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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和前世,昆仑山巅,踏仙君抱着将死的自己,试图救他性命一样。 没有用。 楚晚宁很心焦,凤目湿红,眼泪无声地滚落,却还摸着他的头发,侧过脸,亲吻了他湿冷的额角,沙哑道:“别睡,你跟我说说,什么篮子?” 那些围近的人脸上满是警惕,鄙薄,森寒,戒备,厌憎,恶心。 但那又怎样。 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声名,尊严,性命。 两辈子了,他都眼见着墨燃堕入深渊,却束手无策。他只觉得那么痛苦,觉得自己是那样失败。 是他来迟了。 墨燃轻轻地,意识已渐涣散,血越流越多,身子也越来越冷,他轻轻地说:“我只有一个小篮子……小篮子里有洞……是空的……捞了很久……” 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 青白的嘴唇嗫嚅着,呜咽。 “师尊……心好疼……” “你抱抱我,求求你。” 楚晚宁心痛如绞,只不住地说道:“我抱着你,不疼了,不疼了。” 可是墨燃已经听不到了,墨燃的意识已经混乱。 都是乱的。 像多年前柴房里那个无依无靠,衣食不足的孩子,像乱葬岗上,那个母亲腐烂尸首旁跪地嚎啕,失声痛哭的孩子。 像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踏仙帝君。 像通天塔下,那个孑然孤寂的身影。 像仗剑独行等他回魂的墨宗师。 像大雨夜里,那个蜷在卧榻上湿润了枕的男人。 “我好痛……真的痛……” “师尊,我是不是都还清了?我是不是已经干净了……” 越来越模糊。 “师尊。” 最后,那个赤子,少年,恶魔,暴君,那个小小的徒弟,哽咽着,慢慢的,声若云烟。 “天黑了,我好怕……我想回家……” 楚晚宁一直听他说着,此时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墨燃,墨燃,你为什么那么傻? 什么还清,什么干净…… 是我欠的你啊。 谁都不知道真相,连你自己的记忆也被抹去。 可我却终于知道—— 我终于知道,你只当了我几个月的徒弟,却用了两辈子,在保护我。 背着所有骂名、罪名、误解、诬蔑。 被迫变得疯狂、疯魔、嗜血、污脏。 若是没有你,今日跪在这忏罪台上的人,就应当是我,被挖心的人……也会是我。 是踏仙帝君用自己的魂,护住了晚夜玉衡。 从此他永堕黑暗。 而他长留光明。 都错了。 而就在此时,天音阁的精锐犹如兜兜转转许久的猎豹,终于破空出,利爪撕裂空气,百余人朝他们扑杀来! 天问金光烈至苍白,白到刺目。 “杀了他们!” “拦下他们!” 楚晚宁闭目。 四面楚歌杀声震天—— 周围人群起而攻之,剑影血光里,楚晚宁蓦地睁眼!而后他单手一沉,五指张开,刹那罡风卷起,他厉声喝道:“怀沙,召来!!” 第277章 本座孤寒 随着这一声喝,那把金光暴烈的杀伐凶刃应召而出,煞气欺天! 众人纷纷色变,天音阁的高阶弟子也被慑得往后退了一步,但随即仍硬着头皮喊道:“不许后退,不能错放!” “此等祸患怎能留着!必须斩草除根!” 双方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空气绷到了极致—— “动手!” 声如水滴,落入油锅,刹那喧嚣一片!只见法咒和利刃从四方向刑场中央劈斩,而楚晚宁手擎怀沙,金光破云铮铮格挡。他以一人之力,面对着潮水一般从涌袭而来的修士,凤目里剑气与血花交相辉映,镇得他一张脸犹如修罗。 他护着墨燃,以一柄剑,以血肉躯,以一条命,和从此之后所有的清白。 没有人听他解释,没有人愿意放两个绝境中的困兽一条归路。没有希望,没有救赎,没有信任,没有光芒。 他们最后所有的东西,只剩下彼此。 “墨燃,再忍忍,我带你走。” 忽然一道厉咒猛地击中了楚晚宁的胳膊,刹那间鲜血狂涌,伤口深可见骨。但楚晚宁只是咬了咬下唇,便猛地一剑挥出—— “快闪开!”法场上的修士惊呼道,“闪开!!” 怀沙有惊天之势,这一剑下去轰然巨响,沙石漫天,剑气交错纵横,在地上劈出数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木烟离嗓音尖利:“楚晚宁!你眼里还有没有天道!” “……” 见他不理,木烟离愈发震怒,厉喝:“你难道想公然与神嗣作对,违逆天意?!” 看席上也有人喊道:“北斗仙尊,你收手吧。你要做修真界的重犯吗?” 怀沙的爆裂煞气下,周遭竟无人可立刻近前半步。 楚晚宁终于侧过半张脸来,看了天音阁的修士们一眼,然后说:“……我已经是了。” 说罢,他咬牙负起奄奄一息的墨燃,把血肉模糊的男人架在自己肩头,哑声道:“别怕,都结束了。我们走,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可是他望向前方,在他面前的此刻已是一条尸骨纵横的血路。他杀了天音阁的修士,那些残肢断躯后面还有更多红了眼的死士蔓延上来。 家在哪里呢? 他们无处可去了,只有地狱能投。 他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才终于得以脱身。带着墨燃御剑腾出九霄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他从来没有夺去过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他身上此刻染着墨燃的血,自己的血,更多的是天音阁死士的血。 脏了。 脏到了骨子里,再也洗不掉。 云气在眼前聚散,天地间茫然一片。 该去哪里? 蛟山是断不可能的,龙血山也不再安全……死生之巅……他怎有颜面再拖累死生之巅。 “师尊……” 听到耳畔这一声喑哑呻吟,楚晚宁蓦地回头,对上的是墨燃白如金纸的脸:“你……把我送回去吧。” “说什么胡话!” 墨燃却只是摇了摇头:“你已经来找我了,你没有不要我。”他十分勉强,也十分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他的眼神光都已有些涣散了,“这就够了……我是有家的……够了……” “送我回去吧,送我回去……你还有退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睫毛也渐渐地垂了下来,可是他仍攥着楚晚宁的衣袖,不住地呢喃着重复,“你还有退路的……” “没有。”楚晚宁心如刀割,他反扣住了墨燃冰冷的手掌,将他整个拥入怀中,“我没有退路,我哪里都不会去。” “……” “我陪着你。” 若是从前,墨燃能听到楚晚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一定会狂喜,会开怀,可是此刻他听到这句话,他竟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他抬了抬手,可他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只是抬了抬手而已。 大滩大滩的血迹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衫,墨燃最终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楚晚宁怀里。 楚晚宁抱着怀里越来越虚弱的躯体,再也不能忍耐,他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甩离身后的追兵,不知那些人多久后会赶至,他带着墨燃降落在附近的一个山坡上,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拨了几次才胡乱拨开了墨燃的衣襟。 ——心脏处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 脑内嗡地一声炸开,他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眼墨燃此刻的脸庞。 他忽然想到,前世,墨燃守了自己的尸骨两年。 那两年里的日日夜夜,他会是什么心情? “你别走,墨燃……”双手交叠覆在他伤口前,将源源不断的灵流输送给他,浑身浴血的楚晚宁守着同样浑身浴血的墨燃,像被猎人活剥了皮肉但还未死透的野兽。 在末日的余晖里,血融了血,肉缠上肉。 “你不能走,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啊……” 墨燃墨燃,墨是黑暗,燃是光明。他一生寻求光明,却终难逃夜色深浓。楚晚宁终于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墨燃的脸,只一眼,就近乎崩溃。 那张脸已经一点活人的影子都不再有,白得可怕,尽是鲜血,眉骨处甚至还有斑驳旧疤——那是曾经被人砸过石块的痕迹。 他再也忍不住,伏在墨燃身前失声痛哭,锥心地疼。 这就是那个曾经在通天塔下,灿烂而蓬勃地缠着他,跟他说“仙君仙君,你理理我”的那个少年吗? 为什么……都是血……为什么……再也没有生气,眉眼处不剩半点笑痕。 都认不出来了……认不出来了。 所以墨微雨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的一生,竟要遭受这样的苦难与折磨。 可能是因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所以连命运也欺辱他。他在生活的夹缝中,那样努力折叠出的笑容,最终仍被世人看作是一张面目可憎的脸。 谁知阶前朽泥尘,也曾芳菲四月中。 “……楚晚宁。”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咫尺远的地方冷冷响起。 “你为了救他,竟不惜损去自己的好声名么?” 楚晚宁一僵,蓦地抬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阳光,朝他缓步踱来。 踏仙帝君站在林木之间,眯着眼睛,正盯着他们细看。 “我原以为这世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你的一身清白。”他慢条斯理地说,“想不到,你最后会为他脏了自己。” 他步步走近,玄色绣暗龙纹在阳光下潋着幽光,刺着黑金虬波的赤舃最终停在了他们面前。 几乎是本能地,楚晚宁蓦地起身,掌中金光骤起,天问随召而出——他立在墨燃的前世与今生之间。 踏仙君眼瞳转动,视线先是在金光鼎沸的柳藤上逡巡,而后不动声色地重新落回了楚晚宁身上。 这个男人此刻就像是从鲜血里捞出来的,浑身上下没有半块衣料是干净的,一双凤目眼尾湿润,正复杂地迎向自己的目光。 踏仙君嗤地笑了:“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 见楚晚宁不答,踏仙君就又森冷道:“让开。” 楚晚宁没有动,他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可他依然清楚眼前这个“墨燃”不过是一柄利器,一具空有血肉的躯壳。 这具躯壳嘴角的冷笑愈发残酷:“怎么,你以为你这样杵着,本座就会拿你没办法?” “……我要带他走。” “去哪里?” 只一句,就如尖刀入蚌壳。 踏仙帝君眼底闪着讥嘲:“楚晚宁,你扪心自问,这茫茫红尘间,除了本座愿意收留你,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所。……带他走?别可笑了。” 他上前,身手如疾电,蓦地捏住楚晚宁的下巴,逼近。 “他身上最后一点没拔干净的灵核是本座的。你也是本座的。你最好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话音方落,忽地金光暴起,踏仙君及时收手后掠,但脸颊仍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他随意一抹,耳鬓边已被天问抽开一道狰狞疮口,黑色的血水顺着面庞淌落。 “……”踏仙君沉默半晌,阴鸷地抬起眼皮,脸上的神情竟说不出是狂怒还是欣喜,他鼻梁上皱,情绪和面目几乎都是扭曲的,“好,好得很。” 他恻恻地笑出声来,一挥衣袖,黑袍猎猎如云。 “想不到隔了那么久,本座还能再与天问一战。”抬起修长手指,自脸颊摸过,揩去血污,踏仙君瞳色幽暗,紧盯着楚晚宁的脸,“本座,甚为怀念。” 身后墨燃命悬一线,多拖延片刻都可能回天乏术。楚晚宁纵使心绪再乱,也知不可与踏仙君多言。 “天问——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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