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的脸抽落,女人痛哭起来,不住发着抖,却还是想要往外爬。 她兽一般的困顿似乎愈发取悦了四王手下的那些阴兵,男人们在大笑。偏室内的“贡品”们接二连三地被拽了出来。 领首的那个阴兵道:“诸位同僚辛苦,这院子里头的都是四王挑剩下不要的。知你们平日憋的难受,各自挑些喜欢的把玩去。要有特别喜欢的,来我这里登记,带回自己家里也成。” 四王手底下的那些淫鬼便啸叫着,放肆地笑着,去屋里头挑拣极漂亮的货色。外面那个女人自然也不能幸免,就在树下被几个人围住,饿狼一般扑向她,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嚼碎。 屋里头霎时间喘息浪语一片,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有人在求饶。 还有人实在受不住这样的酷刑,想要解脱,便豁出了魂灵去曲意逢迎,卖力讨好。芸芸众生之丑,无论是地狱还是人间,都是一样的。 墨燃轻巧从阙楼落下,借着夜色潜至偏殿屋顶。他心道,按馄饨摊老伯的说法,楚晚宁刚来,应当还没有受过鬼王遴选,并不会在这里,但仍有些放心不下,便掀开小半片黛瓦,悄然朝下望去。 屋内的欲望云蒸霞蔚,一派荼蘼乱象中,他看到一个人的脸。 容九。 那个前世他颇宠爱,却借着他的宠爱算计他,想夺他修为的小倌,竟也在其中。 他是最机灵的,知生也知死。 这屋内的许多人在挣扎,不愿相从。有的死人在迷离乱象间,口中还唤着阳世自己爱人的名字,有的则是顾全名节,不断唾骂。但容九不一样,墨燃清楚这个人,他爱财,爱命,当然,死了之后没有命可以爱了,但他也珍视自己的魂,并不想再饱受虐待。 凌乱宽大的床榻上,他周围的那些落选了的“贡品”几乎都在告饶,挣扎,唯独他阖着眼眸,任由男人驰骋,口中绵软的叫唤和猫儿一般柔腻。 墨燃望着他那张布满了春潮的脸,冷不防自心底渐渐生出寒意。 他想到了楚晚宁。 容九是绕指柔,楚晚宁是百炼钢。 乍一看来,仿佛玄铁一般冷硬,谁也摧他不得。可是在这般情形下,容九会讨好,会逢迎,会愿意俯下身来用自己的柔软来为自己筑起坚不可摧的城堞。 可楚晚宁呢? 墨燃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那人会怎么样,宁愿魂飞魄散,宁愿坠入十八层地狱,谁能动得了他? 流水从不会断,折的唯有钢刀。 “砰!” 端的是一声惊响,令屋内的人和屋顶的人都是悚然。 墨燃脸色煞白,抬头朝院中望去。 方才那个烈火般的女人当胸被阴兵刺了个窟窿,她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眼睛里有泪水流下。 而后,凝顿须臾。 倏忽散为点点尘埃。 魂飞魄散。 毁了她魂魄的那个阴兵咒骂着站起来,他脸上有一道狰狞鞭痕,想来是刚才那女人夺了他的镇魂鞭,抽在了他的身上。阴兵唾道:“真他娘的、晦气!都做了鬼,还这么想不开,呸!臭老娘们!” 墨燃如坠冰窟。 他觉得自己方才看到的不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他仿佛也看到了楚晚宁会做的抉择。 容九还在和那些淫鬼颠鸳倒凤,这是他求生的绝活,丝萝般依附着比他刚硬的对象,天罗地网般用他的温柔把人吞没。 屋子里的那些贡品渐渐都开始屈从了,腥烂的臭气熏得人喉头发紧,几欲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一场糜艳大戏才款款落了帷。 容九果真是教人依依不舍的,有官兵披上了衣衫,就去头儿处登记,待给四王过了目,就可以将人领回自己家里头去了。 这些人都是四王手下的鬼,不入轮回,跟着他们虽不如跟着四王好,但也总是个免去折辱、还能舒服过日子的去处。 容九为此很是餍足。 那要带他回去的阴兵又与他调笑一番,时候不早,还要去换岗,便先走了。那一行恶魔渐渐行远,偏殿内凄清凌乱,宛如一场酣宴散了,残酒和人情都洒了一地,缓缓凉透。 他懒洋洋地坐起来,身为一个男子,反倒是这些人里头最从容的。 梳妆毕,对着铜镜张看,觉得自己死后脸色憔悴,并不如活着时白里透红,不衬他眉眼春意。 于是容九不理会那些在抽泣,在发呆,在瑟瑟发抖的女人们,他欣然整理好衣冠,穿上丝履,踱到院子中去。 地狱里头也开胭脂花,甚至比凡间的更为红艳灿烂。他折了一串,纤细指尖点着花汁儿,在唇尖晕染,在腮边抹开。 每个人在乎的东西不一样,他容九生来就苦,在他看来,所谓情谊,那都是吃饱了饭,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才能追求的东西。他本就是泥土里的脏种,在乎不了什么礼义廉耻,他怀里揣着的只有自己的命,命没了,就揣着自己的魂。 忽而身后有细微的簌簌声,似乎有人碰到了花叶。 他以为是那与他欢好的官人去而复返,于是将眼波里的春情毫不吝啬地捐出来,万般皆贵,只有春意不要钱。 他嫣然回眸,端的是风华绝代,雌雄莫辩。 只是瞧清楚花丛边冷然立着的人时,容九猛地后退一步,眸子睁大,嘴唇轻启,似是遭了雷殛—— “是你?!” “是我。”墨燃道。 容九一张柔媚脸庞换过千姿百态,惊讶、犹豫、幸灾乐祸、恼怒、忐忑、故作张弛。 最后定在一种清冷冷的神情上。 他做惯了笑脸人,那种太过张牙舞爪的狠劲儿,戴在脸上嫌沉,他不想太出挑。 “墨公子怎么也来了?”两人上次见面十分不愉快,容九站直了身子,显得很漠然。 墨燃道:“寻人。” 容九似乎是嗤了一声:“想不到墨公子这般风流人物,到了鬼界竟还有放不下的。” 墨燃不想与他说太多话,将画卷取出,交予容九:“见过他吗?” 容九烟视媚行,瞥了一眼,冷笑道:“不过如此姿色而已,又是谁家的倌儿?” 墨燃皱眉道:“什么倌儿不倌儿的,你就说见过他没有。” “没有。”容九淡淡道,“有也不愿告诉你。” “……” “我乏了,回去歇息。墨公子打哪儿来上哪去吧,不送。” 墨燃喊住他:“容九!” 纤细的身影顿了顿,侧过半张妩媚的脸来,带着些得意:“怎么?” “我要救他去。你若愿意,我也一并救了你。此间无道,你总不可能真的跟那些阴兵厮混。”墨燃说,“早些轮回去吧。” 容九偏过大半张脸来了,媚声道:“瞧墨公子说的,此间无道,哪间又有道呢?容九命苦,人间活了二十岁,觉得和这里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恩客从人变成了鬼,轮不轮回,又有什么分别?” “……你这是在刀尖下头讨日子。” 容九这回是真的笑了。他笑着回过神来,打量着墨燃:“我哪天不是在刀尖下头讨日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遇到些好人,能多赏些银两。若是遇到墨公子这般的‘大好人’,钱不付是小事,卷了些细软跑了,转头还当不认识我。墨公子,你先是刺了我,回头再劝我小心刀子,你可真有善心呐。”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他年幼时,曾经决心要做一个不怀仇恨,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人,而也就是这个人,最后成了满手血腥罪孽洗不清的魔头。如果狗子的娘亲还没有轮回,泉下有知,定当是十分伤心的吧。 以及昨天的更新看起来可怜,其实也不算可怜,因为那其实是狗子前十五年里最好的一段日子呀。 他一开始回忆的时候便说了,那时候,至少还有娘亲。 而后来,娘亲也没有了。 其实希望不用特意分个是非对错,辩个善恶忠奸,有人会从良善变为险恶,有人会从地狱爬回人间。一个人会有他的可爱之处,可恨之处,可怜之处,可憎之处,才可能有血肉,一个世界会有错失,会有悔过,会有不公,会有公正,才可能变得完整。 如果一个故事里全是清一色的好人,清一色的三观,没有感情犹豫,人物对峙,道义相悖,一路高唱改(咳)革春风吹满地,世界人民可欢欣,道不拾移夜不闭户,我在马路边捡到五毛钱等了一年的失主,那不如七点半打开电视机,准时收看十万八千集连续剧《新闻联播》,包您满意…… 第112章 师尊不可辱 他说的是墨燃重生第一天,满身怨戾之下的所作所为。 此时想来,虽说容九前世是对不起自己,与常公子合起伙来要谋自己性命,但那终究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的容九尚未与常公子做到这一步,墨燃当时拿他银两,确是解释不清的。 “是我不好。”如此情形下,墨燃也不愿与他相争,只道,“当时拿你的,往后都捎来还你。” “你怎么还我?”容九问道,“再者说,我眼下要那些金银珠宝又有什么用?” 墨燃:“……” “那些珍珠手钏,你能还给我,那我的命呢?” “什么?”墨燃一怔,“你的命?” “对,我的命。”容九似乎触到了心口某处伤痛,神情渐渐沉下来。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 他大约是压抑已久了,此时忽然揭盖,底下腾腾的蒸汽就都疯狂地冒出来,再也按捺不住,未及墨燃做声,他就继续恻恻地道来,神情忽然变得激愤,继而渐趋扭曲。 “那个姓常的歹毒,他见你不再喜欢我,就觉得我不值什么价了,便骗我说——他待我是真心的,但无奈他家里嫌我是馆子里的人,不干净,今后还是少来往的好。我当时眼瞎,还以为他情深意重,做此决定只是受父母所迫,被逼无奈……呸!我信了他的一派胡言!” 墨燃道:“那你也该怨姓常的,怨我做什么。” 容九起了三分薄怒:“怎的不怨你?原本我蓄的那些钱财,是够自己赎身的。但都教你拿走了,我当时心灰意冷,不想继续再在馆子里待着,但没钱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只得偷偷逃出来。你要没拿我的,我何至于如此狼狈!” “……你逃走了?” “对,逃走了,我逃去他家。”容九恨恨的,“但那姓常的不肯给我开门,馆子里的人又追了上来。最后我挣扎无用,还是被他们带了回去,一顿毒打折磨,重新关了起来。” 墨燃沉吟道:“可是姓常的说,你是去彩蝶镇探亲戚的时候,遇上鬼界破漏,这才丧了命。” “哈!”容九阴阳难分的脸上皱起一丝嘲讽,“他可真有脸说。亲戚?我在彩蝶镇,哪有什么亲戚!” “……” “你不是跟我说,这是在刀尖底下过日子吗?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真的刀尖底下过日子!”容九越来越激动,五官几乎有些扭曲,他此刻是真的有些像是厉鬼了,“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死的!你们这些恩客!哈哈——恩客!” “我在馆子里呆了那么久,被关着,没饭吃,受苦受难。没人来管我死活。过了好多天,我都快绝望了。姓常的又突然找回来,哭着跟我说那天他之所以不给我开门,是因为他爹娘正发脾气,怕我一进去,就要被他家的仆厮活活打死!” 这样昭彰的谎话,墨燃听着直摇头:“你总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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