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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无量道?背后主使?” 这一问问住了姜离,她道?:“邪道?还未查完,朝上有此论调,大抵是谋逆之行太?过十恶不赦,大家?便?将邪道?之祸落在了太?子身?上。” 萧睿颔首,又道?:“这些日?子我?又仔细回忆了当?初去城外客栈就诊之事,又想到了一处细节来,我?记得那无方游医施针的针口十分纤细,似乎比其他大夫所用的银针纤细许多,以至于我?找施针点时,前后找了许久。” 姜离正写新方,闻言一愣道?:“银针极细?” 萧睿点头,“不错,除了这一点,别的我?实在想不出了。” 姜离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拧着眉尖出了一会儿神,就在萧碧君要开口时,姜离又疑问道?:“当?时世子的腿,是真的好转了一些?” 萧睿颔首,“不错,是真的好转了,虽然不及姑娘你施针之后的效果,但比起其他大夫,也是远胜之——” 姜离又是一愣,萧碧君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姜离连忙摇头,快速写完方子之后道?:“之后按这个方子用,我?去取来医箱便?为世子施针。” 姜离起身?回到自己位于西后殿的寝房,取针囊时,她一脸嘲弄地自言自语道?:“我?想什么呢,莫非我?也魔怔了……” - - 翌日?已是初四,一大清早,和公公便?来报喜讯,“娘娘,外朝来军报,说太?子和薛中丞都已追到了,今日?已在押送回长安的路上,应该后天便?会回来,高从宪和高晗父子逃去了西北,虞侍郎亲自带兵追捕,三五日?内应该也能追到。” 萧皇后肃着眉目,面上并无多余表情,一旁的泽兰和佩兰二人对视一眼,却皆露出了解气之色,好半晌,萧皇后才道?:“知道?了,等?消息吧。” 和公公应是而去,佩兰和泽兰犹豫片刻,正要上前来说什么,外头脚步声急匆匆而来,下一刻,是淑妃娘娘小跑着进了殿门。 见她如此急慌,萧皇后道?:“本?宫知道?太?子被捉住了,值得你这样着急?” 淑妃愣了愣,喘着气道?:“不,不是,臣妾不是来给娘娘报太?子之信的,臣妾是来找姜姑娘的,娘娘,薛兰时在东宫有早产之象——” 姜离忙站起身?来,“她有孕刚足七月,怎会早产?” 淑妃叹道?:“太?子谋逆她是知道?内情的,这几?日?被幽禁在承香殿,据说是大喊大叫哭哭笑笑闹了好几?日?了,到今日?才出事都算她能撑,但好歹是皇室血脉,陛下那边听了消息,只说是去看一眼,我?先遣了产婆去,但又想着,请姑娘一道?去或能救命。” 姜离看向皇后,萧皇后道?:“好歹是两?条性命,去吧。” 姜离应是,连忙和淑妃赶往东宫。 - 薛兰时嫁给太?子多年,只怕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住来承香殿,这处被她鄙夷芥蒂了数年的殿阁,如今竟成了她的牢狱。 然而姜离和淑妃刚刚赶到她住的屋外,便?听到了里头恐惧的呼喊。 “妖怪!妖怪,这是个妖怪啊——” 姜离和淑妃对视一眼,皆是惊异。 二人快步进门,刚踏进寝房,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间偏殿和郑文薇住的凝香阁布局一模一样,时隔两?月,如今躺在血泊里的人变作了薛兰时自己,而床榻边上,明夏面色煞白地落着眼泪,一旁的产婆手?中,正抱着个刚出世的小婴儿,孩子竟已经生下来了! 这婴儿满身?血污也就罢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婴儿左臂上竟多出来了一块儿皮肉,再仔细一看,那块儿皮肉竟依稀是个人脸形状。 产婆多年来哪里见过这样的婴孩,当?下吓得浑身?发软,只当?是见到了妖物,但想着孩子是皇室血脉,又不敢将孩子扔了。 淑妃也看清了,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离看着那人脸也是一阵发怵,但她立刻解释道?:“娘娘,不是妖怪,这是一种叫‘人面疮’的异病,娘娘不必害怕——” 淑妃掩唇不敢近前,“你说的当?真?” 姜离左看右看,抄起一旁的一块儿锦被,上前将孩子裹住抱在了怀里,那产婆如蒙大赦般退开,仍然心有余悸地盯着婴孩看。 姜离怀中的是个女?孩,虽只有巴掌大小,可除了手?臂上的人脸并无别处残缺。 姜离检查一番放下心来,道?:“娘娘放心,是真的有这种异病,多发于多胎之家?,后来有医家?钻研此病,道?此异病乃是一胎多子,因?其中一个胎儿极是不足,便?附着在活下来的胎儿身?上,这才长出了人脸来,只需在其幼时将这人脸割下便?可。” 淑妃还是毛骨悚然,“可,可这——” “妖物!妖物……明夏,杀了她……” 姜离刚解释完,床榻上昏昏沉沉的薛兰时忽然开了口。 她满头大汗,面白若纸,只死死盯着婴孩,“杀了她,再不济……再不济扔了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生而不吉才坏了他父亲的谋事……” 忽然,她看清了抱着孩子的是姜离,不知想到什么,她骤然瞪大了眸子,喝骂道?:“你滚!就是你,就是你这妖物,分明把你弃了你怎敢回来?!” 明夏大哭起来,“娘娘,她不是大小姐,她是假的,您别说了,无论如何先保住性命要紧啊,小郡主t?是无辜的——” “不,我?不要郡主,我?要太?孙,我?要太?孙啊——” 薛兰时疯了一般,不住呢喃着“我?要太?孙”四字,然而听着她适才所言,姜离脑海里忽然浮出了一个可怖的念头,她看向明夏,“明夏,什么叫‘弃了还敢回来’?当?年的薛泠到底是怎么被拐走的?什么叫薛泠也是‘妖物’,难道?她肩上的伤口是因?——” 姜离又看了一眼婴孩左臂,恍然大悟,“是你们故意的?!是你们故意弃了薛泠,所以她母亲才疯了?薛泠幼时身?上也长了这人面疮?!” 明夏落泪不止,面色也惨白,见她不答话,淑妃喝道?:“太?子和薛琦都被捉住,不日?便?会送回长安受审,你和你主子也别抱任何幻想了,还不交代!” 最后一声厉喝,吓得明夏心防溃败,她立时道?:“是,当?年的大小姐也患有此疾,只是一开始并不明显,是到了两?岁半时,她后背上才长出了人脸形状,当?时娘娘知晓了此事,只道?她乃妖异附身?,本?想让薛管家?了结了她性命,可薛管家?不忍心,便?将其带出了长安地界,又一刀割了那人脸,将大小姐丢在了外头。” “对外……对外只说大小姐被拐了,夫人并不知内情,是真以为孩子走失了犯的癔病,夫人身?边的芳嬷嬷也知道?此事的,但这病实在太?过怪异,后来你冒名?回来,娘娘心惊胆战了许久,发觉你并无怪异才安下心来——” 姜离难以置信,“这病并非妖异,更非绝症,我?只以为薛泠被拐之后受过伤才编了那冻疮之由,却未想到竟是此病!难怪她当?初专门问过我?背后伤痕!” 说着话,榻上薛兰时又胡乱喊叫起来,姜离见她还未止红,将孩子交给产婆后忙近前去问脉。 明夏在旁哭着道?:“娘娘这两?天急火攻心,前日?开始精神已不对了,一个时辰之前忽然见红发作,奴婢也没想到小郡主竟也,姑娘,求求你,看在这孩子是你一手?调养娘娘才怀上的,想法子救救这孩子吧,这也是娘娘的血脉,她好容易活下来,求你救救她。” 姜离心底五味陈杂,速速开了方子,又给薛兰时施针止血。 待施针完,薛兰时精神时好时坏,一时喝骂,一时悲哭,一时又不甘自己得了个女?儿,一时又唤太?子冤屈,直听得姜离和淑妃气不打一处来。待汤药送来,明夏强行给薛兰时喂了药,血也止住之后,姜离方才与淑妃一同?离开。 出了房门,淑妃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道?:“这孩子先抱去我?那里养着吧,如何处置,得和陛下禀告之后再议。” 一番波折,再回安宁宫已是午后。 萧皇后听了小薛泠之事,惊讶道?:“若是如此,那薛琦怎配为父亲?可叹简娴到如今都不知当?年真相,你可要去简家?走一趟?” 姜离沉默半晌,摇头道?:“简夫人如今病情刚见好转,此事还是不知为好。” 萧皇后也觉有理,遂不再提。 因?此波折,姜离这日?未再出宫,只帮着萧皇后制了一份药膳单子,眼看着夜幕初临,姜离正牵挂那婴孩处境之时,和公公匆匆而来。 “娘娘,太?子妃没了——” 姜离一愣,几?乎没反应过来,“没了?” 和公公道?:“下午她便?醒了,精神还是时好时坏,于公公松了口给送了一碗参汤,本?是想她能撑住,可没想到她精神是好了,却一直问太?子和薛琦是不是被捉了,那婢女?不敢隐瞒,她听了那话,呆呆地躺了一阵子,等?那婢女?出门给她拿药时,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头撞死在了床柱上,婢女?回来看到时人已没气了。” 殿中一默,姜离也呆了住,薛兰时并非仁善之人,也不值同?情,可上午才替她医治,半日?功夫就自戕而亡,还是令姜离心头阵阵发冷。 萧皇后似乎不觉意外,叹了口气道?:“她是太?子妃,早晚逃不脱的,她多半也想到了,与其拖着产后之身?死在朱雀门外,还不如早些了断,让内府好好办丧事吧。” 和公公应是:“淑妃娘娘去善后了。” 萧皇后点了点头,见姜离默然未语,便?道?:“孩子,别害怕,这座宫城经历了太?多的生生死死,今夜太?子妃没了,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姜离怔然道?:“娘娘见了很多吗?” 萧皇后扯了扯唇,笑意却未达眼底,“是啊,很多,见得多了,才足够心冷,足够心冷,才捱得住这宫里的年年岁岁——” 此言落定,见姜离神色发僵,皇后又抚了抚她发顶,叹道?:“从前本?宫还希望你多留在宫中,但如今想来,还是走吧,离得越远越好。” - - 太?子谋逆,所有参与的叛臣皆举家?下狱,太?子一脉也如同?肃王党羽般被迅速清理,连着数日?,朝堂上动荡不断,相比之下,薛兰时的死便?显得悄无声息了。 翌日?初五,姜离出宫赶去大理寺时,付云珩也在。 说起薛兰时产女?过世,二人都未听到消息。 付云珩叹了口气,“这时了断也算解脱,若这邪道?之事也是太?子所为,那牵连就更大了,她们这些直系没有一个人能逃脱。” 姜离看向裴晏,“邪道?真与太?子有关?” 裴晏摇头道?:“此前那东宫詹事朱明成被捉拿,朝中便?觉邪道?和太?子有关,如今太?子谋逆兵败,指责他的人自是更多,但目前除了几?个与邪道?有染的朝官与太?子走得近之外,还未找到确切线索。” 姜离了然,又问:“那可按玄灵道?长说的查到线索了?” “前日?我?们去了京畿衙门,将景德二十六年、二十七年,兴化、丰乐几?坊有过宅邸买卖的文书?记载尽数找了出来,筛查一夜后,发现符合条件的有三四十家?,虽有些广撒网了,但我?还是让冯骥他们带人去摸排,今日?还在搜——” 裴晏说着自屉子里拿出一个锦盒,“你来的正好,正要你帮忙。” 姜离接过锦盒打开,便?见盒内装着七八颗桐子大小的赤色丹丸。 她心中一动道?:“这莫不是那无量道?的仙丹?” 裴晏道?:“不错,是从此前工部主事宋安明和刑部梁天源家?里搜出来的,此前只凭陈述,你说难分辨那邪道?中人的医术高低,这几?日?拱卫司将他们大大小小的宅邸都搜了一遍,最终找到了这些仙丹,表面上看起来这些仙丹很相似,但你应能看出玄机。” 姜离拿起仙丹轻闻了闻,合上盖子道?:“好,我?今日?回去便?仔细研究。” 话音刚落,外头九思快步而入,“公子,冯骥回来了!” 裴晏神容一振,下一刻,冯骥风尘仆仆快步而入,激动道?:“大人,真的找到了!就在大人说的兴化坊!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裴晏定声道?:“好,我?们这就出发——” 姜离还不知裴晏如何找到祭祀之所的,但见状也一同?跟了上来。 自大理寺去往兴化坊要走小半个时辰,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快马加鞭,两?炷香的功夫刚过,便?赶到了冯骥所言之地。 他跳下马背,指着眼前的三进宅邸道?:“大人,就是此处,这宅子十二年前由前一任主人卖给了如今的主人,但这位老太?爷并不常住,这里多年来只做为收藏文玩之所,平日?里只有两?个老仆守在此,我?们找来之时,这二人一听我?们所言,便?道?他们不是水井出过问题,而是有一片院子,种什么死什么,后来径直荒废了!” 冯骥说着前去叫门,很快,两?个灰衣老者?将门打了开,冯骥道?:“巴老伯,你带路吧,这位便?是我?们少卿大人——” “见过大人,跟在下来吧——” 巴老伯疾行在前,一路往后院花园行去,到了地方,便?见一片花团锦簇之间,坐落着一处太?湖石假山,巴老伯指着那一片道?:“大人,就是这里了,当?年买下院子之时,这里种着不少柳树,老爷觉得此处花木扶疏,很有灵气的样子,便?痛快给了银钱,后来此处被当?做了库房用来收藏老爷的文玩藏品,结果紧紧半年之后,原本?碗口粗的柳树便?都死了,柳树死了,老爷又移植来了别的树,什么枫树,松树,可连着两?三年,所有树种下去都是活不过三五月,一开始也有人说把底下挖来看看,可我?们没想那么多,后来就一直放着这太?湖石假山了,已经快十年了,没变过地方。” 裴晏忙道?:“你可记得那些柳树的排布?” 巴老伯看t?了一眼同?伴,道?:“记得个大概——” 裴晏便?看向十安,“去请玄灵道?长来。” 言毕,他又对老伯道?:“我?们要把此处挖开看看,另外请你画出那柳树排布图来,待会儿我?们会请人来看是否有异。” 如今城中邪道?闹得沸沸扬扬,也没有百姓家?想与邪道?沾上,因?此二人颇为配合,待冯骥调人来挖开园圃的功夫,姜离奇道?:“你是如何猜到会在此地的?” 裴晏似不想看到这猜测为真,语声艰涩道?:“那日?玄灵道?长划得那条线穿过了丰乐坊,而从前淮安郡王的府邸便?在丰乐坊,且正好在道?长那条线上,淮安郡王病逝在景德二十六年末,当?时我?听他强调祭祀神尊之人多为非富即贵,心中电光一闪,忽然就有了猜测——我?将淮安郡王设想成了那年被献祭的贵人。” 姜离倒抽一口凉气,“可……可他当?年是被白敬之治死的啊,难道?说白敬之其实也和邪道?有染?” 裴晏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还得先看看这土里有没有异常。” 姜离应是,却忍不住在心里掀起惊天骇浪,若邪道?敢用淮安郡王这等?宗室亲王来活祭,那这幕后黑手?该是怎样之人?! 第222章 大结局(五) 终局·上 玄灵道长自前次看过柳木阵后, 便一直暂住在虞府。 他来的很快,一同来的还?有虞梓桐。 待看了老伯画的柳木图,玄灵道长立刻道:“兑金牵魂阵, 没错, 大人找的没错, 就是这里无疑了, 若没料错,这里应该也是一个?童子骸骨。” 玄灵此言一出, 姜离和裴晏四目相对, 眼底惊震溢于言表。 此地找对, 便代表裴晏的猜测为真, 当年淮安郡王那般受宠,谁能相信竟有人打了他的主意?用他来活祭?!而这案子先害死了明?肃清, 后来白敬之以身设局又是一番波折,本以为已彻底了了, 竟然又牵扯了邪道?! 饶是裴晏有了猜测, 如今猜测被证实, 心底亦是惊震难平。 “冯骥, 挖快一点——” 裴晏一声令下, 大理寺一众武卫不敢停歇,待将那片园圃挖到了四五尺深,土质明?显湿润起?来时,一个?武卫惊叫起?来, “挖到了!真的有人骨!!” 既见人骨, 那便是板上钉钉了。 裴晏寒声道:“让宋亦安过来。” 沉默片刻,裴晏又看向?玄灵道长,“既然一东一西两处已经被找到了, 那南北两面?,应该也就在距离相近的区域了?” 玄灵道长重重应是,不禁道:“大人心思敏锐,想必很快便能找到。” 裴晏不想耽误功夫,便对姜离道:“我再去一趟京畿衙门,这里交给冯骥,你待会儿早些回?宫去,明?后日应会有准确消息。” 姜离道:“你快去,那仙丹我尽快看出医方来。” 裴晏领着付云珩几人快步离开,姜离和虞梓桐对视一眼,皆是忧心忡忡。 - 回?宫的路上,因?牵涉淮安郡王,姜离未对和公公直言,待马车过御街时,外头热闹的欢呼声引起?了和公公注意?。 他掀帘去看,惊讶道:“那便是登仙极乐楼的花魁巡游吧?” 姜离也朝外看出去,便见不远处的花车比前些日见过的更为华美,高有两丈,分了两三层,每一层皆是繁花似锦,重纱掩映,打眼看去若白日仙楼一般。 被选为花魁的雪娘正身着缀满了珠玉的锦绣彩裙,头戴百花冠,站在花车最顶上翩翩起?舞,而花车下层藏着乐师与?几个?辨不出面?容的侍奴,花车一边缓缓移动,一边有丝竹之声泠泠而出,在那重纱掩隐之下,几个?扮作仙童的侍奴正在纱帘后往人群之中?抛洒绒花,但凡能接到一二?朵绒花的百姓,都兴高采烈地欢呼呐喊,一时间花车上的花魁真似众星捧月,仙娥下凡。 连和公公都看的惊叹起?来,“到底是广陵沈氏,能玩出这等花样!本来只是一个?貌美些的青楼女子,如此造势之下,真似仙女神女一般受人喜爱。” 眼看着花车快到了跟前,和公公忙让马车停靠在一旁为这花车让路,“可不要坏了这幅盛景,听?说这些绒花里头藏着抹了金粉的,若接到了带金粉的,便能去登仙极乐楼领两杯簪花酒喝,咱们也讨个?彩头吧——” 姜离倒不知?此事,怪道这些百姓们一路跟着花车走?,却原是有利可图。 姜离感叹登仙极乐楼太会做生意?,便也掀开车帘,一同等着花车经过,眼见花车越来越近,大大小小的绒花纷扬而落,一瞬间,连姜离都觉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落花如雨,甚至有几朵儿飞到了他们的马车之中?。 和公公配合地接住两朵儿,“也不知?这一把洒下来有几朵金花——” 姜离听?着,自己也捡起?脚边的绒花来看,便见这绒花核桃大小,花瓣乃是薄如蝉翼的丝绢做成,但他们运道不佳,并无金花降临。 她本也是看个?热闹,可看到其中?一朵绒花花瓣之时,却见那花瓣上竟有浅淡印痕,像有人在上面?印刻了花纹似的,再仔细一看,那花纹圆乎乎胖嘟嘟,一下令姜离想到了阿彩画的胖云彩。 她一时有些惦记这对姐妹,叹了口气,将手中?绒花儿全给了和公公。 待回?安宁宫,姜离用过晚膳后,便入自己寝处细究那几枚仙丹,她问?泽兰姑姑借来瓷盏竹镊等物?,先取下小半丹丸碾散,辨出最易辨别?之药,剩下的再用清水化开,如此反复数次之后,一枚丹丸内的药材已经能辨出个?七七八八。 “熟附子,补骨脂,乌药,泽泻,川牛膝……” “车前子,桑皮,葛根——” 姜离一边分辨一边写,不多时,一张几乎完整的汤液方便成型,忽然,姜离端起?青瓷盏轻嗅一下,又喃喃道:“川牛膝,萹蓄……” 她眉头几皱,看着瓷盏内化开的丹药出神片刻,又一转手,继续细究下一枚丹药。 “黄芪、熟地、山茱萸、枸杞……” “麦冬、制首乌、女贞子、旱莲草、菟丝子、夜交藤、猫爪草、石见穿、半枝莲、半边莲、川芎、白花蛇舌草——” 这下一枚丹丸,姜离前前后后琢磨了半个?时辰,待写完最后的医方,她看着琳琅满目的药材一下陷入了沉思。 因?这丹丸中?竟有三十多味药,每一味药的药性皆是复杂,医方配伍更是多有讲究,寻常的医家?开医方至多十三四味药材便顶了天,那些动辄二?三十味药的方子,要么开医方者乃庸医,以多开药材骗银钱,要么,开医方者为神医,在汤液上造诣极高。 姜离盯着眼前的方子咂摸片刻,不多时,又究起?下一枚丹药,如此忙到快四更,看着得出的几张医方,姜离入定一般沉思起?来。 - 翌日已是初五,清晨一大早和公公便来皇后跟前报信。 “娘娘,太子和薛琦天亮之前已被秘密押送回?来,这会儿陛下停了早朝,正在和袁将军几人商议如何处置,但陛下寿辰将近,应该不会即刻发落。” 一听?太子被送回?来,萧皇后看向?姜离,“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太子只要能顺利押送回?长安,一切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等着受审便是。” 姜离的确松了口气,但她不知?怎么面?色有些沉重,眼下青黑也深了些,萧皇后见她并无喜色,奇怪道:“怎么了?昨夜没睡好?” 姜离摇摇头,“娘娘,今日我只怕还?得出宫去一趟。” 萧皇后无奈道,“你这孩子是什么劳碌命不成,罢了,你自去吧。” 姜离似乎没心情和萧皇后打趣,应了声,很快由内侍送出了宫门,待出内宫,她直奔大理寺而去。 时辰尚早,外头的武卫见是她来立刻入东院通禀。 姜离步入值房时,便见裴晏在,付云珩和宁珏也在。 数日不见,宁珏面?上仍有颓唐,但比起?在祭宫之时已好了许多。 见到她,宁珏强扯出一丝笑意?,“陛下虽未下明?旨,但我和我父亲的告假他都准了,我父亲倒还?好,我在府中?待了两日,又见不到我姐姐和小殿下,实在无趣极了,便想着此前好歹查了那么久邪道线索,无论将来如何,如今把这事查清楚了也不枉我入拱卫司一趟。” 他解释完,裴晏上前来,“怎么脸色不好?” 姜离从袖子里拿出昨夜所得医方,“没什么,昨夜的仙丹我都判出医方了,你们所料不错,无量道之中?不仅有大夫,还?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但只凭这几张方子,还?不足够确认此人身份,可还?有别?的丹药或者证供?涉及汤液经方和施针之术的皆可。” 裴晏想了想,“有t?,有不少人提到无量道的确让他们的病情好转,还?有几人也被迷晕之后施针——” 裴晏去公案之上翻找,不多时,抽出几本文卷递给姜离,“这些证供都有入邪道病患的口述记载,其中?有两个?是巡防营都尉的证供。他二?人一个?腿伤残,因?此丢了前程,郁郁寡欢之时,也是一个?青楼的相好找上了他,他和敏之很像,也被私下诊治过,但后来说起?那无量天尊,神乎其神的,他便不敢信了。还?有一人是肝病,经历也类似,至于仙丹,目前还?未找到新?的,我派人去拱卫司走?一趟,看看他们有无缴获。” 姜离应好,接过文卷翻看,一边看一边问?:“那法阵之事可有眉目了?” 裴晏颔首,“按玄灵道长的说法,如今又锁定了一南一北两片民坊,冯骥和十安带着人摸排,这一两日便会有消息。” 姜离点点头,“既如此,那我先带着这些证供回?宫看。” 姜离似乎很着急看这些证供,裴晏心底生出一丝怪异,又道:“还?有一事,周瓒已经招了,当年的确是太子在疫病初期便找到了他,让他调配有毒的天兰香,他试验了两日,用了蟾酥毒入香,他一开始不确定是用给谁的,但后来也明?白了,既然参与?了此事,便再也没有后悔的可能了,那之后便一直暗地里效忠太子。后来郑文汐也中?了毒,且怀疑到了那香膏之上,太子便命他配了毒药毒死了郑文汐,对外只说她染了疫病。” 姜离黑幽幽的瞳底终于露出两分神采,“那太好了!” 裴晏颔首道:“太子今日便会受审,一旦他说的和周瓒并无出入,广安伯的案子便可平反了,你可以放心了。” 说至此,裴晏又想起?一事来,自屉子里拿出一份卷宗道:“这是我派人调查那徐星所得,里头也有几份医案,你且看看有无异常——” 姜离应好,抱着一摞卷宗告辞而去。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裴晏若有所思,宁珏也觉得古怪,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纠察那邪道祭祀大阵,便道:“师兄,让我去安业坊和崇业坊搜吧,事到如今,最起?码这件事得善始善终。” 他能重整精神,裴晏自然欣慰,当即应了下来。 - 姜离回?宫便在寝房中?埋头苦看,直至黄昏时分,淑妃娘娘带着德王来访。 皇后命佩兰姑姑将她唤来正殿,又无奈道:“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从大理寺拿了些卷宗回?来看,一看就是一整日……” 淑妃知?道姜离所求,道:“你快别?担心了,太子下午已经招认了。” 姜离眼皮一跳,“认了主犯之罪?” 淑妃迟疑片刻看向?德王李尧,李尧道:“认了是他下的令,但是把罪责推到了那周瓒的身上,他大抵是想学肃王,说一切都是那周太医下毒下的太重了,他当时鬼迷心窍,但是没打算让李翊死在除夕,他也想着让李翊至少过了上元节再出事的,但是李翊忽然毒发,令他手忙脚乱,这才有了郑文汐和紫苏的破绽,他还?说自己一开始没想害死这么多人。” 淑妃冷笑道:“娘娘您听?听?,全都成了别?人的过错了,这一次谋反,他手下之人死了万余,禁军也折了四五千人,这么多人命全拜他所赐!” 萧皇后道:“那位怎么说?” 淑妃道:“陛下说打入天牢最底层,谁也不准见,还?上了嘴笼。” 天牢的囚犯为重犯,多有不怕死之辈,但一般只有咒骂不停对皇帝大不敬之人,亦或者想咬舌自尽之人,才会有嘴笼之刑,因?那嘴笼不仅会罩住头脸,更会塞一木棍在口中?,姜离在旁听?来,倒没想到会给太子上嘴笼。 萧皇后面?无表情的,又问?:“听?说让袁兴武兼任了巡防营上将军?” 淑妃笑道:“是,袁将军那夜奋勇杀敌,据说只他一个?人便斩了两三百人,这救驾的头功的确算是他。且那徐钊跟着太子反了,眼下也暂无旁人顶替了,据说徐钊早先因?寿安伯付家?的事被陛下斥责,后来这半年也未得陛下好脸色,便怀恨在心了。想着太子早晚是帝王,还?不如一早立下这从龙之功,便应了太子的拉拢。” 姜离听?得冷笑,徐令则背弃付云慈闹下丑事,令付云慈的名声也受损,徐钊表面?上请罪认罚十分服气,可不想心底竟怀了恨意?,最终走?向?了这诛九族的下场。 姜离想到这结果,心底不免生出了一丝快意?来。 淑妃又道:“袁将军虽要紧,但陛下也不想早早赐他爵位,便让他兼管巡防营,也算极其爱重了,以后这些年,他要成为朝堂之上最风光无二?的武将了,封侯也是早晚的事。” 萧皇后点头,“也不错。” 淑妃这时看了姜离一眼,“午间袁夫人刚入宫与?我饮宴呢,袁将军得了赏赐,也给袁夫人赐了诰命,她入宫来谢恩,正好我替陛下招待她,席上这位夫人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一个?劲儿的给我说他们那过世侄子的事。” 姜离有些心不在焉,但听?到此处回?过神来,“那个?袁焱?” 淑妃笑着应是,“就是那个?残害过同窗的,今岁三月里查清了这案子时,袁将军也被陛下训诫过,本以为他往后难升了,却不想这次立了大功。这袁夫人生怕那次的事还?影响袁将军,便一个?劲儿的给我强调,说当初那袁焱是如何如何不驯,带着那付家?公子如何如何作闹,袁将军常年在军营之中?,她根本管不住——” 萧皇后道:“他有此功,那侄子已算小事了。” “可不是,我安抚了她两句,可她硬是不信,一会儿说那侄子胆大包天,连袁将军的书房都敢闯,又说因?那侄子学问?好,连她们母子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连袁将军对他发火,他都能仗着学问?好哄得袁将军心软——” 姜离意?外道:“袁将军因?何发火?” 淑妃无奈道:“她说是那侄子看了不该看的什么,平日里连她都不能自由出入袁将军的书房,那侄子却自己跑进去了,又哭着说,袁将军此番肩上中?了一刀,以后只怕要落下遗症,说早些年为了习武,袁将军身上便落下不少毛病,如今的功业都是拿性命换来的,到底是武将的夫人,口若悬河,我止都止不住。” 淑妃坐了没多久便离开,姜离便也返回?了寝房中?。 这一夜她睡得颇不安稳。 - 翌日已是初七,清晨刚起?来,姜离便听?到了一阵古朴悠扬的钟鼓乐声,一辨方位,竟是万寿楼方向?来的。 佩兰姑姑便道:“开始排演万寿节的傩戏了。” 姜离心间微动,“祭宫的祭师也来了?” 佩兰姑姑颔首,“是的,从前每年万寿节和除夕都来的,这几年因?为太孙殿下之故,便只有万寿节来了,姑娘若是好奇,可以去后面?看看啊,就在安礼门内,离我们这里也不算远的。” 萧皇后也道:“瞧你这两日精神不高,去吧,小孩子家?家?的,别?死气沉沉的。” 姜离已年至二?十一岁,哪里还?算小孩子?她听?得哭笑不得,也不想拂了皇后好意?,早膳后,便与?和公公一道往万寿楼行去。 远看之时万寿楼重檐飞角,高耸入云,到了近前,瞧见了那层层斗拱飞檐与?朱漆彩画,其震撼程度愈发溢于言表。 和公公叹道:“我也算是看着这楼立起?来的,小郡王往后要因?这万寿楼流芳千古了。” 万寿楼九重,楼高十丈,位于安礼门内,重楼建于三尺高台上,前庭是玉雕栏杆合围,白玉石铺就的小型广场,举目往上,便见四楼朝向?安礼门的一方,有一处格外精致的露台,那里正是万寿节当日,天子与?万民同乐祈福之地。 此刻广场上乐师武卫林立,姜离适才听?到的乐声便是他们演奏。 姜离与?和公公不好走?得太近,仔细一瞧,看到了六个?戴着赤红方相面?具的祭师正在祭坛旁作舞,正是大周祭祀时必要的傩舞。 傩舞是为祭神跳鬼、驱瘟避疫、安庆酬神的娱神之舞,戴着面?具的祭师们配合鼓乐手舞足蹈,莫名有种诡异又庄严之感。 姜离目光扫过六人,虽看不到几人的脸,但只凭身形,也能猜到是祭宫里救助伤兵的那几个?祭师,待看到其中?一人时,此人双手前后并举变幻,左右脚横跳的姿态引得了姜离注意?,明?明?看不到脸,但姜离竟觉得这身形有些熟悉。 “阿离——” 忽然,一声惊呼响了起?来。 姜离侧目一看,便见是李策和李同尘带着一队工匠从远处而来。 看她站在这里,李同尘欢喜t?地小跑过来,“你怎会来?我听?说你在皇后那里,这几日一直想去看看,可奈何万寿节马上就到了,我们这里还?未忙完,实在不得空。” 说话间李策也到了近前,“来看傩戏?” 他倒是一瞬间猜到了姜离目的,姜离点头,“皇后娘娘怕我闷着,让我来瞧瞧热闹。” 李同尘笑道:“这热闹还?没开始呢,今日只是预演,等到了初十那日,你来看,保准好看,在那之前,礼部和内府都得收着些。” 李策想说什么,但这时不远处的工匠唤道:“小郡王,还?有两处佛龛需补——” 李策一默,又深深道:“等万寿节之后,我再与?你好好说话。” 姜离自然答允,李策一走?,李同尘一脸痛苦道:“太忙了太忙了,这些日子真是脚不沾地,我听?说太子被押送回?来了,魏氏的案子定会平反的。” 姜离心中?感动,正要说什么,眼风一错,看到李同尘脖颈上生了一片红斑,红斑上有明?显破口,明?显是被他抓的,姜离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李同尘抓了一把脖子,无奈道:“我也不知?,昨日刚把一楼那释迦摩尼十大弟子的佛像安顿好,晚上回?去就开始痒了,不知?是不是熏了香烛沾了香灰的缘故。上一次发这么大的疹子还?是幼时放焰火的时候……罢了你不必担心,我也不与?你多说了,等忙完了这一切,我们再好好的聚聚,初十你早些过来!” 李同尘说完便走?,很快跟上了李策,眨眼功夫,一行人入了万寿楼中?。 见李同尘找到了兴趣所在,姜离自然十分欣慰,再看向?那几个?祭师之时,便见他们排演完毕,纷纷掀下面?具,姜离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 眼看着祭师们也前后脚离开,她心中?惦记着邪道诸事,到底没兴致久留,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便返回?了安宁宫。 禀告皇后娘娘之后,又出内宫奔大理寺而去。 - 到大理寺时,除了裴晏、宁珏和付云珩三人,虞梓桐和玄灵道长也在。 刚进值房姜离便发现了不妥,除了玄灵道长之外,另外几人面?色皆是严峻,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难处。 姜离奇怪道:“怎么了?怎这幅表情?” 几人跟前正摆着长安舆图,裴晏令她近前,道:“兴化坊那家?的尸骨已经挖完了,宋亦安验骨下来,发现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女童,同样也发现了丹砂,死因?推测还?是丹砂加上活埋,但从骸骨上来看,看不出何处有残疾。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找当年长安城报官的那几家?父母了,早间找到了一对,极有可能是第一个?跛足男童死者的父母,另外几家?时隔多年,还?要花些功夫,若找到所有报官人家?,或许能对上准确特征。” 姜离了然,又道:“那何事让你们难做?” 裴晏指着眼前舆图道:“一东一西两家?都找到了,但南北两家?并不顺利,若按照这阵法的排布,南侧的祭祀之处,应该在安业坊中?,但我们找了许久,发现附和租赁买卖的宅邸只有十多家?,这些人家?冯骥都已摸排过了,当年买宅子的主人一直在住,没发现任何异常,这些人家?多为商户,也没有不法前科,家?中?甚至少有患病之人。” 说着话,裴晏指向?东边,“按同样的道理,东边则在太平坊中?,不仅在景德二?十六年前后买卖宅邸的极少,在我们划定的区域,甚至皆是非富即贵之家?,庆阳公主,恒亲王府,还?有贤妃母族殷氏,许多宗室王侯皆在此。” 太平坊紧邻着宫城,乃是整个?长安最贵胄云集之处,其中?的府邸多为敕造,寻常达官贵人便是得陛下看重,亦或者家?财万贯,也难住到那里去。 姜离沉思片刻:“若不曾买卖宅邸,那会否是利用了主持祭祀之人自己的宅邸呢?祭祀之事若在寻常百姓家?里,算得上可怖,但在那些邪道之人眼里,必定是寻常,甚至颇为神圣,只是他们每次布阵要用五处宅子,总不是每个?方位都有自己的宅子——” 裴晏颔首,“我也做此想,但如此一来,便有些大海捞针的意?味。” 宁珏这时道:“安业坊那附近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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