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之争,可怜的是那些无辜的将士。 “下去吧。” “末将遵命。” 众人齐声行礼,刚刚退下,左仲便匆匆而入。 “将军,有个好消息有个不好的消息……”苣 裴獗正在看舆图,闻声头也没抬。 “说。” 左仲道:“好消息是……女郎带了药品来信州,覃大金已把部分药品和粮草一起运抵并州。” 裴獗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着他。 左仲支吾道:“不好的消息是……女郎也来了,却未与覃大金同行。” 裴獗静默片刻,脸上没有左仲以为的惊讶,只是眉头稍稍一蹙。 “人呢?”苣 左仲不知当如何说下去,眼皮直跳,“斥候来报,女郎在黄昏时便过了红叶谷,在鬼河上突然转道,不知行踪……” 第132章 心机把戏 萧榕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冯蕴了,没有想到此番相见会变成这样的境况。勨 许是彼此的角度变了,心境也变了,萧榕竟是觉得她比以前好看了许多…… 以前的美貌是收着的,压着的,好像生怕引来别人的注意似的。 如今她倒不怕,如同一株盛放的牡丹,大气端正,却又气势逼人。 “冯十二娘!” 萧榕受不得她身上那种慵懒散漫的冷气,看一眼被反剪双手坐在船上的自己,狼狈地皱了皱眉头。 “你绑我去,是想做什么?” 冯蕴但笑不语,手指在木案上一点,又一点,十分有节奏。勨 萧榕被她点得有些紧张,“我知道你心肠歹毒,抓了我来,定不会轻饶。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冯蕴没有说话,面容带笑的从炉子上拎起茶盏,耐心地用钳子拔了一下红彤彤的炭火,看上去温和又良善。 就好像那些恶意,只是萧榕自己的揣测。 “冯蕴!” 萧榕不耐烦了。 以前的冯蕴就是一个可以让她们随便取笑的木讷女子,她今日落在对方手里,不得不伏低做小,说两句软话,可这个冯十二娘却不识好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哼一声。勨 “我知道你投靠了裴獗,如今厉害起来了。但你也别忘了,裴獗被围并州,这次死定了。而我是齐国的长公主,你抓了我,便是与齐国为敌,断了自己的退路。” 冯蕴应声抬眼,“那又如何?我没有退路,长公主就有吗?” 见萧榕变了脸色,她又低头轻嗅一下茶汤,细细地品,似是品出味了,舒服地一叹。 “龙芽风草果然清香,回味甘甜。长公主出门还带着这样的好物,真是便宜我了……” 萧榕看着她那张被火光映得昳丽艳色的脸,恨得咬紧牙槽。 “你不要装腔作势地吓我。我萧榕也不是被人吓大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骨气。”冯蕴由衷地称赞一声,突然用钳子夹起了一块燃烧的木炭,端详着那焰红的光芒,懒洋洋地笑。勨 “好炭就是耐烧呢……” “冯蕴,你别跟我打哑谜。” “哦,差点忘了说。”冯蕴就像逗老鼠的猫,不徐不疾地看着萧榕道:“不知这火红的炭烙在长公主的脸上时,殿下的骨气还能剩下几分?” 她轻描淡写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蛊惑,带着笑将钳子凑到萧榕的面前。 “试试?” 萧榕身子被束缚着倒在船舱里,见状吓得尖叫一声,闭上眼往后缩,双脚直蹬。 “毒妇!”勨 “冯蕴,你个毒妇!” “你要胆敢伤害我,我皇兄定不会饶了你,他会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我信。”冯蕴把炭放回炉子,擦了擦手,淡淡一笑。 “只可惜呀,在他剥我的皮,抽我的筋以前,长公主小命都没了,看不到那一天……” 萧榕紧张地咽了一下唾沫。 “你有种杀了我好了,你看我皇兄会不会原谅你……” 冯蕴好像在听什么笑话似的,似笑非笑地盯住她。勨 “长公主今岁十六了吧?活到这把岁数,还这样天真,老天待你不薄。” 萧榕父母死得早,兄长惯着她,冯莹那一群人也都捧着她,就是个捂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子,哪里见过外面的险恶,更不知世情如何。 要不然脑子也不会长成这样。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喝茶。 小满突然钻进来,低声道:“女郎,从明珠身上搜到的信……” 冯蕴放下茶盏,接过来一看,抬眼审视萧榕。 “说你没有心机,你倒会玩些小把戏。”勨 小满伸脖子看着,气得直磨牙。 “好不要脸,竟想给女郎泼脏水……” “倒也不算脏水……”冯蕴看她一眼,指了指被捆成了大粽子似的萧榕,又笑着将金粟笺写成的信塞回到贴着金花的信封里,细闻一下那淡淡的香气,莞尔。 “放掉苗敬,让他将信传回恒曲关,交到萧呈的手上。” 小满不解地看她,“女郎这是做什么?明明她就是居心不良……” 冯蕴没有回答,嘴角微微一勾,温和地问萧榕。 “你看你该如何感谢我?如愿被我绑走,还如此贴心地帮你试探你在你皇兄心里的地位,价值几何,嘶……”勨 她托着下巴,眯起眼探究地看着萧榕。 “长公主十六有余,自己尚无婚配,成日对兄长的婚事指手画脚……该不会,你喜欢的人,正是你的嫡亲皇兄吧?” 萧榕涨红了脸,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不要脸!” 冯蕴微笑着,突然拿起木案上的茶盏,猛地泼到萧榕的脸上。 “我不是随时都有好脾气的,长公主殿下。” 那温热的水渍顺着萧榕的头发和面颊往下滴落,萧榕的脸红得如同猪肝一般,委屈和羞辱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勨 长这么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又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 看着冯蕴转身出去,头也不回的挺直脊背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的样子,萧榕哭着哭着,突然就想起了许多往事…… 她记得,她们也曾这样捉弄过冯蕴。 冬日里天寒地冻,故意将水泼到她的身上,看她湿着衣裳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一群女郎围着她嘻嘻地笑,嘲弄讥诮:“原来这就是许州八郡无出其右的美人呢?” “泼点水就失了女子闺仪,还想嫁给萧三公子?”勨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萧榕那时没有起哄折辱过她,毕竟她是萧家的女儿,做不出那样恶毒的事。可她也没有觉得那样做有什么不对。 冯蕴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讨厌的人。 因为她的胡言乱语,害得齐国恒曲关大败,害得数万将士阵亡,所有人都说她是齐国的灾星,就该被千夫所指…… 更何况,她还抢阿莹的所爱,让兄长因为与她的婚事,丢尽脸面。 萧榕觉得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戏弄一下而已,很便宜她了…… 可是,当同样的茶水泼到她的脸上,她身为阶下囚,被人旁观受辱的一刻,这才知道,原来被人侮辱的滋味,是这般难受……勨 宁愿死。 宁愿去死。 一盏茶水她都觉得天塌了。而她们当年捉弄冯蕴,又何止一次? 在她的马车里放老鼠,让她当着萧呈的面尖叫失仪。 宴席上绊倒她,看她摔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裳不洁。 七月七扮成厉鬼闯入她的院子,把她吓得来不及穿好衣裳光着脚往外跑。 一群人围着她要她细说“预言何来”,问她的阿母是怎样死的……勨 她们那个时候贪玩又好奇,玩得开心坏了。 从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对。 她也没有想过。 更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会落到冯蕴的手上…… “冯蕴!” 萧榕双脚蹬在船板上,含泪挣扎呜咽。 “你不要折辱我,你有仇有恨,一刀宰了我好了……”勨 冯蕴没有回头,声音带着河风从外面传进来。 “堵住她的嘴。” 又道:“用她的臭袜子。” 萧榕瞪大眼看着走近的侍卫,眼泪滚滚而落。 “呜……” - 入夜,天幕被刷成一片漆色。勨 明明刚入冬不久,可夜里已是极冷,风拂过来,透心的凉。 恒曲关大营里,灯火通明。 萧呈还没有入睡。 接到萧榕失踪的消息是在两个时辰以前,而萧榕的信,是苗敬方才带回来的。 他痛哭流涕的说了萧榕被冯蕴带走的过程,但瞒下了萧榕自己的那些小心思。 因为这次长公主是真的被绑架了,一旦说出来,他们这些侍卫,可能小命都保不住。 冯莹看他说得煞有介事,心里有点好笑。勨 她知道萧榕是为什么走的,对苗敬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但为求逼真,她仍是故作紧张的样子,红着眼俏生生立在萧呈跟前。 “都是妾的错,是妾没有看好长公主……” 萧呈没有说话,坐在木案前,夜灯的光晕笼罩着他颀长的身影,除了黑眸里的光芒冷冽了几分,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 即使……他的亲妹妹被绑架了。 冯莹没有听到他搭腔,说着便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 “是妾不好,陛下罚我吧。”勨 萧呈淡淡地看她,“不关你的事。” 冯莹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表情,“阿姊虽然厌恶我,但心下装着陛下,对长公主想来也会客气几分……只是,若她借机对陛下提出非分的要求,陛下当如何是好……” 第133章 并州相见 萧呈眉头拧了起来。搄 苗敬带回来的信,只有萧榕手写。 而冯蕴没有一个字。 萧呈无言思忖片刻,看着默默垂泪的冯莹:“你先下去。” 冯莹知道他并不愿意跟自己闲谈,乖乖地应一声,又道:“天冷了,妾从台城给陛下做了两件过冬的衣裳,交给平安了,陛下记得换上。” 萧呈嗯一声,朝内侍招了招手。 “去,把燕不息、寇善和谢从光叫过来。” 皇帝召见,将军们都跑得很快。搄 燕不息到的时候,谢丛光和寇善已经到了,一听萧榕落入晋军手上,燕不息当即变了脸色。 “陛下开出那般宽容的条件,裴獗都不肯和谈。如今劫持了长公主殿下,只怕是……” 他摇了摇头,“陛下要投鼠忌器也。” 谢丛光和寇善对视一眼,“那为今之计,如何是好?” 萧呈瞥见众人的表情,那张斯文俊逸的脸上,淡漠如常,眉目几乎不染情绪,好像置身事外的人间谪仙,看得众人有些纳闷…… 陛下最疼爱长公主。 长公主被劫,陛下表现得也太过平静。搄 “敌不动,我不动。”萧呈道:“朕猜想,裴獗是为引我齐军主力出恒曲关一战。” 恒曲关是一座雄浑古关,关隘狭长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十四年前那场仗,若非有恒曲关耸立,晋军早已长驱直入了。 谢丛光愣了下,“陛下是说,裴獗并非屈居并州?而是别有图谋?” 萧呈不答,目光瞄着黯淡光线下模糊不清的舆图,神色复杂莫名。 寇善当即摇头。“不可能!夏侯宪、冯廷基已拿下红叶谷,裴獗兵陷并州,没有退路。就算我们不动一兵一卒,把裴獗困在并州城里,他那区区几万兵马能顶得住多久?一个月,三个月?” 谢丛光道:“依臣所言,不如给他点颜色看看……” 萧呈看着他们兴致高昂,突地一笑。搄 “谢爱卿。三十万大军围而不攻,虚耗粮草,朝中非议,你我又能顶得住多久?” 言罢又道:“还有诸位不要忘了,红叶谷还有两支降军,都是北雍军精锐。” 谢丛光问:“陛下不信任他们?” 萧呈道:“他们能背叛裴獗,就能背叛我。” 乱世当前,谁不想拥兵自重,称王称霸? 谢丛光点点头,“陛下说得不无道理。但末将仍以为,齐军现下兵力,大可以放手一搏,直捣并州,吃掉裴獗,再调转枪头杀向信州,一雪前耻。无须瞻前顾后,错失良机,平白给了裴獗喘气的机会。” 在他们看来,新帝优柔寡断,为一个妇人黏黏糊糊,拖着不肯出兵,实在有失体统。搄 于是又抱拳上前,朗声表忠。 “末将愿领兵出征。” “末将也愿。” 三十万对五万,这简直是唾手可得的功劳。 拿下并州,拿下裴獗,那是要写入史书的赞誉,流芳千古的事,谁不抢着去? 谢丛光和寇善意气风发,萧呈压在心里的那股不安,越发扩大了。 不怪他多疑。搄 实在是这一切太过顺利了。 如果裴獗真是那种贪功冒进的人,又怎会将北雍军带成一支狼师? 风呼呼吹着营房里的旌旗,又从门缝里灌进来,扬起了萧呈的衣袍。他沉吟片刻,蓦地起身,好像已经有了决定。 “箭在弦上,那便试试对方的深浅吧。” - 入夜时分,伴着高亢的号角,齐军铁蹄从恒曲关滚滚而出…… 谢丛光和寇善各领一支,抄左右两翼,直奔并州城。搄 冯蕴便是这时抵达并州城的。 从鬼河一路过来,为避免撞上齐军,他们绕了不少路,又带着行李,紧赶慢赶才到,恰好赶在齐军攻城以前。 北雍军正准备收起吊桥。 “稍等!” 冯蕴大声呐喊着,朝城墙上摆手。 “我们是从信州来的,我们要入城。” 城门上的守将看到一队人马,先是打手势让弓箭戒备,接着就看到了冯蕴,她从随身的行囊里举出一面旗子,让两个侍卫牵着展开,上面写着“裴”字。搄 “是自己人。收箭!” 那士兵从垛墙探头望了一眼,看到冯蕴,脸上露出惊喜。 “快。快去通知大将军。冯十二娘到了。” 等冯蕴一行过去,吊桥便收起来了。 城门开了一侧,冯蕴朝守将施了个礼。 “有劳了。” 守将笑吟吟地回礼,“女郎客气。”搄 冯十二娘送药的事情,覃大金来的时候就说过了。 这药来得正是时候,营里将士都很感恩。 得到消息,最先赶到的人是濮阳九。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这个“巧医”也是如此。 营里的伤患大多都是外伤,缺的就是伤药,现在冯蕴在他的眼里,就跟活菩萨没有什么区别。 “冯姬可算到了。” 他脸上的笑意是冯蕴难得一见的真诚。搄 人还没到,礼便到了。 深深揖下去,看着她和颜悦色:“你再不来,将军只怕要急疯了。” 冯蕴知道这人素来夸张,只是一笑。 “将军呢?” 濮阳九道:“齐军已至二里外的古岩湾,急欲攻城,将军带着人去南楼了,你舟车劳顿,先回营里歇下吃口茶,缓缓气……” 冯蕴笑笑,应是,跟着濮阳九往裴獗的住处走。 这位医官看着瘦了,黑了,那一张素来爱惜精致保养的脸,好像几天没洗似的,胡子长出来了也没有修剪。搄 人也变得热情了很多。 将冯蕴迎入营里,竟然纡尊降贵,亲自为她斟茶。 “冯姬请用。” 冯蕴轻声谢过,不时拿眼打量他。 濮阳九尴尬地一笑,“姑奶奶,你别这般瞧我,看得我心里发慌。” 冯蕴笑道:“是濮阳医官这般礼遇,吓得我心里发慌才是……” 濮阳九脸颊微抽,叹口气,“冯姬有所不知,我这里缺药都快缺得上火了。你带的药啊,来得正是时候,别说叫你一声姑奶奶,便让我叫祖宗,也是使得的……”搄 于是又深深朝冯蕴揖礼。 “小祖宗在上,容我一拜……” 他惯会油嘴滑舌,甜言蜜语说得顺嘴。 可声音落下,没有听到冯蕴回答,却察觉到芒刺在背,好像有什么野兽盯住他似的…… 濮阳九心里一惊,直起身回头,就看到裴獗站在门口。 他身着盔甲,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背后的夜灯,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整个人看上去正经肃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可那脸色落入濮阳九的眼里,便是锋利的刀子,是火一样迸发的情绪…… 而且……搄 那火是冲他来的。 小祖宗喊得太亲密了吗? 就……他开个玩笑怎么了? 濮阳九清了清嗓子,委屈地摸着鼻子笑。 “大将军回来了?那个,冯姬送的药品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这……不是太开心了吗,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又朝他们揖礼一下。 “二位说话,我先告辞。”搄 他礼数周全,但没有人听他,也没有人看他。 裴獗从他身侧走过去,慢慢走向冯蕴。 他脚步很慢,眼角发青,下颚线绷得极紧,看着她不吭声。 冯蕴也安静地站着,定定回视。 明明屋子里就有好几个人,可他们四目相对,不言不语,愣是将这些人摒弃在外,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们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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