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到了门口,却见安远侯府的仆从们跟在马车旁缓缓而?行,不论婢女小厮皆哭作一团,有?个年?长的妇人更是?哭得走不稳路,被两个年?轻侍婢扶着?。 郭淑妤也哽咽道:“乳娘尚且如此,夫人不知多肝肠寸断,湘儿?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今日出府之时,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幕的。” 姜离心底戚然,“姑娘还需施针,今日天色已晚,公主府也多有?不便……” 郭淑妤擦擦眼角,忙道:“明日一早我去拜访姑娘便是?。” 二人告别后上马车分道而?行,待自家马车走动起来?时,姜离沉思片刻,轻喃道:“今日不确定因素这?样多,凶手是?如何?认定能砸死死者?呢……” 第32章 诊病 单更 短短一夜, 安远侯府小姐于宜阳公主府中?横死之事,已在世家间流传开来,郭淑妤来薛府施针之时, 薛沁也跟来了盈月楼。 姜离给?郭淑妤问脉, 薛沁在旁唏嘘道:“数日前?才见过的?人呢, 就这么没了, 侯夫人只怕要伤心死了,哪日能上门?吊唁呢?” 郭淑妤道:“昨夜已经回去治丧, 想?去的?话今日便可。” 薛沁狐疑看?着二人, “是怎么出的?事?怎么你们?三缄其口的?, 长姐昨夜去公主府不是给?淑妤你看?病吗, 你们?应该都清楚啊。” 郭淑妤叹道:“是房檐上的?积雪滑落砸到了湘儿。” 薛沁眼睛一瞪,“这也太冤了吧, 湘儿今岁才十九,就这么白白无救了?” 到底是死了人, 她面?生哀戚道:“她这些年处处勤勉, 我还听闻她要和高家定?亲呢, 说贵妃娘娘十分喜欢她, 可谁能想?到这么突然?……” 郭淑妤点头, “是啊,太突然?了。” 姜离这时道:“还是按前?次的?法子施针,姑娘去榻上躺下。” 郭淑妤施针需得宽衣,薛沁见状识趣道:“我得和泰叔说一声, 快些把各处的?雪除完, 免得出岔子。” 她离去,室内默然?片刻,郭淑妤一边施针一边黯然?道:“父亲母亲知道昨夜之事吓得不轻, 今日一早便去侯府吊唁,又怕我出事,增派了不少护卫。晨起我还派人去了一趟公主府,说大理寺的?人留守了一夜,今日还要搜查,又说长乐县主也被吓病了,县主自幼体弱多病,昨日梅园又冷,只怕不大好。” 姜离心底微动,“县主是何病?” 屋内只有怀夕在旁侍医,但郭淑妤还是轻声道:“据说是羊儿疯,三年前?开始发作的?,宜阳公主殿下瞒的?死,具体情况外头也不知。” 姜离眉峰微紧,“小儿羊儿疯汤液难医,多用针灸方?可见效。” 郭淑妤不由道:“姑娘也擅小儿病?” 姜离便道:“我跟着师父习汤液与针灸,未分过大人病小儿病,可真?要说来,小儿病确有颇多要异,因此自两年前?开始我精研小儿病,还在江湖上拜访过多位擅小儿病的?医家,如今说擅长不敢,但应有的?治。” 郭淑妤这时道:“昨夜的?白太医你可有印象?他是太医署最擅小儿病的?。” 见姜离点头,她继续道:“昨夜事从紧急,是公主殿下点名把白太医也请来,那位金太医是太医令,医术是众所周知的?好,请他自是应该,但请白太医,一来他是太医丞,太医令与太医丞同来足可服众,二来公主殿下后来多半没有放他走,而是令他给?受惊的?县主诊病去了,这位太医丞有悬壶济世之心,这几年都在办外面?的?苦差,回长安应没几日,我猜今日公主也是请他给?县主看?病。” 不必郭淑妤细说姜离也已猜到,她目光晦暗片刻,心底有了计较。 这时郭淑妤又一叹,“可惜湘儿命丧当?场,最好的?太医来了也无用。” 此案虽与姜离无关,但白敬之近日多半常出入宜阳公主府,再加上她脑海里不住浮现昨夜孟湘淤伤遍布的?遗体,便也问道:“孟湘平日里是个怎样的?人?” 郭淑妤道:“薛沁说的?不错,湘儿是极勤勉之人,她模样清秀,德容言功无不出类拔萃,若说昨夜的?裴大人是世家儿郎典范,那湘儿便是长安贵女典范,且她虽被侯爷和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却?年纪轻轻便目标明确,她是我们?之中?最早期待嫁人的?。” 施针要半刻钟功夫,她索性闭上眸子道:“早在四?年前?,我们?刚过十五岁,她便起了嫁人的?念头,能与高氏定?亲她是极其高兴的?,别处样样争先,亲事上自也不肯落人后,高氏是除了天家宗室之外极好的?成婚人选了,我们?几人之中?,她最拔尖,盈秋与她却?是相反,当?然?,盈秋出身不比她,其上也没有哥哥,我原以为,她以后定?是鲜花着锦,会是我们?几个之中?最好的?……” “岳姑娘是独女?那她出事后父母可安好?” 郭淑妤苦涩道:“自是好不了,她父亲大病一场,在去岁年底病逝了,如今家里就剩下她母亲一人,幸而还有几分家底,只不过,岳氏旁支起了争夺家产之意,想?欺负她一个寡母,我与哥哥帮了两回才暂且将那些人镇住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就罢了,先失女儿又失夫君,可想?而知岳夫人打击多大,姜离心腔微窒,“幸而还有你相助,你做了这么多,她在天之灵看?得到,也必定?心怀感激,有这份惦念,你更无需为心魔所累。” 郭淑妤仰躺着,人松缓下来,言辞也更?直接,“可再怎么帮,惨剧终究酿成,那作恶之人便是砍头一百次一千次也难挽回。” 姜离落针已毕,她虽不认得那位岳姑娘,可郭淑妤所言,却?忽然?令她生出几分感同身受,她定?神道:“你是在自责。” 郭淑妤眼睛闭得更?紧,哑声道:“那日去三清观乃是我邀的?她,若我没有喊她,惨剧便不会发生,她们?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步田地。” 姜离深吸口气,“但那是遇到了恶人,就和新娘屠夫案子一样,凶手多半不是随机选择目标,躲过了这一次,或许还有下一次,错的?是作恶之人,并不是你。” 郭淑妤微攥了拳头,“可恶的?是,那凶手死前?还要喊冤,不认是他害了盈秋……” 姜离蹙眉,“凶手并未认罪?” 郭淑妤睁开眸子,“此事是听段家二公子无意中?提起,说那贼人本认了罪,临死之前?却?又要翻供,但只说他没有害过盈秋,因当?时已在他落脚之地发现了盈秋的?遗物,翻供也来不及了,最终还是被问斩在西市,可纵被砍头,又怎能弥补盈秋死前?受过的?苦楚?” “只不认谋害岳姑娘?”姜离觉得古怪,“他不管害了两人还是三人,总归都是一死,却?为何单单不认害了岳姑娘?” 郭淑妤叹道:“当?时我和湘儿也觉得奇怪,湘儿还托人去金吾卫问过,但金吾卫的?人说,那凶手有留下死者遗物的?习惯,其他死者遗物他留的?多,盈秋却?只留了一件,他或许是觉得这案子还有辩驳的?余地……” “孟湘也知道此事?” 郭淑妤应是,“盈秋死后我和湘儿常去岳家走动,盈秋的?案子我二人也常常通气,那凶犯问斩之后她还与我提过这些旧事,我印象很是深刻。” 姜离心底异样难消,这时郭淑妤看?了一眼外头天色,戚然?道:“今日我精神不济,施针之后回去安养一日,若姑娘愿意,可能请姑娘明日与我同去三清观?” 姜离想?着翌日并无别事,便应了下来。 施针完,郭淑妤与姜离约好明日时辰,临走之时道:“待会儿我还是去一趟公主府再看?看?,无论如何,盈秋的?案子已定?,如今湘儿身死的?真?相更?是紧要。” 姜离应好,又叮嘱几句便将她送出了府。 回盈月楼的?路上,怀夕迟疑道:“姑娘当?真?要去三清观?” 姜离颔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凶犯若是死不悔改,又何必单单只不承认岳姑娘的?案子?一来郭姑娘是我的?病患,二来也想?看?看?案发前?后生过何事,三来,我想?去三清观为师父、义父和兄长供奉长明灯。” 怀夕点头,心知姜离看?郭淑妤因自责而生心魔起了恻隐之心,便也不再t?多言。 待回盈月楼,天色尚早,姜离又取出医书研读,医书上正是小儿病理,怀夕上前?奉茶时瞧见,道:“姑娘有何想?法?” 姜离道:“时隔五年,白敬之即便心中?有鬼,也不可能轻易吐露实情,唯一的?法子便是放出饵去看?他是否上钩,长乐县主的?病便是个机会。” 怀夕迟疑道:“万一县主的?病白敬之自己就能看?好呢?” 姜离轻嗤,“公主病了几年,并非寻常惊痫症,而治惊痫必离不开针灸,他虽擅小儿病,但我刚好知道他于惊痫之症只擅汤药不擅针灸,不,应该说,他本身于针灸一道便与义父相差甚远,除非公主殿下有别的?大夫可选,否则只白敬之一人不可能治愈县主,只要这几日我有再入公主府的?机会,定?有法子为县主行?医。” 怀夕闻言心中?微安,不敢再扰姜离,只去楼下寻吉祥二人说话,至申时过半,长恭忽然?从门?房到了院外,怀夕迎出去,片刻后她一路小跑上了二楼。 “姑娘!不必等什?么机会了!” 姜离从窗前?抬起头来,怀夕激动道:“宜阳公主府派人来接您过府诊病了!” 姜离秀眉蹙起,“这么快……” 第33章 上钩 二更合一 至宜阳公?主府已近酉时, 姜离带着怀夕入府门,又沿着与昨夜不同之路往东行去,绕过两处冰雪皑皑的园圃, 到了一座秀美精致的合院前。 甫一进院门, 姜离便见上房外, 裴晏长衫玉立, 他?面前站着个年轻俊逸的锦衣公?子?,此人剑眉入鬓, 一双琥珀色眸子?又清又亮, 正是兵部?尚书府上的小公?子?宁珏, 他?手执三尺青峰, 正一脸恳求地对着裴晏说着什么。 “公?子?,薛姑娘来?了——” 身后九思提醒一句, 裴晏一看,也不等宁珏说完, 抬步朝姜离迎了来?, 见他?在公?主府, 姜离也不意?外, 可此处院落并非案发之地, 他?正正好在院内,姜离心底还是涌起两分说不清道不明?之感。 她欠身行礼,“裴少卿。” 裴晏虚虚抬手,开门见山道:“县主患有惊痫之症, 昨日受了惊吓旧疾复发了, 公?主此刻在屋内陪着县主,太?医署的白太?医也在。” 他?一口气说完,听到白敬之也在, 姜离只?觉正合她意?,但这?一切,又似乎有些过分顺利了,她正审视裴晏之时,宁珏执剑走了上来?。 宁珏正值双十之龄,又自小修炼武艺,与其他?世家公?子?相比,他?身姿板正,脚步轻盈,行止之间高束起的发尾悠悠荡荡,衬的他?整个人格外意?气飞扬,他?上来?便问:“薛姑娘真是江湖上那位辛夷圣手?” 都认祖归宗了,他?语气中竟还有怀疑,再?加上他?上下打量的目光,说好听的是直率不羁,说不好听的便是不知礼数,但姜离不以为?意?,颔首道:“是我。” 宁珏眯起眸子?,“那可讨教?姑娘一二?” 不等姜离答话,他?目光一凝,竟忽然以掌变拳朝姜离攻来?,姜离皱眉欲退,身后怀夕也惊然色变,“姑娘——” 惊呼未落,电光火石间却是裴晏半步挡在了姜离身前,眼见宁珏拳势收之不及,裴晏悬臂做挡,又翻腕一推,“砰”的一声,直令宁珏连退三步。 姜离很少见裴晏动武,此刻见宁珏满身狼狈,而裴晏通身峥嵘迫人之势,又令她生出些陌生之感。 但她却看不到裴晏还目生寒光,质问道:“宁珏你?做什么?” 宁珏趔趄着稳住身形,只?觉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他?捂着肩头道:“师兄,讨教?啊,你?这?两年外出行走的少,不知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辛夷圣手武功极高,也有人说她医者不能自医患有重病命不久矣,眼下我看她好好的,想试试她的身手而已!” 他?理直气壮道:“我适才只?用了两分力道,她又不是长安城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啊……好痛,师兄好重的手!” 他?嘴巴一瘪有些委屈,裴晏眉梢却尽是冷峭,“你?要讨教?,薛姑娘应了吗?便是江湖上也没有如此出其不意?的,薛姑娘是公?主的客人,你?规矩学哪里去了?” 宁珏自幼习武,亦向往江湖行侠仗义,五年前终于拜入凌霄剑宗学艺,正是裴晏的同门师弟,他?常在外闯荡,自然习惯了不拘泥礼数,而辛夷圣手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高手过招,难道还要彬彬有礼说一句“您先请”? 宁珏自觉无错,但他?可不曾见过裴晏这?般模样,轻咳一声服了软,“好好好,是我没规矩了。” 他?说着对姜离抱拳一拜,“在下宁珏,请姑娘原谅在下莽撞,这?几年在外头野惯了,实在是有些没规矩了。” 裴晏眼底寒意?未消,姜离看了一眼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脊,往旁里走半步,失笑道:“不妨事,不过要令宁公?子?失望了,其实我不会武功。” 宁珏愕然,“啊?姑娘当?真?” 他?说着,仔仔细细打量起姜离,眼见她呼吸徐缓,不似内力深厚的模样,方?信了两分,却又疑惑道:“那你?是如何行走江湖的……” 话音未落,上房门“吱呀”而开,宜阳公?主和驸马崔斐双双站在门口,宜阳公?主五官温婉秀质,崔斐也一身书卷气,二人并肩而立宛若一对璧人。 宜阳公?主不快道:“宁游之,你?在做什么?这?里是长安,把你?那江湖上的习气改一改。” “游之”乃宁珏表字,他?不敢与公?主顶撞,摸了摸鼻尖道:“宁珏知错。” 姜离上前见礼,宜阳公?主道:“薛姑娘不必多礼,快请进来?说话。” 进得房门,裴晏和宁珏也跟了进来?,宜阳公?主愁眉苦脸道:“姑娘医术本宫早有耳闻,昨日皇姐提过,今日鹤臣亦说他祖母的病同是你?看的,本宫虽未见过姑娘行医,但如今槿儿发热不退,便想怎么也得请姑娘来?试试,姑娘跟我来吧——” 姜离斜裴晏一眼,未想到是他?举荐。 踏着黼黻过北面帘门,便入长乐县主寝房,寝房内站着两个嬷嬷两个侍婢,白敬之正手拿医方?,拧着眉头站在长乐县主榻边,他?一时看看自己的医方?,一时又看看长乐县主,像是为?难极了,听见动静回身见是姜离来?了,他?眼底暗了暗,又谦和地往旁里退了两步。 锦榻之上,长乐县主崔槿正拧着眉头仰躺着,她眼皮闭得极紧,稚气小脸一片酡红,额头还有薄汗津津,此刻呼吸一急一促嗬嗬有声,伴随间歇微颤,一看便颇为?痛苦。 宜阳公主疼惜道:“昨天晚上受了惊,当?时便有些不好,他?父亲带回来?用了一点儿燕窝粥,没一会儿便吐了,然后便发起热来?,期间还伴有惊厥之状,之后请了金太?医和白太?医会诊,开了方子药也喂下去了,可这?都这?么久了,热度虽退了些许,但她人一直昏沉着,药食难进,还发过两次痉挛,眼下白太医也十分作难。” 姜离对着白敬之欠了欠身,白敬之便道:“昨夜用了柴胡桂枝汤,又针灸了大?椎穴、腰奇穴、百会穴,起初痉挛有解,但到了今晨,又复回昨夜,再?按昨夜针灸,却已无用,姑娘大名我三日前初回长安已听过,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宜阳公主对她道:“白太医擅小儿杂症,薛姑娘可与他?合计看诊。” 姜离点头应是,“我先请脉再?议。” 姜离言毕挽起袖子?上前问脉,白敬之站在一旁,不时打量姜离,行医多年,又常在外行走,白敬之倒不嫌姜离是个女医,他?担忧的是姜离年纪尚轻,又自江湖而来?,或有名不副实之可能,一旁宁珏也抱疑而立。 不多时问脉完,姜离又倾身检查崔槿眼口,见崔槿双齿紧合,苔痕极重,头颈肩背直挺,轻按可觉抽搐,她眉头也紧拧起来?。 白敬之见状以前辈之姿道:“小儿惊痫比成人更为?复杂,姑娘若不知治法也无妨。” 宜阳公?主见姜离眉心拧成“川”字,也以为?她犯了难,眼底有些失望,语气尚算和善:“不错,姑娘若治不了,本宫再?换人便是。” 姜离八风不动,此刻目光一转看向白敬之,“我可能看看白太?医的医方??” 白敬之微愣,但瞧姜离眉眼清凌,倒不藏私,递上医方?道:“姑娘看便是。” 姜离接过医方?一一扫过,很快道:“大?人的方?子?对症,但以我浅见,大?人可去甘草,再?加一味葛根扩张血络,助白芍解痉,再?加龙骨、牡蛎重镇安神。” 白敬之未料姜离要指点他t??的医方?,他?略思忖道:“葛根可加,但县主弦脉急紧,龙骨、牡蛎亦峻厉,尤其惊痫为?肝所致,肝性刚,最?忌刚药压制。” 姜离点头,“大?人所言不错,但惊痫还有筋脉挛急致气滞津停,升降出入受阻,神机不灵之因,取柴胡桂枝汤汤而去甘草,便是调和肝胆,桂枝可抑上冲之气,加龙骨、牡蛎是为?摄纳浮阳之要药,且龙骨、牡蛎得半夏与所加之茯苓,可豁肝胆之惊痰,又导以大?黄,则痰滞更得下行①,本还可加磁石,但县主年幼,恐服之中毒。” 她坚持道:“总方?义与大?人并无差别,皆是和解肝胆,潜阳熄风,使窒滞之机得畅,横恣之势得柔,争定癫平病之效①。” 白敬之眼底幽明?变幻,口中轻喃,似在合算她所言是否有误,宜阳公?主和驸马看看他?,再?看看姜离,来?回数次之后,白敬之语气松动下来?,“姑娘年纪轻轻却颇敢用药,如此改方?倒可一试,但我并无十足把握。” 姜离了然,看向宜阳公?主道:“殿下若信我,可试一日,此方?再?加我为?县主施针,一夜便可解公?主昏厥发热之症,若出了岔子?,我自是自己担责。” 白敬之所言正是担心用药太?重牵累了他?,姜离此言一出便是解了他?后顾之忧,虽不知此方?是否见效,但这?份胆识令他?有些叹服。 见白敬之并未反对,宜阳公?主深吸口气道:“那好,就按姑娘的方?子?试试。” 宜阳公?主吩咐人备药,姜离仔细说完剂量后唤来?怀夕打开针囊,又沉静道:“县主昨日一来?受惊,二来?受寒,我眼下再?为?县主施针,取定惊除寒邪之效,请嬷嬷将县主扶至侧卧,我要取其耳后瘈脉穴——” 两个嬷嬷倾身扶过崔槿,姜离取三寸银针倾身,于崔槿耳后经脉微凸形同鸡爪处下针,只?听得崔槿嘤咛一声,下针处骤然刺出一星黑血来?,姜离擦净黑血,又令嬷嬷将她扶至另一侧,同样刺瘈脉穴见血,擦净后,又令崔槿平躺,刺其头部?攒竹、本神、前顶、囟会几穴,入针三分不动,又掀开锦被刺其足少阳经临泣穴。 其他?几人看着她施针,不懂医道的宜阳公?主夫妻一时看着姜离,又一时去看白敬之的神色,见他?并无异色,方?才更为?放心。 静待半刻钟后,姜离取针,宜阳公?主心疼地上前,想为?崔槿掖掖被角,可姜离却道:“公?主稍后,请嬷嬷将公?主扶至俯卧——” 适才已经扎了六处穴位,宜阳公?主最?知道崔槿怕痛,本以为?已经施针完毕,却不想竟还要继续,她忧心道:“还要施针何处?” 姜离道:“还有天柱、筋缩、长强三穴。” 宜阳公?主不懂医理,白敬之却是知晓三穴在何处,他?面色微变道:“姑娘加了龙骨、牡蛎是为?纳阳,而长强为?诸阳之盛,此穴何解?筋缩本配阳陵泉、行间二穴治筋挛拘急、四肢不收,姑娘却以长强、天柱行针,又为?何解?” 姜离看着嬷嬷们?将崔槿扶着俯卧下来?,一边换针一边道:“大?人所言若是夏日可选此三穴,但如今天寒,县主昨日受寒邪侵入,当?以长强与天柱协配,以先泻后补之理刺之……县主需得更衣,请几位去外面相候吧。” 筋缩穴位于背脊正中,长强穴则位于尾椎处,白敬之听完姜离所言眼皮一跳,后又微瞪眼瞳一错不错盯着姜离,驸马本要转身出去,却见他?露出此般神情,吓了一跳道:“敬之,薛姑娘如此治法,有何处不妥吗?” 白敬之被他?唤得回神,当?即摇头,“哦,没有没有,是我未用过此法罢了。” 见其他?人都望着自己,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朝外走去,驸马几人默了默,也都离开寝房,见宜阳公?主也一脸纳闷,姜离也有些奇怪道:“殿下,白太?医是否不擅针灸一道?适才的神情像极其意?外似的。” 宜阳公?主点头,“他?的确更擅汤液。” 姜离面露了然,目光朝外室方?向一扫而过,冷下眉眼为?崔槿施针,宜阳公?主见她一双素手又稳又快,神态更是坚韧沉定,起初那股子?半信半疑便散了大?半,而前厅之中,白敬之一脸凝重地僵立着,微垂的眸子?一片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崔斐越看越不放心,转而问裴晏,“鹤臣,老?夫人旧疾当?真轻松了?” 裴晏颔首,“祖母卧床半月,薛姑娘去的第二日便可下床走动了,驸马若是不信,明?日可至府上看看。” 崔斐摆了摆手,“自不是不信,是薛姑娘实在太?年轻了,莫说女医,便是男大?夫,整个长安又有几人二十岁便至如此境地?不免叫人担心啊,且针灸之前我们?也请人试过,有槿儿受了罪却无用的,也有两针下去槿儿愈发痉挛不止的,用药只?要不出大?错,尚可弥补,可施针若出错伤及经络,那可是药石无灵。” 裴晏淡然不语,宁珏这?时冷哼道:“要说天赋绝佳的女医倒也不是没有,从前咱们?长安便有一位的——” 宁珏语气不善,崔斐略一想,惊讶道:“你?是说……” 宁珏咬牙道:“没错,便是当?年广安伯府那位义小姐,当?初不是都传她天资绝艳,百年难见吗?后来?她殒命,虽是大?快人心,可也有人遗憾她一手医术,事实证明?,她也不是什么百年难见嘛,天下之大?,能人辈出,这?位薛大?小姐说不定比她还要厉害。” 当?年死去的皇太?孙李翊乃是宁珏的亲外甥,又因宁珏只?比李翊大?了五岁,二人虽为?舅甥,却更像是一同长大?的亲兄弟,李翊之死,宁珏这?个亲舅舅的心中之痛或许比不上宁侧妃,但或许不亚于做父亲的太?子?,这?些年来?,提起广安伯府之人,宁珏这?等不善掩饰情绪的,无不是切齿之恨难消。 崔斐微微点头,“也对,既出过这?样的人,怎知薛姑娘不同样是禀赋不凡呢?” 崔斐说完目光一瞟,却见白敬之面色更差,他?安抚道:“敬之你?已经尽力,只?所擅不在针灸而已,我与公?主殿下不会怪罪你?,不必为?此惶恐。” 白敬之满额冷汗,抬手擦了擦汗道:“多谢驸马体恤,在下深感惭愧。” 白敬之年过不惑,却似乎已被一个二十岁的女医比下去,见他?神色古怪,几人倒也不觉异常,又等了半刻钟,侍婢出来?唤他?们?进去。 长乐县主已复安卧,姜离收好针囊之时,汤液也送了过来?,宜阳公?主挽起袖子?亲自给崔槿喂药,见她已能咽下汤液,宜阳公?主大?喜,“太?好了!槿儿能用药了!姑娘有所不知,今天午时,槿儿药液都难咽下,可把我们?吓坏了。” 不过片刻,崔槿虽还未清醒却已有进益,直看得宁珏叹服不已,“我还真是说对了。” 姜离狐疑看过去,宁珏还未解释,一旁白敬之问到:“敢问姑娘师从何人?” 姜离坦然道:“我师父是妙手堂后人,号太?玄仙姑,大?人或许不知。” 白敬之仔细回忆,奈何他?与江湖中人交集甚少,的确并未听过此人,他?望着姜离欲言又止道:“姑娘适才说夏日便是不同施针之法,作何解?” 姜离莞尔,“夏日惊痫或为?热邪侵入肝胆,施针之法自是不同。” 姜离所言浅白易懂,倒显得白敬之问的多余,宁珏狐疑地打量白敬之一瞬,“白太?医这?问的,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白敬之汗如雨下,忙道:“自然明?白,只?是薛姑娘自江湖……” 宁珏轻哼,“白太?医歧视江湖游医?天下之大?,可不是只?有入了太?医署得了官衔的才是良医,白太?医狭隘了。” 宁珏自己喜好江湖辽阔,却常被责胸无大?志,受了多年闲气的他?最?厌旁人提起江湖人便露轻视之心,再?加上他?好武,喜以实力服人,因此不过片刻便对姜离高看三等,再?加上她江湖医家的身份,愈发令他?生出回护之心。 姜离听得此言,心念电闪间打量起宁珏来?,看着看着,却觉一道颇有分量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视线一转,便见裴晏正悠悠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姜离生出被看透之感,她移开目光,正看到宜阳公?主喂完了汤药,便道:“两个时辰之后县主应能醒来?,之后汤药两个半时辰一服,一日四服,其他?饮食调养之策,想来?还是白太?医擅长,我便不必多言了。” 姜离未曾包揽,算给白敬之t?留了几分薄面,宜阳公?主也道:“甚好,那从今日起,便由薛姑娘与敬之一同为?槿儿诊病,敬之,你?怎么也要明?岁开春再?走,往年都是请你?调理槿儿的身子?,今年也是一样吧,若能令槿儿的病痊愈,那是再?好不过。” 姜离应好,白敬之也拱手应下。 安顿好崔槿,宜阳公?主留下嬷嬷照看,几人便出了寝房,宜阳公?主这?时道:“鹤臣,孟湘的案子?你?务必上心,游之,你?既牵连进来?,还是安分守己些。” 宁珏虽非宗室,但宁珏之母出自博陵崔氏,与驸马崔斐乃是堂姐弟,因此宁珏也常来?公?主府走动,他?乖觉应是,“师兄派人传了话,我这?不就乖乖来?了?其实师兄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若想害人,何必选在公?主府?我只?需锦衣夜行取其性命,长安有几个衙差能追的上我?” 宜阳公?主听得摇头,“这?里是长安!” 宁珏嘿笑一下,“知道了知道了。” 裴晏这?时道:“案发现场今日再?仔细搜过,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脚印都被其刻意?扫去,要么是他?心细如发,要么便是此人武功高强以轻功出梅林,如今除了前日证供,唯有从两位受害者身上入手查杀人动机,但只?怕还需几日功夫。” 宜阳公?主颔首,“你?行事我放心,放手去查吧。” 眼见外头夜幕将至,几人便一道提了告辞,宜阳公?主令姜离明?日申时再?来?,又命侍婢送上赏赐,姜离亲手接下,带着怀夕一道往府门走去。 裴晏与宁珏走在前,姜离在后,白敬之则带着个小厮走在最?末,眼看府门将近,裴晏驻足等了片刻,待白敬之和姜离走到跟前,白敬之先告辞离去,他?一走,裴晏道:“祖母这?几日好转了不少,她想邀姑娘过府相谢。” 姜离有些意?外,转而道:“多谢老?夫人好意?了,不过我已得诊金无需再?谢,两日之后,我会去府上复诊,请老?夫人好生养病便是。” 宁珏看看裴晏,再?看看姜离,出声道:“薛姑娘怎么年老?病小儿病都会看?” 姜离还未说话,裴晏道:“你?也想看?” 宁珏胸膛一挺,“怎么可能!我可是健壮如牛!” 裴晏道:“很好,那便走一趟大?理寺衙门,将今日所言再?论一遍。” 宁珏听得一脸苦相,姜离欠了欠身,“那我便先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便走,只?听身后宁珏嘀嘀咕咕抱怨,却又不敢大?声,又不知裴晏说了句什么,宁珏彻底安静了下来?。 马车驶出丰乐坊,怀夕轻声问:“姑娘,如此试探白敬之会不会太?过危险?” “不会,今日所言不过是最?浅显的四时之理,别的大?夫也会,越是心里有鬼才越如惊弓之鸟般上钩。”姜离面上半分柔色也无,敲了敲车璧,吩咐长恭道:“去延康坊芙蓉巷……” - 翌日晨起,姜离与薛琦交代一声后便上马车直奔城外。 三清观在玄武湖以东的鸣鸾山脚下,距离长安城一个时辰脚程,薛氏的马儿乃是朔北宝驹,还不到巳时过半,便稳稳停在了三清观外。 凛冬时节,城内冰天雪地,城外更是大?雪封山白茫茫一片,三清观依山而建,也同样笼罩在一片晶莹皓白之中,因是天寒,鸣鸾山脚下香客寥寥,道观之外也是一片清寂,也是因此,姜离一下车便知道郭淑妤已经到了。 道观之外的山道上,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架并数匹宝马,定是广宁伯不放心,多增派了护卫保护郭淑妤,姜离披着一袭月白狐领斗篷至观门,小道士领着二人入山门,过龙虎门、三官殿,至玉皇殿时,便见七八个护卫守在殿外。 她缓步走到门口,便见空寂殿阁之内,郭淑妤正跪在玉皇大?帝雕像之前许愿。 “请您佑湘儿在天之灵早入轮回,佑谋害她的凶手早日现形,祈求您保佑岳伯母身体安泰长命百岁,保佑信女消灾去劫……” 郭淑妤双手合十,双眸紧闭,诚挚不已,又听她多为?孟湘和岳夫人许愿,姜离心底不由动容,她未出声,郭淑妤许愿站起身来?方?才看到她。 “姑娘来?了多久了!你?们?怎不通传?!” 郭淑妤无奈轻喝一声,迎上来?道:“今日天寒,难为?姑娘陪我,你?可要许愿?” 姜离摇头,“不必了,待会儿为?我养父母添几盏长明?灯便可,我们?先上山。” 郭淑妤面做了然,带着姜离往道观后门行去,过后土殿、紫薇殿与天皇殿,从西侧的后角门出道观,便上了去往鸣鸾山西峰的石阶路。因春夏秋三季游人如织,鸣鸾山山道修的极好,往西峰去的石阶更是宽厚结实,时辰尚早,却已有寺里的师傅修炼晨功踩出连串的脚印,几人沿着石阶缓缓而上,若不想为?何而来?,倒也有几分冬日游趣。 走了两刻钟,郭淑妤喘着气指着斜向西的山坳,“当?初,就是在那二里外的山坳里发现了盈秋的尸体,跟着她来?的婢女被凶手打晕后扔在了东边水潭边的树丛中,因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后来?醒了也难呼救……” “她的婢女如今何在?” 郭淑妤道:“在岳伯母身边。” 姜离眉头微展,又上下观察山道,很快凝眸道:“当?日那场雨何时停的?” 郭淑妤叹道:“说来?也巧,我们?刚下山就停了,这?里爬主路上去需得半个多时辰,下来?则只?要半个时辰不到,我们?到了山顶便开始下雨,等了小半个时辰雨未停,盈秋便先一步下来?,她走之后,两三刻钟的功夫便有人来?送伞,刚回到观里便天晴了。” “也就是说,这?场雨只?有一个时辰左右。” 姜离说完,相似的疑惑又在心头浮起,“此处上山下山只?有一条主路,凶手若是提前盯上了岳姑娘,却怎么会选在这?里动手?你?们?六人同游而出,再?加上随行侍婢,极难分开,他?总不能早早预知到了那场雨……” 第34章 古怪 一更 “这案子的凶手名?叫曹有庆, 长安城外新丰县人,已经快四十,其人早年在檀州驻军中当过几年伙头军, 会些拳脚功夫, 后来在营里与人打架之时断了一条腿, 被除了军籍, 伤好后成?了个瘸子,他行凶的原因, 是因去岁春天其娘子嫌他窝囊无用与他人跑了, 他满心愤懑, 去长安好容易寻了个茶楼伙计的差事, 却因手脚不利索冲撞了彼时黔州刺史家的小姐被赶了出来,那位姑娘也是第一个受害者……” 群山覆雪, 寒鸦呜鸣,郭淑妤呵气如雾, 所言话?语更令众人心底生?凉, 姜离看了一眼山势, 又往道旁走了几步, 抖了抖近前的银装玉挂的杂树。 待积雪纷纷而落, 她遂问:“这后山是否多有枫树和杨树?” 郭淑妤闻言立刻点?头,“姑娘明?察秋毫,正是多枫树与杨树,到了秋天, 来登高的多是为了漫山的红叶而来。” 姜离又道:“杨树、枫树多的地?方土质较粘, 当日虽下?了场急雨,但凶手是瘸子,行止之间应极易留下?线索才对, 发现岳姑娘尸体的地?方,还?有这上下?山林之中,便没有凶手的踪迹?” 郭淑妤想起那日眼底又生?惊悸,摇头道:“先是一场雨把主路小路的印记都冲没了,再加上发现不对之时天已快黑了,天黑之后打着火把寻人,根本注意不到细微线索,第二日官府上山搜山时漫山遍野都是泥渍脚印,便也分?不出哪些是凶手所留,哪些是自己?人所留。” 姜离又问:“那婢女如何说?也没有其他人撞见?过凶手?来登高的瘸子可不多见?。” 郭淑妤戚然道:“婢女名?叫香芸,她被凶手打晕,人虽然没死却伤了脑袋,醒来之后说话?都不利索,只说遇到了一个灰衣蒙脸之人,连遇袭地?也忘记了,后来衙门推测出遇袭之地?就?在下?山不远处的小路附近,而凶手之所以没被人撞见?,正是那曹有庆熟悉周围地?形,逃脱时绕了圈子才没叫人堵到。” 如此勉强说得过去,姜离又沉声?问:“那日是你组局?” 郭淑妤苦涩点?头,“是我,我打算那几日游三?清观,但日子是和湘儿商议之后定下?的,十七那日三?清观正好有道场,我们还?能上柱香,除了我们三?个,同行的还?有楚岚、淮南节度使孙佑昌家的大小姐孙蓁,还?有太子詹事朱明?成?府上的二小姐朱嬿婉。” 姜离又问:“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谁?仵作验尸之后怎么说的?” 郭淑妤悲切道:“是楚岚府上的家丁,当t?时我们赶过去之时,便见?盈秋衣衫不整地?躺在山坳草地?上,口唇处有血,人也断了气,脖颈上掐痕明?显。” 说起那一幕,她仍是心如刀绞,又强忍畏怕继续道:“仵作验尸之后,也说盈秋是被扼颈而死,死前受过凌/辱,她衣裙破了,身上的饰物也没了,还?有一缕头发也被剪走,因尸体被雨水冲刷过,未留下?多余痕迹——” “头发也被剪走?” 郭淑妤点?头,“那凶手喜欢收集女子头发,又因家里穷,受害者身上值钱的东西会被洗劫一空,后来抓到人的时候,盈秋当日所戴的一只耳坠便被发现在凶手家中,由此坐实了他行凶之实,其他饰物虽未发现,但多半是被他当了。” 二人歇脚片刻,又沿着山道往上走,姜离问:“他是到了行刑之前才翻供?” 郭淑妤沉声?道:“起初他便满口抵赖,金吾卫用了重刑,再加上证物俱全,他才认了下?来,但若我没记错,湘儿说过,盈秋的案子他是含糊其辞的,因盈秋那耳坠并不是特?别的样式,荣宝堂每年都卖出许多那样的金耳坠,金吾卫也是审了几日才让他认罪画押。” “第一起案发在三?月中,案发在城内永安渠南,第二起案发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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