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血与半血_第81章

碎珀小说> 纯血与半血 > 第81章

第81章

层层叠叠的魔气萦绕在乌黑的山崖上，能见之处不过十米，那陡峭如同刀削出来的山崖隐没在浓郁到几乎变成实质的魔气之间，而在山崖之下是血红一片，漆黑的魔兽时不时浮现在血气之中，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血红色的兽瞳看向他们这些修真者，就如同看到新鲜的血肉般。可十分奇特的是，在最高的山崖顶，有着一抹如雪的白色。曾经元家最尊贵的小公子，梵圣宗的佛子，端坐在山崖之巅，白色的僧袍衣袂飘飘，和这满是脏污魔气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白衣墨发，怎么看都是渡人苦厄的佛者才是。齐璨拼了命地仰起头看他，明明那血气都激得她眼眶酸痛。似乎心有灵犀般，本来闭着眼的佛者睁开双眸，碧蓝色的眼睛看向她，干涸的沙漠只有她一人的身影。这执念真是难以抗衡。 “唉......” 幽幽一声叹息消散在满山魔气之中。元清辞抬手，山崖底的血气魔气顿时一冲而上，众人大惊都用灵力催动自己的法器灵器，可万万没想到那些喷涌而出的魔气涌向的是元清辞，最后安分地缠绕在他指尖，黑得几乎要反射出光芒。一股吞噬万物的气息徐徐从他掌心散开，心悸的感觉在每个人心中出现，唯独齐璨安然无恙。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山崖之巅的天空便出现了一只墨色的大掌，交织着杀戮的气息向深渊的封印袭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不好！他要毁了魔尊的封印！” 五天佛尊和修罗世佛各大宗门的尊者都祭出了自己的法器，试图揽住那只大掌，未曾想元清辞轻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深渊底部爆发出独属于佛修的金芒。谷底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巨响，散落的金光掉在血气魔气之上，这些气息顿时溃散，与此同时天地风云剧变，原本还有些许光亮的天空被乌云彻底遮盖，冤魂发出尖利的哭泣声，正是千年难见的惊天地，泣鬼神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存在正在苏醒。自魔气之中缓缓浮现一个身影，身材高大，身披鸦羽的披风，墨发被深谷之中的风吹得凌乱，却有种不羁的美感，这只魔转过身，血色的眸子里有一圈圈黑色的魔印，修为低的弟子一看到那双眼就没了意识，他脸庞轮廓显现出冷血的本质。毫无疑问，这只魔具有冷峻邪肆的美，但任何生灵在他眼中都不会留下痕迹。 “本尊倒真该感谢你了，梵圣宗的佛子，将本尊自这深渊之中释放出来。” 这下众人都不能抱有侥幸了，昔日的佛子已然和魔尊勾结在了一起。修罗世佛发出了震天怒吼“孽徒！你竟造下如此滔天孽障！” 魔尊冷漠的目光锁住了被众弟子护着的少女身上，饶有兴趣地看她“你身上的气息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 元清辞平和地看向魔尊，看了许久，他笑了起来，自元家被灭，他从来没有笑得那么畅快过，笑声穿过层层魔气之中钻入齐璨的耳中，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癫狂。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到连蓝色的眸子都披上了一层水光才停下，利刃般的眼光凌厉地甩在魔尊身上“你怕是不知晓我为何放你出来吧。” 话落，元清辞张开手飞身而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往下坠。 “公子！”齐璨一下子就要冲出崖顶，被一袭红衣的萧沐颜脸含惊怒地抓住了。在魔尊身侧，一直往下落的白色身影停住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魔尊的手腕。一盏青色的佛灯，从元清辞身体里破体而出，在暗无天日的世间燃起袅袅一缕光辉，温暖包容却满含苍凉悲苦。那光穿过黑暗，明明不刺眼，可齐璨却泪流满面。魔尊感受到那几乎要燃烧尽世间一切污浊的纯净气息时，冷漠的眼中终于有了一分惊恐“你要做什么？！” 元清辞没回答他，抬头看向遥遥不可及的天空，眼眸里映照出佛灯的火焰“自然是渡人间苦厄，成万物之安然了。” 此话一出，那灯火如同有意识般，轰地一下席卷整个无渊之崖，几乎要照亮整个世间。 “啊！”漫天火焰中传来魔尊短促痛苦的怒吼。魔尊消散在世间时，徒留下一句阴毒的话“元清辞你所爱的万物对你如此残忍，你却还愿意以自己为代价渡他们！实在是可笑！” “可笑吗？”元清辞喃喃道，垂首看着自己逐渐沾染上青灯佛火的指尖，火焰以不可阻拦之势迅速蔓延，深入骨髓的刺痛也随之蔓延开来。蔚蓝的眸子映照着人间悲喜，万物生长死亡，却看不清自己。 “罢了。” 青灯古佛抬首，目光一寸寸地渡过这祂爱了千百年的世间，那是如何温柔的目光啊，明明凌驾于世间苍生，可又那么平静悲悯。佛轻叹道“沾满脏污的魔，又如何成佛呢？” 一滴晶莹的泪，落入火焰中化作水汽。这一声佛的叹息狠狠地击在齐璨心头，几乎让她眼前一黑。齐璨看了眼抓着自己的手，定定地看向萧沐颜，眉眼弯弯“萧沐颜，放开我吧，你合该遨游于天之涯海之角，而不是束缚在我身边，齐家的恩情你已经偿还够了。” 轻轻的一句话柔柔地将鲛人族族长的心绞碎“我的小公子啊，我愿意渡他。” 齐璨拿另一只手拨开了禁锢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踏向燃着熊熊火焰的深渊，背影瘦弱而决绝。滚烫的气流卷起女子的衣衫，火舌舔上衣角。她走出的每一步都盛开出一朵银色渡边的莲花，倒真有话本里莲步轻移的意味了，可惜在此情此景看来多少有些悲切。最后在山崖的末端，她跪了下来，一双手透过灯火，轻轻捧住了佛子即将被火焰吞噬的脸庞。墨色的头发披在身后，齐璨拿自己的额头抵着元清辞的头，琥珀色的眼是秋日般平和的秋水，满含着谴倦温柔的笑意“小公子还记得璨儿说过什么吗？” “我的小公子啊，是要成佛的。” 话音落下，古心莲在此刻彻底绽放开来，将二人纳入其中，炸开耀眼灼目的光，纯净温和。佛子看着如同神明般的她，眼角流淌下一颗泪来，落在莲心处化成蓝得纯粹的宝石。 “不......” “嘘。”面前的少女伸出一只手指小心地按住佛子的唇瓣，低垂着眼柔柔地看他“公子是要成佛的，怎能没有莲花宝座呢。璨儿呢，会化作尘世中的万物陪伴在公子身边，看遍世间山水，渡万物苦厄。” 她仿佛已经看到佛子成佛的光景，笑得更加温柔“届时啊，春日来到，每一缕拂过寺庙间灯火的春风啊，就是璨儿了。” “尊者他们都说，成佛之后会忘却往事红尘，七情六欲，公子可一定一定要记得璨儿呀。” “我的小公子呀，你渡苍生，就由我来渡你吧。” 泪无声地落在元清辞手心中，滚烫灼热，烧得人心痛得无法跳动。捧着青灯古佛的手渐渐失去光泽，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化作漫天的光点消散在尘世中。那颗七窍玲珑心的最后一窍违背着佛的意愿，徐徐闭上，佛成。修真界的石碑记载道，青灯古佛成为千年飞升第一佛者，舍己渡化世间苦厄邪魔，可悲可叹。篆刻石碑的修者吐出一口浊气，继续写道。可惜，宝相秀丽庄严的青灯古佛再也寻不到祂的牵绊了，祂飞升那日，万物同泣，天地皆悲。据传，青灯古佛成佛之时，漫天甘露降下，足足三日。可又有谁记得，齐家孤女呢。 -------------------- 作者有话要说： OK，这个世界终于写完啦，久久不能释怀，太心疼我的清辞了，不知道你们难不难过第128章番外——原是不值得 ==================================== 何来清白成佛，难辞红尘眷恋——元清辞他本是一盏青灯，陪伴在佛尊身畔，看遍红尘凡人的挣扎痛苦，阅尽爱恨情仇。为何要舍己渡化众生，他向来是不明白的。在他看来，佛尊经历了几百世轮回方才参悟成佛，却为了那些贪婪不知足的人，自己堕入苦海，到最后连佛像都没能保住。原就是不值当的。彼时，佛尊告诉祂，待祂寻得自己所爱的苍生时，祂就明白了。在祂还是青灯的年岁里，祂辗转于各种人的手里。灯火倒下，烧去贪婪无知无畏，将那舍己为人的佛尊湮没于尘埃中，祂也以为自己会埋葬进尘土里。后来祂被那堪堪裹着破棉絮取暖的乞儿拾到，沾满脏污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祂的灯芯。应当是要卖了祂换钱果腹才是，祂心想。可出乎祂意料，小乞儿如获至宝似的把祂揣进怀里，带着祂走进了自己的家。人的体温将青灯也沾染上了暖意。或许那并不能称之为家，不过是几簇稻草遮盖的木棚。 “娘！”小乞儿跑向蜷缩在角落的一个黑瘦人影“看看我捡到了啥！” 闻声，那瞎了眼的黑瘦妇人连忙爬起身，循着乞儿的声音摸索。小乞儿把青灯送进自家娘的手心里“娘，我捡到了一盏灯，等点亮了你就能看到光啦！” 乞儿的娘吃吃地笑起来，瞎了的眼里有着泪光。瞎了如何能看到光？祂淡漠地想着。入夜了，乞儿和他娘蜷缩在角落里，围着那微弱的灯火笑得开怀，欢乐温暖的氛围洋溢在棚屋里的每个角落。 “娘，暖和不？！”小乞儿紧紧地握着身侧妇人的手，妇人笑着看火，明明什么也看不到。被围着的祂有些恍惚，或许这个瞎眼妇人心中有光吧。被捡回的第三夜，四五个成群的男乞丐靠近了这小小一方草棚。被掩盖在草棚下的祂，听见了小乞儿愤怒的喊叫声“放开我娘！” 随后是一阵喧闹声，祂仿佛听见了头重物磕在头颅上的闷响，温热的血染红了青灯的灯芯。 “小宝！啊啊啊！” 瞎眼妇人绝望的哭喊被遮盖在无边的黑夜里，甚至哭喊到失去了声音，只有声带摩擦的气声。天色愈加暗了，遮盖青灯的稻草被乱出几道缝隙。透过缝隙，祂看到被折磨到满身伤痕的黑瘦妇人循着血迹爬到小乞儿身侧，把瘦小得跟小猴子一般的小乞儿紧紧抱在怀里。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拨开小乞儿被血液濡湿的头发，妇人紧紧贴着他已经冰凉的脸蛋，发不出声音的嘴徒劳地张开，干裂的嘴唇流出血来。祂知道妇人想说什么，她在叫小乞儿的乳名，可惜喊不出声了。过了许久，头发散乱神色有些癫狂的妇人抖着手搓开了打火石，点燃了青灯，把火打翻在了稻草堆里。火焰埋没的草棚里，妇人紧紧拥着小乞儿，一动也不曾动，火掩盖了夜里发生的一切脏污。苦涩的日子里有善意也有令人作呕的恶意，祂想道。后来被进献给王公贵族看遍皇室宗族间的祂恍惚感受到了什么，于是祂便成了青灯古佛。可是祂总觉得祂忘却丢失了什么，于是祂打开七窍玲珑心投身于凡世。祂成为了元清辞，或者更确切的说，元清辞最后还是成为了祂。元清辞知晓自己的前身，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天生佛灵体，要成佛脱俗的。可是，年幼的元清辞抬首看向天空，心想，他还没等到那个人，他不想成佛。爹娘知晓他不想成佛，也没有在他出生之际就送他去梵圣宗，可在他又一次被邪魅妖魔伤及濒临死亡时，爹抱着年幼的他，一步一跪拜到了梵圣宗门下，祈求五天佛尊收他为徒。爹抱着他，就像那个妇人抱着他的小宝一样吧，年幼的元清辞看着自己父亲满是青色胡茬的下巴默默念着。于是他成了众人口中的修真界第一佛子，修真界的元家小公子。他们都说，他生的芝兰玉树，濯冰浴雪，是天边的人儿。他一遍又一遍地踏入凡世，想要寻找到那个能渡他成佛的人，最后在满是残躯血腥的齐家，一对上那双执拗的眼眸时，他就知道他一直等待的人来了。他的璨儿生的十分好看，玉雪可爱的。她会穿过竹林，笑得像四月开的花儿一般，脆生生地喊他小公子。她还会小心翼翼地，轻轻勾住他的手指。那时，他垂首看了眼小姑娘小巧的手，感受到那丝丝缕缕难以割舍的暖意时，移开了目光，不动声色地握得更紧了。因额间的灵滴子入魔，他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可是他不明白，明明他都像佛尊一样，舍去生命救了他们，可他们好像看不见，只是将利刃对准了他。元家被灭，他觉得昔日里看到的恶意开始涌向他了。唯有他的璨儿，会永远站在他身边，愿意面对那铺天盖地的恶意。待所有人都唾弃他，厌恶他之时，只有璨儿会以柔软的心包容他，告诉他，他只是她一个人的小公子。他多希望自己不是什么魔，也不是什么佛子，更不是灵灯古佛，他只想和自己的璨儿落入红尘间，成为一对普通的夫妇，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可他知道不能，因为他知晓自己成为青灯古佛的原因。这个小世界，这方天地需要在毁天灭地的战斗，恶意与善意的斗争中完成蜕变。若是成功，则可飞升，若是失败，这方天地便会消散在万千世界之中。但战争需要一个契机，于是元清辞知道，他便是被选中的那个契机。在感悟到天道的想法时，他想他或许明白昔日佛尊和他说的那番话了。他当然寻到了自己爱的苍生，不过这苍生只他璨儿一人，可他的璨儿生长于这万物生灵之间，于是他便愿意将这爱普及苍生。待得这方天地完成蜕变后，他会成为新的天道，看着自己所爱的璨儿平安修行飞升。虽然，成为天道后，他会失去所有的意识，再也不会是元清辞，不会是青灯古佛。更不会是璨儿的小公子。祂只是，天道而已。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璨儿早已知道一切。透过漫天的飘雪，他看到璨儿浴血抵抗，只为把他从泥沼中拉出来，而他选择了什么？他选择推开那只手，让自己坠入无法回头的深渊，这是第一次。第二次他没得选了，璨儿用自己的命，换他新生。他明白，璨儿似乎有执念，要让他成佛，可璨儿从来不明白，他从来都不想成为所谓的佛。燃尽一切罪恶的火焰中，伸出一双白皙柔软的手，拉住了他，是救赎。璨儿代替他，成了天道。他明白，自己的璨儿不想他没了自我，忘却爱，忘却万物。他的璨儿啊，本应自由游走于世间，用那双灵气的眼看遍万物山水。小小的一个人，却告诉他，她会化作世间万物陪伴着他。香火鼎盛的寺庙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