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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巷——” 怀夕颔首应是,待姜离更衣歇下,盈月楼灯烛烬灭后,一道黑影从东北轩窗滑出,悄无声息越过一片亭台花圃,又一个纵身出了薛府外墙。 - 翌日清晨,天穹铅云密布,寒意?萧瑟,似酝酿又一场风雪。 姜离用完早膳,正拿了医书出来研读,吉祥从外快步而来,“大?小姐,寿安伯府大?小姐和兵部?侍郎府上大?小姐来访了。” 姜离有些惊喜,“快请——” 付云慈和虞梓桐相携而来,进?门褪下斗篷,又打量她?这绣楼,虞梓桐道:“过来的路上,还觉得有些偏僻了,却?不想近处景致却?好。” 付云慈横她?一眼,“不算偏僻,这地方应很合阿泠的性子。” 姜离一边倒茶一边笑,“我在?外十七年,如今回来虽名正言顺,可到底不比始终留在?家?里亲厚,这地方偏远是真,不过我喜欢。” 她?递上热茶,“你们怎么同来了?” 虞梓桐叹道:“还不是那夜之事,这两?天我关注着大?理寺的动静,可似乎还没查出什么来,我今日一早去见阿慈,她?也知道此事,我二人一合计,便来找你了,说你近日在?给裴老?夫人看病,裴鹤臣可与你提过案子?” 姜离只好道:“提过一两?句,但还没有怀疑之人。” 付云慈又问:“说淑妤也受了伤?又说凶手也要害她??” 姜离心底微动,“怎么,你知道什么不成?” 付云慈捧着茶盏道:“她?这一年多?出意?外之事,我们都听说过,我与她?虽不算密友,但两?家?有些来往,自也留心过,她?这数次意?外出的实在?古怪,光听都叫人胆战心惊,且去岁九月末,她?的猫儿还死了……” 姜离微讶,“此事你都知道?” 虞梓桐也好奇地看着付云慈,去岁她?们一家?也还未回长?安,因此几起乱子她?和姜离一样不知情。 付云慈道:“我记得是去岁九月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他们府上老?夫人过寿,因是整寿,办的极大?,我们府上得了邀,我和父亲、母亲还有阿珩都来了,白日里听戏热闹,我们小辈还留的久了些,到了晚上散场时,她?的侍婢忽然来说她?猫儿不成了。” “猫儿叫雪奴,是一只通体纯白极好看的猫儿,白日里我们还逗过,就短短半日便出了岔子,当?时我走得晚,听闻此事便陪她?一同去看,去的时候那猫儿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出气多?进?气少,嘴角还有些血迹,去找大?夫的小厮还没把人请回来,猫儿便断了气。” 虞梓桐紧张道:“是中了毒吗?” 付云慈摇头,“这我不确定,血迹不算多?,当?时猫儿侧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呼吸羸弱,鼻头泛白,背脊和腹部?一鼓一鼓的,看不出是为何吐血。” 姜离这时道:“听你的描述,像是内脏不适继而出血,可有人打过猫儿?” 付云慈道:“当?时是在?淑妤院子外的水阁里发现猫儿的,那地方白日里是给我们小聚说话?的,晚上却?是没人,也没人看到猫儿被打,淑妤当?时也让人查了,可也没找出毒物,她?伤心极了,我陪了她?半个时辰才回府。” 姜离心底浮起一丝怪异,“你应该知道前户部?度支司郎中岳大?人的女儿岳盈秋的事吧?她?和淑妤是好友,她?去岁遇害之后淑妤极受打击,而之后这雪奴的死,又令她?痛不欲生,你不说我还不知,那猫儿竟是死在?寿宴上。” 付云慈忙道,“知道,岳姑娘我们也认得,哎,是个可怜的姑娘,不错,那段时间淑妤经常生病,后来更是称病良久,之后又出了意?外,一时着火一时落水的,放任何人身上,都得大?病一场不敢出门。” 虞梓桐心有戚戚道:“现如今想来,那些意?外说不定不是意?外。” 姜离这时又问:“那孟湘呢,你对她?了解可多??” 虞梓桐在?长?安时日不多?,付云慈却?是未离开过,世?家?贵族的小姐们彼此相熟,她?自也认得孟湘,然而付云慈道:“我与她?交集不多?,唯一的印象便是她?见不得菊花,忘记哪一年秋游了,赏花到一半她?便又是嗓子不适又是喷嚏不断,没一会儿身上还起了疹子,甚至严重到人都晕了过去,后来她?说这是老?毛病了,见到菊花要么离得三丈远,要t?么务必掩住口鼻才好,那日她?小心了又小心还是中了毒……” 姜离听得生疑,虞梓桐也惊讶道:“她?见不得菊花?那她?在?公主府那天,一起插花之时她?还选了菊花呢,不过没一会儿她?果然咳嗽起来。” 付云慈诧异道:“自己选了菊花?她?不怕中毒吗?” 姜离也问:“是她?自己选的?” 虞梓桐仔细回忆,“应该是她?自己选的,我好像还听楚岚提醒了她?一句什么,可她?却?说自己不怕,莫不是她?自己以为自己好了吧?” 付云慈“哦”了一声,“许是如此吧。” 二人说着,又看向一言未发的姜离,便见她?眉眼凝重,似觉不对劲,姜离这时道:“菊花中毒,此乃一种风疹之病,有的人碰不得花,有的人吃不了某种食物,一旦碰了吃了必发风疹,若是偶发尚有的治,若是从小这样发疹子,那是极难根治的。” 虞梓桐眼珠儿微转,“那便怪了,那只能解释成当?日那些花是庆阳公主送来的,她?不好扫了公主雅兴。” 如此说尚有可能,但姜离想着孟湘常去庆阳公主府上做客,又觉得她?不至于谨小慎微到此般地步。 姜离想不通,付云慈和虞梓桐是为了探问案子进?度而来,就更是云里雾里,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姜离留下二人用午膳,午膳之后,将二人送上返回的马车,她?自己也带着怀夕往宜阳公主府上去。 马车上,姜离若有所思道:“孟湘是受害者?,可不止为何,我倒觉得她?身上疑问越来越多?,尤其去岁她?急于说亲的时间点太过敏感,挚友前一月被害身亡,第二月自己便急于定亲,这正常吗……” 怀夕摇头,“奴婢觉得,像郭姑娘那样被吓得不轻,并关心凶手何时落网才正常。” 姜离喃喃道:“若只是听闻死讯也就罢了,可她?也亲眼目睹了岳盈秋之死的,且过年之时,她?去看望岳夫人问起簪子,可在?自己府中又一切如常,倘若看到挚友簪子流落在?外,要么觉得遗憾将簪子买回,要么也该害怕才是。” 姜离叹了口气,见宜阳公主府将近,便止住了话?头,等马车停下,主仆二人前后入府,在?内侍引路下往崔槿的院子走去,刚走到院门口,便见裴晏站在?院门处,正和公主府管事说着什么。 姜离行?礼,“裴少卿——” 裴晏摆了摆手,待管事退下,他上前道:“给县主诊完病后,请姑娘随我去一趟岳氏。” 姜离心底微动:“可是查到了什么?” 裴晏目光扫视一圈,沉声道:“查到了两?处疑点,去岁案发后,孟湘的确数次托人查问岳盈秋的案子进?度,但她?查问之后并没有告知岳夫人,尤其曹有庆身上的几处疑点,岳夫人如今只怕不知全貌,此外,我们调查孟湘名下往来之时,发现她?在?城南永福钱庄存了一笔五千两?的银子,但这一点她?父亲母亲都不知晓,连她?的亲信侍婢也毫不知情。” 姜离大?为愕然,“五千两?银子?!” 第41章 嬷嬷 二更合一 今日无需施针, 姜离给崔槿诊脉完,未等白敬之出现,便与裴晏一道离开了公主府。 走在?半路, 裴晏催马在?车旁道:“今日一早去的?侯府查问, 孟侯爷和夫人都不知?此?事, 她的?侍婢兰雪也全然不明, 钱氏说,自孟湘十岁以?后, 逢年过节都给她不少体己银钱, 孟湘懂事, 并不铺张, 但她也只以?为孟湘能攒下个千余两银子就不错了,五千两实在?想不到。” “但钱庄五千两银子既存下, 那必有?来处,今晨令侯府侍婢点数了孟湘的?遗物, 发现她小?库房之中?, 一批陈年旧首饰玉器竟不见了, 问侍婢, 那侍婢只道自己不知?情, 问孟湘的?乳娘吴妈妈,吴妈妈也说她没?见过那些东西——” 姜离掀着帘络,扬眉道:“是?孟湘拿去当了?” 裴晏道:“极有?可能,已让人去查了, 不日应有?眉目。” 姜离心底疑窦更甚, “怎会如此??高门大户人家的?东西多有?徽记,即便是?存入库房落灰,也不可能轻易典当贵重之物。” 裴晏语气深长, “但极巧,那些不见之物正好都没?有?孟家徽记。” 姜离又问:“那些东西价值几何?” “算下来也只值两千两,远不到五千之数,并且这些银子并非一次存入,是?最?近三年断断续续存进?去,尤其今年,前?后存入了三千两银子。” 裴晏说完,连怀夕都瞪大了眼睛,轻声道:“姑娘,三千两银子得有?多少啊!” 姜离摇了摇头,又问:“孟湘可还有?别的?银钱来源?” 裴晏道:“明面上再没?有?,尚在?查。” 姜离放下帘络,靠着车璧沉思起来,想了想,她又掀帘,将昨夜在?侯府所闻道来,裴晏听完道:“前?月出事,后一月说亲,确没?有?这般道理,若是?如此?那眼下所查方向更无错,我已命人查所有?赴宴之人在?去岁五月十七前?后的?行踪,若还有?人和去岁的?案子有?关,或许离真相便不远了。” 姜离这时又想起付云慈所言,“还有?一处疑点,孟湘碰菊花便会不适,严重时会起风疹甚至晕厥,但赴宴那日,她插花时自己选了菊花。” 裴晏凝眸道:“此?事查问过,并且我们问了楚岚,楚岚说她当时提醒过孟湘,但孟湘说只三两枝用作花艺,并不碍事,后来孟湘嗓子不适,但和以?往相比并不严重。” “但若她嗓子无碍,那之后她便不会返回?花棚。”姜离疑惑一瞬,又问:“那相思子可有?线索?” 裴晏摇头,“尚无线索,当日垮塌之地已搜遍,没?有?找到任何药瓶纸包等物,多半被凶手带走了,当夜我们虽搜了身,却主要在?查耳房地龙的?痕迹,公主府那边,我们扩大了问证范围,看看有?何人提过去岁观梅楼滑雪受伤之事。” 姜离默了默,“我总觉得,这案子关键或许就在?孟湘自己身上。” 裴晏语声徐徐,“我也做此?想。” 微微一顿,裴晏又道:“祖母这两日轻省了不少,昨日新换的?方子她用的?也好,多谢姑娘费心。” 姜离本要放下帘络,一听此?言,她直直看过去,“裴大人客气了,大人付了诊金,昨日裴老夫人还招待的?颇为周到,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裴晏目光悠悠落在?远处,兀自道:“祖父在?城外清修,祖母病重后大半年都不曾出门,她其实极喜热闹,这半年来除了我少与旁人言谈,难得与姑娘投契,姑娘看诊之余还陪祖母说话,祖母自是?极高兴的?。” 裴晏一脸波澜不兴,姜离盯他片刻,道一句“裴大人果?然孝道”放下了帘络,她靠着车璧深吸口气,定?定?的?想,那透花糍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 至岳府时已近酉时,酝酿了一整日的?冬雪此?刻簌簌而落,下得马车,岳府门外正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架,正是?郭淑妤的?马车。 叫门入府,门房小?厮带着二人入内院,没?几步便见郭淑妤迎了出来。 她先欠了欠身行礼,又对姜离道:“薛姑娘,我本想着明日去请您过来给伯母再看看,没?想到今日您便来了,快请快请——” 姜离道:“你怎么?在?此??” 郭淑妤道:“你前?日给伯母看过之后,伯母的?眼痛缓了许多,我这两天?不放心,便过来瞧瞧,今日伯母眼角红肿已经全褪了,你看了就知?道。” 姜离点头,又上下打量她一瞬,“你如何了?” 郭淑妤面上仍多有?憔悴,但比第一次往薛府求助好转颇多,她叹然道:“多亏姑娘,这几日夜里睡得好些了,可还是?做梦不停,往日是?梦见盈秋,这几日,则多是?梦见湘儿,湘儿死在?我面前?,我真是想起来就害怕——” 她说着红了眼眶,眼看要进?门,又赶忙擦擦眼睛提起精神,轻声道:“伯母还不知道湘儿的?事,湘儿和盈秋关系好,她老人家也十分牵挂湘儿,若知?道湘儿也出了事,必定?又是?一场悲痛,等她眼睛大好了再说。” 几人先后入上房,便见岳夫人已在上首位落座相候,她今日拄着拐,但看人时视线清明了许多,寒暄几句后,姜离开门见山道:“夫人,今日来除了给您复诊,还有?一事想问问您,去岁岳姑娘的?案子初定?前?后,可有?人与您说过案子进展?” 岳夫人看向郭淑妤,“自然,当时多靠淑妤打探消息,哦对了,湘儿也来过几次,多亏她们两个,否则t?当时老爷病着,我也六神无主,还真是?抓瞎。” 郭淑妤若有?所思道:“怎么?,有?何不妥吗?” 这时裴晏道:“当时岳姑娘的?案子定?下之后,你们可知?案子里还有?何未尽之疑问?” 郭淑妤与岳夫人对视一眼,郭淑妤道:“知?道啊,那凶手临死之前?又翻了供,但幸好当时快行刑了,金吾卫没?有?信他的?鬼话,除此?之外,就是?盈秋几件遗物尚无下落,这一点我们也是?知?道的?……” 岳夫人跟着点头,显然,她们并不知?道岳盈秋验尸时的?异象和凶手为自己分辨的?证供。 时隔一年有?余又问起岳盈秋的?案子,岳夫人到底生疑,“怎么?了?这案子定?了一年,凶手也已经行刑,莫不是?有?何岔子?” 裴晏道:“只是?每年例行的?核查旧案罢了,夫人不必担心。” 岳夫人“哦”了一声,叹气道:“其实去岁,知?道那凶手临刑之前?翻供,我心底也起过质疑的?,但盈秋的?耳坠出现在?凶手家里,这是?板上钉钉的?铁证,我便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这一年多,家里变故横生,幸而有?淑妤家里帮忙,哦还有?湘儿,如今又请您帮我治眼睛,我每每想起便觉无以?为报。” 郭淑妤微笑道:“伯母见外了,我们几个一起长大,怎么?也算您半个女儿,这些都是?应该的?,湘儿和我想的?也一样。” 岳夫人唇边浮起淡淡笑意,“总之我都记在?心底。” 姜离见状,起身为岳夫人复诊,见眼赤恢复良多,又为她施针,两刻钟后,叮嘱岳夫人继续用汤液,再安心静养便算复诊完了。 郭淑妤有?心瞒着孟湘之死,姜离和裴晏不好多言,告辞出来时,郭淑妤指着院内几盆青葱翠绿的?矮松盆景道:“那几盆矮松就是?前?岁伯父过寿时湘儿送的?,短短两年,已物是?人非,昨夜我梦见湘儿,竟是?回?到侯府在?城外的?庄子。” 她语调悠长,姜离和裴晏都不禁放慢了脚步,便听她继续道:“其实前?几年起,我们一起小?聚的?时间便少了,去岁五月秋游前?,也只在?前?年中?秋之后,我们同去侯府城外庄子上聚过一次,那是?仲秋,我们一行六七人在?她庄子上住了两日,如今想来,那竟成了最?后的?欢愉时光,那次湘儿准备的?极周全,调了许多人手前?来帮忙,我们在?庄子上赏月吃蟹,去放河灯,还去打猎野餐,好不趣味……” 她越说越感慨,似陷入回?忆难以?自拔,这时裴晏道:“孟湘平日里可曾私下行商?” 郭淑妤一愣,“行商?侯府自己的?产业不少,但有?专门的?管事打理庶务,她堂堂侯府大小?姐怎会让她碰那些俗物?也没?听说侯府让她学这些。” 顿了顿,她犹豫道:“不过这些我不太清楚,大人何不去问问侯夫人?或是?问问她身边的?乳娘也行啊……” 见裴晏容色不改,她恍然,“想来已经问过了,怎么?连乳娘都不知?吗?” 姜离下意识接言,“乳娘?” 郭淑妤解释道:“侯夫人身体不好,湘儿是?乳娘奶大的?,后来乳娘一直留在?湘儿房中?伺候,是?她的?贴身嬷嬷,湘儿房中?之事,也多是?乳娘在?打理。那位乳娘极其尽心,这么?多年来,她对湘儿的?关心甚至远胜亲生儿女,湘儿平日里少了一根头发丝她都看得出,因此?,湘儿私下里的?事夫人可能不是?事事清楚,但那位嬷嬷是?一定?知?道的?。” 姜离看向裴晏,裴晏面色也不好看,那么?大一笔私银,虽是?断断续续存入,可身边亲信之人竟一个也未发现,尤其那些金玉器物,孟湘一个小?姑娘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库房带出侯府?如今孟湘已死,死人不会开口,活人却可撒谎。 裴晏已有?主意,姜离看着郭淑妤道:“郭姑娘哪日复诊?” 此?前?为郭淑妤定?的?三日复诊一次,但她如今牵挂岳夫人更甚,定?好的?复诊之日已过,郭淑妤闻言叹了口气,“这几日我用姑娘的?方子用的?极好,不若先这般用着,用足七日之后,我再找姑娘换方子。” 姜离应好,“既如此?岳夫人这里我也三日复诊一次,姑娘不必送了,今日先告辞。” 郭淑妤欠身道谢,目送二人出了府门。 酉时已至,天?穹昏暗,碎雪纷纷,裴晏刚出府门,等在?外的?九思便快步上前?,“公子,当铺那边果?然查到线索了,孟湘真的?送过东西,不过和我们在?侯府发现的?名单对不上,且她送去的?东西成色极新,是?一对血红宝石制成的?同心佩。” “同心佩?”裴晏和姜离齐声意外。 姜离语速极快道:“寻常之人哪里会打同心佩?除非是?赠与中?意之人。” 裴晏利落道:“我亲自走一趟。” 他翻身上马,片刻便与九思几人策马而走,姜离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也上马车回?薛氏。 马车辚辚而动,姜离靠着车璧道:“我记得那位乳娘。” 昨夜去侯府怀夕并未跟从,便听姜离道:“你记得我们去公主府那夜,从府里出来的?时候,侯府的?车架正离去马?当时来了许多人,有?一位妇人被几个侍婢扶着,悲伤的?路都走不动……” 怀夕眼底一亮,“奴婢记得!当时郭姑娘还感叹了一句。” 姜离点头,“昨夜我去侯府又见到了她,她在?给孟湘守灵,双眼肿似核桃,精神都有?些恍惚,后来我又见到了侯夫人,侯夫人也悲痛欲绝,但和那位吴妈妈相比,两个人竟无甚分别。” 怀夕迟疑道:“孟姑娘是?乳娘奶大的?,郭姑娘刚才也说乳娘待孟姑娘胜似亲生儿女呢,如今孟姑娘没?了,她自然也像没?了女儿一般。” 姜离又道:“她的?主人先是?侯夫人,才是?小?姐,小?姐最?亲信之人,也该先是?侯夫人,但如今这情形却有?些古怪,若说乳养之情大于生母,这可能吗?孟湘是?侯府独女,不存在?被侯夫人与孟侯爷偏心的?可能,最?要紧的?是?,如今在?查孟湘之死,但这位吴妈妈撒了谎。” 怀夕想了想,“您是?说……银子的?事?她是?不是?怕事情闹出来她也要受责罚?毕竟孟湘死了便没?有?人能护着她了。” 姜离幽幽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她不止这一件事撒谎,她定?还替孟湘遮掩了不少事,至于这些事和命案、和岳盈秋的?案子有?无直接干系——” 她话头一顿,只觉脑海中?千头万绪缠绕,难理因果?,难有?定?论,指尖在?车榻上轻敲两下,她幽幽道:“只看裴晏能查到什么?了。” - 翌日晨起,窗外仍是?絮雪飞扬,时节已入腊月,寒意比冬月更甚。 姜离心底虽挂怀两桩案子,但她到底不是?衙门中?人,如今除了等消息也别无他法,而眼见外头一片冰天?雪地,用完早膳后,她吩咐吉祥将管家薛泰请了过来。 薛泰为薛琦亲信,打理外院数十年,其人行事通达周全,对姜离也从来毕恭毕敬。 姜离让吉祥奉上热茶,又道:“年关将近,我昨日去公主府时,在?长街上遇到了几个年幼的?乞丐颇为可怜,我记得大周各处都设有?济病坊的?,不知?长安的?济病坊在?何地?” 薛泰一听笑道:“大小?姐果?真医者?仁心,长安的?济病坊在?城外相国寺山脚下,是?京兆府衙和相国寺同治,里头可容一二百老幼,但在?那里日子清苦,还得跟着寺里的?师父们做活苦修,有?些孤儿老者?没?个文籍没?人作保,济病坊也不可能随意收留,还有?些年纪小?的?,则是?宁愿在?外头自由自在?乞讨,也不愿进?去受拘束。” 姜离点了点头,“大抵各处都是?一样。” 薛泰道:“大小?姐可是?想施些赈济之物?” 姜离直白应是?,她倒不是?突起善心,只是?从前?在?长安时,每每入腊月,都要和虞清苓去城外济病坊送米粮衣物,一来虞清苓夫妻本就常常赈济贫苦流民,二来她是?在?蒲州普渡寺济病坊被虞清苓收养,对同样无家可归的?孤儿老幼也多有?同病相怜之心,而薛氏这样殷实富足的?人家,这点儿善事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薛泰笑呵呵道:“那小?人明白了,这便去安排,今年西北雪灾,城外已有?流民,京兆府衙此?前?还设了震灾粥棚,我们府上也是?有?施粥t?的?,难为大小?姐记得济病坊,那咱们就再往济病坊添置一份,待小?人拟好了单子,给大小?姐过目。” 姜离语气也和善起来,“泰叔行事我放心,就这么?办吧。” 薛泰应是?而去,吉祥和如意见姜离如此?,也颇受感动,主仆几人正商议着何时往济病坊走一遭看看,长恭从外快步跑进?了院子,“大小?姐,安远侯府来人请您了,说求您去侯府救命!” 姜离一惊,安远侯府救什么?命? 披上斗篷带上医箱,姜离与怀夕走到前?院时,便见紫云一脸焦急地等着,见到姜离,她快步迎上来道:“大小?姐,我们府上的?吴妈妈自杀了,求您去看看。” 姜离满心震骇,又利落道:“先走,路上说。” 姜离让紫云坐自己的?马车,又吩咐长恭越快越好,待马车冒雪疾驰起来,紫云才惊魂未定?开了口—— “昨天?一早,大理寺的?裴大人带着人到了侯府,说他们查到大小?姐在?外面存了笔五千两的?银子,夫人和侯爷一听吓坏了,大小?姐体己银子虽富足,可哪能有?五千两现银?当时夫人和侯爷便觉不对,问兰雪兰雪不知?情,问吴妈妈,吴妈妈也说不知?道,夫人想来想去,让吴妈妈开了大小?姐的?小?库房,这一看才知?大小?姐好些旧物竟不见了,吴妈妈掌管大小?姐私房多年,夫人自然第一个先审她……” 紫云说着不忿起来,“夫人知?道她照顾大小?姐尽心,怜她劳苦功高,当着大理寺大人的?面,皆是?好言相问,吴妈妈先是?说钥匙有?时在?大小?姐手里,一时又说那些旧物她已许久不曾清点,这话也算说得通,夫人便信了,但大理寺走后,夫人越想越不对,把大小?姐院子内外所有?人都拿住,一个个审,审到昨天?半夜,终于有?个粗使丫头想起一件事,说今岁夏天?清理库房之时,存放旧物的?箱笼本没?上锁,是?吴妈妈特意将箱笼锁了起来。” “锁箱笼是?为了保管旧物还是?为了不让人发觉东西被卖?箱笼的?钥匙又在?哪里?总得有?个说法,可这吴妈妈倒好,今晨没?问两句,就地哭天?呛地说大小?姐去了,其他人要栽赃她,又说她也要随大小?姐而去,让大小?姐给她做主,这话诛心,夫人气得不轻,说再不交代,便把她送去大理寺,她一听,哭嚎几声后,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她额头撞的?血流如注,请了附近的?大夫去,她哭闹不止,大夫止不住血,夫人想着您医术高明,也不愿将府里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便让奴婢来请您过府……” 紫云一口气说完,气恼道:“这吴妈妈平日里仗着是?大小?姐的?乳娘,连我们这些夫人身边的?都不放在?眼底,如今小?姐去了,她还拿小?姐做挡箭牌,依我看,定?是?她在?背后撺掇小?姐,小?姐堂堂侯府嫡女,存私银做什么??” 姜离听得秀眉紧拧,但人命关天?,又催促长恭快些,平日里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今日走了两刻钟便到,然而马车刚在?安远侯府外停稳,姜离却看见不远处的?侯府角门上,侯府武卫带着几个衣饰普通之人,坐着一辆牛车到了门外。 为首者?是?个身材壮实,面容古铜色的?中?年男子,其后又跟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三人一脸惶恐,几乎被武卫们推搡着进?了角门。 姜离看的?奇怪,紫云在?旁道:“那是?吴妈妈的?夫君宋管事,和她们一双儿女,这些年吴妈妈在?府里当差,是?最?得脸的?嬷嬷,夫人和侯爷早就赐了一座城外的?别庄给他们一家住,她夫君也帮侯府管着城外几处庄子,如今出了这等事,侯爷便将他们一家都传了进?来,问个清清楚楚。” 第42章 案中案 二更合一 姜离跟着紫云入安远侯府, 沿着西侧甬道一路往北,过內仪门?再往西,刚走近吴妈妈住的偏院, 便见两个武卫带着宋管事一家三口, 也从角门?方向到了院外。 离得近了姜离才看清三人?模样?, 宋管事生的浓眉宽额, 老实持重,着鸦青素锦冬袄, 因来的匆忙, 其袍摆袖口有几处污渍, 靴面上也沾着几点黑末沙泥, 其子一身?细绸锦衣,眉目和宋管事有五分想象, 走在最后的宋管事女儿虽生得眉清目秀,却瑟缩肩背, 神?色惶恐, 她今日穿一身?藕荷色棉布襦裙, 未施脂粉, 通身?上下只?有一只?素银簪子为饰, 这样?朴素的装扮,甚至不?及紫云、紫雪衣饰锦绣。 姜离疑道:“吴妈妈既在府中得脸,她女儿却未入府中当值?” 紫云看着三人?道:“这便是?吴妈妈早年懂事之处,她本是?个农女, 因做了乳娘在府中地位不?凡, 夫人?曾说过让她把女儿送入府中给大小姐做贴身?婢女,侯府这样?的人?家,便是?做婢女往后出嫁也能?嫁给好?人?家, 但吴妈妈说她夫君已做了管事,不?可能?让一家人?都紧着侯府吃穿,那也太不?像话,夫人?听了很是?欣慰,便没再提了,她夫妻二人?手头宽裕之后给长子请了先?生读书识字,只?可惜说考了数次也没考上秀才,至于女儿……” 紫云看着那缩肩耷背的姑娘摇头,“吴妈妈极不?重视这个女儿,听说她整日在庄子上做绣活儿,时而跟着她父亲去几处庄子上帮忙做些杂物,也不?读书习字,也从不?带她来长安见见世?面,吃穿也远比不?上她哥哥,而吴妈妈心思都在大小姐身?上,一年能?回去一两次就?不?错了,她今岁也十九,当年吴妈妈刚生下她不?久便来侯府做乳娘,是?宋管事将她拉扯大的,听说已经给她许了人?家,是?城外庄子上的管事之子,明岁就?要成亲了。” 话音落下,二人?到了吴妈妈院前?,院内人?头攒动,正堂之中,钱氏披着斗篷和孟谡站在厢房门?口,西厢房内,吴妈妈的哭喊声凄凄惨惨。 “侯爷,夫人?,薛姑娘来了——” 紫云快步跑到门?口禀告,钱氏一听立刻道:“快请——” 姜离带着怀夕疾步而入,微欠了欠身?,往厢房内去,一进屋子,姜离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吴妈妈仰躺在榻上,也的确撞了满脸满身?血,可她此时哭喊的样?子实在不?像命悬一线之人?。 “大小姐啊,您在天之灵看看奴婢啊……” “大小姐您等等奴婢,奴婢这就?来找您……” 吴妈妈一边哭一边喊,像受了莫大的冤屈,钱氏气恼不?已,再加之病体未愈,不?时轻咳两声,孟谡满脸寒色站在一旁,也想不?明白吴妈妈何以如此撒泼无赖。 姜离上前?替吴妈妈问脉,吴妈妈看她一眼却挣扎起来,“不?看,我不?看,奴婢要去找大小姐,奴婢对大小姐忠心耿耿,奴婢这就?去黄泉路上伺候大——” “小姐”二字未出,吴妈妈忽觉手臂一紧,低头一看,便见姜离坐在榻边圆凳之上,气定神?闲地一手按她手肘,一手为她问脉,而她一把年纪膀大腰圆极有力气,却竟挣扎不?开,她愣了愣,更大声呜咽起来,“呜哇我不?看,我合该死了最好?,我照顾大小姐十九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凭白受这等冤屈,我给大小姐陪葬最好?——” 正堂之中,孟谡一脸寒意?,“把人?都带进来!” 吴妈妈哭声一滞看向外堂,不?明白要带谁进来,只?听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宋管事的声音惶然落地—— “小人?宋得隆拜见侯爷,拜见夫人?。” “宋长武拜见侯爷夫人?。” “民女宋盼儿拜见侯爷夫人?。” 宋家三人?进门?,宋得隆父子见礼时,吴妈妈虽意?外,却还稳得住,可一听宋盼儿也来了,姜离眼睁睁看着她瞪大眸子,又骇然吸进一口凉气,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正堂,“你、你们……” 紫云站在厢房内,闻言不?忿道:“吴妈妈这么激动做什么?事关小姐私房,你这里交代不?清楚,那便请宋管事和你儿女子一同交代,你这些年伺候尽心,夫人?和侯爷也从来没有亏待你们,你也不?必在这寻死觅活的,若真要你给大小姐陪葬,夫人?何以请来长安最医术高?明的女医?” 吴妈妈咬牙道:“我——啊——” 一语未出,吴妈妈忽然痛叫一声,便见姜离不?知怎么,竟一针扎在了她人中之上,那银针入针一寸,痛得吴妈妈身?子一颤,还要再说,可嘴唇一动痛觉更甚,一时满眸质问t?地看向姜离。 姜离淡然道:“要为吴妈妈止血,吴妈妈最好?不?要再开口。” 说着,抓起吴妈妈的手,在其合谷、内关两穴又下两针,吴妈妈轻嘶一声不?敢动弹,也不?敢开口,只憋的面颊青红交加,见她终于消停,紫云终觉出了一口恶气,而正堂之中,宋得隆也开了口—— “侯爷明鉴,小人?当真不?知什么万福钱庄,咳咳……” “小人?替侯爷管着城外庄子,大小姐的事小人?一概不?知,两个孩子也从不?插手庄子上的事,莲芳也没说过大小姐要存什么银钱,她已经半年多没有回过家里了,咳,小人?也只?在三月前?入府送账簿时与她说了几句话。” 宋得隆边说边咳,又骇得连连磕头,宋长武和宋盼儿也吓得不轻,他们一家人靠着侯府过活,如今大小姐虽死了,可侯府素来体面,也不?会苛待他们,但倘若吴妈妈手脚不干净犯了事,那他们一家子便是?了无生路了。 孟谡狭眸瞪着三人?,见三人?神?态不?似作假,便往外喝问:“大理寺的人?来了吗?” 姜离看向紫云,紫云道:“事关大小姐,侯爷已报去大理寺了。” 姜离正给吴妈妈包扎伤口,便见她创口虽大,却未伤着骨头,可见留了余地,姜离一时不?解起来,存私银是?孟湘之事,错就?错在变卖府中金玉,而吴妈妈纵然帮着掩瞒不?报,她一个下人?听主子的话,也不?算什么死罪,何至于以命相搏? 姜离疑而不?解,这时,去搜查宋家庄子的侯府武卫后一步回来,禀告道:“侯爷,已经搜遍了,没有发?现府内之物。” 未发?现府内财务,便是?说吴妈妈没有监守自盗,姜离扫一眼榻上之人?,心头疑云密布。 这时钱氏入内,“薛姑娘,如何?” 姜离道:“没有伤到骨头,夫人?不?必担心她性命。” 钱氏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湘儿刚去,我实在不?想府里再出人?命,她这些年照顾湘儿之功我也记着,可实在不?明她此般作态。” 吴妈妈张不?开嘴,又动不?了手,口中咿咿呀呀哼着什么,似乎还在为自己喊冤,这时门?外有武卫快步而来,“侯爷,大理寺裴大人?来了——” 孟谡闻言迎出两步,“鹤臣……” 裴晏亲自带人?而来,寒暄两句道:“侯爷放心,我已知道吴莲芳之事了,即便她未曾隐瞒自戕,今日我也要来找她,她替孟湘瞒下的事情不?止变卖私房一事。” 此言一出,孟谡与钱氏都是?微讶,裴晏进正堂,又大步入厢房,见姜离在此,他也不?甚意?外,显然已经从侯府武卫之口知道她来出诊。 裴晏对姜离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吴莲芳,今岁七月二十八和八月十九这两日你可曾去过城南松子巷?” 姜离取下吴妈妈人?中处银针,吴妈妈喘了口气,眼神?躲闪道:“那、那两日,奴婢都在照顾小姐,怎么会去那里?” 裴晏看向身?后,九思上前?,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来,布包打开,竟是?五六件玉器首饰,有两对颜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和一对红宝石同心佩,还有几件碧玉镇纸与玉如意?。 裴晏又问:“那你可认得这些东西?” 吴妈妈面色微变,裴晏道:“和悦当铺在松子巷,万福钱庄就?在两条街市之外的樱桃巷,你于今岁七月典当了镇纸如意?,又于八月典当了两对玉镯,前?后得了七百多两银子,这对同心佩是?孟湘自己去宝和当铺死当,最后都由孟湘去钱庄存入,你还敢说自己不?知情?” 吴妈妈面皮一抖,“我、我不?知。” 裴晏语声渐寒,“你不?认识镯子和同心佩,也不?认识那镇纸、如意??” 吴妈妈眼睛瞪得更大,“我当真不?……” 裴晏当机立断道:“来人?——” 话音落下,姜离开始取针,刚取完银针,卢卓带着两个大理寺衙差步入,吴妈妈见这阵势,立刻捂着额头伤口哭嚎起来,“啊我活不?了了……” 卢卓看向姜离,姜离道:“她未伤及性命。” 卢卓一听上前?抓住吴妈妈肩膀,一把将人?拎了起来,吴妈妈发?出杀人?一般的惨呼,眼见逃脱不?得,立刻道:“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卢卓松手,吴妈妈瘫倒在地,又跪起身?道:“是?奴婢之错,奴婢没有早日禀告夫人?,如今小姐已经去了,奴婢不?想让人?非议小姐,这才泼闹起来。” 孟谡和钱氏死死盯着她,吴妈妈哭道:“小姐她害怕啊,她自小便明白侯爷早晚要过继继子,继子与她并?非亲姐弟,往后会如何待她?与其到时候有求于人?,不?若早些为自己打算,这些年来她省□□己银子不?敢铺张,都自己存了住,府里那些东西十年八年不?用一次,还不?若变成现银吃利钱,小姐知道夫人?心软,也知道夫人?难处,因此这些念头不?敢对夫人?直言,奴婢想着都是?些老物件了,也没什么关系,便帮小姐遮掩了……” 裴晏目光锋锐道:“但那同心佩和羊脂玉镯可不?是?府里的老物件。” 吴妈妈抹着泪道:“大人?说的不?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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