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扇普通大门的高宽,眼见着新一轮巨浪将至,剩下的修士们终于撤手,一个个穿过裂缝,回到另一个世界,回到了昆仑雪原。 但是巨浪打来的速度太快了,多数人还没来得及过界,浪潮就已经猛地击拍在玄武结界上。 此时结界只靠着踏仙君一力支撑,饶是他禀赋再超群,此时已是千钧之力压顶,不由地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楚颜色。 大浪如豫章翻风,鲸鱼破浪,汪洋深处仿佛有龙女舞练,地动山摇。 有人在生死门交汇处犹豫回头:“墨宗师……” 踏仙君听了这称呼却忽然生气了,他破口大骂:“墨你个头!滚不滚?滚滚滚!” 对方也不知道是哪里触了他的痛处,顿时不敢再吭声,低头迈过了生死门槛。剩余的修士也跟着一一过界,生死门也越缩越小。然而玄武结界到此时已濒临破碎,踏仙君回头,见仍有十余个修士还没来得及进去。他不由暗骂一声,那双疤痕累累的手继续覆在结界膜上,手背筋脉俱现。 可他还是撑不住了。 他虽是人界第一战力,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渺渺一人,怎么与鸿蒙天地对抗。 格格脆响不绝于耳。 “结界要碎了!” 踏仙君立于滔天洪水前,头也不回地朝身后那些还没有撤离的人怒喝道。 “快点滚!” 唇齿间沁出黑色的血渍,两排长睫毛垂落,踏仙君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正在缓慢地被侵蚀,化作点点劫灰…… 他冷笑一声,并无畏惧。 他是师昧再造的活死人,只要师昧死了,他这具身子也支撑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化为灰烬。 能在灰化之前再与命运争这一次,他觉得够了。 只是…… 侧眸回望,楚晚宁的身影在时空生死门之后模糊不清,裂痕仍在缩小,剩了最后四五个人正在往里挤。另外还有这个时代的薛蒙和梅家兄弟不曾越界。 死生之巅的人不由往前,心焦道:“少主!” 薛蒙咳嗽一声,指着青年时的自己:“你们的少主是那一位,不是我。” 青年薛蒙:“……”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世界怎可以有两个薛蒙?岂不乱套了。”薛蒙笑了,眼角隐隐有皱,“我本来就不属于你们这个尘世,强留也不会自在。如今能为这两世红尘出最后一份力,心愿已了。更何况我累了太久,早就想歇息了。” 他背过身去,朝着玄武结界的方向走。这时候结界已经裂的七七八八,到处都是皲裂的破洞。 他走到踏仙君身边,神色复杂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后却还是说不出口。 “少主!” “薛少主!” 背后是死生之巅的人在唤着他,可那又怎样呢?哪怕是这个时代,他的父亲也好,母亲也罢,都不在了。 更何况他的人生原本就与另一个红尘无关,若是强行留下,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薛蒙叹了口气,抬手揉着自己血管突突直跳的后颈,忽然咧嘴笑了。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总有时会忽然头晕目眩,心神恍惚。不过年纪大了也有年纪大的好处,比如说晕眩的时候,天地并不是黑的,很多次他都能看到薛正雍的身影,王夫人的微笑。 很多时候他都能看到少年时的三个小家伙,围着一位白衣仙尊在嚷嚷:“师尊,师尊。” 这些都是属于他的东西,谁都夺不走。 “我访故人半为鬼……”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嗓子,如同迎向故友一般,在众人未及反应的时候,就穿过玄武裂痕,投入了波涛翻涌的海潮之中。 他属于这个红尘,哪怕支离破碎,人世飘零,他觉得自己也该回到这里。 他并不觉得有多痛苦,其实这就像在一场酩酊酣醉里睡去。 愿增余寿与周公。 放君抱酒去又还。 痛快极了。他薛子明苦熬了十余年,终得一个成全与解脱。 众人死寂,片刻之后,死生之巅的弟子尽数跪落,愀然不语。而踏雪宫的宫人们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少人脸色骤变,望向梅家兄弟。 “大师兄!过来吧,别在那边……” “快回来吧……你们回来吧……” “哎呦,不回来啦不回来啦。”梅含雪笑容灿烂地在结界后面朝他们招了招手,“一个梅含雪就能祸害半个修真界的佳人。若是这世上有两个我,岂不是乱套了?为了怜惜这半壁江山的姑娘们,我走啦兄弟们。江湖再会。” 梅寒雪站在弟弟身边,望着许久不见的皑皑昆仑白雪,巍巍师门圣山,对在自己这个时代早已辞世的掌门明月楼行了端正一礼:“弟子梅寒雪,今日拜别师门。” 这两人看上去说的轻轻松松,但谁都知道他们的心思已是动摇不得。 明月楼闭上眼睛,一声叹息落入风中。 梅家兄弟支撑在玄武结界旁,看着最后一个御守修士挤进了生死门的裂缝里,弟弟粲然一笑,哥哥点了点头,两人肩头的重任已经完成,此一生不辜负恩情,不辜负挚友,不辜负人世。他们面对滔滔洪流,竟是如释重负,阖眸投身入沧澜大海——一个浪潮过,他们的身影就像水中的落梅花瓣一般消失无踪了。 至此,所有的人都或是退到了时空生死门之后,或是归寂于苍茫无涯的瀚海。 琴声在此时,铮然泯灭。 楚晚宁抬起眼,九歌化作一道金光回到他的骨血之中。昆仑雪原上,他白衣猎猎,背对着众人。 一时无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还有最后一点裂痕。”楚晚宁道,他微微侧过脸,起风了,吹拂他轻柔的衣袂与漆黑的碎发。 “我走之后,诸君将其合上,可保现世安平。” “……” 几许寂静,忽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宗师!!” “楚宗师!” 薛蒙几乎是寒毛倒竖,踉跄着从昆仑积雪中奔来:“师尊!!师尊!!!!!”但雪道太湿滑,他跑的又急促,竟蓦地跌倒于地,一双黑润如小兽的眼眸惊慌失措地哀哀望向楚晚宁。 “师尊……” 听到他的声音,楚晚宁回过头。 他漆黑的眼眸遥遥望着他,最后楚晚宁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薛蒙的瞳孔恐惧地收缩着,天灵盖仿佛被钻开,有人在往他的颅内倒着皓雪寒冰。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是为了他与墨燃的关系?对不起是为了曾经的欺瞒?还是为了…… 喉头攒动,唾沫吞咽。 还是为了…… “不要!你不要走!”薛蒙终于崩溃了,他跪在皑皑雪原上,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要走!你们为什么都这样……为什么都要留我一个人啊……为什么只剩我一个人啊!!!” 眼泪不停地顺着他血污纵横的脸庞淌落,冲刷出一道道的白印子。 那撕裂心扉的恸哭仿佛从喉咙里和着鲜血挖出,仿佛肝胆俱碎,血肉模糊。 “不要抛下我……回来啊!你们回来啊!” 他兽一般哀嗥着,弓着身子跪在雪地里,雪花在他周围无声寂落,他仿佛成了被飘雪碾成碎末的人。 再也站不起来。 “求你了……回来吧……” 我还有什么呢? 父亲。母亲。哥哥。朋友。 连龙城都碎了。 回来吧。 不要带走我最后的脊骨。 师尊……求求你…… 可是薛蒙不知道,楚晚宁已经死了。 一个人,被架在神坛上,因为太过强悍的实力,所以背负着沉重到无法喘息的责任。 他看着爱人在怀里合眼。 他亲手将恋人肢解碎尸。 他必须与故人拔剑相向。 这些事情,只一件就足以掏空心脏,何况他都经历了遍。他再也回不了头。 ——我尽力让你们活着了。 所以现在,你们能不能让我自私一回,让我陪着他一起死去。 楚晚宁终于一脚踏入了时空生死门,从即将迎来破晓的昆仑雪域,回到了洪流汹涌的破碎人间。 那里,天地都没有了颜色,山河湖海都成了汪洋。 那里不知日月晨昏,九州大地只剩下最后一人。 楚晚宁白衣曳地,来到那个人身后,自背后拥住他。而后,抬起修细五指,覆住踏仙君疮痍支离的手掌。 踏仙君大震,蓦地回头:“你怎么——?!” 楚晚宁笑了,长睫毛下是一双柔黑的凤目。 “我说过的。” “……” “地狱太冷,我来殉你。” 温热的身躯拥着冰冷的躯骸。踏仙君的残躯已破碎得厉害,左腿几乎全部都散去了,成了残灰。 他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抿了抿唇,最后别过脸去。 “……本座最烦的就是你,何须你来相陪。” 然而心脏却像是爆开一般,里面汩汩淌出的都是温柔缱绻。他明不过尸体一具,此时却忽觉得烫的厉害。 几许沉默后,踏仙君忽地回头转身:“对了。其实有件事情。本座应当告诉你。” “是什么?” 他仰起头,忍着窒闷的心绪喘了口气,然后下定决心般望着楚晚宁:“告诉你之前,你能不能先跟本座说句实话。” “……” “你是不是真的很恨这样的我?你舍不得的,是不是只是那个死在你怀里的墨宗师。” 他说完这些话,竟极屈辱地湿红了眼眶。 若非天地倾覆,生死不见,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用这样卑贱的口吻去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他问了,只觉得羞辱难当,手指都不禁捏成拳——只是他忽然发现,他连左手的指尖都开始沙化了,慢慢的,一点点的成了灰……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楚晚宁的回答,他那颗炽热的心渐冷下去。 像是胸腔里那跳动的脏器被捏碎了,成了灰泥。 “算了。”踏仙君转过头,“本座知道答案了。没关系,反正本座也……” 话未说完,就被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脸颊。 楚晚宁望着他被凌割得破碎丑陋,英俊不复的面庞,眼眸却比任何时候都真挚、都热烈。 “你傻不傻。” “……” “都是你。”楚晚宁抱住他。玄武结界一闪一暗,终是熄灭了。 世上只剩黑暗,最后一波江潮以获胜的骄姿涌来,奔踏之声仿佛在讥嘲人力何其微薄,何敢与命争斗。 “这句话,我也对他说过。” 楚晚宁拥着正在消失的爱人,在滔天洪水之前,在末日倾颓之际,神情平静但目光庄严。 “墨宗师也好,踏仙君也好,都是你。” 沙化已蔓延到了胳膊,渐渐地往胸膛处侵袭。 黑色的眼睛凝望着对方。 楚晚宁道:“我也一直会是你的人。” “永不后悔。” 踏仙君神情一僵,蓦地阖了眼眸,纤长的睫毛下隐约有泪。 他终于摘下自己冷冰冰的假面,眉目慢慢放松下来。他用剩下未散的那只手紧紧反拥住楚晚宁的后背,让爱人贴着自己的胸膛,他低头亲吻着楚晚宁的头发,脸颊缱绻地磨蹭着爱人的额前。 “你说的对。”他叹息道,“是我太傻……” 踏仙君呢喃着:“晚宁,对不起。” 多少年爱恨纠缠,大半生恩怨浮沉,都在这一声喟叹里尘埃落定了。 过了片刻,楚晚宁听到他贴在自己耳鬓边,嗓音低缓沉炽,是踏仙君一生极少有过的安宁:“好了,剩下的时候不多了……我该告诉你那个秘密了。” “什么秘密?” 踏仙君垂下眼帘:“与墨宗师有关。” “!”
相关推荐:
误打误撞(校园1v1H)
突然暧昧到太后
吃檸 (1v1)
凄子开发日志
郝叔和他的女人-续
捉鬼大师
天下男修皆炉鼎
修仙:从杂役到仙尊
大胆色小子
小师弟可太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