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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对于这一点却是早已经达成了共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舍弃他。可真的要说起入京,各路消息都摆明了有人在盛京设局,再傻乎乎地去投也未免过于愚蠢了。 赵慎来京时,因为是前来觐见述职,身边本就没带多少人,又被已经入京的赵元带走一批,如今临时算上彭城的守卫,也只是勉强凑到五百。真要是出事,这点兵力别说想要保全自己,哪怕是鱼死网破都是不够的,正如谢照所预料的那样,赵慎犹豫了。 耳边愈发激烈的议论声如退潮般隐去,赵慎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模糊发光的身影,对方隔着方寸大的棋盘注视着他,问他道:“你,敢来吗?” 去,或者不去,看似是双方无形的博弈,实则全都在对方的预料当中,赵慎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同时下令召本来镇守后方的萧泉暗中赶来彭城接应。一连多日,幕僚们都快有些坐不住了,但赵慎始终沉着气按兵不动,直到他收到了李稚自从盛京递出来的书信。 赵慎一见到那狼狈的使者就意识到这封信能传递出来该有多少艰难,信虽是李稚亲笔所写,但转手的却是长公主赵颂的使者,而辗转期间又不知道经手了多少人,所以其内容极为隐晦。李稚在信中说京中风声有变,赵元音讯全无,秘事或已经泄露,让他立即调头回雍州,尤其最后一句,言辞恳切甚至透出急厉的意味,是坚决劝阻他入京。 至此,赵慎心中的不祥预感已经确凿。 赵慎坐在火炉边一遍遍地看着李稚写的信,一夜未眠。第二日,他终于下令回雍州。 就在赵慎下达了返回雍州的命令后不久,早已与谢照达成协定的霍家人于广安道上截杀了奉赵慎命令赶来接应的雍州将军萧泉,与之而死的还有四千雍州将士。 萧泉直到临死前仍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仅仅只在六个月前,他们还一同在雍阳关外共同围猎,彼此亲热有如手足,那句“昔为友者永为友”还在耳边回响,“你们!”他话音未落,霍家人手起刀落斩下了他的头颅,忠臣良将的鲜血溅洒在寒霜秋草上,象征着幽州的背叛。 谢照年轻时喜欢下围棋,下得很有名堂,给人的感觉是他落下第一子时心中便已经布置好全局,杀机则是在最后一刻才揭露,但凡展露即不可抵挡,季少龄曾称赞他:收官天下第一。他早已经料到了以赵慎父子的谨慎,或许很难引诱他们入京,所以他提前与霍家人定下约定,命其在后路上设下埋伏截杀,无论赵慎此番是进亦或是退,其实都一样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霍荀在送出密信的那一天便料想到了今日的情景,口头的忠诚与示好没有意义,唯有献上赵慎父子的头颅,那封信才能成为一张真正够分量的投名状,既是绝了后路,也是绝了后患。这才是他送出那封密信的真正涵义,而这层意思也唯有谢照能够毫无偏差地领会,双方一拍即合,定下了这无双的一计。 遥远的幽州霍家老宅,霍荀披着满头白发坐在床上没有言语,看院中古树迎风摇摆,他叹了口气,“卫盛,是我对不住你,只能够等有来世,我再做牛做马偿还于你罢了。”一声叹息于光中飘散。 霍燕的长子霍耀此时正聚精会神地守在彭城与雍州的必经之道上等着回城的赵慎,一旦人出现他就会下令立即将其射杀,赵慎身边只有不到五百人,他必死无疑。苍茫古道上隐约传来一两声马嘶,却不闻人声,霍耀的神情隐在风絮中有几分模糊不清,他想到自己的家族起自幽州那片不毛之地,先祖栉风沐雨、披荆斩棘才有了今日的一切,从立业的那一天他们就知道,这天下本就是心狠者取之。 然而霍耀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能够等到赵慎的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霍耀:大哥你怎么还没到? 赵慎:今日有雨,决定造反,不回家了。 第102章 流星(二) 盛京城皇宫,大狱之中,潮湿血腥。 李稚随意地叠着手,坐在枯草堆成的垫子上,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墙壁上那一扇弧形的窗,微微发红的光投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有种正在灼灼发烫的错觉。走道上不时有狱吏穿梭来去,腰间的精铜钥匙相撞发出磨牙似的声响,用铁栅栏隔开的房间中隐隐有啜泣声响起来,但哭得久了,也就渐渐没有了。 皇宫中的死刑大狱与金诏狱、刑部大牢都不一样,宫里人背地里将其称为鬼牢,一旦进来比鬼门关还难出,而原因也无他,这其中关押的人触犯的往往是谋逆叛国、犯上作乱这样的雷霆大罪,没有获赦的可能。 李稚所处的这间牢房位置不错,正位于皇宫西南所,从他眼前这扇残破的窗户望出去,刚好可以看见皇宫上空。自从皇帝被谢照当众驳斥后,他一改往日暴戾的性格,转而埋头这深宫当中一个劲儿地炼丹,成千上万的炼丹炉夜以继日地开动燃烧,黑黄红各色的原料倾倒入炉鼎中,厚厚的烟雾从几十座大殿顶上喷射出来,整座皇城都笼罩在这种狂风巨浪似的黄色烟雾中,给人以一种大雨将至、天地将倾的末世感。 李稚看着那呛人的烟雾丝丝缕缕地飘进窗子,耳边仿佛再次响起那日皇帝疯狂无比的怒吼声,“烧死他们!”那声音震得他脑中的神经开始发痛,连思绪也断断续续起来,可他的眼神却始终清明一片。 皇宫外,萧皓正在夜色的遮掩下逃避搜捕的追兵,他的步伐轻快如点水,一转入巷子便没了身影。他动用了广阳王府埋在皇宫中的暗线,今夜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李稚救出来。他心中清楚,李稚才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若是李稚死在了皇宫中,一切都完了! 李稚盘腿坐在闪烁的烛光中,右手中虚握着一根半指宽的布条,有字的那面在水碗中浸泡过后已经完全褪色,两头翘卷起来,被他慢慢地缠绕在食指上。夜已经很深了,他在心中默记着时辰。遥远的高墙之外,黄衣道士从烟雾弥漫的黑暗中走过,脚下没有太大的声息。 李稚深知,他唯一的优势便是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低调将是他今晚逃生的唯一机会。 子夜过了约莫一刻钟,两名狱吏大摇大摆地拖着一个鞭打得半死不活的犯人穿过走道,那犯人不时叫两下,后来没声了,三人走过李稚的面前时,其中一个狱卒扭过头,隔着精铁栅栏看李稚一眼,见李稚盯着他,他停了下来,果断从腰间取下钥匙,伸手示意李稚跟他出来。 李稚的眼中没有恐惧或是愤怒,他从草垫上起身,铁链坠地发出锵然的声响,他用手擦掉腕上的鲜血,跟着对方往外走。隔壁牢狱中的犯人偷偷扒在栅栏上看李稚,仿佛是预见了自己的结局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敢发出声音。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甬道尽头重新恢复了黑暗。 一个时辰后,从另一头走来两个狱卒,将一件巨大的重物砰的一声抛入了李稚住过的那间牢房。隔壁的犯人在狱卒一转身离开即刻爬了起来,将脖子艰难地扭开,去观察那牢房中的景象,地上那明显是人的形状,周身洇出成团的鲜血,已经没有了人的声息,他吓得当即扑倒在地,片刻后,控制不住地呜呜哭泣起来。 而与此同时,死牢外漆黑的宫墙下,已悄无声息换了一身靛蓝色宫侍衣服的李稚对那年轻狱吏道:“多谢。” “大人言重,昔日我在大理寺任职时,承蒙大人帮忙洗冤脱罪,并提携寒微之身到今日的位置,我无以为报,世道多艰,王道崩坏,我亦不过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年轻的狱吏将两瓶止血止痛的伤药递给李稚,无论是在何时何地,药永远是最珍贵的,“这阵子为掩人耳目多有失礼了。” 毕竟是在死牢中待过数日,李稚身上免不了有伤,他接过了药,“多谢。”远处有群道士手中摇着三清铃过来了,李稚与狱吏一起望过去。皇宫死牢中每日都有含冤杀戮之事,皇帝怕鬼魂作祟,于是命宫中的道士每隔一段时日来此设坛作法,用以驱逐恶鬼、镇护皇城。 广阳王府安排在宫中的人正是道士,李稚借着银色的烛光看了会儿,那群道士当中有一个周身披着紫金帛的中年人,腰间的符带上系着条仙气飘飘的长带,与自己手中的那条刚好成色相同。 换好衣服的李稚跟着狱吏往前走,混入了那群布置法坛的宫侍中,与那道士的视线两两对上,对方刚好演练完一遍法事,便将杂事交代给宫人,自己领着李稚往外走。皇帝尊崇道教,招揽了大群道士供奉在宫中,这些人在宫中的地位卓越,李稚眼前的这中年道士佩戴着黄金紫叶冠,是宫中身份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那批道士之一。 老道士一路领着李稚来到了花园外暗处的一顶小轿子前,他让李稚坐进去,叮嘱他道:“白玉桥边,停着辆轿子,你只问他,可是来如约而来,他自然会送你出去,切记,千万不要误了时辰。” 李稚披上道服,最后看他一眼,便钻进入了轿子。那中年道士留在原地目送着一行人在夜色中渐渐远去,月夜凄迷,遥遥的传来些诡异的风吼声,也不知道为何,他心中莫名有几分不安,不由得回头往崇极殿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李稚乘坐着道士的轿子,手慢慢整理着轿子中原有的一捧草叶,一路沿着僻静的宫道往外走,快要到了芦天宫时,轿子猛的一个急停,李稚立刻警惕地抬头。不仅是轿子中的李稚吓了一跳,连那抬着轿子的宫侍都霎时间脸色一白,只见眼前左右忽然成线地冲出来两股侍卫,在夜色的掩映下,好似有成千上百人,为首的黑衣统领厉声拦下了他们的去路。 “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出入宫城!你们是何许人也,竟敢冒犯宫规?” 侍者在前提灯照路,那为首的统领一边声音洪亮地喊着话,一边大踏步朝着李稚他们走过来,在看清那顶轿子的形制时,他的神情缓和了些,“原来是道长,是陛下有令,宫闱禁严,夜深了,道长还是请回去吧。” 那几个抬着轿子的宫侍忽然见到这么多宫廷禁卫全副武装地从天而降,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也没敢回话,他们这古怪反应没有逃过那统领的眼睛,心中顿觉异样,然而这宫里人最怕得罪道士,毕竟这帮神神叨叨的人随便在皇帝耳边吹吹风,便能够杀人于无形。他没敢轻举妄动,只是装作上前攀谈的样子,伸出手想要揭开轿帘看一看。 “我们并未要出城,只是奉命前去卢天宫取些东西罢了。” 那统领的手还没摸到轿子,里面的人忽然主动揭开了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外面烛光照耀得无比灿烂,轿子里却是昏暗一片,统领的余光瞥见那轿中端正地坐了个年轻的道士,蓝紫色的道袍,看不清面庞,手中是一把供神用的紫莎叶,那周身神色、气度都庄严非凡,他一时定住。 皇帝赵徽从不上朝,且疑心病极重,如李稚这等朝官极少进宫,而深宫卫队也严令禁止与大臣私通,故而禁卫们对朝中大臣的脸根本不熟悉,李稚见他不说话,道:“望大人行个方便。” 那侍卫见李稚坦然自若地直视着自己,一时莫名有些语塞,讪讪地将手收回去,又见李稚生的如此年轻,和上头刚传达的命令不相符,心想这回可是闹了个乌龙,忙道:“原来是这样,是我鲁莽了,只是今夜陛下刚刚有旨意,这条路确实不能够任人通行,违命者格杀勿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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