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笑,“没有。将军大度,饶我之过。我哪敢枉度将军的心意,做出让将军为难的事?” 裴獗垂眸,只是饮茶。 冯蕴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深深揖了一礼,“但此事全因我的缘故,大兄无辜,还望将军高抬贵手,饶了我大兄……” 她嗓音婉转,很是动人。 因了那药伤身的缘故,脸色看上去仍有些惨白可怜。穐 裴獗看她片刻,才道:“我信。” 冯蕴刚要道一声谢,又见他眯了眯眼,沉下声道:“他是无心,你是有意。” “……” 冯蕴被他噎住,迟疑问:“那将军准备怎么处置我,还有我大兄?” 她始终不信裴獗会就此揭过。 这人心狠,必会有后招。 裴獗道:“姬是我的人,罪由我领。温行溯不同,犯到我手上,须得从重处罚,以正军规。”穐 第45章 下线一人 裴獗的意思很浅显。联 就是他可以饶恕冯蕴,却不可以饶过温行溯。 裴大将军行事如何,冯蕴有了解,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争执或是纠缠,那样,对温行溯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她莞尔一笑,“行,那将军给我阿兄留条命,容我慢慢劝他归降。” 裴獗手指在膝盖上轻叩两下,神色淡淡的,“好。” 有了这声好字,冯蕴紧绷的身子又稍稍放松了一点。 别的不说,裴獗重诺的人。 他答应下来,大兄暂无性命之忧。联 冯蕴想了想,又温声道:“奔波一日,将军想必也饿了?不如我们先用饭,晚点歇下再细谈?” 裴獗黑眸微深,朝她看来。 她什么也没说,神色也平静自然。 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接,似有火光碰撞,又似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冯蕴没有露骨的暗示,但话里的意味十分明显。 她愿意为了温行溯而妥协。 为温行溯的命,她什么都可以做。联 包括小意温柔地侍候他。 裴獗双眼沉冷地看她,平静如水,“不了。” 然后,他便起了身,“我还有事。” 听着裴獗沉稳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冯蕴错愕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并且确信,她被裴獗拒绝了…… 冯蕴愕然一瞬,长松一口气。 那张小意凄然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平静,嘴角甚至挂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大将军是何等骄傲的人?联 裴獗要她。 但他不会这样要她。 当然,如果裴獗当真因此留下来,冯蕴也不会为难。 她确实已经想好了,早晚挨一刀,裴大将军挺好,有那个本钱。 何况还可以恶心李桑若,是真不亏。 但他走了,冯蕴也乐得轻松,毕竟真要走到那一步,她还是需要点心理建设,那男人野兽似的,不好应付—— 冯蕴灌了满满一杯凉茶,好片刻才沉下心,叫来阿楼询问。联 “林娥如何了?” 阿楼紧张凄凄,回头把房门合上,这才走到冯蕴的身边,把他方才从林娥房里缴来的那一包药粉,交到冯蕴的手上。 冯蕴接过来看一眼。 “人死了吗?” 阿楼低低地道:“那俩侍卫下了重手,林姬已奄奄一息。左侍卫说,等下找个地方挖个坑,埋,埋了便是。” 冯蕴道:“我去看看。” —联 快立秋了,天气干燥闷热。 梅令郎们拎了水桶在渠边洗脚,不远处,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林娥就像一摊烂泥似的,被人丢在门庭的凉棚下,血溅一地。 花容月貌的玉堂春头牌娘子,那一副多少男子肖想过的肉体,如今已经没有能看的地方了。 左仲是懂得怎么让人吃苦头的。 打而不死,在疼痛的折磨中慢慢过去,这个过程比死亡更煎熬…… 冯蕴不知别人看到林娥的下场会怎么想,但方才出来看到那些姬妾,已没有人敢正视她的眼睛。 想来,可以消停一段日子了。联 林娥已经不行了,看到冯蕴撑着伞款款过来,那裙裾飘飞的矜贵模样,眼皮用力抬起,不知是想求救,还是懊悔,乌紫的嘴巴一张一合。 “痛吗?”冯蕴走到林娥的身边,伫立片刻,慢慢蹲下,看着她,“你原本可以好好活着,偏要寻死。太想不开了。” 林娥的眼里突然迸发出一抹怒意,又更像是疑惑、委屈,或是更多的什么情绪。 冯蕴知道,林娥心里有疑惑。 放在妆奁里的药包,她自己没有打开,为什么冯蕴就被人下了毒? 不弄清楚这个,林娥死也不甘心。 “真傻。”冯蕴轻笑,望着远在苍穹的星辰,轻轻捋一下林娥垂下来的头发,看着她垂死挣扎仍不甘心的样子,幽幽叹息。联 “我其实从无害你之心。而你,虽然没有给我下药,却不是因为你心存良善,而是我没有给你下药的机会……” 林娥脑袋晃动一下,气若游丝。 “你很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冯蕴抿唇一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林娥瞪大双眼,死死盯住冯蕴。 看她愤怒而无助,冯蕴并不觉得开心。 她知道死亡的痛苦和绝望,又是一声感慨。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到底是谁给我下的毒?”联 林娥说不出话,只有身子偶尔地抽搐,让她看上去还是个活人。 但她对冯蕴眨了个眼,表示她强烈的,想知道的愿望。 冯蕴沉默了许久。 她将林娥的样子收入眼里,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上辈子死在齐宫的那个冯蕴,于是苦笑,“有时候,人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性子就磨得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林娥恍悟一般张大嘴巴。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在冯蕴的笑容里慢慢变成惊恐。联 最高明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那药确实是冯蕴自己服下的。 在她得知林娥和方公公有所勾连时,隐忍不发,就等着这样的机会,借力打力。 她救下温行溯,蒙倒敖七等人,再放走温行溯,只要不离开安渡,那接下来,就必然会面对裴獗、李桑若,乃至大晋朝廷的狂风暴雨。 此时的她还很弱小,即便重生也没有抵抗强权的实力。 人在没有力量抗衡的时候,只能借力。 于是, 她想了个“一箭三雕”的计划。联 自己服下毒药,再安排好信任的梅令郎,假装被劫持,上演苦肉计,一来可以消灭一点裴獗的怒火,二来可以反手栽赃给方公公,顺便离间裴獗和李桑若的感情…… 只要裴獗对她还有兴趣,就不会轻易让人置她于死地。 三来,服药也是为了不再受伤害。 身在乱世,她不可能永远冰清玉洁,也没有一辈子守身如玉的打算,但不想再经历生育之苦,更不想留下遗祸,让前世的痛苦再来一次。 那不如服下烈性药,一了百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个淳于焰,横插一脚,抢在两个梅令郎的前面劫走了她…… 冯蕴看着奄奄一息的林娥,淡淡开口,“枉你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却不懂男人。林姬呀,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对手。是你想不开,死得不值。”联 说给林娥听,她也提醒着自己。 “女子最不该的,就是肖想本不在意自己的男人。” 林娥的眼泪滚落下来,一动不动地盯住她,嘴张开着,好像在用力呼吸,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啊好……狠……” 冯蕴笑了。 对自己狠有什么错呢?她没有主动害人。 如果林娥不存害她的心,就不会被她反手一巴掌……联 可即便这样,她也只是逃脱了裴獗的责罚,让林娥得到了报应,却无损李桑若一丝半毫……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偏爱吧。 她费尽心机才能苟全性命,让裴獗看在她是受害者的份上,不再责罚她,并亲自出面保她。而李桑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他全力地维护…… “呃……啊……” 风里传来的呻吟,短暂而轻微。 然后沉入死寂。 林娥应该是没有多少力气发出绝望的哀号了。联 就那样瞪大双眼看着冯蕴,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冯蕴将手心盖住林娥的眼睛,待她眼皮合上,这才默默扶着膝盖起身,像是不耐久蹲,她的动作缓慢得如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 阿楼走过来扶她,“女郎……” 冯蕴摇头,“我没事,就是腿酸了。” 阿楼跟她这么久,对她的性子有些了解,当然知道她不单单只是腿酸而已。 “那个药,真的没事吗?” “没事。”冯蕴笑容不变,“有濮阳医官在,能有什么事呢?”联 阿楼半信半疑,想想又有些懊恼,“是小人办事不力,这才生出这样多枝节。眼下葛广和葛义兄弟两人还没有下落,小人心下惶惶,会不会是落在了云川世子的手上?” 昨天,葛广和葛义在屋外准备好了,只等冯蕴推窗的信号就现身“劫人”,甚至后续要如何脱身,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周密的计划…… 谁知冯蕴会被淳于焰劫走,而葛广和葛义不知去向。 冯蕴也怀疑过,是淳于焰带走了他们。 但昨天在马车里,淳于焰半分没显,她拿不准。 “落在淳于焰的手上,要是老实交代,应无性命之忧。怕就怕在,他们嘴紧,不肯说出实情,会吃苦头。” 阿楼很是发愁,“葛广和葛义两兄弟,是不会背叛女郎的。”联 那么,淳于焰为了洗清自己,一定会重刑审问。 他们不肯招,就要受大罪了。 更令人害怕的是…… “如果不在云川世子的手上,如何是好?” 冯蕴知道阿楼和梅令郎相处这些日子,同甘共苦,已亲如兄弟。 见他发愁,只得镇定安抚。 “我想办法找淳于焰,探一探他的口风。你那边,继续派人去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把人找到……”联 阿楼重重点头,似是想到什么,又压着嗓子问:“女郎,苑娇如何处置?” 冯蕴回头,看一眼那个蜷缩着死去的林娥。 “留不得了。” 第46章 碎玉之恨 一个背叛姐妹的人,可耻且不可信。姓 如果不是苑娇,冯蕴掌握不了林娥那些隐私的事情。 “将军有一句话是对的,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阿楼看着女郎平静的面孔,没由来地抖了一下。 苑娇人如其名,是个看上去娇里娇气的小娘子,很是势利眼。初入大营时,她跟着林娥欺负冯蕴,小心思也不少,后来看冯蕴得势,马上就调转风向投诚冯蕴…… 这样的人,嘴巴如何守得严? 阿楼咬了咬牙,“那小人即刻去办。” 冯蕴看着他,笑了下。姓 人真的是可以锻炼的,以前的阿楼瘦弱胆小,杀只鸡都要闭着眼睛,现在他虽然也很怕,但有胆色办事了。 冯蕴道:“苑娇有个嗜赌好斗的兄长,打小就欺她、打她,为偿还欠下的赌债,甚至撺掇父母把她卖给鸨子,苑娇对他恨之入骨……” 微微一顿,她道:“不要让她一个人上路,免得孤单。” 阿楼察觉到主子眼里慑人的冷光,心跳得突突的。 这狠啊! 还是那个木讷温暾被人称蠢的十二娘吗? 阿楼拱手行礼的姿态,比平常更为恭敬了几分。姓 “小人明白。” 冯蕴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慢慢走回院子。 在她的背后,两个侍卫拖着林娥的尸体往田野里走,裹身的草席都没有一张,一身艳骨软绵绵搭在土坑上,凄凉下场…… —— 从田庄出来,裴獗直奔北雍军大营。 左仲跟在他后头,察觉到将军情绪不佳,大气都不敢出。 回到营房,裴獗在中军帐里寻找片刻,从一个紫檀木匣子里找出一块玉佩,递给左仲。姓 左仲正要伸手来接,裴獗却松开了手。 玉佩摔到地上。 砰的一声,碎成了三块。 左仲吓得脸色一变。 这块玉,是太后殿下找白马寺的高僧开过光的,是一块平安玉。当日将军连下三城,太后专程差人送来,并带话说,此玉可保佑将军平安,战无不胜,无病无灾。 这玉摔碎了,那可得了? 左仲脊背一凉,立马抱拳,单膝跪地。姓 “将军恕罪,属下一时不查……” “我摔的。”裴獗没有看地上的碎玉,冷声吩咐左仲。 “快马送去中京,交还太后。” 又道:“并请太后治罪方福才,下毒伤人罪。” 左仲愕然抬头,打量裴獗的脸色。 一片冷寂,没有商量的余地。 左仲拱手应下,“属下即刻去办。”姓 三块碎玉摔得不太平整,通体莹绿,是难得的珍品,左仲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找一张黄纸包上,心里很是糊涂。 好好的玉佩,为什么摔碎? 将军将其带给太后,是要表达什么呢? —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中京洛城,嘉福宫里的李桑若摊开掌心,看着三块碎玉,俏目透红,隐隐已有泪光。 “他这是在提醒我,给我敲警钟呢……”姓 “他要那个贱妾,他护犊子了!不让我再动他的人。” “你说说,他的心,为什么这样硬?” 年轻太后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尖利。 方公公额头冒着细汗,盘算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着自己给林娥的那包药,整个人战战兢兢。 “殿下,这,这中间定有误会,将军……可,可能受了那个贱妾的挑唆,错怪了殿下……” “误会?”李桑若猛地掉头,目光凄厉地盯住他。 “我送的玉他都不要了,你说是什么误会?我误会他什么了?亵渎皇权,不尊太后,他裴妄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姓 方公公嘴皮抖抖索索半天,扑通一声跪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殿下,是老仆办事不力,害得殿下被将军误会……” 想了想,又硬着头皮将脑壳往地下一磕,抽抽泣泣地道:“请殿下将老仆交给将军发落,以消将军心头之气……只要殿下得偿所愿,老仆……老仆死而无憾啊。” 哼!李桑若冷冷地坐下来。 “一个贱婢而已,他要多少,哀家就可以赏他多少。为何偏生要这个冯十二娘?她到底有哪里好?诱得他这般入魔,为了她,杀害哀家所赐的姬妾,甚至摔坏哀家给他的玉……” 方公公答不上来。 一个残缺不全的男子,能想出来的理由,也无非是为美色而已。姓 “是我不够美吗?”李桑若当真伤心了,她从来没有在宫人面前这般失态过。泪目盈盈,欲哭不哭,那模样看得方公公都心软了。 “太后绝艳过人,世间何人可比?” 李桑若扭头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他为何拒绝哀家,偏要那贱婢?!” “……” 方公公心下一阵突突,怦怦跳个不停。 他虽然是太后的心腹内侍,但听多了这样的隐秘,也怕被她杀人灭口的啊。姓 其实太后是很好哄的。 方公公是嘉福殿里最会哄太后的人。 但这事,他也为难。方公公后脑勺上都是汗水,绞尽脑汁才为将军找到一个借口来安慰太后。 “将军本不重欲,又顾及殿下的身份,自然要守君臣大礼……但依老仆看,这么多年,将军身边都没个侍候的人,不是心里惦记着殿下,是为什么?血气方刚的男儿,心里没个人,又如何守得住?” “那她为何突然收了冯十二娘这个贱婢?” 太后暴怒,方公公说得结结巴巴。 “说不定是这贱妾修习了什么媚术,也是有的……”姓 “是吗?”李桑若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般。 以裴獗的为人,要不是心里有她,又如何会拼尽全力托举她的匡儿登上大位? 要不是心里有她,又如何会亲口对她承诺,将为匡儿的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又如何会说出有他在一日,必会保他们“母子平安,江山永固”这样的话? 可他到底还是为了一个女郎,要与她作对了。 其实,李桑若并不在意裴獗有侍妾。姓 这世间,哪个有本事的男子身边没几个莺莺燕燕? 令李桑若痛恨的是,裴獗把别的女子放在心坎上,宠着,护着,怜惜着,看得眼珠子似的,还不许她碰。 李桑若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空。 她想了许多理由来安慰自己,可空掉的地方就是填不满…… 夜里的油灯慢燃轻爆,方公公朝侍立在帐外的俏郎君使了个眼神。 那俏郎君点头会意,走到李桑若的面前,徐徐拜下。 “殿下,可要小人陪您用些夜食,说说话……”姓 “滚!”这个侍卫叫宋寿安,眉眼与裴獗有几分相似,但身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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