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微发红。老掌门拉过他的手,跟他说:“仙长,我这两个孩子脾性差的很远,适合的修行路子可能也不太一样,往后还要请你多多担待,因材施教啦。” 罗枫华手里正攥着个橘子,他似乎努力要拾掇出一个师长该有的威严来,可是不停转动揉搓着那只橘子的手,却暴露了他的青涩与赧然。 南宫柳是个鬼精灵,立刻上去甜滋滋地喊:“罗师父,罗师父。” 罗枫华的脸立刻红得透底,连耳朵尖被血色侵占,他摆摆手:“我……不,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初为人师,什么都还不懂……往后还请两位小公子多多指教,我……” 他“我”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霜林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临沂的阳光洒落,这个与其说是“师父”,不如说像“小哥哥”的罗枫华,站在结满橘子的树下,站在天光里。 他的耳缘薄薄的,逆光一照,能看到皮肉下淡青色的血管,单薄的耳沿处,被映成晶莹剔透的橙黄色。 徐霜林于是跟罗枫华说了生平第一句话。 “罗仙长,今年满二十了吗?” 这原本是一句嘲讽,连旁边立着的父亲都听出来了,可是罗枫华却偏偏听不出,他居然笑了笑,很是诚恳地回答:“没有满,我今年十七。” “……” 徐霜林动了动嘴皮子,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干脆甩手走人。 他父亲将他拉回来,拉到一个角落,严厉道:“絮儿怎可只看年岁论本事?” “他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先前给你请的王仙长,你又嫌人家年纪大!” “可不是年纪大么?”徐霜林翻了个白眼,“九十七,我看他都快尸解成仙了。” “十七也不行,九十七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 徐霜林懒洋洋道:“爹,你能别两次找人,中间差个八十岁吗?” “……”老掌门来了火气,又被儿子说得尴尬,咬牙切齿半天,最后道,“他本事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涉猎甚广,博学多闻,术法拳脚都称上流,总之你老老实实跟着他学,一年之后你要是还不满意,我们再换!” 好说歹说半天,两人从角落里出来了,回到书院前的时候,徐霜林看到自己哥哥居然和罗枫华相谈甚欢,看哥哥脸上的神情,好像和这位罗师父已经相识了十余年似的。 不过这也不算太奇怪,毕竟南宫柳有个能耐,那就是只要他愿意,和谁都能倾盖如故。 倒是罗枫华,举止间仍有些惴惴和拘谨,他抬眸看见徐霜林来了,那种惴惴和拘谨就变得愈发明显。 他看着徐霜林一脸不耐,在父亲的拉扯之下来到自己面前。 他犹豫了一会儿,几乎是用最拙劣的,犹如小孩子似的方式,讨好了这个乖张任性的小徒弟—— 他递给了徐霜林那只自己一直攥没吃的橘子。 徐霜林:“……” “很甜的,你尝尝。” 那个十七岁的小师父看起来无措又慌张,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徐霜林这才注意到他衣服边角上,甚至还打着一个阵脚平齐的补丁。 这么穷? 能谋得儒风门双公子的师尊一职,难怪要忐忑不安,眼巴巴地求他了。 “我不喜欢吃橘子。”徐霜林道,“既然罗师父要赖在这里不走,那么这就是我请罗师父记住的第一件事情。” “絮儿!” 老掌门待要指责,罗枫华摆了摆手,很快地又将橘子收了回去,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尊主不必在意。” “唉,我这孩子没礼貌,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让仙长受委屈了。” “没关系。”罗枫华展颜笑了,重新看向徐霜林,眼神温润友好,还有些小心翼翼,“其实,拜不拜师也没有关系,我有些不多不少的学识,你跟我学着就好,不用一定认我当师父。” 老掌门忙道:“那怎么行……” “名头都是虚的。”罗枫华脸颊红红的,有些不安地挠了挠头,“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太年轻了些……”他转过头,对徐霜林道,“如果小公子介意,以后就叫我名字吧。” 徐霜林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忽地嗤笑出声,就在罗枫华这个可怜的老实人被他弄得稀里糊涂,愈发尴尬的时候,他却整顿衣冠,端端正正地朝他行了个作揖礼,而后抬起脸。 橘树清香,光影攒动。 徐霜林笑了,眉宇飞扬跋扈,嘴角略有傲慢与邪气,但他那时毕竟还年轻,笑起来的时候,天然带着一丝蜜桃般的稚嫩清甜。 说的也是,名头都是虚的。 所以,叫对方什么,他又何必那么在意呢? 于是徐霜林懒洋洋,慢条斯理地唤了他一声:“师尊。” 橘树叶子簌簌,满地斑驳流曳。 起风了。 罢了,也就是凑合着拜了个师父,过不到一年半载的,也就该找下一家了,他这样想到。 那时候的徐霜林是真的以为,一切如旧,稀松平常,而这一天,也不过就是他人生中,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罗枫华的曲子改编自孟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已在作话标明出处嗷~ 第227章 昔日言 一晃两年过去了。 两年后的秋日,徐霜林躺在儒风门大殿的屋顶上,眯着眼睛看着满天红霞,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 这大殿顶上很少有人会上去,原本是他独处之地,但此刻他身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哥哥南宫柳,还有一个,是那位与他们岁数相差无多的罗师父。 徐霜林觉得自己有时很像是某些龇牙咧嘴的兽类,轻易不允许别人进犯他的领地,所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会愿意带这两个人上至屋脊,陪他一起发呆,看云,看蜻蜓低飞,柳絮飘至高处去。 “柳儿!絮儿!你们在哪里?” 廊庑之下传来父亲焦急又略带恼怒的声音。 “真是的,每次让他们帮着打扫庭院,都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俩个小崽子。” “啊呀。”南宫柳悄悄地从檐角边探出一个脑袋,露一双眼,看着自己爹爹急匆匆地走过去,然后又把脑袋缩回来,“哈哈,走了。” “老头也笨。”徐霜林懒洋洋地架着腿,睥睨之态,“从来不知道上屋顶找我们。” 倒是罗枫华有些不安:“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唉,要不,一会儿就你们就下去吧,别让尊主着急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天塌下来,都有我俩顶着呢。”南宫柳朝他扮了个鬼脸,“担心啥,阿絮,你说对吧?” 徐霜林没说对也没说错,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出来,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给我瓜子。” 南宫柳就把自己带上来的瓜子倒了一大半在他手里,徐霜林一边慢条斯理地磕着,一边乜斜着眼睛,有些好笑地看罗枫华惴惴不安。 他啐掉粘在唇上的一片儿瓜子皮,笑道:“师尊害怕?” “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的。”徐霜林说,“老头要是怪罪你,我就给他脸色看。” 罗枫华:“……” 徐霜林又朝罗枫华伸手:“橘子给我一个。” “你不是不爱吃么……” 徐霜林眉头拧起:“啰里啰嗦的,你给不给?不给提着你的脚踝,把你扔下去。” 他哥就来做好好先生:“阿絮,跟师尊说话别总那么凶巴巴的。” “师尊啥呀,都叫给外人听的。”徐霜林道,“哪有师尊会跟徒弟一起偷摸上屋顶磕瓜子儿?” 罗枫华被他说的很是不好意思,慢慢低下了头。 徐霜林就爱看他这样子,每次瞧见了,都有种恶霸欺凌弱小的快感,他瞅着罗枫华瞧了一会儿,倏忽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师尊哥哥,徒儿说的对么?” 师尊哥哥是徐霜林突发奇想捏造出来的叫法,恭敬里带着亲昵,亲昵里藏着捉弄,于是罗枫华就显得很急,也很难过:“不,不要这样叫我。” “称呼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这是师尊哥哥自己说的。” 罗枫华:“……” 逗完了他,徐霜林又伸手,再次死乞白赖地讨要:“橘子。” “你不喜欢,我只带了一个,是给阿柳的。” 徐霜林便瞪大了眼睛,不过不是瞪罗枫华,而是扭头瞪自己的哥哥。 南宫柳正在往嘴里塞糕点,蓦地噎住,含混不清地摆手道:“那啥,我今天也不是特别想吃橘子,师尊,你就给他吧。” 罗枫华想了想,说:“你们一人一半吧。” 他说着,就把橘子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剥去皮,想要公平地掰成两半,可还是分的一边大,一边小。 于是罗枫华就显得有些苦恼。 大约是因为他清贫无依的出身,他总会为这样无关痛痒的小事而苦恼。 “唉……” “大的给我。”徐霜林倒是毫不客气,金刀大马地就拿过了橘子,替试图一碗水端平的罗枫华做出抉择,“小的给他。” 罗枫华说:“你不要总是欺负你哥……” 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瓣儿汁水鲜美的橘子,他愕然睁大了圆滚滚的双眼,茫然又懵懂地望着徐霜林。 “说什么呢。”徐霜林嗤笑道,他态度吊儿郎当的,眼神却很温和,“我的这一半,还要跟师尊哥哥再分过啊。” 南宫柳也凑过来,接过另外一半的橘子,数了数瓣数,又分出来几片,分别递给了徐霜林和罗枫华。 这位后来的儒风门掌门嘿嘿笑着,漫天晚霞之下,他细软的头发犹如蒲绒,微微遮落额前。徐霜林好笑地望着他:“你干嘛?” “有橘子一起吃啊。” 他又把瓜子,糕点,果脯,分作三堆。 “有点心一块儿尝。” “你们……你们真是……”罗枫华似乎是想要拾掇起自己一星半点的威严,可是徐霜林也好,南宫柳也好,他们似乎都对此毫无感觉,而是有些亲切,又有些顽劣地瞧着他。 罗枫华在这种友善的眼神里既觉得开心,又觉得荒唐,半天才喃喃道:“真是胡闹……” 南宫柳道:“不胡闹不胡闹,胡闹也是三个人一起胡闹。” 徐霜林听了,终于噗地乐出了声,单手撑着屋脊,另一手扶额笑道:“好啊,那咱们仨,以后就有橘子一块儿吃,有点心一块儿尝。” 他顿了顿,举目看着儒风门屋舍俨然的壮丽景象,咧了咧嘴:“有屋顶,一块儿爬。” 景象闪过。 还是那一年,元宵灯火会。 徐霜林赤着脚,嘴里叼着一片枝叶,正懒洋洋地在儒风门主步道上走着,时不时指指点点:“那个灯笼再挂高一点,说你呢,你挂那么低干啥玩意儿?腿短换一个人上去。”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阿絮,你等等。” 徐霜林回头,瞧见罗枫华提了一双鞋过来,眉心蹙着,说道:“你怎么又不穿鞋就到处跑?” “这条路都是炼气石,不穿鞋,好吸收灵力啊。” “天那么冷,这么点灵力算什么?快穿上吧,你看你,脚趾都冻红了。” “啧,你这个人啰里啰嗦好麻烦啊。” 可话虽这么说着,徐霜林还是慢吞吞地把鞋子穿上了,不穿规矩,随意趿拉着,而后乜着眼,问罗枫华:“怎么着,闲下来了?要不要跟我去外头逛逛灯市?” “阿柳的课业还没写完,我得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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