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怀疑,今日烹茶便?是试探。” 怀夕也紧张起来,“什?么!那您没露出破绽吧?” 姜离摇头,主仆二?人一路往朱雀门行去?,待到?了门口,姜离脚步一顿。 不远处的薛氏马车旁,正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姜离微微蹙眉,走过去?福身见礼,“裴少卿。” 裴晏已经等了一刻钟,见她终于?出来容色微松,“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长?恭站在马车另一侧,九思?也满眼狐疑地?看着二?人,姜离犹豫一瞬,到?底还是往旁里走去?。 “有何事?”走远了些,姜离语声沉沉。 裴晏道:“秦耘死了。” 姜离沉默片刻,叹道:“于?他而言或许也算解脱。” 裴晏大抵也觉秦耘命运多舛,跟着无言片刻,姜离便?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裴晏遂道:“这么多年皇后娘娘虽偏安一隅,但有安国公府在外支应,她老人家仍是耳聪目明,当年她对?你的医术也颇为熟悉。” “你这是担心我给皇后娘娘看病,许会暴露身份?”姜离语气有些古怪,又侧身看向不远处的宫门,“皇后娘娘的心疾可能致命,无论会不会暴露身份,这个病我都要看,你不必操心此事,若没别的事我便?先走了。” 她说着真抬步便?走,裴晏跟上两步,“拱卫司的事可知道了?” 姜离脚下不停,“动静这么大,自然。” “姚璋认定了我那师兄人在长?安,后面只?怕还有诸多花样,你若是听到?了什?么不必当真,也不必再冒险……” 裴晏语速极快,姜离听得驻足,“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前?夜裴晏并没有问怀夕因何入禁中,可显然他知道她们为何冒险,姜离狭眸盯着他,“你知道我们是为了沈家的案子?” 裴晏道:“拱卫司设局的目的明确,没有引来我那位师兄,却引去?了怀夕,并且我早就见过怀夕的身手,若我猜得不错,怀夕多半和沧浪阁有些关系,她奉你为主,你这几年行走江湖,或许也有其助力。” 姜离听得心紧,又下意识看向宫门方向。 裴晏道:“我看着的。” 姜离回?过头来,眉头拧成“川”字,“就算猜对?了,你又待如何?” 寒夜天穹无星无月,只?有不远处城门楼上的灯火映出裴晏温润的眉眼,他无奈道:“我知道你如今不会尽信于?我,但我若要如何,又怎会帮怀夕出宫?你如今在长?安凭医术扬名,我也大抵猜到?了你的打算,可还有许多事,只?有医术、有薛氏大小姐的身份许还不够,你出入东宫数次,当知道东宫及药藏局已物是人非。” 姜离定了定神,“说重?点——” 裴晏道:“你想找当年人证,还想寻皇太孙的医案和进药底薄,但当年定案后,相?关侍婢皆被杖杀,案发大半年后,药藏局又起过一场火,据我所知,和太孙殿下有关的医案已尽数被毁——” 姜离秀眉紧蹙起来,裴晏又道:“而当年出事后,陛下召见了一众太医共同查看那些底簿和医案,他们看后未发现明面上的错漏,” 姜离冷静道:“那些底簿和医案应被做过手脚,当年事发之后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几个月的记录哪能两日便?找出破绽?而我是医家,义父亦被冠上误医死人的罪名,找当年医药上的错处最直接有效,延医施药皆有章法,就算做手脚也不可能严丝合缝。” 裴晏颔首:“是,确是如此,但从人证入手会否更快?” 不等姜离答话?,裴晏道:“亲历过当年之事的尚有两人在长?安,你已经见过的那位白太医便?有极大的嫌疑,且他私下里与段氏走得极近……” 第96章 石痈风 单更 姜离眼皮一跳, “白敬之?” 裴晏颔首,姜离又?不禁问:“你如何知晓白敬之的动静?” 裴晏平声?静气道:“这几年我在?留意这些旧人。” 姜离听得眉头扬起,定定看裴晏片刻, 知他不会诓人, 到底再板不起脸来。 她拢了拢斗篷道:“白敬之, 他父亲是太医署侍御医的出身, 他们府上也算得上是医药世家,但比起魏氏到底差了些, 他自幼与我义父结识, 后来一起考入太医署, 只是……无论哪一方面, 他都比不上我义父,我义父最擅针, 但妇人病与小儿病也不差,师父出嫁后医术长进极大, 便是我义父的功劳, 白敬之当年指证义父, 我确实对他颇有怀疑。” 微微一顿, 姜离又?道:“你说的与段氏走得极近, 是何意?” 裴晏道:“当年正月中定案,之后太医署官员变动,他一跃升为了太医丞,但四月时岭南平州生毒瘴, 他自请南下治疫, 一去便是半年,那?之后,每年地方上有瘟疫灾祸, 他都是第一个请求外任,他因此?得了不少好名声?,官位亦稳,但就在?他第一年回长安过年后,便将满府家眷送回了老?家,这些年长安宅邸等同一栋空宅,且他每年回来总要拜访段氏,他擅妇人病与小儿病,但段氏并无小孩子,国公夫人和段老?夫人也身体康健,初得知此?事时,我一直想不通,直到后来,我发?现段国公夫人严氏的兄长严敏德,与茂安钱氏结了亲。” “茂安钱氏?”姜离听来只觉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处。 裴晏便道:“茂安,就是那?个产茂安五味的药材之乡,这个钱氏是当地望族,每年太医署收来的一半儿药材皆出自钱氏药材商行,说他们是皇商也不为过。” 姜离登时恍然,茂安盛产白术、元胡、玄参、白芍、玉竹,这五味药材皆是常用之物,因茂安产量巨大,渐渐被世人称为茂安五味,她道:“严氏与茂安钱氏结亲,看重的自是茂安钱氏的财富——” 裴晏颔首:“严氏需要茂安钱氏的财富,但严敏德不过任礼部郎中,乃中等官宦之流,比严氏更需要的钱财,是段氏,以及段氏之后的肃王府。” 姜离表情严肃起来,“肃王府,我想到了……” 当年皇太孙李翊得景德帝万分?宠爱,因有李翊,景德帝爱屋及乌对太子也颇多宽和,若说李翊死?了有何人得利,那?肃王还真是其中之一。 裴晏道:“当年定案之后,陛下悲痛不已?,这几年陛下年纪见涨,性情也愈发?难测,太子于前?岁办砸了工部的差事,被陛下当堂斥责,还被罚禁足一月,去岁徐州的水患太子也被陛下连下三道谕令责备,这在?六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太子李霂入朝多年,近几年主?工部大小事宜,肃王则领礼部的差事,景德帝宝刀不老?,帝王之位最终落于谁手还未可知,李翊死?后二人的暗斗愈演愈烈。 见姜离若有所思?,裴晏又?道:“茂安钱氏因药材生财,白敬之与段氏走得近,缘故颇多,而他恰好是当年旧案经手之人,且从中得了利,不得不令人怀疑。” 姜离沉声?道:“太医署每年采买药材,需得几位主?官核验资质,白敬之正有可用之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长安之后也在?注意此?人,只是并无证据不好打草惊蛇,不,也不能算没有‘打草’。” 裴晏疑问陡生,“你做了什?么?” 姜离只好将为长乐县主?看诊时故意用了伏羲九针针法之事道来,裴晏不赞成道,“当年登仙极乐楼那?场火我查过,蹊跷之地颇多,你此?番回来不愿暴露身份,不正是因为当年之事尚不分?明?” 姜离闻言又?是一默,这几年她少有裴晏的消息,自也不知他做了这许多事。 姜离再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宫门?,语气松活两分?,“当年之事我心中有数,我也不过是让白敬之多想一想旧年事罢了,你今日不提醒我也知道他与段氏多有牵扯。” 说至此?,姜离又?看向他,“此?事我会注意着?,时辰也不早,若是没旁的话,我要回府了……” 裴晏稍稍一停,问道:“今日是正月十二了,我祖母这几日很挂念你,想问你上元日可有时辰过府陪她老?人家过节?” 两日后便是上元节,若是别t?的日子也就罢了,可上元节是广安伯一家的忌日,她怎么可能去别家过节? 姜离眸色暗了暗,“多谢老?夫人了,我那?日有事,只能改日了,告辞。” 跟前?只有他们二人,姜离也无需与他佯装虚礼,转身便走,裴晏欲言又?止一瞬,到底没再多言。 待上了马车,怀夕禁不住道:“裴大人说什么了?” 姜离容色古怪道:“他竟也在?注意白敬之这些年的动向。” 怀夕讶然道:“那?便是说,裴大人也明白魏伯爷当年是被冤枉,也和您一样?怀疑那?些得利之人?” 姜离揉了揉额角,“他愿疑便疑吧。” 怀夕已?知晓了旧事,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马车直往平康坊而去。 - 翌日清晨,天色刚刚大亮,姜离便带着?两大马车日常用度出了城。 今日正月十三,城外官道之上车马不息,山棱四野仍是白茫茫一片,马车一路慢行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相国寺济病坊之外。 长恭跳下马车叫门?,慧能与惠明很快迎了出来。 “薛施主?……” 姜离合手见礼,一边往院内走一边问起青生几人,慧能师傅和蔼道:“知道施主?挂念青生,已?经让阿朱去叫了,宋婆婆如今已?能下地走动,您上次送来的药材足够,还是每日给她用两服,阿秀那?孩子也好多了,您待会儿看了就知道。” 说着?话,几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巷道了跑了出来,当首的正是阿朱与青生。 几日不见,青生仍看着?瘦瘦小小的,但眉眼间已?褪去了胆怯畏缩之感,一见姜离,连忙跑上前?来,“薛姐姐,您终于来了——” 阿朱也迎上来见礼,阿秀与阿彩身旁跟着?另几个孩童,也一并围了过来。 姜离与几人招呼,又?对青生道:“青生,我们借一步说话。” 把青生拉到檐下,姜离不得已?将杨子城之事道来,一听自己全心信赖的大哥竟然被害死?,青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死?了?杨大哥竟然死?了?怎会如此??” 他一脸的茫然无措,姜离叹道:“谋害他的人都已?经被官府抓到了,也算给他报了仇,他此?来长安……” 姜离本想说杨子城存谋财之心,但见青生悲痛欲绝,也懒得说那?般详细,“你哭吧,哭一场就好了,你们同来长安也不容易。” 姜离等他猛哭片刻,又?掏出巾帕帮他拭泪,“我会交代一声?给他找个安葬的地方,往后逢年过节你想祭拜,也能自己去看看他,他虽没了,但你不必担心自己的生活,你这几日住在?这里可好?” 姜离压低了声?问,青生吸了吸鼻子,神色倒无怪异,“好,两位师傅和其他人都待我很好,我是愿意留在?这里的,只是想到杨大哥,我就……” 姜离轻抚他的发?顶,“这里的孩子许多都没了亲人,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努力活好些,这里还能读书识字,我每隔月余也会过来,你不必害怕。” 青生恹恹道:“我知道,我知道的,姐姐放心,我会懂事。” 姜离有些怜惜,又?有些无力,转头一看,便见阿朱几姐妹也眼巴巴望着?她,她朝几人招手,再一看,先瞧见阿朱一双手冻得通红,“怎么回事?这是刚洗衣服了?” 阿朱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这里原来有两位大嫂做斋食,可近来有一位程大嫂病了,来不了,大过年的,师傅们也不好再请人,便由我们自己跟着?吴大嫂做饭,我们帮着?摘菜洗菜,冻了下手,但一点儿不疼,一会儿就好了。” “你们这样?多人,还有那?么多老?人,一个大人带着?几个孩子如何能行?那?位程大嫂病况如何?若病的重,不若我帮你们找人来……” 阿朱还未接话,慧能从后上前?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好意了,但如今隆冬时节,济病坊的菜地无法耕种,这些孩子老?人其实多数闲着?,有病的也就罢了,没病的最好还是帮着?自力更生,若全靠施主?救济,便也失了济病坊的本意了,并且,那?位程大嫂在?济病坊帮了多年,每月只得一点儿微薄银钱,若换了人来,怕寒了她的心。” 姜离笑道:“还是师傅想的周全,那?便听您的,那?位程大嫂是何病呢?” 慧能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阿朱眨眨眼上前?来,轻声?道:“薛姐姐,程大嫂的病在?胸膛上,她自己说叫什?么石痈风,就是胸乳之地硬如石块,总是发?疼……” 姜离心头一惊,“石痈风不是小病,发?作起来也极不好受,她可用药了?” 阿朱瘪嘴道:“她说吃药可贵呢,这病也有几年了,早年她还用药,这两年已?经不看了,她说咱们就在?这相国寺之下,有天尊保佑呢,她每天都会做祷告,就这么硬挺了两年。” 姜离略一犹豫,“她多久没来了?家在?何处?” 阿朱道:“已?经半个月没来了,她家我去过一回,去给她家里秋收帮忙,就在?不远处的小河对岸,走过去两刻钟功夫。” 姜离略一思?忖,“那?你带路我去给她瞧瞧可好?” 第97章 病逝 单更 “程大嫂家离得近, 我来的时候她就在这里帮工了,姐姐也?看到了,我们?这里人多, 百多个人的斋饭可是极不易的, 虽说也?有其他人帮忙, 可这里老幼病弱者居多, 这份差事实在辛苦,但她夫君过世的早, 膝下一双儿?女还未长大, 家里除了二亩山地的收成?, 也?就只有这点儿?帮工的钱, 她的病自?然没法子治的……” 去往程大嫂家的马车上,阿朱、阿秀与?阿彩三?人与?姜离对坐着, 阿朱年?纪最大,正?一脸唏嘘地向姜离解释, 姜离听得心紧, “前次我来时怎么没提起?” 阿朱叹道:“我也?是去岁秋天才知程大嫂病在何处呢, 她往日发病时只说身上痛, 也?未说到底哪些地方痛, 去岁秋天我才知道病在胸乳处,这自?然不好到处说的,且她本就体弱,经常感染风寒。” 姜离心中明白?, “石痈风若是轻症还可调理。” 阿朱摇头?, “病情严不严重我也?不明白?,我就记得年?前那会儿?她咳嗽的厉害,人也?瘦了一圈, 脸色也?发青,旧病好像也?一同发了,腊月二十几便做不了活回去了,大过年?的,济病坊内忙碌,慧能师父念我们?都是半大孩子,也?不让我们?自?己出门的,便也?没机会过去看她,本想着她过了上元节应该能回来的。” 阿秀也?道,“程大嫂平日里勤苦心善,我此前喉咙老是肿痛,程大嫂自?己通几分药理,还给我带过自?己家里的野菜吃,吃了之后?果真好了。” 阿朱接着道:“她自?己久病成?医,知道许多偏方,若是大家谁病了便先找她问?问?。” 姜离了然,“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们?提到过的农家大嫂便是她。” 三?人齐齐点头?,姜离便安慰道,“好,你们?不必担心,待会儿?给她看了,我来负责她的药材,无?论何种病,都得用药才好,阿秀,慧能师父说你好多了,我瞧你气?色也?好了,你们?两姐妹近来如何?” 阿彩不会说话,只朝着姜离比划,姜离欣然道:“你也?开始认字了?” 阿彩腼腆地点头?,阿秀揽着妹妹道:“阿彩比我们?都聪明呢,她虽不会说话,记性?却极好,惠明师父教我们?写自?己的名字,她记得比谁都快,后?来教我们?三?字经,她也?记得最快,惠明师父每天都夸她呢。” 阿彩被姐姐说的更不好意思,阿秀又道:“大抵四五日前,济病坊来了一对夫妻,说是长安城城南做丝绸生意的商贾,因年?老无?子嗣,想收养一对儿?女,当时我们?正?在学堂学写字,那位夫人看了半晌很喜欢阿彩的,可一听阿彩不会说话,登时失望至极,她本怜惜阿彩还有些举棋不定,可那位老爷是一定不会收个哑女的,这事便没了希望。” 阿彩面上笑意散去,有些内疚起来,阿秀拍拍她的脑袋,“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阿朱在旁道:“想开些,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好些人想来收养孩子,可咱们?这样的出身,真正?成?的并不多,且就算被收养走了,又知道过着什么日子?收养的孩子到底隔一层,这世上真正?的大善人不多。” 姜离也?道:“阿彩不会说话,被收养去别处也?令人担忧,除非诚心极足又知根知底,不然不好托付。” 阿秀点头?,“薛姐姐说的是,妹妹在我身边我才最放心,吃苦也?没什么。” 说着话,马车t?一路往西北方向行去,越走越是偏僻,小道也?愈发泥泞,待过了一座年?久的石桥,便进了程大嫂家所在的村子。 阿朱掀开帘络指路,又走了一刻钟,便见三?五间村舍坐落在一片杉木林之间,阿朱指向其中一家,长恭马鞭起落,直奔程家而去。 “程大嫂的夫君姓于,是七年?前过世的,她如今养着年?迈的公公婆婆,膝下一双儿?女,长子今年?十二岁,女儿?才八岁,偶尔也?帮相国寺做点儿?跑腿的活儿?。” 随着阿朱所言,一户农家小院越来越近,小路自?后?绕向前,待马车到了院外,怀夕耳力极好,先面色一变,“怎么有人在哭?” 正?午时分,天上灰蒙蒙一片,寒意尤重,凛冽的寒风吹得杉木林哗哗作响,姜离和阿朱几人都听不分明,但怀夕肯定道:“真有人在哭。” 姜离眉头?皱起,下马车上前叫门,不多时门后?传来急促脚步声,下一刻,一个眼眶通红的中年?男子将门打了开,“你们?是何人?” 中年?男子一脸茫然,姜离却一眼看到了他腰间的孝带,她一惊,“我们?是来找程大嫂的,您这是……” 一听此言,中年?男子面上悲色更甚,“你们?找阿桂?她……她两日前已经病逝了,你们?来晚了——” “什么?程大嫂病逝了?” 阿朱从姜离身后?探出身子来,阿彩和阿秀也?吓了一跳,中年?男子看了看几人,阿朱连忙道:“我是相国寺济病坊的,我们?是来探望程大嫂的,这位是薛姐姐,她会医术,是想来看看程大嫂给她治病的……” 中年?男子明白?过来,见姜离衣饰不凡,忙拱手道:“多谢好心了,可惜阿桂等不及,在前日半夜病逝了。” 这时姜离几个才听到院子里的哭声,姜离越过男子肩头?往后?一看,便见正?堂挂着缟素,堂内停着一口黑漆棺椁,是在给程大嫂办丧事。 姜离忙道:“到底怎么回事?程大嫂不是回来养病吗?” 中年?男子抬手做请,“小姐请进院说话……” 几人先后?进门,便见灵堂内布置简单,程大嫂一对儿?女正?跪在棺材旁烧纸,灵堂角落里坐着一对鬓发花白?的老夫妻,见有客人来,二人拄拐来迎。 中年?男子先道:“在下名唤程文智,阿桂是我妹妹,我是昨天早晨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我们?家在二十里外的白?河村,当年?阿桂嫁过来的时候,妹夫人老实也?有气?力,后?来,阿桂命苦……” “阿桂是腊月二十三?便回来养病的,初二那日我们?过来拜年?,还来探望过她,当时她咳得厉害,人也?昏昏沉沉没半点精神,我和她嫂子送了年?货,又留了二两银子做她看病的银钱,走的时候还交代?让她看大夫,可没想到她这几日并未用药。” 说话间两位老人家迎了出来,姜离上前见礼,便见二人弓背弯腰,手脚多有不便,姜离寒暄两句,令二人歇着,先和程家大哥说话。 她凝声问?:“程大嫂为何不曾用药?走的时候是何症状?好好一个人,怎么会病危了都不看大夫?” 许是她语气?有些严肃,程文智反应了过来,苦涩道:“姑娘莫不是担心这家里有人故意不给阿桂看病?” 他无?奈摇头?,“那倒没有的,他公公婆婆姑娘也?看到了,身体不好,耳聋眼花的,也?不是能坑害人的性?子,我这侄子和侄女也?都是老实性?子,更何况病的是他们?的亲娘,我来的时候我妹妹已经咽气?多时,人只剩一点儿?温热,是我外甥去叫的我,我只见阿桂吐了许多血,满屋子都是血气?,已是救不回来了。” “至于为何不看大夫,我也?不明白?,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不愿浪费银钱,以为这一次也?能和从前一样挺过去吧,她不看大夫,平日里就吃些野药材,想把银子留着让我侄儿?侄女以后?有个傍身……” 姜离看一眼正?堂的棺椁,“程大哥,我瞧着尚未封棺,不知能否让我瞻仰一下程大嫂遗容?” 程文智一惊,姜离衣饰气?度皆是不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寻常这样的小姑娘听说死了人,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可眼前这位,不仅不慌不乱,更还要亲眼看看已死了两日之人,他迟疑道:“我妹妹过世两日,只怕会吓到姑娘。” 姜离摇头?,“这个您不必担心。” 阿朱几个孩子已经悲痛地哭起来,程文智看了众人一圈,终是点头?,“也?好,姑娘跟我来吧……” 灵堂里两个孩子与?阿朱认得,见姜离要开棺,面上多有不解,阿朱几个到底不敢看死人,只上来与?他们?说话。 程文智一把推开棺盖,“妹妹,有位薛姑娘来看你了。” 他说了一句,姜离已上前来,倾身一看,便见程大嫂面色青灰地躺在棺椁之中,身上是一件酱紫万字纹寿衣,她虽过世两日,但如今深冬天寒,尸变并不明显,她的发髻被整整齐齐梳好,寿衣领子也?扣的严丝合缝,青白?的双手交叠放于身前,面容透着安详之意,看得出遗体是被仔细装殓过的。 姜离仔细观其面容,又细细看了看裸露在外的双手与?腕子,片刻点头?道:“我带着几个孩子给程大嫂上柱香吧。” 程文智掩上棺椁,姜离果真带着阿朱几个上香,上完了香,姜离还是忍不住走到程大嫂长子跟前,“你母亲过世之前精神如何?是半点儿?药材也?没用?” 这少年?有些无?措的看向程文智,“舅舅——” “没事,阿铭,照实说吧。” 于铭便道:“母亲过世之前精神不好,一日里半日都在昏睡,我说要去请大夫,母亲却不让,没有用药,只在吃早前自?家制的丸药。” 姜离和声道:“丸药在何处,可能让我看看?” 于铭道:“您跟我来吧……” 他抬脚往西屋走,姜离也?跟了过去,进门便见屋子北面靠墙摆放着一张木架床,床上被褥血色还未清洗,已变作大片暗红,地上的青石砖虽被清理过,砖缝中也?多有血色,床尾还叠放着几件沾了血的衣物,正?如程文智所言程大嫂是吐血而死。 西面靠墙摆着一组高低柜阁,于铭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罐,“就是这个,这是母亲得来的土方,自?己制的丸药,是去岁初冬制好的。” 姜离倒出一粒丸药,仔细闻了闻,心中了然,“只吃这个?再未看过大夫?” 于铭点头?,“母亲很执拗,说无?需多看,有天尊菩萨保佑用这些就够了。” “这里头?只有桑白?皮和百合,以及少量的蜈蚣条和铁树叶,只几味药材是不够的,病的越来越重却不看大夫,莫非还有别的缘故?” 于铭苦涩道:“母亲大抵是为了省银钱吧,但其实我也?不懂,家里如今有七八两存银呢,她却是一点儿?舍不得用,整日整日的拜菩萨。” 于铭说的泪眼朦胧,连银子数目都告知,更是个毫无?心机的,姜离到底是外人,亦无?法苛责一个半大孩子没有劝告母亲,她目光几扫,只见西面斗柜上摆着个香炉,香炉后?的墙上挂着一张被烟气?熏黄的尊者小像,小像一角印着泛黄的八卦图,只瞧那香炉内满满的香灰,也?知程大嫂的确执迷神佛。 姜离哀叹一声,留下五两银子的丧仪,带着阿朱几个离开了程家。 回程的马车上,几个孩子悲哭不已,阿朱问?道:“薛姐姐,程大嫂明明病在胸乳处,怎么会吐血而亡呢?” “是病邪由胸乳侵入肺脏了。”姜离答了一句,望着三?个泪水涟涟的孩子,也?不禁满心怅然。 第98章 好去处 单更 因还?要入宫给皇后娘娘看诊, 姜离于申时过半回了长安城。 到了薛府门前,主仆二人刚下?马车,一袭圆领武袍的?薛沁和采薇也步出府门, 见采薇做小厮打扮, 姜离挑眉道:“这是要去?做什么?” 薛沁面?上闪过尴尬之色, 轻咳一声?道:“我们要去?逛西市。” 姜离上下?打量她, “逛西市要换男装?” 薛沁眉头拧起,想着这位长姐如今比初回来时更受薛琦与太子妃看重, 便不情不愿道:“那有些地方?, 女子装扮容易引人瞩目, 男装更方?便些, 姐姐若是想同行,姐姐也去?换套男装, 我带姐姐同去?啊。” 姜离笑了下?,“不必了, 待会儿还?要去?给皇后看诊, 妹妹自己去?玩吧。” 姜离说完自入府门, 薛沁哼了一声?, 爬上马车扬长而去?。 怀夕回头看了一眼, “三小姐这是要去?风月之地吧?” 姜离摇头,t?“不管她,准备准备该入宫了。” 皇后此番病的?凶险,施针七日更为稳妥, 怀夕应是, 待回盈月楼修整片刻,又往宫中去?。 入了禁中,禁军巡逻仍比往日森严, 待与和公公一路到了宁安宫,正?殿之外候着数十宫人,和公公意外道:“是淑妃娘娘来了,只怕要劳烦姑娘稍候一会儿。” 怕姜离不知淑妃是谁,和公公压低声?道:“淑妃娘娘闺名疏棠,出自永隆伯杜氏,今岁四十有三,按年纪来算,只比咱们宁阳长公主大了两岁,她二十五年前入宫,因永隆伯府式微,她入宫之后并无依仗,当初有了德王殿下?,却差点保不住,幸而皇后娘娘仁慈帮了一把,这才平安把殿下?生了下?来,她念着娘娘恩德,这些年时而过来坐坐。” 姜离心?中有数,到了殿外并不急着入内觐见,却是殿内得了消息,佩兰开?门道:“薛姑娘,皇后娘娘请您进来说话——” 和公公连忙请她入内,姜离进门,便见皇后坐在西窗之下?,正?在和淑妃对弈。 淑妃生的?银盘脸儿柳叶眉,身形微丰,容色红润,因年纪轻保养也得宜,看起来未至不惑,再?加上香妃色广袖绫缎宫裙,饰以满鬓珠翠,打眼一看与皇后真似母女一般。 她与皇后对弈,德王李尧一袭鸦青圆领箭袖武袍侍立在她身后,姜离进门之时,母子二人都?看了过来。 姜离上前见礼,淑妃捏着棋子柔声?道:“这便是教芸蔓施针的?薛大小姐?” 皇后含笑点头,“也不算教,就指点了几句。” 淑妃招手,“过来近前,让本宫细细看看。” 淑妃是个恬静谨慎的?性子,因有腰疼的?毛病,往日姜离替她看过两回,此刻姜离上前两步,淑妃仔仔细细看她,又对德王道:“尧儿,我记得你上次说,宜阳公主府出事那回就见过薛姑娘了?” 李尧在旁应是,“当日薛姑娘是去?给广宁伯府的?郭姑娘看病的?,还?帮那假侯府小姐验了伤,当时儿臣印象极深,没想到她还?来给皇后娘娘看诊。” 皇后温声?道:“这孩子医术是其次,主要是性子踏实可靠。” 淑妃了然,“薛姑娘一看便是得娘娘喜爱的?,再?加上碧君兄妹,多几个人时不时陪着娘娘,也叫人安心?些。” 萧皇后没好气道:“你有何不放心?的?,本宫都?成这宫里的?老妖怪了,这安宁宫虽小,外头的?牛鬼神蛇也不敢进来,倒是你和尧儿,多事之秋可得当心?。” 淑妃莞尔,“您就别操心?我们了,依我看这盘棋咱们晚点儿再?下?,薛姑娘既来了,便先?给您瞧病。” 永隆伯府书?香门第,淑妃棋艺极佳,而这盘棋才开?了个头,下?完不知要多久,自然是先?看病为重。 萧皇后点了点头,淑妃连忙起身去?对面?扶她,“也让我伺候您一回,瞧瞧这姑娘怎么给您看病的?。” 看病自然没什么好瞧,但淑妃既想尽心?,萧皇后便也允了,进了寝殿,淑妃帮萧皇后更衣,姜离问脉后再?施针,淑妃便在旁帮忙,又和声?道:“今日芸蔓来施针时,比往日轻快了不少,我还?未问,她便说在娘娘这里跟薛姑娘学了一遭,还?感叹,说若是有姑娘这样的?先?生带她们,尚药局的?几个姑娘没有学不好的?……” 皇后仰身躺着,“这丫头又不是太医署的?针博士,她想的?倒好。” 淑妃笑道:“可不是,薛姑娘并非寻常御医。” 姜离进针完了,闻言道:“若是两位娘娘允许,我教她们些许心?得也没什么,就怕不合宫里的?规矩。” 她此言一出,皇后与淑妃皆是愣住,皇后转头看她,“丫头,你所言当真?” 姜离镇定道:“自不敢妄言,我所学医术皆是师父传授,师父曾说过,若遇见德行好的?年轻人,尽可授医不必藏私,臣女自己也如此想。” 皇后和淑妃对视一眼,淑妃莞然道:“这可是没想到,娘娘如何看呢?” 皇后沉吟道:“内宫的医女授教不佳,当差不利,也易惹祸事,去?岁不就投井一个被处死一个?也都是可怜人儿,你来安排吧。” 淑妃抿唇笑开?,“我明白了,此事倒也不必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改日我向陛下?禀告一声?,到底医女们是尚药局的?人,得了准儿便给姑娘送信儿,马上上元节了,上元节宫里要大办的?,应是上元节之后的?事了。” 尚药局归内侍省管辖,若得景德帝首肯,那就万事简单了,如此说定,姜离不动声?色应下?,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儿一时兴起的?善举。 待施针完,外头天?色已是不早,姜离收好针囊告退,淑妃也扶着皇后出来继续下?棋,德王留下?作陪,仍是和公公送姜离出来。 刚出宁安宫,姜离便问起医女之事,和公公叹道:“若没记错,有一个给高贵妃施针之时下?错了针,高贵妃如今年事已高,却沉迷养颜之术,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种养颜针,说每次扎针都?要从背后、颈子扎至满脸,那医女不知怎么扎的?,让高贵妃口眼歪斜了半个月,起初高贵妃以为好不了了,便将?人处死了,还?有一个投井的?不知到底为何,有说被尚药局的?老先?生责罚太过的?,也有说那医女与宫中侍卫私通的?,反正?等捞上来人已救不过来了,尚药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没继续追查了……” 和公公语声?唏嘘,“姑娘在江湖长大想来不懂,在这宫里,太监、宫婢,还?有医女这些人的?性命那就不能当个正?经人命,能算半个人就十分不错了。” 姜离何尝不懂,一旁的?怀夕听了一路,心?底颇不是滋味,待出了承天?门便愤然道:“姑娘,这宫里便没有王法吗?扎错了针就得偿命吗?还?有那另一个投井的?,万一不是投井呢?秦家那婢女,不就是被害的?吗?” 姜离望着黑沉沉的?天?穹道:“朝廷的?王法管不到宫里,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怀夕小脸皱作一团,“真不好,这宫里处处金碧辉煌,却是能吃人的?,宫外处处繁华,却也没好多少,姑娘,等事了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姜离苦笑一下?,“那当然好。” 出朱雀门上马车,主仆三人直奔薛府而去?,到了府门口,却见简家的?马车停在外头,姜离心?底一动快步入府,便见果然是简家来访。 简伯承和方?璇在前院厅中和薛琦说话,简思?勤披着斗篷等在院门口,见姜离回来了,简思?勤大步迎上来,“妹妹终于回来了!” 姜离欠身,“表哥,今日怎么过来了?” 年关上简家初二来送过一趟年礼,如今上元未过,简家多半也正?忙着,简思?勤道:“我父亲要上任了,过了上元节,十六便要走了,你刚回来,我也要准备科考,今年我和母亲便不随他去?许州了,今日过来瞧瞧你,刚才我们还?去?看了姑姑。” 简思?勤解释完,忽然压低声?音道:“对了妹妹,你上元后哪日有空?兄长带你去?个好去?处!” 姜离好奇,“哪个好去?处?” 简思?勤道:“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登仙极乐楼吗?” 姜离心?中一凛,简思?勤又道:“登仙极乐楼重开?也有大半年了,去?年开?的?如火如荼,门庭若市,今年他们要趁势遴选花魁了,消息刚出来楼里便热闹起来了,从二月开?始,他们说要从全国各地的?乐坊和青楼画馆遴选姑娘送入长安呢,我此前答应过你要带你去?逛逛,等我父亲大后日一走,我找个日子带你去?玩……” 姜离拢在身前的?指节攥紧,背脊也僵硬起来,“我……都?可以,送走舅舅之后,看表哥的?时辰吧。” “那我们便定在十七如何?”简思?勤一锤定音,又兴致勃勃问,“你可知登仙极乐楼选花魁的?热闹?” 第99章 一去不回 单更 姜离当然知道登仙极乐楼选花魁的盛景。 她被虞清苓带回长安那年, 登仙极乐楼便在选花魁,据闻也是从年初选到了年中,至七月时, 那一年的花魁才定下来, 七岁的她虽没去过楼里玩乐, 可?七月中旬, 那年的花魁在长安香车宝马巡街的浩大场面,她却是记忆犹新。 不等她答话, 简思勤道:“妹妹在外?长大, 想来即便听说过, 也所?知不全, 这?两个月其实还好,没什么太大的动?静, 等到了四月,差不多?外?地的姑娘也送入长安了, 每个月登仙极乐楼都会有一场盛大的乐舞集会, 到时待选的妓子会登台亮相t?, 亮相之后的半个月, 所?有去过登仙极乐的客人都能为待选的姑娘簪花, 这?个簪花就?是一种说法?,是要花钱的,最终月末,看谁得的花银最多?便是那个月的头筹……” “一个月比一轮, 最末位的几人无资格继续比下去, 等到七八月便是最终的决胜,拔得头筹者便是登仙极乐楼的花魁,第二第三的, 也和科考的榜眼探花一样,会得到丰厚的奖励,还能自己?挑选客人,她们三人除了天价的身价银子,让她们唱一支曲儿跳一支舞也都比别?人贵,更别?说让佳人红袖添香……” 简思勤轻咳一声?,不好深说下去,“别?的未排在前头的,也能借此名声?大噪,还有其他?秦楼楚馆花高价来挖墙脚,好让她们去做自家的头牌,哦对了,最最热闹的,当然还是花魁巡游,你是没见过那场面,六匹马拉着两三丈高的花车,花魁姑娘盛装立在车台之上,前前后后的侍婢拱卫簇拥,真如天上的仙娥降临人间一般。” 兄妹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前院去,待进院门,简思勤道:“登仙极乐楼六年之前着过一场大火,主楼和两栋侧楼全部都付之一炬了,如今新修起来的和从前的布局虽有不同,可?也是一样的华美气派,花魁巡游应是七八月的事了,如今咱们就?只?是去消遣,这?登仙极乐楼并非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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