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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使个眼神。 小满取来一看,脊背都绷紧了。 那是一封休书。扮 杨圻的弟弟杨四,以七出之“多言”为由,休了刘氏。 “此妇与我杨家再无关系,还请王妃法外开恩。” 冯蕴看着白纸黑字,再看看杨圻低下去的头,好半晌,才不温不火地道: “杨大哥,我素来敬重你的。” 杨圻一怔,抬起头来看她。 “娘子可是不再怪罪杨家了?” 冯蕴莞尔,“那是自然。刘氏被休,她犯的过错,跟你们杨家有什么关系呢?”扮 杨圻长长松一口气。 冯蕴叮嘱阿楼送客,自己回屋去了。 众人看她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笑容都收敛了许多。 濮阳漪轻轻拉扯她一下,“说什么了?” 冯蕴看一眼她,又看向温行溯:“刘氏被休了。” 温行溯平静地放下杯盏,“如此,事情也算了结了。” 冯蕴没有说话。扮 事情确实了结了。 杨家的做法也无隙可击,甚至长门也挑不出他的理,不会再断绝与杨家的买卖。 但冯蕴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 - 禁名录的事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也为长门中人,敲响了一记警钟,同时在心里默默称了一下自己的分量…… 杨圻都得壮士断腕,自己是不是比杨圻更得脸,可以让娘子法外开恩? 很多人都坐不住了。扮 不需要冯蕴下令,便自省自查起来。 要是偷偷摸摸干过什么有损长门利益的事情,该补窟窿地补窟窿,补不上便自己到冯蕴面前负荆请罪。 连冯蕴自己都没有想到…… 这一记敲打,会敲出长门这么多事。 有贪墨银钱的,有受贿办事的,有仗势欺人的,比冯蕴想象中的还要精彩。 而这才第七个年头。 人心腐蚀得这么快,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扮 “离你们吃饱饭,才几年啊?” 冯蕴双眼猩红,声音冷冽得仿佛带了屋外的寒风,字字刺骨。 “怪不得朝廷猜忌长门,金銮殿上的两府大员们,天天上书要取缔长门。原来是你,是你们!” “是你们败坏了长门的名声,让我羞于见人!” 众人大震。 大堂里的气氛全变了。 几个人跪在堂中,给冯蕴磕头。扮 “娘子……饶命,我们知错了。” 冯蕴的手,拍在木案上。 一下,两下。 还不够解气,又重重地敲打。 鳌崽听到声音缓缓逼近,那目光里的凶狠,好像要将人拆吃入腹。 冯蕴摆摆手。 鳌崽又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帘子后面。扮 冯蕴静静看着众人。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你们是想将长门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倘若因此引来朝廷围剿,你们可是高兴了?” 她环视一眼屋子里垂头丧气的几个人,神情慢慢平静下来,语气里,仍然带着一丝薄怒。 “查!给我彻底查一查,到底还有多少事,多少人,是我不知道的。” 第540章 当头一棒 冯蕴将去西京的行程,往后推了三天。瀺 在极短的时间里,将长门里里外外彻查了一番。 在自己的身上剜肉,是极痛的。 时间长了,这些人的根,已经深扎在长门,每一个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动全身。 但她必须剜骨疗伤。 不仅仅是给西京朝廷的交代,以解时局之困。 也是为了自己,以及长门的长远。 查。瀺 从上往下查,逐一审视。 糟糕的是,涉及的范围比冯蕴预想的更广。 从安渡到鸣泉、信义,乃至长门的各个分号,到处都有类似的毒瘤。 幸运的是,长门上层的管理者,她最信任的那一部分人,受人情所困,但本心未失,本质上没有被腐化,也没有发现有外人或其他势力渗透的迹象…… 尽管如此,冯蕴仍感到一身冷汗。 这是她所忽略的隐患。 前世没有长门,缺少经验。她的目光和警惕也向来朝外,不曾回视内部,全然不知,虫豸已悄然蔓延,正在无声无息地侵蚀根基……瀺 三天之内,陆续有人被押到长门。 长门的规矩定了好几年,传说中的家法却是第一次请出来。 冯蕴不怕丢人,将庄子大门敞开,任由花溪民众观看。 一桩接一桩地捋清,证据都拍在人脸上。 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该送官的直接送官,不给任何人留脸面,不管是谁提拔的,谁的姻亲,谁的小舅子谁的二大爷。 一撸到底。 执行家法的部曲,是葛广亲自安排的,足足有一百来号人,打得胳膊酸软,悲呼连天……瀺 家法从早上,执行到晚上。 庄子外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却无不叫好。 “活该!” “不忠不义之徒,打一顿都是轻松的。” “呸!这个该遭天谴啊!” “这个也是,当年来花溪的时候,拖着个小闺女,一家三口都快饿死了,要不是娘子收留,给一口饱饭,坟头草只怕已三尺高了……” “不知感恩,贪墨财物,打他二十板算轻的。”瀺 “这个更是无耻,好色便好色,竟敢凌辱良家妇女……狗娘养的,就该生生打死了喂狗。” “起初以为娘子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是动真格的啊……了不起,着实了不起。” “……” 门外的议论,庭院里的哭喊和悔过,一直没停。 冯蕴坐在檐下的软椅上,四平八稳。 她没有情绪,脸上的表情从早上起来就没有变过,直到送走最后一批人。 “小满。”瀺 她伸手,“扶我起来。” 小满低头应一声,刚把冯蕴扶起,阿楼、邢丙带头的一群管事,就重重地跪了下来。 “请娘子责罚。” 冯蕴微微侧目:“你们错在何处……” 邢丙五大三粗一个男儿,低着头,红着眼圈,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俺身受大恩,却有负娘子。” 阿楼也垂着头,只露出一截脖子,“小人身为大总管,没有及时发现异端,又因心软,治理不彻底,导致长门乱象丛生,累及娘子名声,这一切,全赖小人愚钝,请娘子责罚我吧……”瀺 冯蕴:“是该罚。” 她自上而下看着这些人。 慢慢地,道出一句。 “你们该罚,我也该罚。监管不严的责任,应当从我算起。” 有些人能共苦,但不能同甘。 在穷得掉裤衩子的时候,大家目标一致,图个饱暖。 活下去——这便是最强的纽带,可以将人聚集在一起,劲往一处使。瀺 可随着环境改善,人的欲望和满足感,再难填平,人心的差异也会渐渐出现,再有利益驱逐,便难免走歪路,再难回头。 可以不相信人,但不能不相信人性。 她叹:“长门七年了,我们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富甲一方,人丁兴旺,历经风雨,共克时艰,我把长门的每一个人,都当成了家人,一心想带着大家打造家园,在这个乱世里,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不用颠沛流离……但我忘了,人心易变。” 她目光扫过去,众人都低下了头。 她道:“是我大意了,正该自罚。” 说着,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香案前。 三炷清香点燃,她拜了又拜。瀺 一敬天地神明。 二敬祖宗。 三是告罪。 她十分虔诚。 身后密密麻麻跪了一干人等,一个个僵直在风中。 没等冯蕴祭拜完,人群里竟传来低低的哭声。 这一哭,让所有人的眼睛都潮湿了。瀺 说来六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长门是怎么发展到今天的,那一帮老长门人都很清楚…… 安渡城破,郡守府大牢的一干死囚,大将军赐之,李太后杀之,派方福才奉旨提人,是敖七横剑在前,是冯蕴巧施小计,带走了一半…… 另一半,被方福才带走,无一幸免,都死在中京或是前往中京的途中。 他们是多么幸运,才能在阎王殿里走一遭又回来了,上辈子得做多少好事,才得机缘跟随娘子,从几十个人起家,饭都吃不饱,担惊受怕,到如今锦衣玉食,人数百倍增长…… 富了。 有钱了。 有势了。瀺 有些人便忘了本。 要不是娘子当头一棒,就算他们今日没有犯错,来日,也说不定会做下些什么…… “你们来。” 冯蕴慢慢转身,看着伏地而跪的众人。 “你们是长门的管事,也是长门的脊梁,都来吧,在天地祖宗面前,上三炷香,说说心里话。”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众人慢慢站起,排着队往前,一个个在祭桌前,上香忏悔。瀺 冯蕴没有再看,径直回了屋子。 这一天的长门,空气里充斥着两种气味。 血腥味,香火气。 冯蕴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很久。 二月里立了春,天气转暖,但夜里风还是很凉。 她没有关窗,突然间意识到,重生回来到人生改变,看似摆脱了噩梦,但并不能完全得以解脱。 无形中,她早已经开始了另外的一场博弈,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博弈……瀺 没有重生经验可循,也没有人给予指引。 胜了还好,输了……不会比前世死得更轻松。 - 夜里,鳌崽回来了。 它这次上山的时间有点久,足足有两个月。 大年前一天,鳌崽半夜里带回一头比它个子稍小一些的母猞猁,当着冯蕴的面,温柔地替人家舔毛,让她认亲…… 但新媳妇山里长大的,对人有防备心,脾气也很暴躁,舔个毛的工夫,都恨不得把鳌崽打一顿,还朝冯蕴低吼,被鳌崽温柔地压制住了……瀺 冯蕴没敢去接近它。 但给她投了食,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松露。 它身上带着山上青松晨曦露水的味道。 不知它听懂没有,喜不喜欢,但鳌崽很是高兴,围着冯蕴蹭了又蹭。 天不亮,鳌崽就带着它的新媳妇走了。 冯蕴难过了很久,当时觉得鳌崽是要离开她了,告别以后,便不会回来。瀺 没想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鳌崽又回来了。 一只“大猫”从窗户跃进来,身上满是风霜,挨着冯蕴亲热地蹭了又蹭。 “怎么了?”冯蕴抚摸它的背毛,温柔之极,“你的新媳妇呢?怎么没有带回来?” 鳌崽大脑袋贴着它,嘴里呼呼有声。 冯蕴笑着低头,猜测着问:“吵架了?” 鳌崽将脑袋搁在她腿上,就那么看着冯蕴,眼神像一个无辜的孩子,在问候她,关心她…… 冯蕴心下一怔。瀺 鳌崽是嗅着血腥回来的。 不是跟新媳妇吵架了,是担心她。 “鳌崽。”冯蕴用力抱紧鳌崽的脖子,将脸贴在它的头上。 这几天以来,压在心里的情绪,在面对鳌崽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睛时,突然决堤。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 身边的许多人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 唯有鳌崽没有变。瀺 它忠诚的,热切的,多年如一日地……爱着她。 “我要去西京了。”她低低地说:“去看阿元。” 鳌崽靠在她身上。 冯蕴微笑,“阿元和你一样,不会变。” 因为不知事,元尚乙变成了一个至死单纯的三岁孩童。 晚上鳌崽没有走,留了下来。 冯蕴仍让它睡在软榻边上,那里有它的窝……瀺 入睡后,她明明没有想裴獗,却梦到了裴獗。 他在梦里唤她,“蕴娘。” 冯蕴好似沉浸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有些恍惚,“你怎么回来了?” 裴獗坐下来,将她搂在怀里,吐了一口气,“我对不住你。” 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 长门里,有人背叛了她。瀺 难道裴獗也做了什么背叛她的事? 女色?金钱?还是什么? 冯蕴想问,可梦里的她只有惊乱,发不出声来。 “蕴娘……”裴獗捧着她的脸,轻声一叹,将她搂入怀里,“陛下驾崩了。你要节哀。” 冯蕴便是被这一声低叹惊醒过来的。 睁开眼,暮色四合。 天还没有亮开,四周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瀺 鳌崽倾身看着它,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在夜里看不分明。 幸好是梦…… 冯蕴长松一口气,没有唤人侍候,自己披衣起来,倒一杯水慢慢饮下,小坐片刻,刚要回去再睡,便听到一阵急促地马蹄,打破了花溪的寂静…… 她心里狂乱。 片刻,外面有异样的脚步。 小满惊喜的道:“左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娘子呢?”左仲声音很是低沉。瀺 “娘子睡下了。”小满察觉到他的情绪,“可是出了什么事……” 左仲沉默了片刻,才告诉她。 “陛下驾崩了。我回来报丧的。” 第541章 天下大势 冯蕴如坠梦魇。縆 前天她还拿着元尚乙的脉案和姚大夫讨论。 姚大夫说,这时节,乍暖还寒,风邪易侵,服下几剂汤药,调养到天气和煦,万物复苏,彻底暖和起来,应是能大好的。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如果她没有留下来整顿长门,即刻赶往西京,可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见到了,是不是就不会死?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小满还在外屋,就看到了门缝里钻出的火光。縆 她怔一下,轻手轻脚走近,试探性唤一声。 “娘子,你醒了?” 冯蕴嗯声,“替我更衣吧。” 等天边泛起鲤鱼斑白的时候,冯蕴已经收拾妥当,打点好了行装。 她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未施脂粉,未戴绢花,一张脸寡淡苍白地上了马车。 阿楼和邢丙等人,候在门口,躬身送行。 冯蕴打开帘子,寒着脸吩咐道:“我走后,万事谨慎。”縆 “是。” “娘子保重。” “娘子放心。” 众人七嘴八舌,很是担心。 长门刚刚出了事,转头小皇帝就薨了。 那是在花溪生活过的孩子,娘子当他是家人一样。 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縆 冯蕴点点头,不再作声。 刚要将帘子放下,一个斑黄的身影嗖地窜了上来,速度极快地坐上了马车。 冯蕴侧目一看,“崽?” 她抚摸鳌崽的背毛,“你不去陪松露吗?小媳妇儿不要了?” 鳌崽贴着她,不肯离开。 它从小就跟着冯蕴,很能感受她的情绪。 冯蕴知道,鳌崽在担心她。縆 “我没事的。”她道:“阿元是个好孩子,下辈子定会投个好胎,遇上好的父母,过他想过的日子……” 又低头,安抚鳌崽,“回去吧。” 鳌崽不仅不走,脑袋还贴到了她的腿上。 小满见状,轻声道:“娘子,让鳌崽去吧。它想跟着你,舍不得你。” 鳌崽不会说话。 但鳌崽一直是自由的,想回来就有得吃喝,想上山去撒野,冯蕴也从不拘着它,不让它失去丛林里的捕猎生存能力…… 所以,它不走,只能是它不想走。縆 谁都看得出来,鳌崽舍不得她。 冯蕴垂眸,“好。” - 安渡城门,贺洽、温行溯、贺传栋、濮阳漪,还有好些信州官吏都等在那里,神情凄哀。 皇帝驾崩的消息,他们都收到了。 贺洽和其他官员,没有圣旨,不能返京,纷纷呈上哀思,让冯蕴带到西京。 温行溯和濮阳漪则是实在皇亲,要与她同行回京奔丧去的。縆 濮阳漪舍弃了自己的马车,爬到冯蕴的车上。 “阿蕴,节哀。” 说来,元尚乙是她的表弟,比跟冯蕴要亲上许多的。 可因为端太后的缘故,两家一直少有往来,反而是比较疏淡的关系。 但濮阳漪清楚冯蕴和元尚乙的感情,握住她的手,淡声安慰。 “他从小生病,汤药不离身……如此,也算是一种解脱。” 冯蕴不置可否地抿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嗯。”縆 濮阳漪紧了紧她的手,叹息一声。 - 一行人风雨兼程,紧赶慢赶地到了西京。 冯蕴原以为鳌崽随她一程,就会离开,没有想到它一直赖在马车里,除了下车去方便,偶尔去打个猎充个饥,对她寸步不离。 自从鳌崽长大,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黏着她了。 冯蕴又是幸福又是感慨。 崽怕失去她。縆 可它的小媳妇儿怎么办呢? 小媳妇深山里长大,是无法融入人类世界的…… 她再又吩咐一番。 “西京和花溪不同,大家都不认识你,会害怕,所以,马车进了城,你要乖乖在车里待着,回府后,也只能在府里,姐姐的院子里。想要出门,须得万分小心,远离人群,知道吗?崽?” 鳌崽尾巴动一下,表示听见了。 冯蕴摸它的头,“真乖。” 濮阳漪看着很是羡慕,“我要有一只鳌崽就好了。”縆 冯蕴没有说话,目光隔着帘子望出去。 比起她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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