”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 “南希小姐已经带到了,长官。”邓普迪的声音正巧从门外响起。 “请进吧。”斯科菲尔德应道。 门开了,南希小姐走了进来。她的着装相当中性化:身穿一件素净的白色罩衫,外面披着夹克,下装是一条经典款的牛仔裤、以及鞋跟加厚的长筒马靴。这位大家闺秀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沾染上维也纳的文艺气息,反而更像是去美国西部走了一遭。 不过假小子的打扮,并不会掩盖她的魅力,南希小姐依然是位夺人眼球的美女。那白皙精致的脸庞上,是明眸皓齿、丰唇琼鼻,一头金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在灯光下反射出一抹亮色。 与奥黛塔夫人那成熟、性感的古典美不同,南希身上散发出的更多是青春朝气。其眼神中透出的一份坚毅和干练,还让封不觉隐隐瞧出了几分新时代女权主义者的气场。 “您好,南希小姐。”邓普迪关上门后,封不觉便开口说道,“貌似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过……”他站起来,从书桌后绕出来,伸出手道,“我叫封不觉,是一名侦探。” 南希礼貌地握了握对方伸出的手,“很高兴认识您,封先生。”她说话的声音和她的情绪一样低落。 “这位是斯科菲尔德警探,在门厅时二位也见过了。”封不觉随即就介绍了警探。 斯科菲尔德站了起来,一手扶着帽檐,另一手伸出,“愿意为您效劳,女士。” “幸会,警探。”南希与其握手并回道。 “请坐下吧,南希小姐。”封不觉道,“别紧张,我们只是有一些问题想请教您。” “好的。”南希一边回答一边坐下,“但我不能保证可以帮到您,你知道的,我到时……丹尼斯已经……” “真的是这样吗?”封不觉的态度忽然就急转直下。 “您说什么?”南希一脸疑惑地问道。 “也许……您抵达这里的时间,比我们所知的要更早呢……”封不觉这是在用行动让这帮NPC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这是……什么意思?”南希感到对方话中有话。 “我在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封不觉回道,“这对侦探来说是很重要的一项技能。我们既要遵循逻辑准则和常见规律,却又不能被这些惯性的思维束缚住。”他微笑起来,“总之……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听上去可能会很离奇,并且有可能会冒犯到您。所以……我想事先声明一下,我所说的全部都是推测而已,假如其中有一些内容让您感觉不愉快,希望您可以谅解。” “嗯……果然又是这招吗……不过这位南希小姐明明是案发后才出现的,这样也能诬陷她吗……”斯科菲尔德心中念道,他确是很难想象封不觉会说出怎样的推理来。 “您到底要说什么?”南希问道。 封不觉冷笑一声、甩臂一指,气势十足地对着南希小姐道,“杀死丹尼斯的凶手……就是你吧!南希·洛夫克拉夫特!” 第022章 南希的述词(下) 本章中斯科菲尔德的吐槽已回归。 南希脸上的表情,迅速从疑惑变成了惊讶,“这真是荒唐透顶!你凭什么这么说?” 封不觉笑道:“哼……意料之中的反应。”他继续扯淡道,“就让本侦探来复述一下你的作案经过吧。” 斯科菲尔德心中念道, “那是在一个秋天……”封不觉开始了叙述。 “与往年一样,你从维也纳返回亚萨利,到父亲的别墅来过感恩节。”封不觉莫名地抬起头,吟道,“山间秋意深浓、丹枫如火,空气中的一丝微凉,让人不禁想穿上一条秋裤。” “你驱车在荒寂的公路上行驶,在眼前这份景致的感染下,你忽然想到……不如,我把大哥给杀了吧。”封不觉接着道。 “封先生,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引我发笑……”南希插嘴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不是个好主意。” 封不觉无视对方,自顾自地接着往下编:“作为科尔斯顿老爷第二任妻子的女儿,你在这个家中地位,本就有点低人一等的味道。近几年你父亲身体抱恙、每况愈下,让你不得不考虑,在他死后,自己的出路……” “你从小就是家人眼中的乖乖女,遵循着父亲的意志,走在他给你安排的人生道路上。”封不觉脑洞大开,在当事人的面前,一边察言观色,一边硬是把故事往下编:“自小学起,你就学习优异、品格正直、多才多艺、教养大方。就如同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那般的存在。 十八岁时,你进入了维也纳的殿堂级音乐学府深造,并在毕业后留任为教师。 在旁人看来,你的人生简直是完美无缺。你有着优渥的出身、出众的外表、良好的性格,你的工作稳定、收入颇丰、社会地位也很高。 这样的人生无疑是每一个女孩儿都向往的,但是……你本人又是如何想的呢?” “你的学历、工作、甚至兴趣……这些全都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而是你父亲的意思。”封不觉道,“也许你本人并不想要那份完美,因为‘完美’让你失去了很多。”他顿了一下,“随便举个例子好了,比如……您已经快二十八了,还没有嫁出去这件事。”他摊开双手,摇着头道,“像您这样的女士至今未嫁,我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优秀的男士们都觉得您高不可攀、望而却步,而一些不自量力、徒有其表的男人,却又招你讨厌。” “总之……你的内心世界,恐怕不像是旁人看上去的那样愉快和无忧。”封不觉道,“无论你有多完美,你得到的关注也没比自己的两个哥哥要多。”他用嘲讽的口吻道,“你就像是条狗,主人让你坐下,你就坐下;让你装死,你就装死;让你打滚,你就打滚……你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让自己做到完美无缺。你不为了那一口两口的狗粮,而是为了得到主人的关注、认可。” “但现实很残酷,后妈生的就是后妈生的。”封不觉接道,“从科尔斯顿对待婚姻的态度也能看出他对女性的态度,他终究是比较看重两个儿子,纵然是那个不争气的二儿子,他不也咬着牙资助了其近十年吗。”他的脸沉了下来,“所以……你恨你的父亲,这种情绪很快让你迁怒于丹尼斯和杰克,反正这两个家伙也只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罢了……” “‘如果父亲死了,也一定会把遗产都留给丹尼斯吧’这样的想法在我看来是合情合理的。”封不觉道,“精神因素是妒恨、物质因素是遗产,有这两点,你就有足够的动机去动手了。” “今天,你来得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晚,其实你早就到了,还是第一个到的!”封不觉道,“早在今天上午,你就把车藏在了距离别墅几里远的林子里,然后拿着凶器——一根琴弦,并戴着手套,悄悄地步行来到了别墅。”他描述得绘声绘色,好似自己亲眼看见了一般,“反正凶器很容易隐藏,就算你在行凶之前被别墅里的什么人撞见也没关系,就说车子在树林里抛锚了,自己只能走回来,就能搪塞过去了。”他话锋一转,“别墅的大门钥匙你是有的,溜进来不难。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没人发现你已经潜入了别墅。于是,你就顺势藏了起来,蛰伏待机。等到下午,丹尼斯和杰克他们都来了,之后发生了鸣枪事件,在暗处观察的你觉得……时机成熟了。 今天动手,非但能除掉丹尼斯,没准还能让杰克替你背黑锅。让父亲看着两个儿子相继完蛋,最后把毕生的遗产交给你这个常年被他忽视的真正犯人,这可以说是最完美的复仇了。 不久后,你瞅准了丹尼斯独处的时机,直接敲门,进入了他的房间。他听到你的声音,自然不会有防备,肯定以为你是刚到别墅不久,来找他聊天的。接着,你就杀掉了他,并且将房间布置成了密室,自己则从窗户逃离。 行凶结束后,你回到藏车处,处理掉了凶器和手套,调整了一下情绪,并想好了面对警察时应有的反应……在隔了相当的一段时间后,你姗姗来迟,在我们面前演了一场好戏。” 斯科菲尔德自己也被忽悠住了。 “呼……”南希听到这儿,深深叹了口气,对觉哥道,“您当侦探真是屈才了,我觉得您应该去写小说。” “嘿嘿嘿……”封不觉单手摸着自己后脑勺,露出得意的憨笑,那德行……就差说一句“我没有那么好”了。 虽然性格相差挺远,但论能力……南希才是三个孩子中,最接近父亲的一个,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遇事也不会轻易被吓到,在面对封不觉荒唐的指控时,她没有像卡萝尔那样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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