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君外室无故失踪的当天,他将我全家放入了围猎场。 萧远澈骑在高头大马上,北风吹起他的广袖猎猎作响,拇指上的翠玉戒面搭着弓弦。 “咻”地一声。 箭矢瞬间刺穿我嫂嫂的后心! “阿竹,还不说窈窈被你藏哪儿了吗?苏家就只剩二十人了。” 他语气悠哉,随手接过小厮递来的箭矢,再次拉弓,瞄准围猎场里慌乱逃跑的苏家人。 我被人按着跪在他腿边,双眼哭到红肿,刺痛。 我苏家书香世家,香火昌盛,四世同堂,足足有三百四十六口人。 可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就被萧远澈射杀到,只剩二十! “我不知道……”苏淮竹声音发抖,“萧远澈,我真的不知道林舒窈去哪儿了,求求你,放过他们好不好?” 我的父母兄嫂,都已死了。 只剩年迈的祖母,和不足七岁的幼弟,以及那些护着他们的十八个仆人。 祖母又有心疾,再这样跑下去,即使不死在萧远澈的箭下,也会死在心疾并发下。 “萧远澈,求求你,祖母和弟弟是我仅剩的家人了……”我用力磕着头,眉心一片血红。 “现在知道怕了?那你送窈窈走那天,怎么没想过她也会害怕呢?” 萧远澈语气冰冷,居高临下的眼神像看一只蝼蚁。 热血将脚下的土地染的血红,我死死地盯着他,血泪不断涌出。 萧远澈位高权重,是身份尊贵的王爷。 当年,他被刺杀,我侥幸救了他。 自此他对我一见钟情,稀世珍宝和绫罗绸缎如流水般送到我面前,还直接让我爹升到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卿。 因那皇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爹不同意我嫁,萧远澈为了让他们同意,每天雷打不动地来请安。 当时,他不在意自己皇亲贵胄的身份,跪在地上发誓说:“苏淮竹,我今生非你不娶。” “若有违背,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最终,在我的哀求下,爹娘同意了这门亲事。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苏淮竹成为了肃王妃。 成亲后,他对我更是宠爱。 我偶感不适,萧远澈会推掉所有公务亲力亲为地照顾我。 我随口说想吃荔枝,他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到达时,箩筐里的冰还没有化掉。 京城之女无一不羡慕,我也以为萧远澈是良人。 直到林舒窈出现。 她是萧远澈的表妹,但八岁时就去往了边关,两人只有书信往来。 起初,我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那晚,“窈窈”这两个字出现在酒醉的萧远澈嘴里。 那么柔情,那么蜜意。 他语气那么怀念,那么遗憾。 他说:“窈窈,此生不能娶你入府,死难瞑目。” 那夜,我在凳子上枯坐了一整晚,等着萧远澈酒醒,问他:“你和林舒窈究竟是何关系?” 他拥着我毫不在意地开口:“自是兄妹。阿竹,我此生只爱你。” 可后来,他待林舒窈的好却越来越光明正大。 不只让她住进王府,还特地找来京城的能工巧匠,按着她的喜好建造了石林清泉; 又为她从岭南移来了满园的荔枝树; 她的院中更是奴仆成群,连自幼服侍萧远澈的奶嬷嬷,都被派去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就连每次宴会,他身边都带着林舒窈,风头之盛竟压过了我这个正头王妃。 我也曾像平常女子一样哭闹,可他再没哄过我,反而态度及其冷淡:“作为王妃,本该温婉大气,你这样的行径和泼妇有何区别?” 我沦为了京城的笑柄,最终,我忍无可忍,想将人连夜送往了蛮夷。 可还没等做,林舒窈就消失了。 我更从来没想过,萧远澈竟会绑了我家所有人,围猎射杀,只为打探林舒窈的下落。 “我是动过念头将她送往蛮夷。”我声音颤抖,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但我还未动手,她便自己消失……” 话没说完,耳旁就响起马蹄声。 等我抬头,萧远澈勒紧缰绳策马离去,我跌跌撞撞起身去追。 “王爷你答应过,只要我说了,你就放过他们。” “阿竹你本事极大,应当可以自己救人。” 萧远澈丢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围猎场,所有侍卫都随他离去。 他就这样走了…… 我手无寸铁,又如何能从猛兽重重的围猎场中,救出我的亲人? 我不知道,但我也顾不上痛苦和思索,大步冲进围猎场! 好在命运之神眷顾,没让我遇见猛兽。 只是将剩下的族人救出来时,我因为耗尽心力,以头抢地—— 剧痛袭来,我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 再次清醒时,入目已经苏府的闺房。 我眨了眨眼,又想起父母兄嫂死时的惨状,泪水无意识地往下流淌。 “孩子……”祖母哽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抬头,就看见祖母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一夜全白 心,一瞬像是被一万根剪穿过。 我“嘭”地一声,跪在祖母面前,不断磕头忏悔:“祖母,我错了,是我爱错了人……” 祖母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却依旧温柔地宽慰我:“傻孩子,他权势滔天,又哪能全都怪你?” 我摇头,双眼已经哭成核桃:“祖母,我不想跟他再做夫妻了,可……” 发现萧远澈变心时,我也想过和离。 可我每写一份和离书,他便撕一份。 “阿竹别闹脾气,说了只是玩玩,我爱的只有你,我不会让你走的。” 次数多了,我也只能放弃。 “祖母,我该怎么办?” 祖母长叹一声握住我的手:“孩子,当初你祖父弃笔从戎,帮着先皇打天下,后来你祖父归隐,先皇念情赐给我们家一块空白圣旨,如今你便拿去,和萧远澈和离,我们一家人离开京城。” 我一哽,心竟然比昨天还要更伤,更疼! 我知道,这是苏家的保命牌,如今却用在我和萧远澈儿女私情的小事上…… 但我别无他法。 我怕继续在京城留下去,家人会因为萧远澈,灭门绝户! 接过祖母递来的明黄卷轴,我一眼就看到空白文书上左下角,刺目的朱红玉玺印痕。 落笔那一刻,我忽的想起成婚时,萧远澈握着我的手,在婚书上一笔一划写下——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他说:“阿慈,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可现在…… 我木然提笔,在圣旨上清清楚楚写下‘和离’二字!。 萧远澈。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离开。 天高海阔,你再也别想找到我!落笔后,祖母收起圣旨,哆嗦着将我抱进怀里嘱咐:“孩子,虽然圣旨已定,但太后寿诞在即,万国来朝京城只进不出,得等七日后带能带着你父兄的遗体返乡……” “这七日,你得回王府去稳住那个煞星,以免多生变故。” 说到要我回王府去,祖母心疼极了,不断轻抚我的头发:“孩子,为了剩下的人,不能让你在爹娘和兄长灵前守孝,苦了你了。” 我又忍不住落泪,抱紧了眼前我这个唯一的亲人。 她颤颤巍巍,连背脊都在发抖,眼泪落在我的手上,烫到能灼伤我的灵魂。 我的心酸胀到苦痛,泪如雨般挥洒。 “祖母,我知道的,我不苦。” “是我对不起爹娘和兄嫂……萧远澈的事情因我而起,自然该我回去终结这一切。” 祖母欣慰拍了拍我的肩膀:“回王府前,先去给你的双亲磕头。” 我点头,从祖母怀中起来,红着眼对着爹娘和兄长的牌位狠狠磕了三个头,而后拜别祖母,回了王府。 一入门,我便知晓,萧远澈这几日都回来。 因为我前些天为他挑选的送给太后的贺礼,还摆在厅堂。 贺礼贵重,他不过目,自然无人敢收捡。 不过,不回来也好。 我直奔卧房,开始清理我与萧远澈的过往。 萧远澈追求我时写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情诗; 萧远澈为我作的画,亲手给我刻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木雕; 一切的一切,都被我扔进了火盆。 火苗猝然升高,将我和萧远澈多年的感情吞噬殆尽。 第二日,我去了山顶寺庙。 嫁与萧远澈的这些年,我每七日都会到寺中,为他祈福。 是以,祈愿树上挂满了我的愿望,每一条都是希望萧远澈能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庙里的佛像前还摆着一个荷包,装的是我和萧远澈头发。 因为萧远澈说,这样我和他就会得到神明的祝福,我们会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我嗤笑一声,吩咐僧人将我的祈愿布条全部扯下,连同荷包一起剪碎扔进了山间的溪水中。 从今天起,我不再期盼和萧远澈共度余生。 办完这些,我才回到王府。 不想一进门,就看见萧远澈坐在院里的石桌旁,衣裳敞开,而林舒窈跨坐在他身上,脸色潮红。 他们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我下意识心口一刺,又连忙按下情绪,视若无睹地走向卧房。 “站住!”萧远澈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可知晓,若我再去晚一步,窈窈就会出事。” “苏淮竹!你理应向她道歉。” 我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萧远澈,语气平静:“对不起。” 萧远澈眉头一皱,正要责难:“苏淮竹,你什么态度……” 话没说完,林舒窈连忙怯生生抓住他的衣袖:“王爷,窈窈身份低微,哪受得住王妃的道歉,不如就算了吧。” 听到这话,萧远澈心疼地将她揽紧:“出身卑微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妄自菲薄。” 他命令我:“既然窈窈为你求情,你过来跪下伺候她。” “我这样搂着窈窈,她双腿悬空,很是腰酸,你过来跪下,让她双脚踩着你的肩。” “她舒服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我难以置信,猛然抬头紧盯着他。 我堂堂正一品王妃,她林舒窈连个最低等的妾都不算!他竟然要我跪下伺候林舒窈和他做那事! 而且为了林舒窈,他害死了我爹娘、害死了我那刚中举入仕哥哥和嫂嫂,他又凭什么要我跪下给林舒窈道歉! 愤怒像火在心口烧,我气得双眼发红,却又不得不为了仅剩的家人,走到林舒窈跟前屈辱跪下,扛着她的双腿踩在自己的肩上。 林舒窈一脸娇羞盘在萧远澈身上,踩在我肩头的双脚,用力到几乎把我踩进尘埃里。 地上的碎石子磨破我的双膝,我痛到双腿发颤,他们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最后那一下时,林舒窈还四处乱蹬,狠狠踹了我心口一脚! 我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开口。 林舒窈先发制人,尖叫一声:“啊!” 萧远澈也当即闷哼一声,顾不得他们紧密相连的地方,猛然转过来看着我,眼底盛满怒意! “苏淮竹!你不道歉就算了,还敢在本王最关键的时候使绊子!” “我没有。”我捂住心口,颤声辩解。 萧远澈却不信,看我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般冷冽刺骨:“既然你无心道歉,就去水牢里反思罢!” 他一声令下,侍卫当即冲上来钳住我,将我扭送进了王府的水牢! 这里平时是关押叛徒,或者罪奴的地方! 水里漆黑一片,血腥和泥垢混在一起,偶尔能看见蜥蜴蛇鼠。 “啪嗒”一声,侍卫将我手脚铐住,然后推进水里。 臭水没过口鼻的那瞬,咽喉和肺腑火辣的疼。 恍惚间,我又想起萧远澈说的爱我。 我素来怕黑又怕冷,成亲后,府里每一处都是灯火通明。 每年最寒冷的时候,他会为我备上足量的银丝碳,带我去泡温泉。 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我的双脚捂进自己的怀中。 那时他会感慨:“阿竹,我定会为你挡住所有风雪。” 甜蜜的承诺一句一句,可我竟到如今才明白,原来许下的承诺,全部都是用来打破的……我在水牢被关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萧远澈不允许任何人给我送水、送食物。 水里的蛇虫鼠蚁饿了咬我,我饿了就喝水牢的臭水。 等被放出来的那一刻,我瘫软在地,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侍卫站在门口,漠然警告:“王爷说再有下次,处罚就不会这么轻了,明日王爷要娶林姑娘为平妻,还请王妃盛装出席。” 不会再有下次了。 很快,我就会从京城消失。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院子,府中丫鬟遍布,红绸漫天,却无一人看见我…… 第二日清早。 喜乐阵阵,全城来恭贺萧渊景娶妻。 喜宴上更是每个人都挂着喜色,‘佳偶天成’‘喜得贵子’这样的吉祥话,像是不要钱般往外吐。 而萧远澈娶林舒窈的排场部署,金银玉器,绫罗绸缎数不胜数,甚至比当年娶我还要奢华。 我扣紧掌心,僵着脸坐下。 便见林舒窈与萧远澈一身鲜红喜服,携手而来。 我呼吸一滞,紧紧握住椅子扶手,任由木屑嵌入指甲! 等萧远澈到了面前,我才压低声音问他:“你给林舒窈穿的什么?” “你明知道,这件嫁衣是我当年嫁给你时,亲手所绣,每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心血……” 萧远澈神色淡淡:“她说好看,便让她穿了。” “你屋里蜀锦苏绣无数,又何必如此小肚鸡肠?” 我身子轻颤,话还没说出口。 萧远澈的奶嬷嬷先一步打断:“苏王妃,您的嫁衣很和林王妃的身,今日又是王爷大喜,苏王妃何必计较这些,惹王爷不快?” 责备声如刀入耳,她就差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识礼数。 入府以来,我曾经多次照拂这个奶嬷嬷,对她敬重有加。 我也从不求她怎样回报,但没想到今日,她会落井下石…… 如若不是担心惹怒萧远澈,祸及家人,我现在就想要离开! 无奈,我只能忍下。 林舒窈得意勾唇,端着茶水奉上:“姐姐,请喝茶。” 我端过茶杯,手指被烫的一抖。 这分明是刚用煮沸的水烫的,若是喝下去,只怕会烫烂我的唇舌喉管! 而喝下这杯茶,也意味着,我承认了林舒窈平妻的地位。 我端着茶的手微微发颤,深深看了眼萧远澈。 他冷冽的眉眼中尽是柔情,像极了我与他成婚那天,那天他也是这般执着我的手,说此生永不纳妾。 如今,他万千冰冷都被林舒窈这姝绕指柔融化,不纳妾的承诺也做到了,只不过…… 是娶平妻而已。 我自嘲一笑,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 滚烫的水灼伤我的唇舌,也烫融了我的心…… “谢谢姐姐,以后我们共侍一夫,便是真正的姐妹了!”林舒窈眉开眼笑,倒进萧远澈怀里,“只是当初王爷娶姐姐时都备了什么彩礼,我想……” 她话没说完,萧远澈便挥袖下令:“今日窈窈想什么都行,苏淮竹的金库,你随意挑选!” “来人,去金库点一个单子来!” 奶嬷嬷立即应声去点,不过一刻钟,单子便列的清清楚楚:“帝王绿手镯一对,极品玉如意一柄,南海东珠十斛……” 她每念一样,林舒窈便要一样,美艳的脸庞上满是得意。 这些身外之物,我不在乎。 直到那奶嬷嬷念了句“龙凤玉佩一对”! 这是我爹娘的定情之物,我不允许它落入林舒窈手里! “这枚玉佩,是我的。” 我刚说完,林舒窈瞬间红了眼眶,下一秒,她捂脸大哭:“姐姐就算不愿给我,也不用这般心急争抢,还是说姐姐抢得不是玉佩,而是王爷这个人?” “王爷,姐姐既容不下我跟她一同伺候你,我……我走就是了!” 她哭喊着,手直接挣脱了萧远澈,离开了婚宴! 萧远澈脸色骤沉,猛然抓住我的手腕,力度之大差点将我的骨头捏碎! “本王说过,她本王的表妹,不会撼动你正妃的地位,本王也会和过去一样宠你,爱你,你非得将她逼走吗?” 我眼神平静,看向他像是在看陌生人:“她的去留与我何干?” 萧远澈眼里冷意更甚:“那你最好别后悔!” 说完,他甩开我的手,大步跟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接受着众人隐晦的嘲笑和怜悯。 等宾客散去,我片刻不停,直奔金库找出那枚玉佩,送回苏府。 回来时,我还带上了那份‘和离’的圣旨。 正思索着该将圣旨放在何处,却好似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皱眉掀开马车车窗,便见街边说书的正在指着一幅画,对着围观的混混流氓讲解: “这女人肤白貌美,只肖男人看一眼,便会欲罢不能!” “而我这《泳莲图》中画的莲女,正是当朝王妃,苏淮竹!” 我呼吸一滞,看向那幅所谓的《泳莲图》。 那图中的女人身无寸缕躺在莲池中,画上每一寸肌肤,每一颗痣都精准无比。 是我无疑! 而更让我心痛的是,以这细致的画工,和对我身体的了解…… 作出这画的,唯有萧远澈一人!我浑身发颤,脸色发白不敢再看,连忙吩咐人将那幅《泳莲图》买回来,而后令马车快快王府! 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林舒窈别院的门口。 萧远澈正在湖中凉亭和林舒窈喂鱼,见到我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按下情绪,走上前问萧远澈:“那些画……都是你画的?” 萧远澈冷笑一声:“你不是喜欢针对窈窈吗?可还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 “你再不去阻止,更晚些,那些画像可就不止在京城流传了。” 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目眦尽裂地盯着俩人。 林舒窈往萧远澈的怀里瑟缩了些许:“王爷……王妃的眼神好恐怖,像是要杀了我!王爷,我好怕啊……” “别胡说八道。她若敢动你……” 萧远澈冷冷扫了我一眼,看回林舒窈时,又恢复了温柔:“在那之前,本王定叫她和苏家死绝。” “王爷……”林舒窈感动的踮脚吻上他的薄唇。 两人旁若无人地纠缠,根本不在乎我还站在旁边。 我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可想到那说书人手中的画,我只得强忍情绪离开。 出门的那一刻,我如坠地狱。 长街之上,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我的画像。 有我穿着亵衣熟睡时的模样。 有她寸缕不沾,刚出浴的模样。 还有我在床笫之间面红耳赤的模样…… 女子目光的鄙夷轻视,和男子眼神的猥琐打量,让我觉得自己此刻好像正一丝不挂地站在人群中。 周围的窃窃私语,更是压垮我的一根根稻草。 “没想到端庄温婉的肃王妃私下真是这般模样,难怪能勾搭上肃王殿下。” “肃王真是大方,这种尤物也拿出来一起欣赏?” “嘘……肯定是玩腻了,没看到王爷一颗心都在那位身上……” 一句又一句,将我的心扎的千疮百孔。 我压抑着情绪,让丫鬟和小厮将每一幅画用银子收回来,堵住所有百姓的嘴。 每收一张,我对萧远澈的情谊就淡了一分。 直到最后一幅画也在火里化成灰烬,我对萧远澈的所有感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萧远澈点灯坐在院子里,见到我回来,嘴角勾起淡淡地弧度:“下次再让窈窈当众出丑,可不止这点惩罚。” “萧远澈。”我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我们和离吧。” “呵!”萧远澈嗤笑一声,仿佛我说的话是个天大的笑话,“我不同意。” “阿竹,娶你那日我就说过,你我生到白头,死亦合棺。无论生死,你都得是我的妻。” 我看着萧远澈笃定的模样,心口悲凉仿佛寒风肆虐。 确实,他身份尊贵,皇亲贵胄,若他不放手,我永远都离不开。 可惜……我手里早就有了和离的圣旨。 只等太后寿辰过后,城门大开,我就能离开。 见我沉默不语,萧远澈当她服了软,也放缓了语气:“好了,别再闹脾气了。我知道过两天是你娘的生辰,只要你不再为难窈窈,我便宴请全京百姓,一起为她老人家恭贺大寿。” 他竟然还敢提我娘!? 那天他为了逼我说出林舒窈的时候,亲手射杀了我娘! 我双眼通红,正要开口拒绝。 他却已经拂袖离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墨色之中…… 之后的几天,我每天都能听到萧远澈的消息。 林舒窈的婢女总会故意来我这儿与下人嚼舌,告诉我萧远澈今日又和林舒窈做了些什么事。 今日又买了几套头面,明日又买了几艘花船。 甚至还将当时给我准备的温泉山庄,记到了林舒窈名下。 听着这些,我一开始还会痛,但次数多了,心脏就麻木了。 而我娘的死诞日,萧远澈都没有回来。 估计是连刚许下的承诺,都忘了。 不过……这样也好。 若看到他,我连祭奠,都心堵。 却不想当晚,萧远澈还是来了……难得的是,这次萧远澈的身边没有跟着林舒窈。 我将手里的纸钱尽数掷入火盆中:“王爷这次没有佳人陪伴在侧了?” 萧远澈皱眉:“你本就不喜她,这次怎么会主动问起,今日不是你娘生辰吗?你怎么没回去?” 可我不喜她,萧远澈不也娶了她? 恐怕他是担心,我借机针对林舒窈,让她受伤吧? 我抿唇冷笑。 萧远澈招了招手,侍卫当即送上头面首饰,古琴名作等等…… 甚至还在我耳边轻哄:“淮竹,我记得你最爱这些,如今我都为你寻来了,日后可不要再闹脾气了。” 这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像回到了从前。 萧远澈每次惹我生气时,也会这般放低姿态哄我,赔礼一箱一箱放在她面前,我也总是心软原谅他。 可如今,爹娘兄嫂皆死,我还在京城丢尽了颜面,怎么可能还会原谅他? 即便他跪在我面前认错,也挽回不了这一切。 我面无表情,正要开口赶他。 林舒窈身着一袭红裙踏了进来,径直走到萧远澈身旁挽住了他的手臂。 萧远澈脸色微变,下意识呵斥:“不是让你在院中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被他一吼,林舒窈立马红了眼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亲手绣了个荷包,想给王妃道歉罢了……” 说完,将怀中那针脚粗糙的荷包递了过来。 我没伸手,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不需要,请你离开。” 林舒窈委屈地看向萧远澈,他神情立马有些不忍。 斟酌了许久,最后还是凑到我耳边轻声开口:“阿竹,作为王妃你要大度些,窈窈都给你台阶了,我看你们之间的不愉快就到此为止吧。” 也不等我回答,强硬地让我收下荷包。 我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起身走往湖边透气,却没想到林舒窈也跟了上来。 她微微抬着下巴,神情倨傲地看着我:“苏淮竹,你贵为王妃又怎么样?王爷送你的赔礼可都是我不要的东西。” “甚至怕我伤心,还说日后会加倍补偿我。” 我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你开心就好。” 说完,我丢下她,转身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林舒窈突然暴起抓住我的手,一把将她自己推到了湖中。 “嘭咚!” “窈窈!” 萧远澈撕心裂肺地吼声和落水声一同响起。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脚踹在背上,也落入了湖中。 冰冷的湖水立马呛进了我的口鼻。 我眼睁睁看着萧远澈护着林舒窈,从我身边游过:“本王说过,你再欺负窈窈,定让你十倍奉还。” 身上衣物吸水后格外沉重,一直拉着我往下坠。 我费尽全力爬上岸,就看见林舒窈正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地靠在萧远澈的怀中。 “和王妃没关系……是我没站稳……你不要怪她……” 她漏洞百出地污蔑我,萧远澈却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傻瓜,我看得一清二楚,你不用为她辩解。”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到欺负的。” 说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一脚将我揣进了湖中! “窈窈看清楚没?她怎么推你的,我就替你怎么还回去。” 林舒窈假装害怕:“我……不敢……” “你敢。”萧远澈一锤定音:“看好了,下次她若再欺负你,你就这样反击。” 他抬起脚,看准我即将游上岸,又再次将我踹入水中! “这一脚,是偿还她将你推下水。” “扑通!” “这一脚,是告诉你背后有我撑腰。” “扑通!” 第十次,第二十次,我浑身浮肿,面色惨白,渐渐没有了力气。 我也知晓自己爬不上去,无助地朝他人伸出双手,但岸上的人又哪里敢得罪萧远澈,全都冷眼旁观。 “王爷真狠,这可是他的发妻……” “发妻?发妻也不能欺负了王爷的心尖宠!” 而萧远澈只是低头温柔地看着林舒窈:“冷不冷,我马上去请太医……” 说完,便带着林舒窈离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身影。 无人救我,我亦已精疲力竭,只能闭上双眼,任凭湖水淹口鼻……再有意识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 看着熟悉的床帏,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王府的卧房,萧远澈更是破天荒地守在我身边。 “好了,一个教训而已,如若不是你先为难窈窈,本王也不会如此待你。” 萧远澈敷衍地哄道,仿佛在他眼中,我的命也如草介一般。 “你想要什么补偿,本王都给你安排。” 我的喉咙和心口都火辣辣地痛,完全说不出话。 萧远澈也没耐心等我,当即就下了命令。 “从今日起,窈窈就会住进东院,你就自降为妾,在西院好好养病,王府上下交给窈窈打理。” “明日一早,你就派人将库房钥匙和账本送过去。” “窈窈只是帮你打理,你不能因为这个跟她置气……” “好。” 萧远澈的理由还没说完,我就应了下来。 萧远澈一愣,又放缓了声音哄我:“你日后若不再针对窈窈,这王妃的位置还会还给你的。” 我点了点头,神色倦怠。 无论他要拿走什么,我都不要了。 无论他许诺什么,我也都不信了。 萧远澈神情晦涩万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还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林舒窈的丫鬟已经在门外催促:“王爷,林王妃昨天落了水,当下又起了高烧!” 萧远澈登时起身离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我。 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我撑着虚弱的身体往外走。 房间昏暗一片,院中一人也没有。 我现在只想回家,回到苏府,待在爹娘和祖母身边…… 只是路过正厅时,我听到里面传来林舒窈软糯的撒娇声:“阿爹阿娘,王爷待我可好了,甚至还让我执掌王府,你们大可以放心。” 我脚步一顿,透过半掩的房门,她看见林父林母坐在上首,而萧远澈搂着林舒窈的肩膀,语气温柔:“还请岳父岳母放心,我定不会让窈窈受委屈。” “好好好!”林母笑得合不拢嘴:“窈窈能侍奉在王爷左右是她的福气。” 我兀的有些恍惚…… 因为当初我与萧远澈定亲之时,他也是这样跟我的父母承诺的。 只是,今是昨非。 同样的话,他又说给了另一个女人听。 原来,萧远澈的承诺是如此的短暂。 我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出现浓重的血腥味,才转身离开。 抵达王府门口,隔着大门,我便远远望见周围商铺已经张灯结彩,百姓开始为太后寿辰做准备。 再等三天,三天后我就可以离开了。 我一步步往大门走,却被丫鬟突然拦住,架着送回了西院。 “没有王爷吩咐,您不得出王府。” 我一愣,还不曾想清楚是为何被禁足,萧远澈带着林舒窈推门而入。 “苏淮竹,你怎么这么恶毒!?” 他怒气冲冲,看着我的视线里满是嫌恶:“本王不让你伤害窈窈,你就包藏祸心,去伤害窈窈的母亲是吗!?” “什么?”我莫名其妙,哑声反问。 萧远澈冷峻的脸上,愠怒更浓:“你还装什么无辜,方才有人看见你恶狠狠地出去,用匕首狠狠划破了窈窈母亲的脸!” “那道刀痕由眉心到下唇,若不是太医医术了得,不只是容貌尽毁,连命都没了!” 我眼前一黑,只觉肩上沉甸甸的,好似背着什么重物:“可是,你们刚刚不是还坐在一起吃饭?” 林舒窈不语,眼泪只一味像珍珠般,不断往下掉。 萧远澈心疼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了,你想让她怎么做,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林舒窈抬头飞速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了头:“我阿娘虽然已经年迈,但女子终归是脸面最重要……” 林舒窈装出一幅识大体的模样:“王爷,姐姐她好歹是王妃,关进大牢这有些过了。” “故而,我只求王爷,能让姐姐与我娘承受一样的痛,便就罢了……” 第一次,萧远澈没有对她予给予求,反而犹豫。 见状,林舒窈眼眶红红:“王爷若心疼,舍不得……那便算了,只是苦了我娘,若她挨不住寻死,做女儿的我也只能随她一起死了……” “不准说死这种话!”萧远澈看了我一眼,犹豫尽消。 “来人,见她按住。” 随着他一声令下,外面的小厮迅速进来,按住我双手,让我无法躲避。 只能眼睁睁看着萧远澈抽出七宝匕首,大步走到我的面前,捂住我的双眼。 冰冷的刀锋落在我脸上的那刻,我听见他的声音竟好像在颤抖。 “阿竹,你放心,等窈窈母亲一好,本王定寻到最好的大夫,为你治伤……脸肉被利器划开,皮开肉绽的痛让我颤抖,嘶喊! 因为萧远澈捂住我的双眼,我的感觉越发清晰,越发能感受到萧远澈握着冰冷的刀刃,从我的额头,划过眉心、鼻梁,划到右脸,下颚—— 那是一道贯穿了我整张脸的刀口! 血腥气扑面而来。 血流得我浑身都是,痛的我快要昏死过去,可不管我怎么挣扎,求救,萧远澈都没放过我。 直到他收手。 被血染红的视线里,我看到萧远澈眼里的心疼。 “阿竹,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太医为你医治!” 他的安慰不痛不痒。 林舒窈却如临大敌,立马挽住萧远澈的手臂:“这肯定是姐姐的苦肉计,就是想让你心疼她。” “如若不想经历这一遭,她一开始就不该伤害我母亲!” 闻言,萧远澈脸上再无担忧关怀:“你好自为之,待窈窈母亲伤好之日,本王自会令人来为你医治!” 他丢下这话,带着林语窈扬长而去。 按着我的小厮,也松手离开。 我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我知道,我斗不过! 我永永远远没有林舒窈狠,也没有萧远澈薄情! 他们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三天。 任由我脸上的伤口发炎,溃烂……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萧远澈来了。 他穿着金绣的莽纹朝服,墨发高束,一副矜贵不可攀的样子。 看到我脸上比之前更严重的伤时,他微微一愕,随即皱眉:“我命人送来的金疮药,为何不用?” 金疮药,我没见过。 我也分不清他此刻是演戏,还是当真有送。 但都不重要。 我知道,马上,他就要进宫给他的生母,当朝太后庆贺寿辰。 也是我离开的时候。 果然,见我不语,萧远澈也不再关心:“今日母后寿辰,举国同庆,你这张脸……为防惊吓到母后,你今日便无需入宫了。” “嗯。”我淡淡点头。 萧远澈心觉异样,抬手抓住我的手:“阿竹,别再耍性子了。” “等今日从宫里回来,我便找来神药谷的神医为你治好脸上,让你容貌恢复如初。” “还有王妃的位置,也一并归还给你。” “往后,你,我,还有窈窈三个人,一起过平静,祥和的生活,好不好?” 他如今说话的语气,神态,像极了当年哄我嫁给他时的那人。 可惜……真情不长,总变薄。 我抽回手:“好,你去吧。” “阿竹,等我。”萧远澈信誓旦旦。 但我不会等了。 今日,明日,往后日日夜夜,都不会等了。 目送萧远澈离开,我立刻收拾起来,能带走的值钱物件,通通塞进包袱。 最后,我将那份和离圣旨,放在了屋子正中央的桌案上。 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一路上,无人阻拦。 每个人都陷在太后寿辰的喜庆中,纷纷攘攘的朝着皇宫挤,想要沾些皇家喜气。 只有我,逆着人潮,快步走回苏家。 带着祖母,幼弟,和剩余的仆人上了马车,朝着京城门外疾驰。 我终于,自由了。 我的这一生,再不会有萧远澈的痕迹。太后的寿宴上,歌舞升平。 萧远澈看着贺寿的舞蹈却生不出一丝兴趣。 只因宴席过半,但他扫视一周,并未看到苏淮竹的身影。 “姐姐不会因为我在,所以她不愿来了吧?这可是给太后娘娘贺寿,她怎么会如此不知分寸?” 林舒窈一如既往地趴在萧远澈的怀中,此刻她头上竟然戴上了王妃才能佩戴的凤冠。 萧远澈也有些恼怒,气愤苏淮竹太不识大体,在这种场合还在闹脾气。 但他又有几丝慌乱,刚刚她看他的眼神实在太冷静了,再没有以前看向他的深情。 表演结束后,是熟悉的贺寿环节,朝廷命妇会依次献上备好的寿礼。 最先献上寿礼的除了皇帝外便是萧远澈。 他忍着怒意,心里将苏淮竹斥责了好几遍,才带着林舒窈来到太后面前。 “这是窈窈特意为母后您准备的佛珠,是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来的。” 林舒窈双颊微红,怯生生地递上自己的寿礼:“祝太后娘娘福寿康宁,寿与天齐。” 说完便低下头,静等太后的赞赏。 太后却只吩咐贴身嬷嬷接过寿礼,淡淡地说了句:“有心了。” 便将二人打发走,转头接过了别人的寿礼。 回到座位的林舒窈看向萧远澈立马红了眼眶:“王爷,是不是姐姐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为何太后娘娘对我如此冷漠。” 萧远澈神情也有些不好看,往常苏淮竹献上贺礼时,母后都会降下赏赐,并且还会让她坐在她身旁说许久的话。 想到这,他立马起身朝着太后行礼:“母后,是儿臣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您生气了吗?为何您对窈窈全然无好脸色。” 太后面色一沉:“哀家做什么需要你置喙吗?”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哼!”太后锐利的目光落在林舒窈的身上,语气不善:“倒是个善于钻营的,玉牌还未入我皇家族谱,凤冠便先一步戴上了,莫不是在暗示我,让哀家换一个王妃?” 林舒窈被周身的气势吓得立马跪下:“妾身没有这个意思……妾身……” “行了,哀家乏了,就到此为止吧。” 太后说完便扶着嬷嬷的手准备离开,却被萧远澈拦住了。 “母后,阿竹她人呢?” 听到萧远澈的问题,太后身形一顿,但没有回头。 “她身子不适,哀家准许她回家休养。” 听到这话,萧远澈的心逐渐安定下来,想起了苏淮竹如今还受着伤,提前离开也不是什么大事,遂将她抛到一旁。 “王爷……妾身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太后走后,林舒窈眼眶含泪,欲泣未泣,倒显得楚楚可怜。 萧远澈看着她头上琳琅满目的头饰,心中有一丝不快:“这头面是阿竹的,你擅自做主从库房拿了出来,这次本王不计较,再有下次,就在府中禁足反省。” 林舒窈神色一僵,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上面吃瘪。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窈窈知道了。” 看见她失落的模样,萧远澈又有些心疼:“好了,本王和阿竹说了,除了初一十五,本王都陪着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就别再觊觎阿竹的东西。” 林舒窈面上应下了,指甲却死死地陷进了肉里。从宫里出来后,萧远澈本想去西院看望下苏淮竹,却在院门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今天母后让窈窈在宴席上出丑,肯定是她在背后说了些什么,才让母后为她出头。 她竟然欺骗了他! 想到这些,他抬起脚转身往东院走去。 “今日是初八,理应陪着窈窈。阿竹竟然敢告状,就应该冷她一段时间。” 这几天刚好他休沐,便留在了府里和林舒窈厮混。 在床榻上,书房,湖中亭,浴池等等地方都留下他们恩爱的痕迹。 只是时间久了,花样也用尽了,他觉得内心越发空虚。 他感觉苏淮竹已经好久没派人问他的情况了。 即便他说要住在西院,苏淮竹作为王妃也该关心下他的身体吧? 想到这,他推开了在他身上起伏的林舒窈。 “王爷怎么了,是窈窈伺候得不好吗?” 林舒窈身着细纱,趴在他的胸口,傲人的身材若隐若现。 萧远澈突然感觉有些腻了。 林舒窈看着羞涩,但在房事上格外大胆,图上的所有花样,她都陪他尝试了个遍。 但他的阿竹不一样,每次看图都会面红耳赤,即便不习惯他变化姿势,但还是会尽力地配合他。 想到这些,他越发想念苏淮竹,干脆直接穿上衣服往外走。 “王爷你要去哪?”林舒窈连忙拦住他,用胸前的兔子不断蹭着他的手臂。 萧远澈呼吸急促起来,但下一瞬,还是推开了她。 “本王想起还有些公务未曾处理,需要出门一趟。” 林舒窈没能拦住,只能看着萧远澈远去的身影跺了跺脚。 萧远澈没有急着去找苏淮竹,而是去外面买了最新的头面首饰,还带了苏淮竹最爱吃的梨花糕。 回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带着东西一步步往西院走,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只见院中一片漆黑,寂静无声,连个洒扫的丫鬟都没有。 萧远澈心中一慌,快步走向内室:“阿竹你不是最怕黑了吗?怎么院子里都不点灯了。” 他推开卧房大门,手中的梨花糕摔在了地上。 房内空空荡荡,早没了生活的痕迹。 “阿竹!” 萧远澈不可置信地找遍了整个王府,都没有看到苏淮竹的身影。 即便他派人在城内打探,也没有找到苏淮竹任何踪影。 “怎么会呢?阿竹你到底去哪了,闹脾气就闹脾气,为何要玩失踪?” 林舒窈闻讯赶来,她紧紧地抱住情绪有些崩溃的萧远澈:“王爷,姐姐她可是王妃啊,她怎么可能离开?这肯定是她的计谋,她想欲擒故纵让你后悔。” “您如今这样就是中了她的计了。” 萧远澈虽然很不愿相信苏淮竹会这么离开,可是他送给她的信件,他亲手为她做的木雕全都不见了,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整个卧房已经空了,苏淮竹将她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唯独没有带他。 想到这,他发疯似的来到苏府,想最后确认她是否回了娘家。 却发现苏府的牌匾已经取了下来,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萧远澈无助地蹲在大门的台阶下,他终于意识到,他的阿竹真的不要他了。日落日升,萧远澈在苏府门口等了一天一夜,依旧没有等到他的阿竹。 他愤怒地冲进皇宫,来到他的兄长面前。 “皇兄,请给我一支护卫队,我要去把阿竹找回来。” 可是,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皇帝这次却拒绝了他提出的要求。 “苏淮竹既然选择离开,就必定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是端正心态,让母后再为你重新物色新的肃王妃。” “我不要,阿竹才是我唯一的王妃。” 萧远澈咬紧牙关,双手也紧紧攥成拳头:“我没有签和离书,她就永远是我的王妃。” 皇帝将和离的圣旨甩在萧远澈面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早在半个月前,苏淮竹就已经在朕这里求了一份和离书,朕已经同意了,所以你们男婚女嫁,已经各不相干。” 萧远澈捡起圣旨,满脸不可置信:“皇兄你怎么可以拆散我的婚约?” “那是朕许下的承诺。”皇帝重重叹息:“朕也没想到当初这个诺言能派上用场。” “若不是你和林舒窈厮混,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局面,是朕太过于纵容你了。” 萧远澈从生下来就比别人要体弱些,每年大病小病不间断,所以皇帝和太后就对他格外宠爱,只要不威胁到江山社稷,他们基本任他去了。 当初他对苏淮竹有多认真,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没坚守住本心。 “我只要我的阿竹,我定要去挽回她。” 啪!皇上将桌上的玉盏砸向萧远澈:“你用什么挽回?你重伤了她母亲,杀了她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还为林舒窈不断打压她,将她关进大牢,受尽苦楚……” 伤害苏淮竹的事情,全被皇帝一桩桩一件件点明。 “你那枕边人,可谓是蛇蝎心肠,作为一国的王爷,不能被一个女人蒙蔽了心神,阿景,你也该清醒清醒了。” 皇帝甩袖离去,留下萧远澈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 他出宫后就回了王府,直奔东院。 此时林舒窈正在试衣库房的布料,当初新婚赏赐给苏淮竹的名贵布料,她全都没有使用,如今让她得了渔翁之利。 见到萧远澈脸色沉沉后,林舒窈立马换上委屈的表情:“是不是姐姐不愿意回来?” “怪我硬要留在王爷身边,也怪我让王爷把姐姐关进了大牢,惹她不高兴了,如果可以让姐姐回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舒窈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每次她说这样的话,萧远澈就会心软和心疼她,屡试不爽。 可这一次,萧远澈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看她从头到脚打扮得格外精致,看她将苏淮竹留下的东西一点点蚕食殆尽,他仿佛从来没真正认识过眼前的女人。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林舒窈垂着头没发现萧远澈眼底的冷冽:“只要姐姐高兴,我受点委屈没什么事的。” “那好。”萧远澈冷冷开口。 “为了让阿竹高兴,不如你就先去大牢待一段时间吧。” “等阿竹回来,本王再放你出来。”萧远澈不容置喙地将林舒窈送进了大牢,完全不听她的解释。 做完这一切后,才派人去查林舒窈接近他的原因,以及他皇兄口中那些真相。 他则是将王府的下人全部聚集在一起。 “作为王府的下人,王妃什么时候失踪竟无一人通知本王,这是不是你们失职?” 众人胆战心惊地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给本王说明情况,王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常在西院打扫的二等丫鬟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王爷,奴婢发现,您那天去给给太后贺寿……王妃那天离开了……便再没回来……” 萧远澈呼吸一窒,原来那天是他和阿竹最后一次见面,难怪她当时表现得那么平静。 想到这,他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那为何要瞒着本王?” “是……”丫鬟怯生生看了眼萧远澈才开口:“是林夫人吩咐的……说您日理万机,王妃只是闹脾气,气消了就会回来,让奴婢不要再去打扰您。” “而且王爷您说过,王妃禁足期间,她的事不要再上报……” 又是林舒窈,萧远澈这才发现,他和阿竹的每一次冲突都有林舒窈在旁边添油加醋。 他揉了揉太阳穴,身心疲惫不已:“王府下人办事不力,罚三月月钱,领十大板。王府总管罚半年月钱,领二十大板。” 惩罚了所有人后,萧远澈开始想念苏淮竹。 想念她会在他惩罚下人时,为他们求情。 想念她会在他生气时,为他揉捏肩膀,给他做蜜桃莲子羹。 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萧远澈无神地往外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他和苏淮竹一起避暑的庄子。 他记得,他曾经在庄子上种了许多桃树。 早春时,他会带着阿竹来踏青赏桃花,夏天炎热之际,树上就会挂满沉甸甸的蜜桃,阿竹就会亲自给他做上一道甜品消暑。 可是当他来到那片桃林时,漫山遍野已经光秃秃一片。 “让你们照看桃林,就是这么照看的?” 庄子上的下人跪成一排,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回王爷,那是王妃娘娘亲自砍掉的,还吩咐我们将树根也连根拔起……” 萧远澈愣在原地,随即心里泛起无边的苦涩,他的阿竹连桃树也不要了。 想到这,他突然拔腿向寺庙跑去。 这里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但萧远澈站在寺庙中央只觉得全身发冷,只因他和阿竹结发的荷包和许愿条全都毁了。 “阿竹,你当真这么狠心,竟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 他失魂落魄回到王府,睡在苏淮竹原先睡过的床上,感受最后一点点她的余温。 夜深后,探子带来了苏淮竹的一些信息。 “属下打探到,王妃一家人离京后一路南下,回到了原来的苏府,将两个丫鬟安葬后,认其做了自己的义妹,安抚了她们的家人。” “后来又一路南下,说要去寻找神医救治苏夫人,出城之后,她们没有走官道,又换了马匹和衣物,属下便失去了她们的踪迹。” “连个人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何用。” 萧远澈无助地闭上眼睛。 阿竹,你到底在哪里?后续的半个月,萧远澈一直在打探苏淮竹的情况,但仍然一无所获。 倒是林舒窈的身世和目的查得一清二楚。 他无法相信,竟然被这样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 他沉着脸,拿着下属查到的证据来到大牢,让狱卒将林舒窈从牢房中带了出来。 而林舒窈看见萧远澈出现在自己面前,第一时间直接扑了上来。 “王爷,您是来接窈窈出去的吗?” 萧远澈看着面前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女人,丝毫升不起半点怜惜,直接避开了她的接触。 林舒窈的手僵在了空中,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知王妃向王爷说了些什么,但窈窈对待王爷的心意天地可证,若是她还不满意,窈窈……还是可以在这里待着的.......” “林舒窈你别再装了,本王已经查清了所有的事,劝你如实交代。” 林舒窈听见这话,身形微微颤抖,垂着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窈窈不知王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青蔓,青城人士,当地花满楼最著名的花魁。” “你踏青时救了一女子,名唤林舒窈,是当地富商林家的嫡女,因身体不好自小被养在寺庙。” “你将人推下了悬崖,盗用了林舒窈的身份,再联合父母将林家夫妇处理掉,掌管了林家。” “后因父母没有经商的天分,林家生意一落千丈,怕人怀疑,你直接携带家人来到京城,准备嫁一个如意郎君飞上枝头变凤凰,掩盖掉你的罪行。” “幸运的是,你遇到了我,但这也是你的不幸。” 萧远澈一字一句还原当年的真相,林舒窈颤颤巍巍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他用力捏住林舒窈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头抬起:“我知道你当年接近我有目的。” “但你若是老老实实当我外室,好好伺候我,别让我的阿竹伤心,也许在王府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可是现在,阿竹被你逼走了,你觉得你还能活下去吗?” 林舒窈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当初她接近萧远澈并未想过成功,是他的宠爱,让她失了分寸。 人是贪婪的东西,总是又要再要,但是她忘了,她能依仗的只有萧远澈的宠爱。 若是他厌烦了,她就什么也没了。 她不断地磕头,哪怕头破血流也没有停止:“我错了,我不该妄想王妃的位置,求王爷留我一命。” 萧远澈凑到林舒窈的耳边轻声开口,宛如恶鬼低语一般:“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你死去,阿竹受到的痛苦,你要千百倍去体会。” 他抓了林舒窈的父母,来到了当时威胁苏淮竹时的那个悬崖。 如今吊在上面的人变成了林父林母以及林舒窈。 但这次他并没有那么温柔,而是让下属松开绳索,让它下坠,等到三人皮肤都被碎石和树枝划破,等到接近地面的时候,再将绳索握住。 来回几十次,三人的亵裤早就沾染上了黄色的尿渍,嘴中还在不断地求饶。 “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这样也太便宜你们了。”第二日,三人被扒光了衣服,像囚犯一样在街道上游行。 连续七天,直到她们完全沦为了一个笑柄,在京城已经没有容身之所。 第三日,她们被扔进了湖中,等到溺水昏迷后再由太医将人救醒,醒后再沉入湖中,周而复始。 林舒窈已经被吓破了胆:“王爷,求您给我一个痛快吧!我愿意为王妃偿命!” “想死?不可能!”萧远澈重新将人扔进了牢房。 他派侍卫将牢房四周围住,将所有牢房大门打开。 “这三位,是本王送给你们的乐子,谁能让本王满意,就可以减轻刑罚。” “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保证人活着。” 所有人蜂拥而上,看着林舒窈身上出现一道道伤口,萧远澈突然想起当时将苏淮竹从牢房中接出来的模样。 身上布满了淤青,他当时还以为是阿竹在做戏,现在想来他真是愚蠢。 林舒窈接受了一遍又一遍的凌辱,手和脚都被犯人折断,像条狗似的躺在牢房的干草上。 林父和林母也没好到哪里去,直接去了半条命。 萧远澈还在思索有什么更折磨人的法子,却被皇帝派来的人打断了。 “王爷,皇上说了,您该点到为止,再闹下去,平白无故让百姓看皇家的笑话。” 他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疯狂:“是皇兄拆散了本王和阿竹,若他不是本王的兄长,他怕也是这里面的一员。” 听着这大逆不道的发言,传口谕的太监直直跪在了地上。 “我的祖宗,这话可不兴说。” 见到萧远澈如此冥顽不灵,皇帝直接下旨将人禁足在王府。 什么时候情绪稳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没有反抗,安静地接受了禁足,只是在这之前,他几乎将周围酒馆的存酒都搬空了。 “阿竹你到底在哪里。” 萧远澈躺在房顶,看着天上的月亮,手里举着酒罐,眼睛愈发模糊。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还是半点没有苏淮竹的消息。 他每天只有喝醉才能在梦中看到苏淮竹的模样。 “阿竹,你以前总说喝酒伤身体,可是我都喝了这么多了,你怎么还没来管我?” 他不分昼夜地在王府买醉,太后也看不下去了。 直接举办了一个赏花宴,邀请了所有的世家贵女,势必要再给萧远澈物色一个新王妃。 “母后,儿臣说了,王妃只有阿竹一个。” 萧远澈醉醺醺地躺在太后的寝宫,见到小儿子这样,太后只感觉头又开始疼痛起来: “哀家只给你两条路,一是听哀家安排重新迎娶王妃,二是将苏淮竹找回来。” “可是儿臣不知道阿竹去了哪里……” 他也想去找回阿竹,可是天地广阔,山路纵横,很容易就错过。 “哀家怎么就生了你这般蠢笨不堪的儿子?” “她母亲重伤未愈,势必要一路求医。而在那片区域,最著名的神医便是神药谷谷主。” “无论她从何处出发,终点必是神药谷,若是她到了便皆大欢喜,若是她没到,你便可以原地等待。” “至于你是否能求得她的原谅,得看你自己的造化。”有了太后的明示,萧远澈立马快马加鞭地赶往神药谷。 为了赶路,他这次出行只带了几个侍卫,披星戴月,终于在半个月后赶到了神药谷所在的位置。 只是神药谷所在的山脉崎岖蜿蜒,根本无法找到入口。 萧远澈在山脚绕了又绕,身上的干粮都用尽后,他们只能在树林里打些猎物。 却不想一脚踩空,直接坠下了悬崖。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他脑海里出现的竟然是还未能朝阿竹道歉。 剧痛袭来,疼得他意识模糊,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触碰了他的手臂。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中。 右腿用竹板绑了起来,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痛,看样子应该是骨折了。 右手也被用白色的布条吊在了胸前,半边身子完全动弹不得。 正在他四处打量茅草屋的布局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端着药推门进来。 “你从悬崖上掉下来被我捡到了,身体多处骨折,现在只能卧床休息。” “这是哪?” 萧远澈心里还记挂着寻找苏淮竹,若是他养伤的时间太久,阿竹走了该怎么办? “这是神药谷,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 听到熟悉的三个字,萧远澈下意识想坐起来。 “你别动,再动腿就要废了。”少年立马拦住他的动作。 萧远澈用完好的左手抓住少年的衣袖:“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苏淮竹的求医者?” 少年思索了半天,最后摇摇头。 “师傅治病从不问姓名,若是遇上合心意的,也只会给他取外号,比如……” 少年指着自己开口:“师傅懒得叫我的大名,直接叫我小十,因为我拜师那天刚好是初十。” 即便小十说自己并不清楚师傅每天接待了多少病患,但萧远澈直觉苏淮竹就在这。 他在床上躺了七天后,小十才允许他下床。 他终于可以推开那扇木门,看到神药谷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药田,每间茅草屋的距离都相隔很远。 “师傅说每个人的天赋不同,但都需要自己潜心钻研,我是其中天分最差的。” 小十指着最前方也最大的竹屋说道:“那便是师傅的住处,听说他最近又收了一个徒弟,但是还在考验期,所以还没有介绍给我们认识。” 萧远澈顺着小十的手指望去,药田里有一处窈窕的身影,宛若女子。 他越看越眼熟,甚至不惜忍住疼痛往前追了两步,想要看清楚那身影的模样。 “哎!我好不容易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怎可以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小十拉住萧远澈,瘦弱的身躯竟然有惊人的力量,萧远澈一下挣脱不开,只能指着那窈窕的身影说道:“那人是谁?” 小十看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随即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难道我的药有问题,会让人产生幻觉?” 萧远澈再次看过去,药田中已经没有了那女子的身影。 他怅然若失,晚上睡觉竟又梦到了从前。 “若不是爹娘不忍我辛苦,我早该是个名震天下的神医了。” 苏淮竹靠在他的怀中娇俏开口。 而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顺着她的话附和:“是是是,我家阿竹最是厉害。” 天亮后,萧远澈没有再犹豫。 直接拿起身旁的竹竿往昨日那女子的方向蹒跚走去。山间雾大,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小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掉进了多少次药田,才终于走到目的地。 阳光从崖顶树林中透了出来,面前的房屋轮廓渐渐清晰。 他没有贸然去敲门,而是在门口等着,直到身上被晨曦打湿,才看到木门拉出了一条缝隙。 苏淮竹卸去了所有朱钗,身着普通的麻布衣服,此刻手中正端着一个大竹篓,像是采药的装备。 萧远澈瞬间红了眼眶:“阿竹,我终于找到你了。” …… 我愣在了原地,没想到萧远澈会找到这里来,还是以这么凄惨的方式。 当年我离开京城后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的爹娘祖母竟然都在我的身旁! 而死去的,变成了我贴身丫鬟,明月和皎月。 我这才发现,世事流转恍如南柯一梦,之前与萧远澈的过往有几分真假,我竟分不清了。 所以我没有回答萧远澈,只是沉默地从他身边经过,仿佛陌生人般。 萧远澈伸手就要拽我的手臂,却被一声怒喝打断:“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冒犯老夫的徒弟?” 一位白发白胡子的老头从隔壁的竹房走出,这便是我新认的师傅。 萧远澈双手作揖行了一礼,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谁知师傅神色一变,立马下逐客令:“王爷身份尊贵,老夫这种穷乡僻壤,怕玷污了您的身份,还是请回吧。” 萧远澈心中不愿,但如今这副身体他也做不了什么,只得一瘸一拐地又走回了小十的茅草屋。 他并没有放弃,每天只要一有机会,他都会凑到我的面前。 “阿竹,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被林舒窈迷了眼睛,伤害了你和你的家人。” “你可以罚我骂我,我绝无怨言。” “我也已经让林舒窈付出了代价,只等你回京让她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永远都是我的王妃,我真的只爱你一个。” 我一直没有给予回应,萧远澈虽然失望,但还是很快打起精神。 在他不用借助外物行走之后,他每天都会帮着我采摘晾晒药材,替我烧火熬药,尽管笨拙不已,但他咬牙也没放弃。 甚至在我学习针灸时,甘愿让我试针。 “萧远澈,你不必如此。” 我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一针扎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我们已经毫无关系了,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阿竹……我真的很想你,你走后,我差点活不下去……” 萧远澈蹲在我旁边,神色落寞,让人无比怜爱。 可我早就看透了他的本质:“您是肃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间女子何其之多,又何必在我这种下堂妇身上浪费时间?” “况且,我阿娘还躺在床上,您的爱实在让我难以承受,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出谷的方法我已经告诉您了,还请您离开,日后也不要再来了。” 见我态度坚决,饶是他做好了碰壁的准备,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他这个天之骄子也有些不能承受。 恰好此时,萧远澈带来的那几个贴身侍卫也找了过来。 他回头看了眼药田的方向,最终离开了神药谷。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但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收到侍卫送来的包裹。 “王爷吩咐我们看顾好您,日后需要外出采购的东西,可以全权交给属下。” 一如既往的贴心让我心中翻腾不已。 “不必,你们回去吧,我如今已不是王妃,不需要为我做这些。”我来到神药谷已经有两月余。 当时安葬好皎月和明月后,母亲还是昏迷不醒。 多方打听才确定神药谷的位置,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这。 我带娘亲来求医时,在谷外足足跪了三日。 后来谷主被我的孝心和毅力感动,破例让我进谷。 只是采药煎药这种事需得我自己来。 幸好我小的时候对医药感兴趣,曾跟着镇上的大夫学过一段时间,简单的药材还是能分辨。 若不是爹娘不想让我吃苦,我可能真会成为镇上的第一女郎中。 谷主见我有天分,如今又肯刻苦学习,当即决定收我为徒。 萧远澈离开后,我更加专心地钻研医术。 如今父亲没有官职,母亲又卧床养病,哪怕有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也不能坐吃山空。 我不想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生,我也想证明自己有价值,而不是只能依附别人的菟丝花。 哪怕这个过程异常艰苦,我也没有放弃。 终于,在开春的时候,娘亲醒了过来。 而我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医者。 这段时间内,萧远澈偶尔也会来看我,每次都说是路过。 他知道我一直待在谷里没有出去,所以为我带来了很多新鲜玩意。 有最流行的珠花,有新出现的美食等等。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我拒之门外。 师傅有时候会出谷为别人看诊,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萧远澈会趁这个时间偷偷溜进来,在我的旁边陪我住上一段时间。 为我挑水劈柴,甚至做饭洗衣,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的心不是没有动摇,但是一看到母亲消瘦的脸庞。 想起每到变天时,隐隐作痛的膝盖,这是当时在湖中泡久的后遗症。 又回忆起从小陪我长大的丫鬟全都死于非命。 我就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萧远澈。 在侍卫又一次来催他回京的时候,我将这些天他买的东西,全部还了回去。 “这些东西王爷还是带走吧,无功不受禄,淮竹无福消受。” 萧远澈的手掌捏了又松,眼底酝酿着狂风暴雨。 “阿竹,如今我给你的,竟是一点也不要了吗?” “王爷给的东西太昂贵,臣女怕付不起代价。” 萧远澈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之后,他再也没出现,就连一直躲在暗处的侍卫也消失不见。 我渐渐失去了萧远澈的消息,猜想他应该是放弃了。 之后的日子,师傅虽然会经常消失一段时间去给别人看病,但多数时间还是待在神药谷手把手教授我相关药材知识。 偶尔也会带我去附近的村庄进行义诊,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神药谷谷主有一个天赋绝伦的徒弟。 后来,蛮夷开始骚扰边疆,许多的村庄被抢劫,受伤之人数不胜数。 师傅便带着我出去游历。 “往南一百公里,那边沿途有许多村庄,临近边塞,流匪抢劫的情况格外严重,算得上尸横遍野,若是不及时救治,很快会引发瘟疫。” “这是那些蛮夷的阴谋,利用百姓挑起纷争,为了杜绝这种情况,这次你随老夫一起去义诊。”师傅带着我一直朝南走。 越靠近南边,情况就越糟糕。 后来,我们换上了更为破旧的衣服,师傅也用泥灰将我的脸遮掩住。 “小心为上,这边流匪凶残,你最好捂严实你女子的身份,以免遭遇麻烦。” 一路上,我们看到许多人拖家带口逃往下个城池。 而没能逃掉的,早化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随意丢弃在路边。 我们走走停停五天,才到达了最南的村庄。 这里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洗劫,一片狼藉,庄稼被连根拔起,村庄到处都是血迹。 许多人断了手掌或者小腿,此刻正躺在路中央等待生命的流逝。 饶是做好了准备,但随处可见的血迹和尸体,依旧让我受了不小的冲击,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看样子流匪刚离开。”师傅探查后说道。 “唉,真是作孽,蛮人总是不安分,经常派人来试探我们的底线,意图侵占我们的领土,朝廷一直没派人来镇守,才让他们如此放肆。” 我们二人在村庄住了半个月,我主要负责熬药和包扎,若是师傅忙不过来,便也要看诊。 剩下的村民不足百人,三成是孩子,两成是妇人,其余都是青壮年。 其中附近的山匪来了一次,蛮人却是骚扰了三四次,为了保护剩下的孩子,很多妇人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死死地挡在蛮夷面前。 “当初那些老人为了让我们活下去也是这么做的,可是他们却依旧不放过我们。” 留下的村民抹泪感慨。 “为什么不逃?” 我不能理解,如此频繁的骚扰,为什么还坚定地留下。 “离开这里,我们就成了流民,城镇不会收留我们,离开后或者会更艰难。” 后来,尸体越来越多,根本不能入土为安,只能随意地堆在后山,用一把火烧干净。 离开那天,我的包袱中再掏不出多余的药物,但受伤的人仍然在每日增加。 我只得垂下双眸匆匆跟在师傅的后面,不去看村子的惨状。 我能救一些人,但我救不了所有的人。 两人沿着官道一直走,忽然尘土扬起,一阵又一阵地马蹄声靠近。 只一眼,我便认清了骑马走在最前面,身着银色铠甲的萧远澈。 我连忙垂下头,避过萧远澈扫过来的视线。 “阿竹。”熟悉的声音响起,让我些许恍惚。 看着那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下马朝我走来,却是僵在了原地。 “你为何这种打扮?” 萧远澈眼神一瞥,看见了我身上的血迹:“你去了边塞那边?” 我抿着唇没有回答,但萧远澈一下就猜到了。 “这段时间,蛮夷活动异常,似乎想跟我们开战,那边太危险了,尤其是女子,容易被掳走。” 我避开了他的话题:“王爷怎么会在这?” “皇兄派人出征,我自动请缨。他说得对,我要肩负起我原本的责任了。” 萧远澈继续翻身上马,气质与以往天差地别:“在这里,我也能离阿竹近些。” “现在我得先行一步,等我安顿好了就来找你。” 我看着他带领着将士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我虽然恨他,心里却不希望他战败。 这次一别,蛮夷挑起战争,他们骁勇善战。 萧远澈无领兵经验,节节败退,后来冲突爆发频繁,我再未得到他消息。战败的事情很快传入了京城,朝臣开始不满。 用萧远澈宠妾灭妻的事情弹劾他,认为他不配做将领,需急召回京。 但他领兵出征本来就是想要我看到他骁勇善战的一面,认为他已经做出改变,想让我回心转意,说什么也不肯回京。 后来皇帝册封了新的将军,让他带着将士去支援萧远澈,趁他不备,吩咐死士将他绑回了京。 这次连太后都不许他胡闹,剥夺了肃王的封号,禁足在王府。 并且为他指定了新的王妃,是太傅的孙女,意欲好好管教他,日后别让他再胡作非为。 我知道这些事情时,正在京城,说书的先生讲得可谓是精彩绝伦,引人入胜。 两人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百姓都在谈论二人的婚事,认为两人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 偶尔会有人提及我的名字,但都唏嘘不已。 认为我不该主动放弃荣华富贵,毕竟王爷三妻四妾是常态,作为王妃,需得大度。 说林舒窈也是可怜,不过是谋得一个妾室的位置,竟然落得一个打入大牢的下场。 可明明是萧远澈违背了诺言,但百姓只会觉得是我,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 我没兴趣再听下去,喝尽茶水起身离开。 这次回京城,我只是陪师傅来看望一位故友。 我不忍打扰两人叙旧,便称自己要出门散心,没想到却听闻萧远澈再婚的消息。 我捂着胸口细细感受,非常平静,此刻我已经不再会为萧远澈而伤心了。 我又给狱卒塞了些银两,带我进入大牢看望林舒窈。 这段时间,她一直被关在牢房最深处,萧远澈用黑色绸缎将整间牢房围住。 勒令不许任何人和她说话。 没有光亮,没有声音,这是最折磨人的手段。 至少,我第一眼看见她,竟没有认出来。 此刻她双手耷拉着,半跪在杂草上,瘦得皮包骨,再没了往日的风情。 见到有人靠近,她缓缓抬起头,眼睛还无法适应光线,微微眯着。 看清是我的那一刻,林舒窈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你还是回来了?” “我就说,谁会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呢?” 林舒窈大笑出声,整个人癫狂不已。 “萧远澈下月大婚,新的王妃是太傅孙女。” 我平静地说着听到的这个消息,仿佛与我一点关系也无。 “所以你以什么身份回来?妾室吗?那你和我有什么不同……”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便将手中的药丸喂到了她嘴里。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林舒窈不断咳嗽和呕吐,想把刚刚的药丸吐出来。 她抠了半天,药丸就好像入口即化,再无半点踪影。 “一种毒药而已,算是你对我做的所有事的谢礼。” 我说完转身就走,任凭林舒窈在背后如何嘶喊都没有停留。 这药丸可是我精心炼制,服下后,从子时开始会奇痒难耐。 痒意会一直从胸口冒出来,无论怎么抓挠,哪怕抓到溃烂都没用,四个时辰后才会自行消散。 每天周而复始,无药可解,除非死! 萧远澈如何对林舒窈我不在意,那只是他偶然冒出的内疚。 而现在,才算我的报复,我要让林舒窈生不如死。我未在京城停留许久,自从与蛮夷开战,神药谷离得近,也遭受了不小的波及。 我干脆直接带着父母和师傅回到了苏家故宅。 那是父亲当年还是主簿时,置办的宅院,比不上王府,但在当地也算得上数一数二。 我与师傅一同开了家医馆,平常疾病由我来看诊,疑难杂症则看师傅心情。 之后我从西市买了些丫鬟奴仆伺候,自己身边却一个也没留。 “阿竹,你是女子,本就在世间行走艰难,若身旁没有伺候的人,叫母亲如何放心?” 母亲在调养下,身体逐渐恢复,偶尔还会和苏父一起来帮我算账。 见我将奴仆全都安排在她们身边,眼睛里盛满了心疼。 “阿娘我可以自食其力,况且她们待在我身边,我总会想起皎月和明月,年岁差不多,和我却天人永隔……” “唉!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她们应该也不愿你被困住。” “女儿知道。”我安抚地拍拍母亲的手背:“娘亲别为我操心,等您养好身体,我们一家人可以去游山玩水。” 苏母用指尖重重戳了下我的鼻子:“你呀!真想孤独终老吗?等阿娘好起来,定会为你挑个如意郎君。” 我笑了笑没有拒绝,总该让娘亲有个寄托才行,至于嫁不嫁人那是日后的事。 转眼半月过去,肃王……不对,如今是二皇子大婚的事传遍了每个城池。 百姓们在屋檐下挂上红灯笼,也算是变相的祝福。 入乡随俗,我也在苏宅和医馆挂上了红灯笼。 “小妮子,你真的放下了?” 白胡子老头坐在角落,时不时喝上一口他自己酿的药酒。 当初听闻母亲受伤的原因时,他表现得比自己还气愤,直接将断子绝孙的药塞进我手中。 “老夫最看不惯背信弃义的人,既然他管不住自己下半身,那就从根源杜绝。” 我垂下头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若是我没见过万里江山,可能会在后宅磋磨一生。” “如今不会了,我不会再回到那个笼中去。” “你是放下了,可我看堂堂王爷可放不下。” 听到这话,我有些疑惑,眼睛顺着师傅的目光往外看。 发现本该在筹备婚礼的萧远澈,竟然出现在医馆门口。 “阿竹,你当真将我放下了吗?” 萧远澈穿着白色的长袍,头上别着定情时我送的玉簪,仿佛又回到了他说求娶的那天晚上。 我坦荡荡地迎上他的视线:“听闻王爷即将大婚,民女在此献上祝福。” 萧远澈脸色一变,急匆匆上前抓住我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口。 “阿竹,你何必说这些伤人的话,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那都是母后定下的,与我无关,我不会和她成亲的,我只认你当我的王妃。” 医馆病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我们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我挣脱掉他的手,与他拉开距离: “还请王爷自重,民女如今和您什么关系都没有,请您不要毁掉民女的名声。” 说完转身回了内室,让打杂的小厮送客。小厮年岁还小,并不知晓萧远澈的身份有多重,推搡的力度有些不客气。 “东家说了送客,还请这位公子不要挡住抓药的病人。” 我坐在内室摆弄药材,听到小厮禀报说萧远澈已经离开才悄悄松了口气。 如今我身份低微,萧远澈稍微动动手指便能碾碎我。 我若是态度过于强硬,反而会连累爹娘。 若不是母亲的身体还未恢复,再加上边疆战事不断,我早带着他们出去云游,去一个萧远澈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这一天,我早早回到了苏宅,尽量避开在外面遇到萧远澈。 可是我忘记了萧远澈的执拗,他竟然买下了我家和医馆隔壁的宅子,白天他会坐在墙头远远望着,晚上会悄悄溜进来,站在窗口凝视我的睡颜。 大婚的日期逐渐靠近,可萧远澈根本没有离开的想法。 我不胜其烦,在他再一次翻进我家时,拦住了他。 “王爷……不对,二皇子如今有做梁上君子的潜质?” 萧远澈却毫无被抓包的羞耻,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你很久没关心过我了。” 我有些疑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每天对那些病人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可你看向我的眼神却很冷。” 萧远澈往前迈了两步,眼神里透出无尽的忧伤:“不该是这样的。” “当初我少穿了件衣服,你都会亲自给我送来,可我现在没穿披风在风里坐了那么久,你却视而不见。” “以前我忙于政务经常忘记用膳,你每次都会亲自下厨,看着我吃完才会去休息,可我今天一天都没用膳,你却一点也不关心了。” 我心中冷笑,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当初我对他的好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日后您会有新的妻子关心您的衣食起居,会比我更仔细更认真。” “可那都不是你,阿竹你就跟我回去吧。” 萧远澈疯狂地将我往怀中带:“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萧远澈的脸色立马浮现了五根手指印记。 “萧远澈你将我置于何地,又将那太傅孙女置于何地?” “这是你第一次打我。” 萧远澈捂着脸颊有些不敢置信。 我眼睛一闭,双腿一弯,直直跪在地上:“民女冒犯,还请二皇子责罚。” 夜晚寂静,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你知道我会心疼你……”萧远澈抬手想将我扶起,却被我躲了过去,他的手僵在空中。 良久,他轻叹一声:“罢了,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会让你看到,我对你的感情。” 萧远澈拂袖离去,我这才软了身子瘫倒在地。 这天后,萧远澈回了京城,没有再出现。 但他和太傅孙女婚事没能按时举办。 听京城传来的消息,他用绝食来抵抗太后的指令,最后太后拗不过儿子,只得将婚期一延再延。 百姓议论纷纷,一方是说萧远澈不知好歹,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说不要就不要,也不看看如今现在自己是个什么光景。 另一方则是夸赞他专一,留着位置一直等着前王妃回来,完全忘记了当初是怎么逼走我的。 而我听到这些传言,内心却隐隐有些慌乱。若是京中百姓的谈资都是我和萧远澈,势必会引起皇帝和太后的重视。 甚至会认为是我挑拨,才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思及至此,云游的事情要尽快提上议程。 只是我还没离开,倒是有人先找上了门来。 清晨,我刚打开医馆的门,便有一位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踏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年岁较小的丫鬟。 但她头戴面纱,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听闻苏大夫医术了得,小女子身患疾病多年,敢问大夫能否医治?” 女子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却莫名有些熟悉。 我仔细地为她把脉,却并未发现什么病症。 “还请姑娘详细介绍病症,才好对症下药。” 女子轻笑一声才开口:“年幼之时,偶然遇见一位郎君,从此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盼能日日见到他,请问大夫这种疾病可能治?” 我心下了然,这是对那位郎君一见钟情,是相思病。 “姑娘为何不与那郎君成亲?” “当然是因为那郎君已有夫人,小女子不才,可也不甘为妾。” 女子将面纱取下,露出了她本来的面容。 我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那太傅家的小孙女,黎妙容,也是太后钦点的肃王妃。 “姐姐别来无恙。” 我有些呆愣,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这。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黎妙容开始解释:“此次前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打探下姐姐的想法,是否要重新回到萧远澈身边?” 我下意识摇摇头:“我从未想过和他再重新开始。” “那我就放心了。”黎妙容说完便要往外走:“打扰了,我这就离开。” 刚戴好面纱,就在门口撞上了匆匆赶来的萧远澈。 他用力地抓住黎妙容的手,语气冰冷:“谁让你来这儿的?本王说了爱的只有阿竹。” 黎妙容轻笑一声:“那又怎样?别忘了,你只有和我成亲,才能恢复王爷的身份。” “那也与你无关,你休想在阿竹面前胡说八道。” 黎妙容没有回复,只是侧头看向我:“原来被冤枉是这种感觉,我好像有点体会到你当初的百口莫辩的感觉了。” 说完没等萧远澈开口,便直接抽身离去:“你最好尽快和我成亲,不然……” 后续的声音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她说太后不会放过我的。 萧远澈身子一僵,有些无措地看着我:“阿竹,你和我回去吧,母后因为这件事已经很生气了。” 我只觉得他说出的话莫名其妙:“王爷,若是您不纠缠我,太后怎么会针对我呢?” “我只想重新和你在一起……” 我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我跟你回去了,我应该以什么身份面对众人呢?” “黎妙容怎么办?太后娘娘还会让我坐在王妃的位置上吗?” 他沉默了许久,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拦住了我。 “阿竹你相信我,我和只是各取所需,在我心中,王妃只有你一个。” 我推开他,眼神中透出嘲讽: “所以你是想坐享齐人之福?”萧远澈没有解释,我却已经了然。 他不想放弃我,却也不想失去权利。 难怪他闹了这么久,只得到了一个大婚延迟的结果。 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太后宠爱他,只要他不愿,没人逼得了他。 “阿辞,朝臣如今都在弹劾我,只有娶了黎家的孙女,我的背后才有靠山。” “这样我才能更好地护住你。”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义正词严,可是在我听来,是一把把刺向我的利刃。 即便已经对他失望彻底,此刻也不免有些心寒。 “所以你只是想把我骗回京城,一方面哄着我,一方面迎娶新的王妃,对吗?” 我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那只是权宜之计,她不过是占了个头衔而已,我的身心都在你这还不够吗?” “为了你,我惩罚了林舒窈,去边疆锻炼自己,甚至还顶撞母后,在你面前伏低做小地照顾你,我已经屈尊哄了你这么久了,再大的气性你也该消了吧?” 这一刻,萧远澈暴露了所有的本性,正如当初一样,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对我百般承诺后,在最后的某一个时刻将你打入地狱。 思及至此,我不想再和他纠缠,转身下了逐客令。 “王爷还请回吧,我苏淮竹此生,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再跟你回去。” 只是下一刻,脖颈一痛,眩晕感袭来,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他在喃喃自语:“我早该这么做的……” 等我再次清醒时,身上换上了华丽的衣物,头上也戴满了朱钗。 环顾四周,发现这是萧远澈东院的偏房,他竟是将我带回了京城? 我拼尽全力想爬起身,却发现身子绵软无力。 就在此时,萧远澈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碗粥。 “醒了,饿不饿,我喂你喝粥。” 他坐在床前,仔细地吹了吹,才将勺子递到我嘴巴。 我用尽全身力气打翻了粥,来表达我的不满:“送我回去。” 他贸然将我掳来,还不知道爹娘会担心成什么模样。 “回哪?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萧远澈面色平静地吩咐丫鬟收拾:“早知道这么轻易,我便早些动手好了,何苦费这么多心思。” 说完又吩咐丫鬟送来一碗粥,一口一口,强硬喂进我的嘴里。 一碗粥喝完,我便有些昏昏欲睡。 “睡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我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因为萧远澈在食物里下了药,怕我逃跑。 日升月落,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原本安静的庭院变得热闹起来,隐约还听到唢呐的声响。 算算时间,这应该是萧远澈大婚的日子。 这天,他没有亲自喂我食物,反而是派丫鬟送来。 我没有吃,倒是恢复了些力气。 可院子里外都有侍卫把守,我根本逃不出去。 我思索着对策,直到我的视线落在了房内的蜡烛上。 走水了! 门外的侍卫发现情况第一时间就去向萧远澈禀报。 而我趁这个机会,从另一扇窗翻了出去。 一路上避着丫鬟和下人,东拐西拐,竟然来到了西院。 这里满院都贴着喜字,我见搜寻的人越发靠近,只得咬牙躲进了西院。 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盖着盖头的黎妙容。 “姐姐,你为何会在这?” 黎妙容一脸天真,但我知道,在世家大族里长大的女子,哪有天真烂漫的人。 我将刚刚从偏房搜到的剪刀抵在她的喉间。 “送我走,不然我杀了你。”黎妙容脸上却无半丝惧意,甚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你的父母可还在王府暗牢受苦。” 我一愣:“什么意思。” “三天前,你爹娘上门想让萧远澈放人,可他非但不放反而将你爹娘都抓了起来,想秘密处死,这样,你没了牵挂,就不会往外跑了。” 我紧紧地攥住茶杯,唾弃自己低估了萧远澈的狠心。 “你想怎么样?” 黎妙容低下头,掩盖住眼睛里的狠厉:“我要你帮我炼制一种药,可以控制他的情绪。” 偏房着火后,碍于宾客都在场,萧远澈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找人,这反而方便了我的行动。 我跟着黎妙容的暗卫,来到暗牢,这里地处偏僻,萧远澈也未派人看守,可能是想让我爹娘自生自灭。 看着被绑在木架上已经快脱水的两人,我禁不住落下了眼泪,恨不得将萧远澈碎尸万段。 暗卫将两人送走后,我回到了西院。 萧远澈不爱黎妙容,所以成亲后,他未曾踏入西院一步,再加上他的心思都在找我上,好几天都没有出现,这也方便了我炼药。 “你不是倾心王爷?为何要控制他的情绪?” 在我看来,黎妙容和萧远澈之间并不存在仇恨。 黎妙容只是静静地摸着手中的香囊:“我并不喜欢王爷。” “其实我和林舒窈以前是挚友。” 我手停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她却轻轻一笑:“我说的是以前的林舒窈,我以前和祖母居住在庄子上,最爱跑到附近的寺庙玩……” 从她的口中,我得知了如今这个林舒窈如何李代桃僵的所有事情。 “本来,我是可以找到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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