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了几个随从,走到半路,最后一丝阳光被黑夜吞没,他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身子有点冷,头,也有点晕。 “尊主,怎么了?” 挥开要来搀扶他的仆奴,徐霜林道:“无妨,突然想起有件事没有处理得当,我先回大殿一趟,你们不必跟来。” 他压抑着越来越明显的痛楚,将斗篷的帽兜披上,大步朝着儒风门正殿走去。最后实在撑不住了,饶是他再能忍,也经不住跑了一段路,猛地推门进去,而后将殿门重重关严。 “尊主?” “你们站在门口守着,不许进来,不得妄动,若有异状,随时报我。” 给守卫这样吩咐下去之后,徐霜林喘着气,踉跄着来到大殿深处,猛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兜,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皮肉已尽数皲裂,过眼处都是狰狞疮疤。 他第一反应是他的父亲诅咒于他。 随即又觉得不可能,那老头子早已病入膏肓了,连施展法术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是怎么回事? 太痛了,筋骨断裂,皮肉狰狞,他在窗边不住地痉挛发抖,指节苍白扭曲,趴在地上抓出道道红痕。 真的太痛了…… 他不敢喊,也不敢叫医官,局势未稳,他作为叛军之主,怎可露出半寸软肋来。 他不住地在大殿里低喘,呻吟,痛的满地打滚,抽搐。蹬着踹着,剧痛之下无意扯下一方帷幕,落在了他身上。 窗外的月光被遮住了。 他陡然间感到疼痛骤缓,他冷汗涔涔,缩在幕布下面大口大口地喘气,过了一会儿,以为痛楚已经过去了,便又扯落幕布,坐直身子,想要站起来。 谁知道月色一照,竟又是皮开肉绽,痛彻筋骨。 徐霜林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能照到月亮。于是他踉跄着爬起,挣扎着把窗户合严,躲到了大殿中最昏暗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痛楚消失了,那鲜血直流的皮肉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徐霜林心感蹊跷,于是披严实了斗篷,一点皮肉都不外露,赶去了藏书阁,翻翻找找大半夜,才在祖父的书箧中找到了一卷往事记载—— 原来,儒风门初代掌门南宫长英,曾经与鲧大战,虽最后战胜恶兽,将其镇于金鼓塔下,但是却中了鲧的恶诅。 那上古恶兽属阴,与黑夜与月光息息相关,它便诅咒儒风门历代掌门,只要照见月光,就会皮肉撕裂,痛到钻心剜骨。 而每个月圆之夜,阴气最盛,哪怕不照月光,躲在最暗处,也会倍感煎熬。 所以数百年来,这一直都是儒风门最大的机密,历代掌门都对此讳莫如深,唯恐有人借此时机乘虚而入,哪怕是亲生儿子,不到最后一刻,也是不会透露真相的。 真是讽刺。 他大费周章,得到的竟是一个受过恶诅的权位? 第二日,徐霜林来到了水牢里。 南宫柳和其妻容嫣都被关在里头,另一个暗室羁押的则是罗枫华。 他没有去看罗枫华,先来到了兄长的监牢内。 “阿絮!阿絮!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一见他,南宫柳就极其激动,可是手脚都被咒印封住,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跪在地上,朝着弟弟直流眼泪,“你疯了吗?为了一个掌门尊位,你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一夜折磨,徐霜林面色仍有虚弱,他冷冷笑道:“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而已。” “……” “你夺我剑法,毁我声名,我才二十岁,南宫柳。”他顿了顿,眼神冰冷,“我才二十岁,你就让我看到了碌碌终生。” 他慢慢走过去,袍缘委地,而后俯下脸,盯着兄长的面孔。 “南宫柳,像你这样的废物,都有权力的野心,都想要出人头地,那我呢?”他慢慢地说,“我比你勤勉,比你天赋异禀,我什么都比过了你,唯独比不过你这条口舌。” 他捏起南宫柳的下巴,双指用力,撬开对方紧闭的嘴。 他盯着那里面那根滑腻腻,黏糊糊的淡红色东西看。 “真是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割了吧。” 南宫柳惊恐地睁大眼,却因为嘴被卡着,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哀嚎,涎水不住地往下流。 “不割?”徐霜林嗤笑,“不割舌头也可以。看在你我好歹兄弟一场,痛痛快快杀了你,也算我手下留情。” 他甫一松手,南宫柳就嚎啕大哭起来:“别杀我!别杀我!不,不就是灵山大会那件事吗?你,你带我出去,我当着全天下的面,我、我还你一个公道!” “迟了。”徐霜林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巾,擦着自己的手,淡淡瞥了他一眼,“如今你说什么,天下人都只会当你是迫于我的施压,才勉强承认的。你泼在我身上的污水,再也涤不清了。” 南宫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旁边一个女子锋利如刀的声嗓。 “南宫絮!知是你受了委屈在先,但你如今做的这又算是什么?杀了自己父亲,褫夺掌门戒指,如今又要弑兄,你……你怎会心狠至此?” “哦,容师姐啊。”徐霜林微微一笑,“你要不说话,我都忘了你在这里了。” 容嫣虽受咒法钳制,也是跪着的,但她的神情狠倔,眼中虽含泪水,却无软弱:“我当初……我当初真是看错了你。” “你看不看错我又能怎样?”徐霜林笑吟吟的,“当初赠我香囊的人是你,后来嫁给南宫柳的人也是你,是你负我在先,嫂嫂,如今你又有何颜面跟我提当年旧事?总不会想跟我说,你是身不由己,是他强迫你的吧?” 容嫣面色一白,似是有话欲言,但最终还是咬着下唇,缓缓合上了眼睛。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落。 刀已经在手上了,泛着寒光。 “不……不……阿絮,有什么都可以说,什么我都可以和你谈……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你会不会弄错了自己的位置?”徐霜林擦拭着刀身,嘴角仍有着那邪气的微笑,“南宫柳,如今我是掌门,你是囚奴,你手里一无所有,还想跟我谈条件?拿什么当筹码,你的一条狗命吗?” “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可以……可以结草衔环,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愿意,容师姐也可以还给你!” 容嫣猛地睁开双眼,倏忽扭头,极是愤怒:“南宫柳!” 南宫柳吓得已成筛糠,他根本不理妻子,只是朝自己弟弟呜咽道,“只要你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得了吧。”徐霜林懒洋洋的,拿刀柄拍了拍他的脸,“你以为你舔过的橘子,我还会再碰吗?” “那我还可以——我还可以——”南宫柳搜肠刮肚,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唯有眼泪鼻涕一个劲地流,最后他放声大哭道,“阿絮,我们曾经说过,有糕点一起吃,有屋顶一块儿爬的……我们一起修行,一起跟师尊过元宵,学弹琴,那些日子,你都,你都忘了吗?” 徐霜林面色微沉,最终却只是冷笑不答,刀已提起,半晌,挥斩而落。 “啊!!” “等一下!!” 寒刃在离南宫柳脖颈咫尺的地方悬住了,其实徐霜林不确定,就算没有这两声呼喝,自己的刀又能否再往前挥动数寸。 但他面上神色不变,仍是淡淡地:“又怎么了?二位遗言可真多啊。” 第229章 从此浊 容嫣不去看自己的丈夫,而是睁着湿润的杏目,挺直腰背,哽咽道:“看在昔日情分上,你可否容我,将孩子生下。” “……”徐霜林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容嫣的小腹,乍一看并无异样,但仔细瞧来,却已是微微隆起了。 容嫣长磕而下,面目却是清冷的。 “求你。” “……” “父亲有罪,无可辩驳。但南宫絮,我想求你,饶自己的侄儿一命。” 徐霜林盯着这个女人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可笑极了。 饶她肚子里的孽种?那个还未成形的一滩烂肉,不管是侄子还是侄女,跟他又有什么干系? 可阴狠之间,却忽地想起了昨晚的彻骨之痛。徐霜林略一凝顿,忽然意识到这竟是太好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儒风门的掌门只能在老掌门过世之后,由少主继承,或是通过篡逆强夺。其他的,退位让贤也好,隐退旁听也好,都是无用的。 所以让位给南宫柳,已是毫无可能了,但是百年之后,他却可以传位给南宫柳的孩子,让那个孩子尝一尝这坐在这位置上的痛苦,岂不是一桩美事。 父债子偿,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一时心情舒畅,眉梢嘴角竟生灿笑,而后不及二人反应,就掷刀转身,大笑着走出了牢门。 他后来没有杀死南宫柳,也没有杀掉容嫣,而是将他们软禁在一方小院里,打算等孩子降生,就立刻敕封他为下一任掌门,与自己定下血契。 恐怕到时候普天之下,还要称颂他大仁大量,不计前嫌吧? 但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他继位不久后,犯下累累暴行,一时在门派内外积怨甚深,后来有城主对他心怀怨恨,便趁他不备,偷放出了南宫柳与罗枫华二人。 罗枫华不知背后隐情,只以为他是为了掌门高位才做出这种种丧心病狂之事,加上南宫柳巧舌如簧,便愈发心灰意冷。于是便与南宫柳携手夺位,欲将徐霜林赶下还没焐热的掌门宝座。 那天晚上,儒风门内战,死伤百人,战火之中,罗枫华第一个找到了啸月校场里避难的徐霜林。 那天是月圆之夜,徐霜林剧痛难当,浑身是血,伏在林叶之中,犹如一条被生生扒去了皮的蛇,露出来的都是鲜红色的肉。 罗枫华见到他时,以为他是被战乱中的法咒所伤,心中虽有怨,却因昔日爱徒形容凄惨,而不禁心生恻隐。 徐霜林在林木中瑟瑟地抬起脸,露出一丝惨笑:“你来了。” “……” “我和他相争,你们最后总是帮着他的。” 罗枫华道:“这一次是你做的太过了。天禅大师是你杀的么?” “不错。” “林道长呢?” “他该死。” “……那你父亲呢……” 静默片刻,徐霜林说:“他不公,他信我为贼,他自找的。” 罗枫华闭上眼睛,睫毛有些湿润了:“你……你怎会走到如此境地……” “呵。”徐霜林森然笑道,“只允许他人负我,不允许我负别人?只允许他人在我身上捅刀子,不允许我拔剑相还,这就是你所谓的君子之道?” 罗枫华脸上的神情极是破碎,原地摇晃一会儿,他走到徐霜林跟前,还没开口,眼泪倒是先淌下来了。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徐霜林没来由地着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在我面前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反正在你眼里、在老头子眼里,在所有人眼里,那个废物脓包,永远都比我重要!” 罗枫华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抬起手,念下了禁咒。 “……我禁去了你从小跟我一起学过的法咒。”罗枫华道,“从此以后,南宫絮,你我,再也不是师徒。” “……”徐霜林但觉锥心之痛,鲧的恶诅,当真是痛彻心扉的。 他在原处缓了一会儿,亦是狠倔:“别自作多情了,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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