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地冻地坐了一晚,即使海棠树遮蔽之下地上并无积雪,也还是着了凉。 “啊啾!” 他打了个喷嚏,眼尾立刻泛起湿红。 拿手帕捂着鼻子的时候,楚晚宁心想,要死……好像……感了风寒…… 玉衡长老。 坐拥三把神武,修真界各派争夺的当代第一大宗师。天问一出四海皆惊,白衣降世人间无色。 那么厉害的人物,可以说,他应该是这一代中最强的武力拥有者。 可惜再强悍的人也有薄处,楚晚宁的薄处就是他怕冷。一受冻就容易头疼脑热,所以,在墨燃和师昧离开死生之巅的当日,楚宗师不但药效消失又重新变小了,并且,也毫无悬念地开始打喷嚏流鼻涕。 于是这日晌午,羽民来接人时,接到的是健健康康的薛蒙、墨燃、师昧,还有一个不住在阿嚏阿嚏的可怜小师弟“夏司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和玉衡长老斗酒的正确方式》 薛蒙:师尊师尊!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先干为敬!咕嘟咕嘟…… 楚晚宁:好,喝了。 一杯下来,薛蒙,扑街。 师昧:师尊,我也与您喝一杯,先干为敬。 楚晚宁:好,喝了。 师昧:师尊再来一杯。 楚晚宁:好,喝了。 师昧:师尊再来…… 楚晚宁:好,喝了。 师昧:师尊…… 四杯下来,师昧,扑街。 墨燃:师尊,新年快乐,我先干为敬。 酒神楚晚宁:好,喝了。 墨燃:喝什么? 楚晚宁:酒啊,你不是说先干为敬吗? 墨燃:(灿烂笑)是呀,先干为敬,第四声。 第59章 本座只有那么一点出息 没办法,就算小师弟阿嚏阿嚏,该出发的还是得出发,羽民带他们一路向东,到了长江口岸,召来一艘可自行航驶的船只,以结界护航,放舟海面。 这个夜晚,墨燃第一次摆脱师尊,与师昧在外相处,可奇怪的是,好像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兴奋。 薛蒙和夏司逆都已经睡了,墨燃独自躺在甲板上,胳膊枕于脑后,看着漫天星斗。 师昧从舱中出来,拿了些问渔民买的鱼干,坐到墨燃身边,两个人一边啃着小鱼干,一边闲聊。 “阿燃,咱们去了桃花源,就未必能赶得及去灵山论剑了,我倒是无所谓,但你和少主都是极厉害的人,失了展露头角的机会,你后不后悔?” 墨燃转头,笑了笑:“这有什么,名声什么都是虚的,去桃花源学了本事,能保护重要之人,那比什么都重要。” 师昧目光盈盈,温和道:“你能这般想,师尊知道了,定会很高兴的。” “那你呢?你高兴么?” “我当然也高兴。” 海浪拍打着船只,木舟在海面上颠簸。 墨燃侧躺着看了一会儿师昧,想撩拨几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在他眼里,师昧实在是遥不可及的纯洁模样。 或许是因为太过纯洁,对着楚晚宁时会生出的淫邪念头,在对着师昧时却不会轻易拥有。 墨燃发了一会儿呆。 师昧觉察到了他在看自己,于是转头,将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拂至耳后,微微一笑:“怎么了?” 墨燃脸一红,扭头道:“没什么。” 他原本想着借此次出来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和师昧表白。但话到嘴边好几次,却都开不了口。 表白。 然后呢? 面对这样一个干干净净,温温柔柔的人,墨燃粗暴不起来,强势不起来,怕被拒绝,即使被接受,也怕不知该如何与师昧相处。 毕竟前世,和师昧短暂的情缘,他也真的处理的很糟糕……除了那次在鬼司仪幻境里的亲昵,他连吻都没有吻过人家。 更别提经历了这辈子的事情,他连曾经幻境中的那个人究竟是楚晚宁还是师昧,都有些不确定。 师昧仍然微笑着:“但你,好像真的有话要和我说的样子啊。” 墨燃心头一热,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又想莽莽撞撞地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可是不知为何,眼前忽然闪过一个洁白的身影,面目清癯,不怎么爱笑,总是独来独往,很孤寂的模样。 忽然喉头像被堵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墨燃扭头,瞪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半晌后,他默默说:“师昧,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嗯。我知道,你对我也是。” 墨燃又说:“你知道么?我之前做了一场噩梦,梦里你……你不在了,我很难过。” 师昧笑了:“你倒是挺傻的。” 墨燃:“……我会保护好你。” “好,那先谢过我的好师弟了。” 墨燃心中一动,忍不住道:“我……” 师昧柔声问:“你还想说什么?” 浪花的声音显得那么响,舟楫颠簸。师昧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出最后那句话。 可是墨燃闭上了眼睛:“没什么。夜里凉,你回舱里去睡吧。” “……”师昧静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呢?” 墨燃有时候真的傻头傻脑:“我……看星星,吹吹风。” 师昧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笑了:“好,那我便走了。你早些歇息。” 转身去了。 樯橹行于海中,天高云阔。 躺在甲板上的那个家伙浑然不知自己都错过了什么,他其实根本就是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试图挖掘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他琢磨了很久,因为实在太缺根筋,当天空泛起鱼腹白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与师昧朝夕相处,感情笃深,墨燃本以为两人独处时,自己会急不可耐地想要与师昧表白,可船到了桥头,却发现并非如此。大约自己还是太拙劣了,这个时候贸然去跟师昧告白,肯定会吓到对方,就算没有吓到,也谈不好这场感情。 和师昧之间,他好像还是更习惯于这般朦胧的暧昧。有时心怀旖念,看似不经意地牵一下对方的手,胸腔里的温柔就像蜜糖般流溢而出。 这种感觉很自然,他其实也并不想立刻打破。 很晚的时候,他回到舱内,众人都已经睡了。墨燃躺回衽席上,看着狭小天窗外的夜色,眼前慢慢浮现出楚晚宁的身影,时而闭目不语,时而眉宇凌厉。 当然,墨燃也想起过那个人蜷缩着熟睡的模样,温顺又孤独,像一朵因为开的太高,而无人问津的春睡海棠。 撇开仇恨不说,楚晚宁与他前世的纠缠实在深过了这世上的所有人。 他从楚晚宁身上夺走了许多的初次,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比如初吻,初次下厨,初次掉泪。 还有楚晚宁的初夜。 要死,想到这个他就浑身发热,血液奔腾着往下涌。 与之相对的,他也给了楚晚宁一些他的初次,不管对方想不想要。 比如初次拜师,初次哄人,初次赠花。 初次对一个人失望透顶。 以及,初次动心。 是的,初次动心。 他来死生之巅,第一个看上的人其实并不是师昧,而是楚晚宁。 那天海棠树下,那个白衣青年是如此专注美好,以至于第一眼看见,墨燃就觉得除了这个人,任谁来当他的师父,他都不要。 可究竟是从哪一个须臾,一切都变了呢? 究竟是何时起,他在乎的人成了师昧,而恨的人,成了师尊…… 他这几个月仔细想了想,然后他觉得,应该就是在那次误会之后吧。 那是他第一次被楚晚宁罚抽了柳藤,十五岁的少年伤痕累累地回到寝房,独自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喉头哽咽,眼尾湿红。背上的伤口是其次,最令他难过的是师尊冷冽的神情,天问落下,犹如抽打一只丧家之犬,未曾有半分心慈手软。 他是偷摘了药圃里的海棠不错,可是他并不知道那株海棠有多珍惜名贵,也不知道王夫人花了多少心血,等待五年,方才盼来一朵盛开。 他只知道,那天他月夜归来,瞧见枝头卧着一抹莹白。 花瓣色泽清冷,芳菲幽淡。 他仰头欣赏片刻,想起了自己的师尊。那一瞬间,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莫名的悸动,似乎连指尖都忍不住微微发烫。未及反应,他已小心翼翼地折下花朵,动作轻柔,生怕碰掉哪怕一滴瓣蕊上的露水。 透过浓深的睫毛帘子,他瞧着月色之下犹带清露的晚夜海棠,他不知道,那一刻,他留给楚晚宁的温柔和喜爱是如此纯粹,今后的十年,二十年,直到死,都不会再有。 花还未赠给师尊,就被刚好来替母亲采药的薛蒙撞见。 少主怒气冲天地将他扭送到师尊面前,楚晚宁执卷回首,闻言目光冰冷锐利,瞥过墨燃的脸,问他有何要辩。 墨燃说:“我折花,是想送给……。” 他手里还拿着那一支春睡海棠,凝着霜露,说不出的清冷娇媚。 可是楚晚宁的眼神太冷了,冷得他胸中那熔岩般的热度,一尺一寸地凉了下去。 那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那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在他没有回死生之巅前,在他矮着瘦小的身子,穿梭在乐伶与恩客之间时,他每一天都是在这样的眼神中度过—— 那种轻视,那种鄙薄…… 墨燃忽然一个激灵,不寒而栗。 难道师尊,竟是看不起他的么? 面对楚晚宁的冰冷质问,墨燃只觉得心都寒了。他低下头,沉声道:“……我……无话可辨。” 终成定局。 就因为这一朵海棠,楚晚宁打了他四十藤。直打到墨燃最初对他的好意,都支离破碎了。 可如果当时,墨燃愿意多解释一句,如果当时,楚晚宁愿意多问一句,那么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这对师徒,或许不会踏上万劫不复的第一步。 但是,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而也就是在这个节点,温暖如师昧,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从楚晚宁那边回来后,墨燃没有去吃饭,他蜷卧在床上,也不亮灯火。 师昧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僵在黑暗中的身影。他把端来的红油龙抄手轻轻搁在桌上,而后走到床前,和声软语地唤了一声:“阿燃?” 墨燃彼时并未对师昧情根深重,他头也不回,血色弥漫的双目依然死死盯着墙壁,一开口嗓音沙哑沉重。 “出去。” “我来给你送……” “你给我出去。” “阿燃,你别这样。” “……” “师尊的脾气是不好,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你起来吃些东西吧。” 墨燃执拗得像是十匹马都拖不回的倔驴。 “不吃,我不饿。” “……好歹垫一垫肚子,你不吃的话,师尊知道了会生——”气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墨燃就腾地坐了起来,含着水汽的目光委屈又愤怒,透过睫毛微微颤抖着。 “生气?他生什么气?嘴长在我自己脸上,吃不吃东西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其实他根本也不想要我这个徒弟,我饿死了最好,饿死了也给师尊省心,好让他老人家高兴。” 师昧:“…………” 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这样触及墨燃的痛处,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只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小师弟。 许久之后,墨燃的情绪稍缓,他低下头,脸侧长发垂落,遮住了半张面容。 墨燃道:“……对不起。” 师昧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的肩膀在隐忍着颤抖,指捏成拳,手背经脉泛着淡青色。 十五岁的少年毕竟还是太稚气的,他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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