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被女修环绕的滋味,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和梅寒雪那位兄台情况也差不多,一把年纪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他于是干巴巴地喝酒,沉默着,不吭声。 梅含雪当他醉醺醺的,脑子也不太正常,却不想这个时候,薛蒙忽然问了他一句:“为什么救我?” 语调又变了,这一次竟变得很温柔。 这种温柔出现在薛蒙脸上实在是太违和了,比之前的灿然,更早之前的冷漠更为刺目。 梅含雪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他坐起来,抬起系着银铃的手,掰住薛蒙的下巴左右转着看,边看边道:“奇怪,是本人没错,怎么回事?” 薛蒙也不挣扎,由着他掰着自己,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梅含雪,过了一会儿,又问:“为什么帮着死生之巅?我跟你很熟吗?” “不算太熟。”梅含雪道,“小时候与你玩过,但跟你玩的人,一天是我,一天是我哥。其实我自己也就只跟你处了十来天。” “那为什么愿意收留我?” 梅含雪叹了口气,他伸出一根纤长手指,戳了错薛蒙眉心:“你阿娘和爹爹,救过我母亲的命。……她是碎叶城的人,碎叶你知道的,厉鬼很多。她生下我们兄弟之后,就把我们送到昆仑踏雪宫来了,后来城内闹邪祟,死伤惨重,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却断了一条腿。” 新填入的香料有一种雪松的清冽芬芳。 梅含雪笑了笑:“一路颠沛流离,没有银两,来到昆仑山脚的时候,已经快咽气了。” 他眉目依旧很柔和,额间红色的水滴额坠在熠熠生辉。 “那时候,薛伯父和王伯母第一次来昆仑踏雪宫拜访。他们见到了我奄奄一息的母亲,没有问她身世,没有收她钱财,拿最好的药医治她,在得知她是来寻子的之后,还背着她上了昆仑山。” 薛蒙一时无言,愣愣地听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那,你娘后来呢?” “病的太重了。”梅含雪摇头道,“回天乏术,还是走了。……不过托伯父伯母的福,我们见到了她最后一面。” 外头一点风吹进来,屋内烟雾散,檐角风铃响。 泠泠如水声。 “这些年,伯父伯母一直说不必言恩,只是举手之劳。到了后头,他们甚至自己都已经淡忘了这件事,可我和大哥都还记得。”梅含雪抬起碧色眼眸,安宁地看了他一眼。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伤痛是瞧不见的,只有温和。 “那天,是薛伯父背着我阿娘,而王伯母在旁边掌着伞,他们怕我娘再受风寒。伯父伯母进了殿,说的第一件事,不是死生之巅的公事,也不是想要与踏雪宫结盟或是交好。他们问,这里有没有一对碎叶城来的双胞胎。” 淡金色的睫毛垂落,遮住碧水清潭。 “说实话,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出色的掌门与掌门夫人。” 薛蒙哽咽了:“我爹娘……” 梅含雪“嗯”了一声,道:“你爹娘。” 薛蒙把脸埋进掌心里,肩膀微微颤抖着,他又在哭了,这一生的眼泪似乎都要在这分崩离析的几个月里流尽。 他哭了,他终于又变回了薛蒙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梅含雪才恍然想起—— 方才,他冷淡地说“我千杯不醉。”,那是楚晚宁。 他灿然地问“你也有哥哥吗?”,那是墨微雨。 他柔和地说“为什么救我。”,那是师明净。 他在努力而笨拙地回忆着他们的模样,回忆着他们的一点一滴,一瞥一笑,或坐或立,或怒或恼。 昔日他习惯了有楚晚宁的冷倔,墨微雨的灼热,师明净的温柔,昔日他有师尊,有堂哥,还有挚友。 忽然一夜雨打萍,山河破碎风飘絮。 雨停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原处。 他们都消失了。 薛蒙一个人,提着一壶浊酒,饮下,一个人成了三人。 他哭着,笑着,冷淡着,炙热着,温柔着,他喜欢他们,恭敬地表达着喜欢,桀骜地表达着喜欢,别扭地表达着喜欢。 他想他或许是没有表达好,他对师尊的喜爱,总是很显得很愚钝。对堂哥的喜爱,总是显得很尖锐。对师昧的喜爱,总是显得很淡然。 酒喝完了,薛蒙慢慢地把自己蜷起来,他把自己缩得那么小,眼眶通红红的。 他说:“是我不好……我做的不对……” 你们回来吧。 我再也不傲慢,再也不张狂,再也不犹豫,再也不漠视。 薛蒙呜咽着,额头贴着膝盖,整个人都在细细地发抖,他哭着,他说:“回来吧……不要留我一个人。” 如果能故人能归来,如果一切能从头。他不要什么天之骄子的声名,不要什么死生之巅少主的威严。 他只想直白而热烈地告诉他们—— 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们,不能没有你们,一生都与你们有关。 愿用灵核,愿以千金。 愿倾其所有。换故人济济一堂,一晌贪欢。 梅含雪见他哀恸,低叹了口气,抬手拂上他的耳鬓,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得宫外一声轰隆闷响,似雷霆碾过重云,大地震颤。 这种震颤持续了好一会儿,仿佛雪原深处有某个巨兽正在苏醒,随时要吐息喷薄,一吞日月。 梅含雪心道不妙,安顿好薛蒙,正欲出门,就见得兄长握着佩剑,撩开纱帐,大步走了进来。 当大哥的面色沉凝,极其阴郁:“马上到大殿去。” 梅含雪愕然道:“怎么了?刚刚那是什么动静?” 他这个素来清冷的兄长抿了抿唇,说道:“东北方向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神秘法阵,恐怕墨宗师先前说的没错,时空生死门要开了。” 第291章 两世终交错 踏仙君立在万仞高空中,黑袍犹如泼墨翻涌。 他眯起眼睛,襥黼繁冗的广袖被吹得纷乱,掌中灵力犹如磐龙吞日,猛然撕开看得见的寒雾与看不见的时空—— “轰!” 忽地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犹如利刃劈斩,刹那震碎苍穹! 几许死寂,紧接着,天池水狂涌倒灌,昆仑雪分崩怒涌,黄云卷地,朔风漫天……曾经,楚晚宁来到这个红尘,只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痕迹,再后来师昧煞费苦心修复了那道痕迹,也跟着来此尘世。 但那两次时空裂开,都只是轻微的创伤,很快就会被鸿蒙之力恢复原状。哪怕后来蛟山上,徐霜林借助五大神兵打开了一道大天裂,那也只是暂时击破了两个红尘之间的壁垒而已。 可是这一次,由墨燃亲手撕开的裂缝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天空中霎时猩红弥漫,同时有两个太阳与两个月亮冉冉升起,泛着尸白色的虚弱光亮,高悬穹庐之上。 从江南到漠北,从海角至天涯。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仰头看着这奇诡可怖的天象。 无常镇。有牙牙学语的孩子在啼哭,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母亲吻着他的脸低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宝宝乖,阿娘在这里,阿娘在这里。” 扬州城。有鹤发鸡皮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喑哑着声嗓:“这……这天上怎么有两个月亮,还有两个太阳……天、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飞花岛。孙三娘竖着浓眉,叉腰立在岸边,她厉声勒令所有人都进屋熄灯躲避,又让家仆把岛上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统统接到府上安顿。 她紧盯着天空中的异象,眼中溅着火光。 更别提孤月夜,火凰阁,无悲寺这些大门派,不管愿不愿意接受,几乎所有修士都在这一刻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件事: 时空生死门,真的开了。 墨燃御气凭虚,眼中布满血腥之气,瞳眸闪着激越而疯狂的光。 他被师明净前前后后催心惑意了好几回,生而又死,死而又活,记忆更是抹的支离破碎,体内又仅仅只有一缕识魂在做支持。 因此他整个人都是疯狂的,比从前更加不可理喻。 毁天灭地。 很快的,半壁江山都被这黑色流云所覆盖,踏仙君仰起头来,哈哈长笑——但他在笑什么? 他也不清楚,也不知道。 头脑乱做一团,胸臆中只不断地有主人所下的命令在盘旋环绕。 他眯起眼睛,看着滚滚黑云之下那一层晶莹剔透的结界,唇齿之间拧出一痕冷笑,而后抬起手,低沉道:“不归。” 不归立现。 踏仙君指尖在刀身上一节一节地擦过,擦亮。 紧接着,他朝着两个红尘的相阻结界,狠戾劈落!! 须臾死寂—— 忽然间,腹地轰鸣,万象奔踏。 时空生死门终于彻彻底底地被他打开,斩断,绞碎。 霎时间,山河变色。 他凶狠霸道的灵力与不归的神武之息,让这个裂口扩得那么彻底,百年之内都绝无可能封合! 任务完成了。 踏仙君立在疾风狂涌的天裂裂口,眯着眼睛瞧了片刻,而后回头看了这个红尘一眼,顿了顿,转身迈进了真正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当耳边呼啸的风声停息时,他抬起眼帘。 眼前是一片茫茫皓白。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自己称帝称王的世界。回到了前世的昆仑踏雪宫。 “陛下。” “恭迎帝君陛下归来。” 他立在榛榛莽莽的雪原上,有大批拥蹙朝他奔来,在雪地上接二连三犹如潮汐般跪倒,三跪九叩,向他磕头。 踏仙君没有吭声,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扫过那一排排修士,一个个裹着黑斗篷的人。 看不到尽头,这些人,一直蔓延到山脚下去。 为首的是个颤巍巍的老人,朔风吹着他花白的额发,正是侍奉了他多年的刘公。 踏仙君死去的那一年,刘公也和其他宫人一样,被遣散回乡了。原以为一切会就此结束,可没过多久,一个叫华碧楠的药宗圣手横空出世,露出青面獠牙,竟将踏仙君的尸骨做成了活死人来把控。 不过这个活死人保有一定的情绪和意志,对华碧楠派来服侍他的哑仆诸多不满,直到华碧楠重新把巫山殿的旧时宫人寻回,他才善罢甘休。 华碧楠后来因为某些老刘并不知道的原因,从这个红尘间销声匿迹了,只留了帝君一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弥留于世。 时间久了,饶是再蠢笨的人也能看出帝君一直以来都是被操控的,老刘也不例外。可他一个棘皮老翁,半截脖子都埋了黄土,又能做什么呢? 他无亲无故,友人也都早已死去了,他只能把服侍踏仙帝君当作自己的最后一份寄托,老朽而木讷地操持着。 正是因为这份寄托,刘公再次见到他时,眼里既有欣喜又有忧愁,到底是比其他人看起来真实的多。 踏仙君动了动嘴唇:“老刘。” “陛下。”刘公长磕而落,“陛下总算是回来了。” “……你知道吗?”踏仙君说这番话的时候,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竟像是个急着与长辈分享喜讯的稚子,“本座又见到他了。” 刘公一怔:“……楚宗师?” “嗯,见了好多次。本座的灵核也已恢复,等要事完成,本座就可以——” 许是从老人浑浊的眼底照见了自己兴奋不已的影子,踏仙君蓦地住了嘴,有些讪讪地扫了一圈周围跪着的人。 还好,没人胆敢笑话他。 他抿了抿唇,让自己重新变得森冷而威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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