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他随扈,立刻放松了身子,长吁了口气。 “璇玑长老每天叮嘱我十七八遍规矩和礼数,我以前哪里学这个。我现在是连人话都不会讲了,开口闭口都是三个字两个字的,璇玑长老跟我说,这叫言简意赅……” 梅含雪忍不住以手掩在嘴边:“噗……咳咳。” 薛蒙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道:“你要笑就笑吧,别装咳嗽。” 梅含雪翩翩公子,温雅道:“不,不,怎可取笑薛尊主。” “你可千万别这么叫我。”薛蒙皱着鼻子,“我已经受够了。” 还是当大哥的沉稳,梅寒雪道:“忍着,从今往后,你是要忍一辈子的。” “……”薛蒙干脆又把头转过去看着山巅云雾了,“你可真成,这是我继位以来听到最丧气的一句话。” 梅寒雪:“……” 薛蒙又补了一句:“没有之一。” “哈哈哈。”这回梅含雪是真的拍腿笑出了声,他笑了片刻,对薛蒙道,“其实当掌门就当掌门,也不一定要有这么多规矩吧?你看孤月夜的姜曦——他活的多自在。” 这不提还好,一提,薛蒙原本放松的背脊又绷紧了。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华贵的金丝绣线宽袖下,他的十指不由自主地捏紧,心中极不是滋味儿。 其实,他几天前刚刚到孤月夜去过。 大战时姜曦伤的很重,得亏他派中的灵丹妙药多,门徒又都是精于药理之辈,所以好容易捡回条命来。但是命虽保住了,健康却不复从前,更令人不安的是姜曦已经受到了魔气的侵扰,身体发生了些异变。 “会怎么样?”那时候,薛蒙站在姜曦房门外,问孤月夜的侍药长老。 侍药长老答道:“说不好。魔门已经千万年不曾开过了,所以人间也没有关于修士如果染上魔气的记载,目前看来,尊主暂且无事,但是也不清楚以后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薛蒙目光悒郁,往屋里又看一眼。 碧色纱帐一重又一重,往复三重,遮住了入口,莫说姜曦此刻的模样了,就连孤月夜掌门卧房是什么布局,从外面都瞧不清楚。 “能医好吗?” 长老摇头道:“恐怕很难。” “……” 心中的焦躁愈发鲜明,薛蒙闭了闭眼睛,说道:“若有所需,可随时来死生之巅找我。” 那长老虽不知为何薛蒙和姜曦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隐约觉察两人关系微妙,便从善如流地作了一礼:“如此,在下便先多谢薛掌门了。” 薛蒙摆了摆手,又将目光投向那幽深的帘帷罗帐。 他其实很想进去看姜曦一眼,可一派之主就寝之地恐怕比深闺还要神秘,旁人哪能轻易踏入。何况姜曦还没醒,孤月夜的其他人也不能做主放他进去。薛蒙实在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便蹙着眉头道:“姜掌门的雪凰,我已送还于贵派的奉剑长老。到时候记得跟他说一声。” “是。”顿了顿,见薛蒙欲言又止,长老问道,“敢问薛掌门还有什么吩咐?” “……算了,也没事。我走了。” 长老很客气:“多谢薛掌门亲自来这一趟。” 虽说薛蒙之前与姜曦多有龃龉,但那是当少主的时候。如今成了掌门,孤月夜的人自然不会无故怠慢。 几位长老与医官陪着他步下碧瓦飞甍的扶摇殿,孤月夜终年有灵力流转,故而百花盛放不分时节。薛蒙侧脸望去,见霖铃屿虽落着微雪,但清寒中依旧是一片锦绣繁花,以杜若尤盛,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慢慢走下飞廊,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 忽地,檐角兽首铜铃璁珑,薛蒙抬起眼,见拐角处一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青年带着两排佩刀随侍迎面走来。那青年眉目极俊,肩膀很宽,晨曦里一张面目散发着说不出的柔和朝气。 饶是薛蒙眼高于顶,也不由地多瞧了他几遍。 “薛掌门。” 狭路相逢,青年首先停下,行了个礼,端正而不卑。 “……”薛蒙停下脚步,“这位是……” “哦,这位是尊主的近侍。这些年帮着尊主负责打理孤月夜大小内务,不常抛头露面,但很受掌门器重。”长老笑了起来,看得出他对这个青年有些忌惮。 薛蒙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行完礼,见对方还在盯着自己打量,于是抬头笑了一下。 这个距离,他一抬头,薛蒙就能将他看得清晰仔细,虽然薛蒙从来不太过分关注别人的外貌,但依旧注意到了青年的出众长相,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而温柔,里头仿佛点着无数星辰。 真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薛蒙眯起眼睛,愈发苛刻地打量起对方的相貌来,甚至试图找出些瑕疵把他比下去。但是来回审视多遍后,却依旧毫无结果。 他有种惊艳的英俊。年轻、内敛,眉眼温和,身材高大,皮肤非常细致,甚至像在散发淡淡的光芒—— 这般大好青年,应该上修真界青年俊杰榜,而不是备受压榨,在孤月夜深处卖命做苦力劳工。 薛蒙干巴巴地想。 明珠蒙尘,姜夜沉果然不是东西。 大好青年被薛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客气而温和地询问道:“薛掌门,有事?” 薛蒙回过神来:“……不,没什么。” 但还是毫不掩饰地盯着人家看。 近侍一级,虽受器重,却无地位。 若是薛蒙不开口相问,对方也不会告知自己的姓名,有辱尊耳。 倒是侍药长老灵活,见薛蒙对这个青年好奇,就笑眯眯地介绍道:“薛掌门别看他年纪轻,其实霖铃屿事无巨细,他打理的都非常出色,有时候让我们这些长辈都汗颜得很啊。” 青年咬了下嘴唇,竟有些轻微的脸红,不好意思道:“长老谬赞。” 薛蒙来回打量他,对这人愈发好奇。忽瞥见他身后的随从端着漆木托盘,想了想,问道:“你是要去姜曦那里?” “嗯。”没有想到薛蒙会直呼自家掌门的名字,青年微怔,但还是很快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自己表示也想陪着过去看看,对方应当不会拒绝。这样也就能堂而皇之地进姜曦卧房,瞧一眼那个白痴病成了什么鬼模样。 薛蒙清了清喉咙,刚想开口,就听得青年温和道。 “我要去给义父送药。” 薛蒙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微沉:“……什么?” 侍药长老忙道:“抱歉,差点忘说了,他还是姜掌门收的养子。” 薛蒙:“…………………” 几许过后,就看到扶摇殿飞廊下,几位长老跟在面色铁青的薛蒙身后,不明所以地紧张道: “唉?薛掌门?” “薛掌门您怎么了?”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新上任的死生之巅尊主一脸阴郁煞气,嵌着铁皮的靴底踱得木阶登登作响。他咬牙切齿面如泥灰——他当然不在意姜曦有没有养什么小猫小狗,关他什么事?他只是厌烦姜曦明明在派中有个得力干儿子,却还要在外人面前一副“孤家寡人老来无伴”的虚伪模样赚人同情。 不要脸!!真是恶心透了! 梅含雪见他面有异状,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薛蒙道,“忽然想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他不愿再提与姜曦有关的事情,岔开话题闲聊一会儿,便与梅家兄弟去了死生之巅的宗祠,给历代逝去的英豪上了柱清香。 进了祠堂内,梅含雪却发现祭台侧面有一尊灵牌十分特殊,被红巾帕遮着,看不到下面的字。 “这是墨燃的位置。” “……” 薛蒙脸上神色淡淡的,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别人都说他死了,但我不觉得。那天大战结束后,我看到师尊下了昆仑山……他明显是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不想带着旁人。” 他说着,抿了抿唇,睫毛垂下来:“总之我不信他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薛蒙……” 薛蒙把头别过去,望着门外的天光:“墨燃那狗东西从小就有些我行我素,不按常理行事。” “……” “我知道这次也是一样的。” 听他这样说,梅含雪不由地叹了口气,但也不打算反驳什么。 梅家兄弟叩拜恩公夫妇,薛蒙则站在旁边,闭着眼睛,没有说任何话。 礼毕了,梅含雪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子明,你会是一个好掌门的。” 薛蒙舒开眸,看了一眼黑漆白字的灵牌。香燃起,灰飘零,在淡青色的烟霭中,薛蒙看着父亲的牌位,似是平静地说道:“不会比他更好了。” “……” “走了。” 薛蒙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庄严肃穆的宗祠内,那方小小的漆木上没有按规矩写着亡人的谥号名讳,梅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跟上了薛蒙的脚步。 一撮香灰落下。 年轻人们都已经走远了,乌亮的祭台却仍燃着他们留下的三柱高香。微弱的光点后面,木牌斫着薛蒙的字迹: 父恩无可替, 丹心无可及。 而牌位的最下方则另刻着令人啼笑皆非的四字铭文。不过梅家兄弟清楚,薛蒙也知道,若是薛正雍在天之灵,瞧见这四个字,一定会爽直地哈哈大笑吧。 长明灯摇曳,照着那俊秀的草书,是薛正雍曾经的笔墨所拓,一笔一划都是那不经意的风流。 —— 薛郎甚美。 当天晚上,死生之巅设宴招待了踏雪宫的来使。 由于两派交情甚笃,这算是私筵,不与外人观瞻。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有传闻流了出来。 坊间传说,新上任的薛尊主三杯两盏淡酒,就有些醉得找不着北。薛掌门醉后爱嘟囔,那天他嘟囔的内容有些多,一会儿在哭自己的爹娘,一会儿怨恨自己的哥哥,一会儿哼哼唧唧地念着师尊,一会儿又将身边的随侍认作了师昧。 那天,他嘴里颠三倒四都是他们的名字。 可是那些故人除了梅含雪,谁都没有来。 醉深处,灯花里,他枕着胳膊伏在案上,从臂弯里去张看孟婆堂。 一时间,他看到觥筹交错,热闹欢欣。 人群中薛正雍与王夫人举杯致意,左右师昧和墨燃在包饺子——后来四周寂静下来,大家转过头去,见飘雪的屋外,玉衡长老披着鲜红的斗篷,簌簌抖落油纸伞上的雪花,朝他们走来。 “尊主,你醉了。” 耳边模糊有人在这样唤他,薛蒙没有应声。 后来有人叹息着,给他披上了寒衣,他也不知那人是谁,璇玑长老还是贪狼长老,或是别的什么人。 再后来,那人摸了摸他的头,说:“少主,你醉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把脑袋蜷进臂弯里。此时夜已深了,杯盘狼藉,意兴阑珊,薛蒙后来没有再多说话,也没再拉着任何人哭闹嚷嚷——他正在尽力迅速成长为父亲的样子。 或许再过一年,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喝醉。又过几年,哪怕醉了也不会再胡言乱语。到了最后,大概谁都再不能轻易瞧见死生之巅薛子明的眼泪了。 慢慢地,他会成为支撑蜀中乃至整个修真界的树木。那些肆意痛哭,举酒畅怀的岁月,总有一天,都将成为薛尊主和后辈闲谈时一笑带过的往事。 一代人一代人都是这样过去,等到薛蒙老去的时候,属于他们这一代的前尘过往,后世会提及,但谁都不会再熟
相关推荐:
(兄弟战争同人)梦境
数风流人物
差生(H)
郝叔和他的女人-续
女扮男装死后,她开始演柔弱绿茶
镇痛
蔡姬传
痞子修仙传
总统(H)
洛神赋(网游 多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