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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混杂,家教严明的贵族人家还是颇多忌讳。 虞梓桐眨眨眼,“不让他知道便?好呀,去岁西北雪灾,年?后?梁国在北地蠢蠢欲动,兵部忙得?很呢,父亲管不到我。好了好了,你别担心?,咱们说正事,我去醉欢楼这?两次,专门好好打探了那位莲星姑娘,还真让我发现了些?怪异,首先,这?个?莲星姑娘当?年?是从登仙极乐楼出来的——” 姜离本还在为虞梓桐忧心?,一听此言骤然提起?心?弦,“她是登仙极乐楼旧人?” 虞梓桐道:“是啊,你也知道登仙极乐楼六年?之前起?了一场大火嘛,当?时那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楼都毁完了,仙楼背后?的大东家是广陵沈氏,这?么一烧,沈家也算是元气?大伤,当?时沈家没打算立刻重建仙楼,楼内的妓子伙计皆要重新?找生计啊,这?莲星就是在当?时去了醉欢楼的。” 这?是前情,虞梓桐说的语气?平平,又忽地凝声道:“她到醉欢楼被捧了两年?,也算是醉欢楼红人,直到两年?之前患了病,渐渐受了冷待,后?来和冯筝走得?近了,冯筝几乎成了她唯一的客人,像你之前说的,冯铮出事之后?,她病重的很快,但和大理寺查到的不同,我这?两日从楼里的其他姑娘处得?知,她一早就知道冯筝已经疯了——” 姜离眼眶微缩,“怎么说?” “是一个?叫香拂的姑娘说的,这?个?姑娘心?善,莲星搬去后?院之后?,也就她偶尔去照料一二,她说段霈那案子刚查明时,外头只知冯筝被抓,还不知冯筝已疯,她去看莲星,劝她说冯铮得?罪还没落定,万一还有转机呢。结果莲星脱口而出,说人都疯魔了,哪还有转机,香拂吓了一跳,问她如何知道,莲星却不说了,香拂心?想莲星看着可怜,却还是有自己门路的,后?来她病的越来越重,香拂也不敢去看了,就没了后?续。” 虞梓桐说完这?话?,道:“这?莲星多半对冯筝用情至深,一直在想法子打探冯筝的消息,知道冯筝脱罪无望之后?,便?也没了生念,不是说她是中?毒而亡吗?我与香拂聊了许多之后?,忽然有个?猜测,万一莲星是自尽而亡呢?” 姜离还真做过此等怀疑,“我也想过,但她服用之毒乃是月中?霜,并不好得?,她一个?病重的妓子去何处寻?” 虞梓桐道:“香拂说两年?多前莲星刚患病那会儿,因境地一落千丈,接待过许多并非显贵的客人,其中?便?有江湖中?人,或许是那时候被别人赠与的?” 姜离默然下来,月中?霜奇珍,在江湖上也价值千金,但用毒药做赠礼,怎么想都有些?古怪,“这?是一种可能,但如此一来,便?更没证据可寻了。” 虞梓桐道:“那若能证明那做人证的小厮有异,岂非能帮宁珏脱罪?香拂说,那个?叫宝砚的小厮在楼中?有个?相?好之人,乃是个?刚开了脸没两年?的,叫霜霓的姑娘,就在昨日,那姑娘偷偷告诉香拂,说宝砚要帮t?那姑娘赎身,但不许她声张,再想到那日我们瞧见宝砚去买药之事,这?岂非万分古怪?” 姜离听得?大受震动,“你说的不错,大理寺只怕还不知此事,我晚些?时候去知会一声,深查下去便?可——” 虞梓桐放下心?来,“如此也不算我白跑几趟!” 姜离这?时道:“你本不喜宁珏,如今为他涉险,我总有些?不放心?,此事大理寺会查,你还是不要卷入其中?。” 虞梓桐哼道:“我可不是为了宁珏,我是为了那白敬之!这?厮好端端死了,不管谁是凶手我都想知道真相?,是宁珏也就罢了,偏偏又有个莲星的案子来搅浑水,白敬之那头我顾不上,醉欢楼我可是想去便?去,哦,你可千万别说我做了这些啊!” 姜离苦笑,“好,但对大理寺我得?据实?相?告。” 虞梓桐叹了口气?,“你是说裴鹤臣吧?他也就罢了,想来他也不是个?多嘴的。对了,你还没说过呢,在太医署授医可有意思?” 一听虞梓桐又问起太医署,姜离忙打起?精神应对,所幸虞梓桐只是闲聊,末了难免的回忆了一番魏阶与虞清苓当年如何行医问药,后?见日头西斜方提了告辞。 送走虞梓桐已近酉时,眼见暮云四合,姜离正打算派长恭往大理寺走一趟时,吉祥快步从外院而来,“大小姐,裴国公府来人了,说请您过府一趟。” 姜离忙问:“来的是谁?” “就是裴世子身边的小厮。” 姜离心?中?有了猜测,立刻带着怀夕往外院来。 待见到九思,九思上前来,低声道:“姑娘,公子在城南相?候。” 既然是在秉笔巷私宅,那便?一定是肃王府旧人有了消息,姜离见天色不早,也不耽误,立刻备马车出府。 待马车走动起?来,九思才道:“姑娘,有一家人找到了,那孩子的父母同来了长安,十安今天早上回来的,如今人也在秉笔巷。” 姜离心?中?有了数,路上走了两炷香功夫,等马车到裴宅之时已是暮色时分。 进的府门,裴晏正在上房之外相?候,见她来了,迎来两步道:“马源说过的展跃和他夫人于氏来了,另一个?叫杨培的管事,家在陇州,十安也去找了,但那家人听说是和当?年?孩子的死有关,便?说都是陈年?旧事了,他们已不打算再追究,眼看耽误了三日功夫,十安便?先把展跃夫妻带了回来。” 姜离道:“无碍,展跃夫妻愿意配合?” 裴晏颔首,“他们多年?无子,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听说能追查当?年?真相?,配合度极高,他们还在后?院歇着,我让人带他们过来。” 姜离应好,二人先入上房等候,没多时,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妇面带拘谨地进了门。 十安在旁道:“展老爷,展夫人,这?位便?是我家公子,这?位薛姑娘是公子请来的名医,你们好好把你们记得?的说给公子和薛姑娘听,他们能帮你们判断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的药方,先给薛姑娘看看——” 二人闻言连忙做礼,展跃又听命地从怀中?掏出两张泛黄的纸页递给姜离。 他年?近不惑,长相?周正,夫人于氏也是模样清秀气?韵温婉,二人衣饰齐整,又有少?量金玉配饰,看得?出离开肃王府之后?尚算殷实?。 三张纸页上写着五个?方子,姜离一目十行看完,道:“这?是当?年?程大夫给孩子开的方子?” 展跃点头道:“是,当?年?我们永儿一开始病的不算重,后?来硬生生被拖累了,这?些?方子是我留了心?眼暗中?记下来的,应该不会出错。” 姜离颔首,“说说看吧,越详细越好。” 展跃应是,看了眼妻子,眼底又浮出几分痛楚,“当?年?长安城的瘟疫起?的怪异,肃王府防了没几日也被殃及,那时我是肃王府护卫,我夫人是王府绣娘,孩子平时跟在小世子身边做伴读和玩伴,瘟疫起?来之后?,王府上下都提心?吊胆,患病的和没患病的也都严格隔离,一开始永儿没有染病,是到了九月末永儿忽然不好了——” “他和杨培家的茗儿几乎是同时染病,一开始就是寒战发热,昏沉无力,但那时我和杨培都不担心?,因为有程大夫在。程大夫平日里算好心?,下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随手开个?方子也比外头的强,瘟疫起?来之后?,他也求王爷保了好些?人性命。” 展跃说着沉沉一叹,“我们信任程大夫,当?时他的院子尚有空屋,我们甚至把孩子送到了他院子里住着,每日去看望一次。起?先几日,两个?孩子的情况有所好转,程大夫还说,最多二十天,两个?孩子皆会恢复如初,我们听了更是心?安。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眼看到了十月中?,两个?孩子的病情却越发严重了。” “当?年?十月已是天凉,中?旬之后?,外头的疫病已被控住,王府内染病的大人也都渐渐好了,可不知怎么,永儿和茗儿的病却越来越重,程大夫甚至说病邪已入二人心?肺,两个?孩子呼吸急促,一时发烧一时发冷,人都昏迷居多。” “从那以?后?,便?是一日一日的用药,到了冬月初,两个?孩子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但就算这?样,我们也相?信程大夫一定能治好他们,直至冬月中?,王府里所有染病之人都痊愈了,就只剩下茗儿和永儿还病着。不仅如此,王爷当?时说这?瘟疫大不吉利,怕病邪再散开,已不许我们随时探看,连程大夫都隔在自己的小院内。” 展跃言及此满心?痛悔,“我当?时只想着遵守王爷之令,又见程大夫那院内整日炼药,便?肯定他绝不会放弃两个?孩子,我就那么傻傻的等,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从发热冷战,直到昏迷不醒,反复呕吐,食不下咽。我去看时,两个?孩子面庞青紫,呼吸紧促,摸一摸手腕,脉搏微弱的比垂危老者还不如,最后?那几日,我们已看出两个?孩子只怕活不久了,可程大夫做了王府府医多年?,医术比太医们还厉害,我们这?些?下人便?是怀疑,也请不来更好的大夫了,至孩子咽气?,程大夫自己也自责不已,说他没救的了。” “程大夫在王府素有人望,又有王爷做靠山,出事后?,大家虽同情我们,可也只说是两个?孩子命苦,我们命苦,无人指责程大夫没尽力。我们悲痛交加,王爷彼时还给了银两安抚,又让我们把孩子安葬回老家,因老家不远,我们也照办了。待安葬完了,我们再回王府收拾孩子衣物之时,我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展跃看向姜离手中?医方,“我自小习武,因受过不少?外伤,便?也粗通些?药理,我收拾永儿遗物时,忽然想起?程大夫前前后?后?给永儿的用药有些?古怪,最明显的便?是,永儿见好之时,他会及时换药,本来这?也没什么,或许本就该换药方呢?但永儿病情恶化之时,他却一副药能用上十日不换,他是老大夫了,不可能似那些?庸医一条道走到黑。” “我心?中?有了猜忌,本着对程大夫还有一丝相?信,自然要明明白白去问他,正是这?一问,愈发让我怀疑程大夫心?中?有鬼——” 裴晏和姜离听得?心?紧,裴晏道:“他心?虚了?” 展跃狠狠点头,“不错,他帮府里人治病时,并不会明着写药方,都是他抓什么药大家就用什么,他院子里药材极多,我去看时自己留了心?才记住了医方,他大抵没想过我竟然认得?药材,还记得?十分清楚,本想糊弄我也未糊弄过去,而他那些?糊弄之行,更是证明了我的怀疑无错——” 展跃一口气?说完,又重重咬牙道:“但两个?月的医治,那些?药渣早就销毁了,我们把孩子安葬了回来之后?,他院子里的药材也都撤走了,我就算记得?许多蛛丝马迹,但也找不到实?在的证据。王爷为他说话?,府里那些?受过他好处的人也都觉得?是孩子死了我失心?疯了,非要怪到程大夫身上,后?来王爷甚至发了火。我、我和夫人还要在王府过活,又被一众人议论纷纷,后?来连我都怀疑自己猜错了,杨培不比我通药理,他们也还有个?次子,一来二去,他被劝服下来,我也没了再追究的勇气?,两个?孩子的性命,就那么算了。” 裴晏又道:“但后?来程大夫死了。” 展跃冷笑一声,“不错,我和杨培是二月里偃旗息鼓的,我们怎么也没想t?到,仅仅一个?多月之后?,他便?忽然暴亡了。” “他暴亡之时,你可觉得?古怪?” 裴晏话?语落定,展跃摇头道:“不,当?时我只觉得?是报应来了,害人性命之人枉称神医,现世报也是早晚之事,但直到一年?多之后?,我和我夫人确实?怀疑过他死的不寻常,但当?时我们已经离开了王府,也不敢再回来追查什么了。” 姜离便?道:“为何一年?多之后?有了怀疑?” 展跃无奈道:“程大夫死了之后?,我和杨培在府中?也不好过,甚至还有人说程大夫是被我们咒死的,期间颇多为难,王爷大抵是知道的,但他和大管家一心?放任,我和杨培愈发不好做人,到了冬天,我和杨培忍无可忍,也不想留在伤心?地,便?向王爷求了放身书?,王爷倒是利落,我们由此回了老家——” 展跃说到此处看向早已红了眼眶的于氏,于氏道:“当?年?程大夫死了,我们想着永儿的仇也算是报了,便?打算在老家安稳过活,可万万料不到,永儿在天之灵似乎觉得?仍然有冤屈未消,他竟然回来找我们了。” 姜离眼皮一跳,裴晏也听得?神色怪异,“找你们?” 于氏说着已泪眼朦胧,展跃便?接着道:“是在我们回老家一年?之后?的事了,那年?好端端的,老家忽然闹了盗墓贼的乱子,闹了也就罢了,我们那片儿墓园只有永儿的坟被掘了,掘了也就算了,却有我们村里人瞧见永儿的魂魄回来了,直被吓得?不轻。” 姜离可不信这?鬼神之说,“如何说是孩子的魂魄呢?” 展跃道:“是村里的表叔,他入夜没多久从墓园旁经过,说看到永儿墓穴之中?隐有光亮,他近前去看时,便?见那光亮附在永儿遗骸之上,分明就是永儿魂魄回来了,表叔吓得?不轻,连忙来叫我们,我们去时,便?见永儿墓穴被掘,尸骸仍在,里头陪葬的东西一点儿也没少?,我们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里头也放了两件金器的,金器一点儿没丢,我们只怀疑也是永儿在天之灵护佑自己的缘故——” “墓穴之中?有光亮?你们来时可看到了?” 姜离忍不住发问,于氏哽咽道:“我们没看到,但我们那位表叔行事素来可靠,他断然不会胡言,彼时他也未饮酒也未抱恙,清清醒醒看到的。自古便?有人死后?魂魄生光之说,许多人死后?回魂也多如幽烛一抹,永儿定是泉下不宁,不曾转世投胎。这?事之后?,我们重新?修缮了坟墓,还请了高僧来看过,请来的师父也说逝者是否有未了的心?愿。还有什么比含冤莫白更难了呢?从那以?后?,我时常梦见永儿哭泣,就和他当?年?病重时哭泣一模一样,后?来这?几年?,我和夫君没有一日睡得?安稳过。” 姜离和裴晏互视一眼,虽皆存疑,但见于氏哭得?伤心?,又不忍心?反驳于她,姜离便?道:“你们是在此事之后?开始怀疑程大夫之死有疑问的?” 展跃应是,“那时候,一开始我们悲痛欲绝,后?来又心?怀恨意,再加上奉王爷为主多年?,并不敢将质疑落去王爷身上,此事之后?,我们前前后?后?盘算了多遍,这?才觉得?当?年?的事是否还有别的缘故,但我们位卑言轻,实?在不敢想的太过。” 本是回忆旧事寻找证据,却扯上了鬼魂之说,裴晏瞧着夫妻二人伤心?模样,一时不知如何求证,遂看向姜离手中?医方道:“方子可有古怪?” 姜离又扫了一遍医方,“这?五方用药确是对疟疫之症——” “这?第一方,北柴胡、黄芩片、姜半夏、党参,炙甘草、黄连片、瓜蒌、连翘、当?归、生石膏等十五味药,乃是小柴胡汤与生石膏汤合用之方①,对症发热寒战、身目俱黄、肝痛肺热、胆痛诸病,乃中?度温疟用药,若加针灸阳陵泉、丘墟、足三里等穴位效用更佳。” 姜离言辞沉定,展跃因浅痛药理,听得?格外认真。 她又道:“这?第二方,北柴胡、黄芩片、姜半夏、党参等九味药未变,但加了桂枝、白芍、金银花三味,同样配生石膏、生姜、大枣,乃是柴胡桂枝汤加生石膏汤合用①,在第一方基础上还可改善昏迷不醒,持续高热,气?血亏损之症。” “第三方加了茵陈、麸炒枳实?两味①,与第二方区别不大,多改善了肠胃不适,还可补肝通阳。” 姜离说至此目泽微冷,语声也格外沉重,“这?第四方用药大改,有附子黑顺片、茯苓、麸炒白术、麸炒苍术、龙骨、生石膏、猪苓等十七味药,乃真武汤、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苓甘五味姜辛汤、葶苈大枣泻肺汤合五苓散①之方,主温阳祛毒之效,此刻的病患发烧之状已缓,但病邪入侵肺与心?,不仅心?脉衰弱,肺脏多生肿大,呼吸极受制,乃疟疫并发之症,此刻才到了致命之时——” “而这?第五方,有姜半夏、党参、茯苓、白术 、枳实?、生石膏等十五味药材,乃茯苓饮合五苓散加夏膏豆归草汤之方①,此刻患者当?已无发热,但胃肠受损,多有呃逆、心?悸、盗汗,心?脉衰微之状。” 姜离一边说展跃一边点头,待姜离话?语落定,他道:“姑娘说的不错,其实?后?来私下里我也拿了方子找别的大夫看过,其他大夫也说这?用药并无错,我到底不懂医理,这?两年?心?中?焦灼却不知如何探查,也是因大夫们的话?……” 裴晏听得?古怪道:“全然无错?” 姜离摇头,“不,只是展先生记下的这?些?药无错。这?些?药材是当?年?治疫常见用药,但一个?医方中?配伍剂量、药材品质皆对药效影响极大,好比附子、半夏还需炮制祛毒,若毒未除尽,便?等同服毒,更要紧的是,从这?方子用药顺序来看,患者的病况似乎在减轻,不像是越来越危重之人的医方,尤其这?最后?一道医方,明显用药谨慎许多。” 展跃忙道:“姑娘说的不错,那会否就是炮制药材上出了差错呢?” 姜离沉思片刻,又问:“先生与夫人可记得?孩子的死状?” 此问很是残忍,但姜离不得?不问,于氏哽咽道:“当?时是半夜唤我们过去的,程大夫白着脸,永儿身上都快凉了,两个?孩子是永儿先断的气?,我只看他嘴唇和面色皆是青紫,眼睛里血丝满布,分明瘦了许多,但四肢和胸腹处有些?发肿,程大夫当?时说孩子五脏被病邪所侵皆亏损过盛,又提了什么肺瘘、痰饮之名,说数症齐发才救不回来了。” 姜离又问道:“说孩子此前出现过呕吐等症,是何时?” 于氏看向展跃,展跃道:“呕吐最多的时候是在冬月初,冬月中?旬与下旬,虽是食难下咽,但吃下去之后?不怎么吐了。” 姜离便?道:“附子中?毒最明显的症状是呕吐、腹泻、腹痛——” 展跃闻言忙道:“那不像,两个?孩子病中?便?溺颇为不易,病逝之前甚至两日不曾出恭,程大夫为此还试了许多药膳法子,会不会是饮食的问题呢?” 姜离道:“若只看孩子死时模样,更像是心?肺有损、窒息衰亡,即便?是中?毒,也更像是慢性毒药,因此还不能完全排除附子、半夏之毒——” 此言还是太过保守笼统,展跃夫妻欲问又止,心?底自是焦灼,姜离明白他们着急,却也不知如何解释。 裴晏便?安抚道:“你们别急,如今寻了你们回来便?是为了查个?明白,薛姑娘身为医家,不可能只凭推断便?下定论,这?药方先留在薛姑娘处,你们再想想有何处不妥,想到了随时来禀,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先回去歇下吧。” 事发已有六年?,姜离又不曾亲眼所见,自不可能贸然论断,展跃夫妻二人等了多年?,也不急在朝夕之间,便?从善如流告退而去。 二人刚走,裴晏便?道:“想到了什么?” 他一看姜离神色便?知有话?不能当?着展跃夫妻说,这?才屏退二人,果然,姜离立刻道:“我虽说不能完全排除,但程秋实?若是在试药,那便?不可能如此简单。当?年?东宫内会诊的太医有五六人,附子之毒若下的明显,连最低等的医工都能发现。而若是毒性轻微慢慢害人,那势必要服用月余带毒之药,如此,又如何确保这?几位太医一次都发现不了?何况东宫用药之时,还有宫女太监一同试药,李翊中?毒,他们也会生中?毒之状,这?太过显眼了t?。” 裴晏面色凝重起?来,忽然道:“你如此分析,我倒是想到了月中?霜的毒性,若有一种毒只对病患有用,对正常人效用甚微,方才可瞒天过海,只是月中?霜难以?化解,死者死后?也易露馅……” 姜离道:“道理不错,但这?样的毒天下少?有。” 话?音落下,姜离又看了两遍医方,“这?方子用药的确不见古怪,但只有药方还不够,那佛珠内的异物我研磨了这?几日,仍然无解,但我前日去太医署,倒是得?知当?年?疟疫爆发之时,白敬之负药监之责,所有送入宫中?的药材皆要过他之手——” 姜离沉叹一口气?,“几乎可以?确定用药上定然出了岔子,可偏偏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线索,按展夫人的描述,肃王府的两个?孩子更可能死于呼吸或心?脉衰微,与当?年?李翊之死也有相?似之处,待我再好好想想罢。” 裴晏应好,“你安心?,肃王府和钱氏这?几日皆不平静,即便?最终查不出那佛珠之异,也有别的法子举证——” 裴晏此言乃是宽慰,更何况姜离是医家,当?年?数人之死也多与医道有关,她容不得?自己对此稀里糊涂。 但听裴晏之言,她一下想到了虞梓桐今日来意,忙将虞梓桐所说道来。 “为霜霓赎身?”裴晏蹙眉,“宝砚确是有异,他近日凭白得?了数百两银子,定是有人让他来白府磕头,借此将莲星之死引到宁珏身上——” 姜离总算有些?惊喜,“确定了?” 裴晏应是,“但尚未拿人。” 姜离心?跳的快起?来,“我明白,宝砚只是棋子,要足够指证那幕后?之人了才能动手,如今证据还极不足够……” 见姜离面生懊恼,裴晏便?问:“你日前去了景和宫?” 姜离一愣,“你如何知道?” 裴晏语气?轻缓了些?,“今日午时在太极殿面圣时,正好遇到了淑妃娘娘,她来探望陛下时提起?的。” “淑妃娘娘?”姜离心?底咯噔一下。 裴晏道:“听说太子妃入宫给贵妃娘娘请安之时,也去了淑妃宫里。” 姜离一想便?知薛兰时目的为何,见裴晏一错不错看着自己,她眸光闪了闪道:“李瑾挂念宁珏,忽然发了病,宁娘娘便?向太子开口请我入宫,我给李瑾看病之事也算到了明面,我还去了含光殿——” 裴晏自知含光殿是什么地方,即刻忧心?起?来。 姜离唏嘘道:“未想到六年?多了,那含光殿并无分毫大变,李翊的物件都未变动过,李瑾本就有不足之症,多年?来饱受期望也颇为不易,我没忍住试探了两句,但宁娘娘显然不够信任我,未曾袒露什么,我这?薛氏身份在此,徐徐图之吧。” 窗外已是夜色深重,姜离将医方放入袖中?,道:“罢了,时辰不早了,我这?就回府去想想这?些?医方用药之事,耽误不得?了——” 裴晏也看向窗外,见夜空如墨,遂应好陪她往院门去。 待走出上房,便?见初夏时节,这?宅中?花木愈发繁茂葱茏,姜离视线缓扫一圈,忽然道:“奇怪,我此前第一次过来,便?觉这?这?宅子颇为亲切……” 裴晏眼睫轻敛,“是吗?这?府中?建制在长安城十分常见。” 姜离扬眉,“我可未见过别家相?似。” 话?虽如此,正事当?前,姜离也懒得?深究,她径直出门上马车,又掀帘对站在门口送行之人道:“我尽快给你好消息——” 待裴晏应声,她落下帘络,长恭马鞭起?落之间,马车疾驰而去。 裴晏站在门口望着马车远去,不多时,问九思道:“薛兰时和淑妃此前关系如何?” “啊?”九思一头雾水,“小人没听说她们来往多啊,不是都说薛兰时十分会察言观色,从来以?高贵妃马首是瞻嘛……” 裴晏脑海中?浮现出姜离片刻前的模样,锐利的眸子危险地轻眯了起?来。 - “阿嚏——” 马车在长街上飞驰,姜离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口中?还在默念程秋实?开的药方。 怀夕转身帘络掖严实?,道:“虽看着入了夏,但夜里还是凉,姑娘穿单薄了。” 姜离只摇了摇头,口中?仍念念有词,怀夕心?知她在苦思,便?也不敢打扰,一路上主仆二人无话?,只等回了薛府,姜离才紧锁着眉头往盈月楼而去。 怀夕跟在后?道:“姑娘不必着急,越急越想不出来。” 姜离又摇头,“如今我只担心?是我从未见过之物,若我听都未听过,又如何探明白那是什么,只凭大理寺找到的人证物证或许能为宁珏洗清冤屈,但一定无法证明当?年?皇太孙被‘误诊’之阴谋。” 怀夕也明白这?个?道理,却是不知如何帮上忙,待回盈月楼,姜离无心?用晚膳,令吉祥二人歇下之后?,带着怀夕直上二楼。 二楼尚是漆黑,姜离行在前,怀夕执灯在后?,姜离步伐疾快,踏入闺房的一刹,满室黑暗短暂地致盲了一刹,可也就是这?一刹,一抹细微的光亮在窗边一闪而逝。 姜离一愣,眨眼再看,身后?怀夕手中?的灯火却洒了过来。 她连忙道:“熄灯。” 怀夕有些?愕然,但还是利落地灭了灯烛。 呼吸之间,闺房内又陷入黑暗,但如此一来,窗边那抹幽光也愈发明显。 姜离定睛再看,这?时怀夕也瞧见了那异处,“姑娘,那是什么,这?个?季节便?有萤火虫了?” 片刻的怔愣后?,姜离带着一种奇异的震惊朝窗边案几走去,还未走到近前,姜离便?看到了她午后?下楼之时留下的一应器物。 那抹幽光,正十分微弱地盛放在青瓷盏之中?。 心?念电闪之间,姜离猛地驻足,她先仔仔细细看那青瓷盏,又忽然目光一移看向半掩的窗口。 窗口、青瓷盏,青瓷盏、窗口。 如此来回数次后?,姜离陡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第204章 害了裴家 二更合一 “姑娘, 这真?能行吗?” 翌日正午时分,初夏的日头火一般灼人,盈月楼二楼窗沿外, 姜离正将盛有白色晶末的青瓷盏放在阳光下?暴晒—— 她一脸严肃地盯着瓷盏, “等傍晚时分就知?道了。” 怀夕看看青瓷盏, 再看看姜离, 虽有满心不确定,却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家姑娘。 佛珠内取出的晶末并不多, 午后?还有热风徐来?, 姜离和怀夕不敢大意, 眼睛都不敢离瓷盏太久, 如此半日未下?楼的等着,直至日头西斜, 炽光退去,姜离方才小心翼翼地将瓷盏收了回来?。 天边霞光万丈, 天色还未昏黑, 绣房深处, 怀夕已打开了空置的衣柜门扇, 姜离捧着青瓷盏, 小心翼翼地和怀夕一起矮身走了进去 二人站好,怀夕将门扇一合。 逼仄的衣柜内陷入黑暗,下?一刻,怀夕惊叫道:“天啊, 姑娘说的是真?的!” 姜离盯着瓷盏内的幽光, 气息也有些?紧促。 “我要?去秉笔巷!” 她捧着瓷盏出柜门,带着怀夕到府门口时,正撞上?薛沁母女送薛琦出府。 自从薛澈急急离开长安, 薛沁母女不比先前?招摇,近些?日子与姜离照面不多,此刻见她也要?出府,薛沁阴阳怪气道:“长姐整日外出,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姜离不理会,只福了福身问薛琦,“这个时辰了,父亲要?去衙门?” 薛琦苦着脸道:“陛下?有诏,是为了宁珏的事,一个时辰之前?,朱雀门外又有人为白敬之请命,禁军去驱赶时和人群生了争执,混乱之间?不知?怎么有人血溅当场了,虽性命是保住了,但差一点就又闹出了人命,陛下?大为震怒。” 姜离听得一阵心紧,薛琦却没功夫耽误了,出门上?马车疾驰而去。 薛琦一走,姜离也上?马车直奔城南,马车上?,怀夕道:“前?两日才闹了一场,后?来?被禁军劝回去了,还没生出什么事端,如今差点闹出人命来?,这是何意?” “若再出人命,宁珏就罪孽深重了,自然是肃王的手笔。” 姜离说完眼底也浮起忧色,不住地催促长恭策马行快些?,两炷香的功夫之后?,马车到了秉笔巷裴宅之外。 姜离自己叫门,开门的老伯见是她来?有些?意外。 姜离强笑一下?,“打扰了,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展先生和展夫人,还没来?得及知?会裴少卿,不知?能否——” “姑娘请进来?吧。”守在此的老伯姓韩,他笑着道:“若是旁人老奴是不敢放的,但世?子一早就有交代?,姑娘进来?便是——” 姜离第一次自己来?访,还有些?吃不准能否见到人,不料韩老伯如此亲切,直令她微微t?松了口气。 “请姑娘入厅中落座,老奴先去备茶水了。” 姜离闻言忙道:“事从紧急,您不必麻烦了,烦请您请展先生和展夫人来?,我问两句话就走——” 韩老伯闻言便知?确是着急,便道:“那?姑娘稍后?,老奴这就去喊人。” 他快步而走,姜离便站在前?院中庭等候,此刻晚霞漫天,目之所及的白墙碧瓦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辉光,姜离越看,心底越有种怪异之感。 怀夕见她面色有异,道:“怎么了姑娘?” 姜离纳闷道:“也不知?是不是来?了多次,总觉得这院子愈发亲近可人,像许久之前?就见过似的……” 怀夕眨了眨眼,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还待再问,韩老伯已领着展跃夫妻快步而来?。 “见过姑娘,不知?姑娘有何要?问的?” 姜离道:“昨夜你们提过永儿回魂生光之事,但只有你们表叔瞧见,你们仔细说说,当时是何时?你们去时那?墓穴何种模样?” 展跃和于氏面面相觑一瞬,展跃道:“那?是景德三十?五年八月,永儿过世?快两年了,表叔看到生光回魂,是那?日夜幕初临之时,因墓园到我家中还有半个时辰路程,他来?我家喊了人,我们再去,便已是二更天了,当时墓穴被挖开,永儿……棺椁已经腐烂,顶上?的木板黄土都已经被盗墓贼移开,只永儿的尸骨袒露在外——” 姜离闻言又问:“那?几日可是日日晴天?” 展跃有些?意外,“姑娘如何知?晓?那?几日正值中秋,秋老虎十?分骇人,日日暴晒。” 姜离继续问:“盗墓贼盗墓之时,应该不是当夜吧?” “不错,从墓穴土质来?看,永儿的坟应该被挖开一两天了,里头的黄土都被晒干了。”展跃答完,有些?迟疑道:“怎么了薛姑娘,为何问这个?” 姜离瞳底光彩明灭,很快看着两人问道:“倘若想要?查明永儿之死?,需得掘坟验骨,你们可愿意?” 展跃和于氏皆是心惊,此前?墓穴便已被破坏过一次,令二人痛彻心扉,如今怎还要再开墓穴?二人对?视一眼,展跃正不知?如何是好,反是于氏一咬牙先定了决心,“姑娘,我们愿意,无论如何不能让永儿死不瞑目。” 见于氏如此,展跃也重重点头,“不错,这是最紧要的。” 姜离颔首,“好,你们先在此等消息,我去见裴少卿。”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见时辰不早,姜离也不耽误,与几人辞别之后?径直出门,又吩咐长恭道:“去大理寺,快——” 长恭马鞭急落,一路风驰电掣,至顺义门外时天色已经黑透。 她入禁中直奔大理寺衙门,到了衙门外一问,却听值守说裴晏一个多时辰之前?被传召入宫,此刻并不在衙中。 怀夕一时作难,“姑娘,怎么办?这么久了,说不定裴大人已经出宫回府了。” 姜离摇头,“他被传入宫怕也是因宁珏的案子,如今情?势紧急,他不可能兀自回宫,在这里等等吧。” 裴晏不在,姜离也不好入衙中候着,便立在禁中宫墙之下?,目光不时往北面甬道看去。 足足两炷香的时辰之后?,一队人马自北面而来?,怀夕目力更佳,激动?道:“姑娘,是裴大人——” 裴晏老远便见衙门之外站着二人,他心下?一惊快步迎来?,“怎会在此?” 姜离心中着急,已等不及入衙内说话,当下?便道:“我猜到那?两个孩子当年如何过世?了,但未曾验尸还无法肯定,我适才去秉笔巷见了展跃夫妻,他们是愿意开棺验骨的,因此我想自己去商州一趟——” “去开棺验骨?”裴晏很是意外。 见姜离点头,裴晏却有些?不赞同,“去商州来?回少说得两日,宋亦安尚可信任,让他去便可。” 姜离摇头,“不,此事至关重要?,非我亲自去不可。” 裴晏眉心拧蹙着,似有何为难之处,姜离看得分明,“我带着长恭和怀夕走一趟,再让展先生随我快马回去,你不必同行——” 裴晏片刻前?被传召入宫,正是因白敬之的案子,他道:“今日朱雀门前?又生了一场动?乱,陛下?令我五日之内交出凶手,否则便要?将宁珏当做凶犯打入天牢。片刻前?太子与肃王当堂争执,他二人也盯紧了刑部与大理寺,我实?不好在此时离开长安。” 他解释一番,又低下?声气,“让宋亦安去吧,他是可信之人,该如何验骨,你尽数交代?给他便好——” 裴晏语气轻似夜风,仔细一听,似乎还带了两分请求意味,二人所站之处虽光线昏暗,但姜离也看得出裴晏眼底多有担忧,她唇角轻抿起来?,心底那?股子情?急的焦灼之感亦莫名?平静了些?。 她语气轻快了些?,“你如此担心做什么?此去商州皆是官道,有怀夕在,还能遇见盗匪不成?再不济还有展先生,我瞧他也并未荒废武艺。” 裴晏有理有据道:“你如今身份不同,贸然离开长安数日,当以何种理由?更何况此案牵连甚广,你若涉入太深少不得要?引起怀疑。” 姜离坦然道:“我会告诉薛琦我此行是为了帮宁珏,事情?到了这一步,或许便是最后?一搏,不管会不会引起怀疑,我都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姜离言辞切切,裴晏知?她心意已决,自己也两难起来?,“肃王如今已有了防备,此行或会遇阻,除非我与你——” “不可——” 姜离干脆地打断裴晏。 她盯着裴晏的眼睛,“你留在长安是应当,无论是肃王,还是醉欢楼之事都需有人坐镇追查,如今这两件案子要?破解之处甚多,哪怕我找到了尸骨上?的证据,也只算查明了旧事,尚不够为宁珏洗冤。” 裴晏自明此理,但他仍迟疑着。 姜离莞然道:“我能再回长安这点儿难处算什么?你这些?年少在江湖上?行走,便也不知?外头乱象,我可没那?般不堪一击。” 姜离死?里逃生,又在江湖上?打响名?号,期间?艰危苦痛不足道也,如今回了长安这锦绣堆里反是安逸了许多。 她神色泰然,想着裴晏这下?应放心了吧,可不料裴晏听见此言,目光反而沉重了几分,直看的姜离心底分外怪异起来?。 “让十?安和九思随你去。” 默然片刻,裴晏总算赞成。 姜离想了想,道:“你身边两亲信都不见了,难道不奇怪吗?就让十?安跟着吧,他正好去过一趟还可带路,那?杨培虽不曾配合,但此行若来?得及,我还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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