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顾如璋将画纸对折,放置一旁,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好好休息,若有需要,尽管跟管家提,不必拘束。” 他起身离开,薛玉棠捧着水杯,“素琴,替我送送阿璋。” 顾如璋十五岁时在她父亲的引荐下,投入祁连将军麾下,这一去,就是五年。 曾经寄人篱下的少年已成了当朝新贵,前途无量。 在陌生的京城重逢后,薛玉棠本以为两人的关系变得生疏,没承想顾如璋尊她敬她,对她关顾备至,费心帮她求医治病,就像是从前她待他那般,多加照拂。 治病。 薛玉棠放下水杯,拿过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尽数倒在掌心。 这药不能根治心疾,但却能在病发时缓解痛苦,如今只剩下三枚了。 薛玉棠蹙眉,病弱苍白的脸顿生忧愁。 心疾发作没有征兆,连她也不知道下次发作在何时,仅剩的三枚药不知能否撑到姜神医回来。 而且每次心疾发作后,心口必会胀|痛难忍,需热敷按摩数次,方能纾解症状。 她尚未出嫁,可偏偏跟刚生产的妇人一样,病发时稍稍碰到心口,便…… 这难以启齿的怪病,随时都会发作,有时是白日里,有时是夜里睡得正酣,但每每心疾之后,必会发作。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昏黄的烛火勾勒出纱幔中女子的婀娜身姿。 薛玉棠坐于榻边,青丝垂落腰间,她纤指勾住腰间系带,轻轻一扯,将上襦褪至臂弯,独剩红色刺绣菡萏抱腹,衬得肌肤白玉无瑕,细腻光滑。 薛玉棠咬着唇瓣,忍着胸口的胀|痛,解开抱腹。 丫鬟早被遣走,屋中安静得只听见濯水声。薛玉棠拧了热帕子,热敷在胸口,不适在这一刻得到缓解。 极轻的吟声从唇间溢出,她红了脸,立即咬住唇瓣,再不让声音传出。 待帕子的热气散去,薛玉棠换了张丝帕覆在胸口,热敷之后按摩,纾解不适。 长发垂落臂弯,她敛至身后,纱幔上的侧影娉婷婀娜,丰盈多姿,一截小臂足以丈量的细腰微微弯曲。 薛玉棠忽然感觉远处似乎有双炙热的眼睛,在盯着她看。 这怪病隐晦羞于启齿,便是近身伺候的素琴,薛玉棠也没有告诉,每次都是让她将热水打来,便遣走离开,如今静谧的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 薛玉棠浑身紧张,抬肘遮住,支起身子,警觉地打量四周。 门窗紧闭,屋中的确只有她一人。 她拧了拧眉,莫非是这两日劳累,生了幻觉? 第2章 “好久不见,我的娘子。” 日光从雕花镂空窗户照入,纤纤素手撩开罗帐,薛玉棠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臂弯盈满垂落的乌发,因是刚醒,那张芙蓉面如桃花般粉扑扑的。 “什么时辰了?” 薛玉棠托着有些昏沉的脑袋问道,刚睡醒的声音慵懒软绵。 素琴:“回姑娘,已经辰时六刻了。” 薛玉棠轻轻皱眉,原来如此晚了,她掀开被子,趿鞋起床,“梳洗吧。” 素琴伺候她穿衣,将有些宽的锦帛对叠,束缠丰盈。 薛玉棠深吸一口气,按住胸口的锦帛,“勒紧些。” 还紧?素琴自认为已经可以了,再缠紧些,姑娘怕是勒得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从身后看过去,锦帛裹住的地方浑圆了些,就是这两处整日束缠,苦了姑娘。 素琴挽着锦帛两端,稍微缠紧了些,“姑娘,这样如何?” 薛玉棠胸口一紧,呼出浊气,垂眸看了看,才满意点头,轻轻嗯声。 穿好裙襦,薛玉棠去梳妆台前坐下,拿起篦子梳发。 梳妆时,素琴瞧着她眼底一圈鸦青,面上有几分倦色,问道:“姑娘昨儿没睡好?可是新换的床褥不舒服?” 薛玉棠摇摇头,昨夜她揉按了大半个时辰,胸口的涨意得到纾解,但是也不知为何,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皎洁的月光洒入罗帐,她的耳畔一片寂静,夜深时偶尔听见屋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薛玉棠:“约莫是心疾发作后引起的失眠,今夜准备些安神助眠的香。” 素琴应声干脆,“奴婢等下就去置办。” 昨夜没有歇息好,镜子里的容颜明显憔悴,薛玉棠多用了些脂粉,才将眼底的一圈鸦青盖住。 余光瞧见镜中的美人榻一角,她微微一顿。 梳妆完毕后,薛玉棠起身来到美人榻,目光在榻上扫视一番,皱了皱眉。 她记得昨夜好像是将濡湿的丝帕放在此处,怎么今早就寻不到了? 素琴心细,察觉不对劲,问道:“姑娘在寻什么?” “今早你们进屋收拾时,可有看见榻上我那张月牙色梅花丝帕?” 素琴摇了摇头,“姑娘是不是放在别处了,因为昨儿太晚,所以才不记得了。” 薛玉棠沉眸,昨儿揉按以后,丝帕着实太湿了,一拧便滴答滴水,她都想扔掉了。 莫不是真给扔了? 她偶尔犯迷糊,难免忘记做过的事情。 薛玉棠纤指揉揉额角,“大抵是这样。” 她抬眼望向窗外,看了眼日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准备准备马车,去一趟宣义坊。” 薛玉棠离家前,生病的母亲不放心她独去京城,拉着她的手,絮絮良久。 “娘这孱弱的身子骨禁不起长途折腾,此番你去京城,替娘到一个地方看看,算是圆了娘的一桩心愿。听说宣义坊有一棵两百年的红豆树,求姻缘十分灵验,故而每月初一都有很多人在树下祈求姻缘。” 母亲叹惋,眼眸逐渐黯淡失色,“也不知如今是何光景,那棵树是否还在,周围热不热闹?” 薛玉棠从记事起,母亲就从未提过京城,她似乎很讨厌繁华的京城。 还有那个人,他……很讨厌京城。 一想起那个人,薛玉棠的身子便克制不住发抖,满眼皆是恐惧。 “姑娘?” 一旁的素琴察觉不对劲,扶住她轻颤的手,担心问道:“您怎么了?” 将情绪从回忆中抽离,薛玉棠脸色煞白,摇头说没事,往屋外走去,一瘦高的丫鬟迈过门槛,步步入屋,腰间别的匕首泛着寒芒。 “姑娘这是要去哪?” 紫陌面无表情询问,步步逼近让人莫名生寒,好心劝道:“姑娘昨儿刚犯病,今日还是在府中休养生息吧。” 薛玉棠避开这凌厉的眼神,纤指捏紧丝绢,强作镇定道:“今日初一,正是宣义坊热闹的日子,母亲挂念着那棵百年红豆树,我要替她去看看。而且……而且倘若是阿兄在,阿兄势必也会去宣义坊瞧瞧的。” 裴凌,薛玉棠同母异父的兄长,益州牧的私人参军。 当年薛父遇见丧夫的裴氏,裴氏独自带着四岁的儿子裴凌生活,后来薛父娶裴氏过门,这才有了两人的女儿薛玉棠。 父亲去世后,薛家便由长兄裴凌做主了,薛玉棠此番来京,裴凌特地派了武婢紫陌护送照顾。 薛玉棠将裴凌搬出来后,紫陌稍作迟疑,果真有了退让,浅笑赔罪道:“姑娘是知道的,主子待姑娘亲厚,兄妹情深,您这病一日没痊,主子便挂心一日。街上鱼龙混杂,人多不安全,奴婢且陪您去。” 说着便过来扶她往屋外走,一双手力度不大,可薛玉棠还是内心一颤,没忍住抚下她的手,吩咐道:“外面好像会起风,你回去拿件披风。” “是,姑娘。” 紫陌脸上的笑容很浅,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素琴回头狠狠剜了眼紫陌的背影,但又奈何不了她,老爷去世,大公子当家做主,虽没苛待姑娘,但桩桩件件事情,都是将姑娘往火坑里推。 姑娘好不容易借着治病逃离家门,大公子还派了心腹跟着。 * 今日初一,街上车水马龙,马车还没驶进宣义坊,便已听见热闹的喧嚣声。 薛玉棠从马车下来,戴了幂篱,薄绢垂膝,勾勒出纤薄窈窕的身姿,绮罗长裙裙摆微微摆动,一步一漾,似风中摇曳盛开的莲花。 薛玉棠停下步子,抬手撩开幂篱薄绢,朦胧的视线变得清晰,只见姑娘们三五成群,结伴来到红豆树下,也有少年郎君在树边徘徊。 红豆树树冠宛如伞盖,枝干缀满红色祈福牌,红绸飘飘,鲜艳的红藏在绿叶中,好似给这棵百年古树注入鲜活的血液。 树后面有位翩翩儒雅的中年男子,他仰头看着树上的祈福牌,像是想起了往事,身上带着落寞感。 中年男子转而看见薛玉棠,诧异愣神,不可思议地朝她走来,可走了几步,又忽然顿足,神色有几分怪异,摇着头,喃喃自语离开,他随行的仆人紧跟身后。 好生奇怪。 薛玉棠初来乍到,对繁华的京城十分陌生,更别提这从没有见过的男子了,不知他为何走近又离开。 北方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垂挂的红绸飘扬,幂篱薄绢裹着瘦弱的身影,好似风轻轻一吹就会倒。 素琴提议道:“姑娘,红豆树上挂满了祈福牌和红绸,咱也去求一个姻缘吧。” 来此祈福求姻缘的姑娘们络绎不绝,想必如母亲所言,极为灵验。 薛玉棠抿唇,犹豫一番后迈出脚步,朝放了祈福牌的檀木长桌走去。 长桌旁的尼姑看起来德高望重,和蔼地给来人分发祈福牌、红绸缎。 尼姑递上空白祈福牌,对薛玉棠道:“女施主,除了姓名,还需写上生辰八字,如此才会灵验,贫尼也会帮女施主诵经祈愿。” 薛玉棠微微一愣,还是头次听说这样的习惯,疑虑一闪而过,她接过祈福牌道:“多谢师太提醒。” 薛玉棠提笔落字,写下生辰八字,娟秀小字赏心悦目。 她又拿了块祈福牌,帮顾如璋也求了一个。 不过她只知顾如璋是哪日出生,并不知具体时辰,便只写了年月日。 顾如璋比她小一岁,如今刚好二十,正是娶妻的年纪,愿他早日觅得佳人,白头共首。 他再不是当年父母双亡,无人可依的小孩了,往后的仕途一片光明,而今正缺一段好姻缘,愿他早日成家,幸福美满。 薛玉棠两眉弯弯,露出满意的笑容,素琴四处打量,高兴地寻觅树上挂祈福牌的好地方,“姑娘,那处不错。” 薛玉棠将写好祈愿的祈福牌拿在手中,在树下踮起脚尖,仔细系在树枝上,确保不会被风吹掉后,才放心地松手。 力道一松,扯过来的树枝弹了回去,碧绿的树叶婆娑晃荡,簌簌响动。 薛玉棠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福。 祈愿之后,薛玉棠绕树慢慢走了一圈,仔细观察这棵红豆树的特别之处,以便作画。 不久,一男子朝她走来,薛玉棠呼吸凝滞,僵在原处,等反应过来欲跑时,男子已经堵住了她的的去路。 “薛、玉、棠。” 柳豹转动翠玉扳指,一字一句顿声喊她的名字,脸上神情可怖,轻飘飘说道:“好久不见,我的娘子。” 薛玉棠瞳仁紧缩,放下幂篱薄绢遮脸,害怕地往后退几步,声音发紧,“我长兄已经将婚事退了,我们没成婚,柳公子慎言。” 素琴挡在薛玉棠身前,拦住往前的男子,“柳公子,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请公子莫要当街纠缠。” 柳豹像是听了个笑话,舌顶了顶腮,道:“天子?那是我姑父!天子脚下又如何?” 宫里的柳婕妤,可是他的姑姑!亲姑姑! 柳豹目光越过挡路丫鬟,看向戴了幂篱的薛玉棠,薄绢朦朦胧胧,难掩女子的仙姿玉色,绰约多姿。 真想将这朵花摘下,尝一尝。 柳豹再次见到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心早就痒痒了,她越是想躲,越是激起了他的占有欲,“小棠儿,你来京城做什么?何不去我的府邸坐坐,咱们久别重逢,好好聊一聊。” “不用了,柳公子自便。” 薛玉棠惶然,纤手拎着裙裾,绕过柳豹,步履极快,小跑着朝马车去。 桃夭色裙襦裹着窈窕身姿,玉软花柔,柳豹目光微沉,回头看了眼还没离开的紫陌。 * 回到藕香园,素琴在一旁煮茶,“今儿遇到柳豹真是晦气!姑娘好不容易将亲事退了,消停数月,他又出现了,幸好咱住在顾府,有个庇护的,谅他不敢轻易造次。” 薛玉棠抿唇,仍旧惶惶不安。楚周二十七年隆冬,父亲去世,她守孝三年,三年期满,陆续有人上门提亲,长兄如父,裴凌便做主将她许给蜀郡西工柳涛之子柳豹[1]。 十几年前,天子微服出访,从益州带回名女子,那便是柳豹的姑姑。柳家世代制漆,漆器质量上乘,纹饰精美,柳涛因此得了皇恩,成了蜀郡西工。 最初,薛玉棠对这门亲事还算憧憬,可后来才知,他柳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残暴之徒! 暴戾狂躁,心情不佳就虐打奴仆。 薛玉棠亲眼看见柳豹掌掴奴婢,将通房丫鬟活活打死。枕边人,他也下得去手,拳打脚踢,她若是嫁过去,结局可想而知。 一抹暗影逼近角落里的她,裴凌冰冷的手抚摸她的头发,“既然棠儿不满意这门亲事,那哥哥帮你再寻一门更体面的。” 薛玉棠战栗,寒意从脚下升起,手里的茶杯“咚”声落地,溅起的热茶烫了一手。 素琴吓得忙放下茶匙,擦了擦她手上的茶水,确认没有烫伤后,长舒一口气,抱住恍惚难安的薛玉棠,安慰道:“姑娘别怕,咱现在安全了。” 薛玉棠鼻尖酸涩,泛红的眼角逐渐湿润,失神地点头,喃喃自语,“逃出来了,安全了。” 是啊,逃离了柳豹,安全了。素琴抚摸薛玉棠的背,极力安慰着。 * 黄昏时分,紫陌出现在屋中,恭敬道:“姑娘,有人下了帖子,邀姑娘香满楼用晚膳。” 薛玉棠放下画笔,狐疑道:“谁啊?阿璋?” 不对,阿璋近来忙着追捕逃脱的刺客,好像还没回府。 “姑娘去了便知,”紫陌瞧了眼桌上的画,道:“天色将黑,姑娘仔细眼睛,这画明日继续也不打紧的,不是么?主子可不希望姑娘因作画,累坏了眼睛。” 薛玉棠抿唇,迟疑一阵让素琴将没画完的画收了。 马车驶离顾府,薛玉棠如约来到香满楼,推开包厢门,看见饭桌边的男子时,双瞳紧缩,脑中一片空白。 紫陌扶着她的手,将她送入包厢,薛玉棠脸色煞白,后背汗毛倒竖,她转身离开,可包厢门被紫陌关得严严实实。 薛玉棠推了推站在门口的紫陌,没有推动,心头顿时一片恐惧,包厢内处处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原来不让素琴随行,是这个原因。 “小棠儿,你终于来了,可让我好等。” 柳豹唤着她的名字,步履踩着地面发出窸窣声音。 薛玉棠回头,柳豹似笑非笑离她越来越近,笑容恶心恐怖,像是毒蛇吐着冰冷的信子。 “许久不见,小棠儿越发水灵了,真真让人魂牵梦绕,若是亲事还在,你我早就做夫妻了,说不定孩子都快出世了。” 柳豹一步步近了,笑着看她。 想起被他活生生打死的丫鬟,薛玉棠惶悚不安,害怕地往后退,身后的紫陌反推了她一下,她跌跌撞撞往前,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发髻凌散,鬓边渐生冷汗。 第3章 “阿姐,来帮我。” 膝盖的疼痛让薛玉棠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一道人影忽然投下,笼罩着她。 紫陌蹲下身来,劝道:“姑娘,柳公子只是想请您吃饭,您何故如此?当初因退婚,主人与柳家结了怨,如今柳公子不计较了,我们两家何不就此冰释前嫌?” “小棠儿,你我久别重逢,过来好好吃顿饭,很过分?”柳豹转身走向饭桌上,心思写在脸上,“看,全是你喜欢吃的菜,吃罢晚饭,你就不会怕了。” 薛玉棠后脊发麻,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紫陌握住薛玉棠的胳膊,扶起狼狈不堪的她,“姑娘,去给柳公子敬一杯赔罪酒。” “我不去!” 薛玉棠冰凉的手推开紫陌,声音发颤。 柳豹眼底的玩味愈发明显,心思昭然,薛玉棠惶惶不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离开,她忍着膝盖的疼痛跑向门口,手指碰到房门的刹那,紫陌按住她的手臂。 “兄长派你在京中护我无虞,你便是这样护的?我离开何需你同意?!” “今夜我若有半分闪失,兄长唯你是问!” 薛玉棠声线发紧,甚至还破音了。 她铆足力拨下那只阻挡的手,忙不迭推开紧闭的房门,已经顾不得仪容,趁着柳豹还没有追上来,拎着裙裾赶紧跑。
相关推荐:
女帝:夫君,你竟是魔教教主?
我的风骚情人
弟弟宠物
荒野直播之独闯天涯
白日烟波
淫魔神(陨落神)
百美仙图:女神宝鉴
新年快乐(1v1h)
旺夫
树深时见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