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将那恶人绳之以法,那恶人已害了五位无辜的姑娘……” 回忆与口述似再亲历一次羞辱,姜离所言却让付云慈抽离出几分。 她深吸口气,艰难道:“我、我察觉到一只明显是男人的手在我胸前动作,我猛然清醒,一把将身上人推了开,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而那人反应极快,一巴掌便将我打翻,后来……后来我拼命喊叫,又与他拉扯推搡,一开始他似乎不愿要我性命,可渐渐地,我听见那人呼吸声越来越重,某一刻,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我胸口钻心一疼,也在这时,我从马车门口跌了出去……” “我跌在地上,因怕极了,竟觉不出痛楚,看着远处似有火光,我立刻朝那火光奔去,我一路上跌跌撞撞,也不知跑到了何处,而身后脚步声迅疾,更吓得我不敢回头,也不知跑了多久,我跌滚在地,意识亦恍惚起来,最后我只记得自己倒在雪地里,身上又疼又冷,我以为我活不下来了……” 她疾快地喘了口气,像一场噩梦终于结束,“彻底清醒时,便是那天早上了。” 待她平复片刻,姜离复问:“是以,在马车里,你未看清凶手面容,也未听见他再说话?那此人是不是徐令则呢?” 付云慈点头又摇头,“马车里漆黑一片,那人面上似还蒙了黑布,我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是个身形清瘦的,且我那时脑子混沌,也无暇多想,他自始至终不曾说话,至于是不是徐令则……我辨不清楚,但我、我更倾向于不是他。” 姜离蹙眉,“何以见得?” 付云慈怔怔望着帐顶,“说不上来,可能是呼吸,也可能是力气,徐令则是习武之人,不可能制服不了我,与我搏斗那人,虽然力气不小,可我拼死挣扎之下,他竟让我逃了,至少他应是不会武艺的……” 姜离沉思着,“我此前便有过怀疑,如今得了你的肯定,便更该查了,要查明徐令则与何人私会、是不是新娘屠t?夫,都不算难,你只需安心等消息便可。” 这般一言,付云慈又哽咽道:“我已声名狼藉,倒也无法苛责他人。” 姜离不赞同地摇头,“你是为人污蔑,既是谣言,便定有澄清之日,裴少卿适才说已经查到了几分眉目,你等好消息便可。” 付云慈哀叹道:“谣言是假,我遭玷辱却是真,姑娘在江湖长大不拘小节,但我长在长安,太明白女子声名尽毁的下场,女子贞洁与性命一般紧要,自古失了贞洁之人,倘若去死还可得一二同情,可若连死也不愿,那便是恬不知耻不配为女子,我如今……” 姜离严肃起来,“付姑娘,何为贞洁?坚韧不屈为贞,品德高尚为洁,你如今只是受了伤,便真到最坏一步,女子的贞洁也从不在罗裙之下。那谣言正是要用‘贞洁’二字摧你心志,你若为此绝望寻死,岂非正遂始作俑者之愿?” 付云慈听得怔愣,片刻后,她眼底阴翳微散,惭愧道:“枉我自幼读书,却不比姑娘坚强通透,姑娘说的不错,我不该自弃……” 她往外间看一眼,“再怎么样,也要知道是谁在害我。” 姜离心底微松,这时付云慈又道:“今日之事,请姑娘先瞒着我父亲母亲,阿珩性子冲动,但幸好有裴世子看着他,若他和裴世子问姑娘,姑娘便不必隐瞒吧。” 姜离点头,付云慈道:“裴世子与我交集虽不多,待阿珩却极好,他人素来中正,值得托付,只是如姑娘所言,那些经历,我对着男子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如今得姑娘开解,若能让裴世子抓住那恶贼,也不枉我受这一场劫难。” 听见此言,姜离一颗心算彻底落了地,“你放心,我明白怎么做,那徐令则如何办?他适才说不信外头谣言,但需听你亲口否认。” 付云慈神色一时不忍,一时伤怀,最终摇头道:“查明内情之前,我与他不必多言,还要我亲口否认那无稽谣传,则更是可笑。” 姜离应好,再为她请脉后出了内室。 外间柳氏几人担心不已,见她露面立刻迎了上来,“薛姑娘……” 姜离温和道:“夫人去给付姑娘喂汤药吧。” 柳氏一听便知付云慈情志已改,立刻叫上翠嬷嬷几人往内室而去,徐令则这时上前来,“薛姑娘,阿慈如何了?” 姜离面色微沉,“徐公子请回吧。” 徐令则急切地看向内室,“可是……” 姜离道:“公子若信付姑娘,何需得她一言?何况,她如今伤势未缓,公子见她,只会令她徒增伤心罢了。” 徐令则欲言又止,付云珩哼道:“徐大哥,你我两家相交多年,事已至此,一切以我姐姐身体为重,你不会连这一点都为难吧?” 徐令则面上青白交加,苦笑道:“这是自然的,那也好,改日我亲自向阿慈赔罪,回去之后我也会查那谣言来处,好好照顾阿慈吧。” 徐令则说完拱手告辞,王妈妈几人也快步而去。 他们一走,姜离便转身看向裴晏,然而这一看,却见裴晏的目光一早就落在她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她受伤的手上。她将手侧了侧,开门见山道:“裴大人,付世子,付姑娘已经将那日记得的告知于我,但此事,她也仅限你们知晓。” 裴晏上前两步,付云珩也将门口的侍从遣远了些,姜离省去令付云慈难堪的细节,从头至尾将她那日遭遇说了一遍。 付云珩气得眼瞪如玲,姜离话音刚落,他便愤愤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昨日姑娘怀疑的是对的,姐姐不可能轻易涉险,好一个徐令则,他和新娘屠夫是否有关先不说,可他竟然敢与其他女子私会?!” 他恨不能追上去找徐令则讨要说法,但裴晏却蹙眉道:“有些古怪。” 姜离疑问地看着他,裴晏道:“昨日我已调查过徐令则和徐府其他主人的行踪,徐老夫人和徐夫人未曾出门,徐将军人在巡防营整日未归,而徐令则正如他片刻前所言,他那日申时到了巡防营,至二更天才离去——” 姜离疑惑道:“他在营中,可是时刻有人证?” 裴晏摇头,“此事是从巡防营正门营卫处所得,但巡防营不止正门可出,再加上徐令则的身份,他若想掩人耳目,多的是法子躲过营卫,既有付姑娘证词,我自再派人细查,但她说凶手袭击她之后,再未发一言,倒有些古怪。” 付云珩不敢置信道:“莫不真是徐令则?” 姜离迟疑道,“你姐姐虽说那人一开始不愿意要她性命,但另一点她说的也对,徐令则是练家子,不可能制不住她,且此前已有五位受害者,只需要调查徐令则那几日的行踪,便可查出他是否有是新娘屠夫的可能。” 裴晏颔首,“这不难,付姑娘可有仔细描述凶手身形?” 姜离摇头,“她那时刚醒来,又中过迷药受过伤,只看出个清瘦轮廓……” 裴晏点头,却又抱疑道:“她从碑林看到私会,再到走入竹林遇见凶手,前后不过两刻钟时间,若凶手不是徐令则,这也太过巧合了些。” 付云珩心有余悸道:“这两年徐家势大,和我们府上渐有疏远,但要说他是新娘屠夫,那也实在叫人不敢相信——” 姜离这时又问:“裴大人说已经查到了谣言眉目?” 裴晏应是,“今日一早,伯府尚未来禀,我便已听到了流言,当下奇怪,便命九思去暗查了一圈,眼下得的线索是,流言是昨夜从东市传开的。” 付云珩瞪大眼瞳,“东市?!东市夜夜笙歌,有什么消息在那里一放,第二日便能传遍整个长安城,真是有人故意害我姐姐!” 裴晏继续道:“查到了几家最早流传此事的酒肆茶肆,但因东市夜里来往人多,具体何人传播尚未定论,还需要些时间。” 正说着话,门外走来个年轻俊秀的小厮,正是裴晏身边的九思,他禀告道:“世子,衙门那边来了消息……” 他话音一断,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裴晏道:“直言。” 九思忙道:“说钱姑娘的颅骨和下身找到了,仵作已查验过,还是没有太多线索,也依旧无法断定死者是否在生前遭受侵犯。” 姜离听得皱眉,“还无法断定死者是否受过侵犯?” 裴晏沉声道:“不错,夏天的三位受害者遗体腐烂的厉害,后两位受害者一是分尸太碎,二是凶手有意令尸体腐坏后再抛尸,再加上衙门的仵作年轻,尤不擅验女尸,凭现有残损的遗体,他至今无法给出定论。” 姜离默了默,又往内室方向看了一眼,想到付云慈痛苦的描述,她定声道:“裴少卿可能让我试试?” 第7章 验尸 未曾受过侵犯 去往义庄的马车上,怀夕小脸皱作一团,“您是医家不是仵作,如今是在长安,与咱们在江湖上帮忙敛尸可不一样……” 姜离平静道:“医家与仵作多有相通之处,而当今世道女医寥寥,患病的女子忌讳男医也常忍病不治,如此往复,世间大夫对妇人病理所知愈少,后来还有‘宁医十男子,不医一妇人’的说法,正是将妇人病当做疑难杂症之言,所幸我初学医时便与师父学治妇人病,治活人与看尸体虽不同,但万一帮上忙,也可早日为阿慈抓到凶手。” 怀夕瘪嘴道:“这世上女子都困于后宅,能似姑娘这般自幼研习医理者实在不多,再加上外头那些有名望的大夫没几个人愿意收女徒弟,女子求学无门,女医也就更少了,不过真没想到姑娘起初是学治妇人病的……” 怀夕的话让姜离有些恍惚。 景德二十六年初,七岁的她流落至蒲州普救寺济病坊,至五月初夏,连日的暴雨令洛河决堤,洛河两岸灾民死伤上万,她与寺里的师父下山救灾时,遇到了同样前来赈灾的虞清苓与魏阶。 广安伯魏氏世代医道传家,魏阶更是大周百余年来最年轻的太医令,他的夫人虞清苓出自长安虞氏旁支,少时拜江湖医家为师,尤擅妇人病,她仁心仁术,不畏艰辛,魏阶奉御令防治时疫,她也随行为受灾的妇人义诊。 就在义诊时,虞清苓在一众济病坊孤儿中,发现了粗通药理的姜离,见她年仅七岁忙不停歇,又于医道颇有天赋,便动了收她为徒之心,后来虞清苓将她带回长安,第一课便是与她讲女子求医的难处…… “姑娘,前面就到了!” 怀夕一声轻呼打断姜离的回忆,她掀帘去看,便见马车已走入城南荒僻之地,不远处,几株覆雪的松柏掩着一座略显破败的合院,正是城南义庄。 马车停稳时,裴晏和付云珩已等在门口,四个义庄守卫与两个大理寺都尉也等候在侧,见马车上走下来个冰肌玉骨的貌美姑娘t?时,几人都是一惊。 付云珩有些担心地道:“薛姑娘,你可想好了?眼下可还有后悔的机会,这可不是寻常给人看病那么简单……” 姜离失笑,“请世子带路吧。” 裴晏微微摇头,先转身而入,姜离抬步跟上,付云珩则在她身边试探着问:“薛姑娘见过的死人应多是病逝吧?” 义庄老旧,院内积雪更是被来往之人踩踏成一片泥泞,姜离徐徐而行,“江湖中多有仇杀毒杀,今夏徐州水患,我去救灾时还曾目睹过染疫的尸骸成堆,世子尽可安心。” 付云珩一愣,“哦,我听说了,姑娘就是在救灾的时候被舅舅找到的。” 正说着,最前面的义庄守卫葛杨道:“裴大人,宋仵作他们刚走没多久,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呢,那钱姑娘的身份已确认无疑了。” 葛杨边说边带路,入正堂后左转,过甬道到了处门窗紧闭的偏厅,葛杨掏出钥匙开锁,“几位姑娘的遗骸还是在此处——” 门一开,一股子阴冷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只见偏厅内停放着七八张木板床,五张盖有草席与毡毯,而每一处木板床前,都堆放着不少香烛瓜果等祭奠之物,姜离解下斗篷交给怀夕,先一步跟着裴晏走了进去。 付云珩轻掩口鼻,一脸嫌弃地磨蹭进门,葛杨笑道:“世子还未习惯呐?如今比夏天可是好了不知多少咯。” 越往厅堂深处,臭味越是刺鼻,但因冬日凛寒抑制腐败,倒也还能忍受,裴晏也褪下斗篷交给九思,而后一把掀开了最近的草席—— 看清板上景象,怀夕难以克制地干呕了一声。 姜离眉头拧起,亦平复片刻才近前。 眼前的木板丈余长,此刻正摆着一具青紫红白相间的残缺尸身,说是尸身,却是几十尸块拼合而成,但因尸块腐烂,上半身所缺亦多,便显得尤其骇人,而木板上首,一颗面皮腐烂的女子头颅,正渗人地仰放在几张朱砂画符上。 这时名叫卢卓的都尉道:“大人,钱姑娘的头颅是在城东的广汇渠找到的,昨夜又下了雪,今晨这头颅被两个孩子发现冻在渠水里。” 怀夕听得打了个抖,卢卓又道:“其下身是在广汇渠不远处的暗巷之中找到的,那里有处废弃的仓房,附近百姓喜欢把难处理的杂余之物堆在那里,今日一早,有拾荒的乞丐发现了裹着尸块的破布……” 卢卓说的下身,乃是被一分为二的小腹至大腿根部,青紫的皮肉已冻硬,少许内脏腐烂的红黑污物也凝成一团,打眼一扫,这木板仿若菜市上卖肉的砧板,只是那些肉块,无一不是人的身体与器官。 姜离压住喉头的呕意,“怀夕,护手套。” 怀夕咬牙在医箱里一阵翻找,几步小跑递给姜离后,迅速撇过头不敢细看。 姜离戴上护手挽起袖口,先往钱甘棠的头颅走去,她绕行半圈,倾身去看那青紫经脉暴凸的面皮与颈部…… 裴晏站在另一侧道:“凶手分尸是用刀斧,手法颇为粗暴,起初遇害的两人因尸体腐烂实在太过,除了些许淤伤外,甚至难已确定死因和凶器,直到第三位死者郑冉的遗体被发现,她被抛尸在城外野地,其中头颅、上半身被抛在一处泥潭边,但那几日秋阳烈烈,泥潭迅速干涸,裹泥的尸块也随之干瘪,反而留下了还算完好的伤痕。” “与分尸的伤口不同,她左胸伤口细长,且是生前伤,这才确定凶器为单刃短刀,这时再回验前两位受害者,在前胸发现了类似伤痕,后来第四位死者吴若涵的尸体虽然在污水渠被发现,但因初冬天寒,在其上半身也找到了相似伤口……” 裴晏说完前情,姜离已开始检查死者下腹与四肢的尸块。 裴晏目光在她肃然冷静的眉眼间停留片刻,又道:“除此之外,在郑冉和吴若涵、钱甘棠颈部,发现了类似的淤伤,而在汪妍、康韵、吴若涵失踪地附近,都发现了残留的迷药,成份正是姑娘说的风茄与闹羊花。” 因卢卓几人在场,裴晏并未提及付云慈,这时却见姜离直身看向了身后的木板床,裴晏见状上前,先她一步将草席和毡毯掀了开。 二者皆是覆尸之物,也不知在义庄用了多久,散发着一股怪臭,裴晏未着护手,却毫不介怀,姜离下意识看他一眼,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陌生感,从前裴晏分明有好洁之癖…… 见姜离看着自己,裴晏和声道:“这是第四位死者吴若涵。” 姜离收回视线,定神后打量这具尸身。 吴若涵的遗体与钱甘棠一样是拼凑而成,其腐烂程度亦有过之无不及,尤其是头脸与肩胸部,几乎不剩完好皮肉,内脏亦腐烂成团,仔细一看,还有白色的蛆虫被冻在一处,但忽然,姜离看向了死者下腹部,她倾身查验片刻,又走向下一张停尸木板,裴晏随她而动,仍掀开尸布,又脚步未停将剩下的两具遗体都露了出来。 如裴晏所言,第一位死者汪妍与第二位死者康韵的遗体已辨不出人形,从头到脚,尸块已难严丝合缝的拼接,多处腐烂见骨,亦不见一块儿完好皮肤,尤其胸口与下腹处的内脏腐烂太过,眼下只剩些许皮肉附在骨骼上…… 姜离胃里泛起一阵酸意,“这般模样,是如何确定身份的?” 裴晏道:“凶手抛尸会连死者的饰物一起抛,甚至用死者的衣物裹尸块,因此不难辨认,再加上仵作验了死者骨骼身量和家属交代印记,不会出错。” 姜离点头,只着重检查第三具遗体。 郑冉的遗体亦残缺不全,多处腐败,见她紧抿着唇角,裴晏温声道:“皮肉伤可验,但死者身前是否遭受侵犯确难断定,你是医家,不必勉强……” 姜离头也不抬地问:“官府如何论断?” 裴晏便道:“如今我们更倾向于死者受过侵犯,他的选择对象、以及分尸后等尸体腐烂再抛尸之行,正是为了掩盖此行——” 姜离闻言默了默,片刻直起身子,面色凝重地在几具遗体之上逡巡,不多时,她眉头越皱越紧,“我的想法,或许与衙门不同。” 裴晏生疑道:“何出此言?” 姜离话虽如此,可显然她自己也觉古怪,又沉吟一瞬才道:“前两位死者,几乎没有可考证之处,但后面三位死者中,吴若涵下腹部尚算完整,其阴门处虽有腐败,但我仔细看过,并不见施暴后应有的挫伤与淤伤……” 姜离身姿笔挺,施施然道来,却听得付云珩几人瞪大了眸子,怀夕眨了眨眼,也轻咳了一声方才稳住神色。 姜离看着裴晏,本以为这位端正君子多半也要尴尬片刻,可谁料裴晏还是那副极有修养的从容之色,定声道,“若凶手先用迷药,死者并未挣扎呢?” 姜离摇头道:“若凶手动机之一是施暴,那不管死者是否挣扎只怕他都不会怜香惜玉,但包括郑冉在内的后三位死者,她们身上虽有多处淤伤和擦伤,但在大腿、腰、臀、胸、手臂、脖颈等处却并无多余指痕,虽说遗体多有不全,但她们四肢几乎都还完整,而只有郑冉锁骨和胸口附近出现了疑似的指痕,但只这些不足以做施暴的证明。” 在场几人年纪皆是不轻,姜离说的虽委婉,可他们也刹那明白过来,凶手若施暴,是不可能不在受害者身上留下暧昧痕迹的,尤其凶手手段残忍,多有泄恨之意,自然更不可能怜惜受害者,可如今找到的痕迹实在有限,这自然极古怪。 裴晏目光凝重了几分,付云珩抓了抓脑袋道:“若凶手并无施暴,那他便是单纯的报复泄愤?若他是爱而不得之人,报复的手段只是分尸,那此人可谓是狠辣又冷静了,但是……但是我……不是说……” “姐姐”二字难以出口,但姜离想着付云慈所言,也觉古怪,凶手对她有轻辱之行,但倘若一个男人只做到这一步,那…… 姜离蹙眉道:“会否是凶手不举?” 付云珩瞪大眼瞳,实在不习惯一个小姑娘将此言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裴晏倒仍是镇定,但眼底深处又似闪过了一丝无奈,“确有可能,以及凶手或许还有其他动机,如今调查所得太少,尚不足以推断。” 他如此说,姜离便又回身打量几具面目全非的遗体,正在这时,窗外院中忽然传来几道说话声,下一刻,一个义庄守卫进的门来,“裴大人,汪家来人了!” 裴晏凝眸而出,走出两步,又对葛杨道:“为薛姑娘打水来。” 葛杨愣了愣,连忙应好,不多时便自耳房端了热水来,姜离上前净了护手,待走出甬道,便见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瘦高男子,正一脸愤懑地与裴晏说话。 “……那何少卿办事拖沓,但t?裴大人已经接管这案子两月了,却还是迟迟抓不住凶手,我妹妹的遗体摆在此地五月,我实不知衙门在做什么……” 付云珩安抚道:“汪公子,大理寺和右金吾卫一直在查,你应该知道这些日子城内的动静,但凶手实在太过狡猾,请你再给我们些时间。” 汪乾正是死者汪妍的亲哥哥,他一脸苦闷,想到妹妹的遗体在此停放,又看向甬道,可这一看,却瞧见了姜离,他一愕,立时道:“裴大人,长安人人称裴大人人品端方不近女色,乃朝中典范,可你、你办案还要携佳人同来?” 付云珩看看姜离,再看看裴晏,立刻道:“啊不,与裴大人无关,是我,是我请了薛姑娘帮忙,你有所不知,这位姑娘乃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是江湖上那位赫赫有名的神医辛夷圣手,我请她来看看仵作有无疏漏之处。” 汪乾一惊,“辛夷圣手……” 付云珩心道自己正了裴晏官声,可谁料裴晏一本正经道:“薛姑娘医者仁心,知道受害的皆是女子,自请来帮忙罢了,汪公子之急本官明白,大理寺已将全部人手都用来调查此案,不日定会给汪公子一个交代。” 付云珩听得轻嘶一声,“他请”和“自请”一定要说的如此分明吗? 汪乾苦叹道:“裴大人也莫要嫌我得罪,实在是妹妹被残害后母亲病倒,父亲也一夕白发,如今妹妹的事还闹得满城皆知,连我们庄子上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好好一个家就如此毁了,我们日日等着替妹妹报仇雪恨……” 裴晏颔首道:“明白,一有消息衙门会告知与你,你今日是为了祭拜,且进去吧。” 汪乾此来正带着不少祭拜之物,往日不一定能进停放遗体之处,今日裴晏开了口,汪乾面色便松快了一分,他道了谢,带着两个随从往甬道走去。 姜离看着他离开,实难想象至亲看到遗体该是何等痛苦,一旁葛杨叹息道:“汪公子真是极心疼妹妹,十日不到便要来祭拜一次。” 这时裴晏交代了卢卓几句,又朝姜离走了过来,“薛姑娘——” “大人和世子想来还有公务,我自行回府便是,明日再去给付姑娘复诊。” 姜离善解人意,裴晏目光却一垂,“你的手……” 姜离摇头道:“不碍事,我是医家。” 裴晏欲言又止,付云珩这时上前道:“真是太劳烦姑娘了,今日多亏有你,其他事我和裴大人会查,姑娘受了伤且回府歇息。” 姜离应好,披上斗篷后,告辞出了义庄。 上了薛氏的马车,怀夕心疼地看着姜离的手,“姑娘多久没有受过伤了,姑娘虽不说,但奴婢知道姑娘怕痛,姑娘一难受便会紧紧抿着唇角……” 姜离看了眼伤处,“救阿慈是值得的。” 说起付云慈,姜离不由又想到了她所言,凶手行径分明就是起了欲念,可看完前几位死者遗体,姜离实在不觉凶手有施暴之行…… 她一时有些头痛,靠着车璧养起神来。 马车停在薛府门前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姜离入府门,却见吉祥等在门口,她快步迎来道:“大小姐,舅夫人和表少爷来了,前院等您呢。” 姜离瞳底微亮,“舅母和表哥来了!” 她快步往前院走去,没走几步,见两个抱着锦缎的侍婢慢行在前。 一人笑道:“这赫赫有名的天云碧,快摸一摸,真与女子的肌肤一样柔软滑嫩,这料子做寝衣,岂非与不曾穿衣一样……” 又一人道:“你可别摸坏了,这是为三小姐去公主府赴宴裁衣用的,为了这两匹料子,三小姐让人去锦云绸缎庄跑了三回,好容易从几个夫人手里抢回来的……” 姜离听得凝眸,驻足问吉祥,“锦云绸缎庄,整个长安应该只有一家吧?” 第8章 巧遇 给我往死里打! “舅母,表哥——” 姜离入前院时,方璇和简思勤正在厅内饮茶,四夫人杨宝笙,姨娘姚韵竹和薛沁三人作陪在侧。 方璇一眼扫到姜离手上的白棉,惊讶道:“阿泠这是受伤了?” 九月初她在徐州救灾时“被找到”,后被接到简伯承任职的许州,彼时方璇和简思勤皆在许州随任,念她命途坎坷,方璇将她当亲女儿疼爱,简思勤亦拿她作亲妹妹一般。 她上前捧住姜离的手,“说你去寿安伯府看病了,这手是怎么回事?” 姜离轻描淡写道:“舅母不必担心,出了一点意外罢了,已经上过药了,三两日便会好,您今日过来是府上都安顿好了?” 姜离于冬月初八被简伯承一家送回薛府,因他们近两年未在长安常住,这几日都在翻新宅院,方璇点头道:“都整饬好了,今日带你转转长安,晚上去舅母那里用膳,你舅舅这几日在与户部商议治水之事尚难抽身,他也想让你过府认认门,适才过来,听闻庆阳公主下了帖子邀你赴宴,你可想去?” 姜离面生疑惑,这时姚氏拿着请帖上前,“大小姐清晨走的早,帖子是一个时辰之前送来的,庆阳公主要在后日办一场莳花宴,给你和沁儿都下了帖子,到时候沁儿和大小姐同去,正好借此机会去认认人。” 姜离接过帖子打开,片刻点头,“也好……” 见姜离一脸镇定,薛沁道:“庆阳公主极得陛下疼爱,她行宴的排场可是极大的,不过长姐不必担心,届时我会照顾长姐,对了,付姑娘眼下怎样了?” 她一问,姚氏和杨氏目光微亮,就连方璇也定定看她,姜离道:“付姑娘很好,且伯府为了那流言已经请大理寺查证了,不日定能找到造谣者。” 徐家人已看到裴晏出现在伯府,姜离也不必再隐瞒,搬出大理寺之名,还能震慑议论纷纷的看客,果然,她话音刚落,众人便面露惊色,寻常案子找京畿衙门便可,如今寿安伯竟越过京畿衙门让大理寺帮忙调查,那必定是被气的狠了…… 方璇出身将门,性子火爆,当即不快道:“付姑娘也太可怜了,这等漫天谣言,是谁要至她于死地吗?” 姜离摇头道:“眼下还不知,等衙门的消息吧,舅母说要带我出去转转,不如我们去城东看看?” 方璇本来害怕姜离与她客气,闻言自是欣然应允,姜离命怀夕将医箱交给吉祥,一行人复又出门上马车,先往东市方向去。 马车上,方璇握着姜离的手道:“这几日府里如何?” 姜离莞尔:“一切都好,您不必担心,我应付的来。” 方璇叹了口气,“那姚氏本是官户女,后家族获罪充入教坊司成了东宫乐伎,那时你父亲和太子走得近,她阴差阳错入薛府为妾。所幸她这些年面上还知自己身份,你母亲也还算安稳,你不必忌怕,往后但有不快,有舅舅舅母为你做主。” 当日初回薛府时,姜离便拜见过简娴,那时她才知道,这位避世十多年的薛夫人,竟因爱女失踪患了疯症,多年来全靠侍婢们悉心奉养,当家是绝无可能,幸而简伯承官运亨通,薛氏不敢慢待。 想到简娴的病,姜离凝重道:“母亲的病,我会好好想法子的。” 方璇拍拍她手背,“好孩子,你医术高明,但你又不是神仙,当年简家和薛氏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来也未治好,如今你舅舅和我只祈望你母亲身子康健。” 话音落下,一旁的简思勤问:“阿泠妹妹,说你去了寿安伯府两回,那付家姑娘病的很重不成?她不是快与徐令则成婚了吗?” 姜离含糊道:“不算严重,需得静养,表哥认识徐令则?” 简思勤颔首,“三年前我与徐令则同在国子监念书,此番回长安我还想着正好能贺他们婚典呢。他对付家小姐用情极深,如今听到那谣言,只怕会气的不轻。” 姜离想到徐令则今日表现暗暗摇头,这时她道:“舅母,听闻城东有家锦云绸缎庄名声极响,我想去看看……” 方璇笑着应好,吩咐车夫改道,又道:“舅母正想给你做衣裳。” 简思勤忽然道:“这个绸缎庄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啊,我想起来了,他家几个月前是不是出过事?妹妹可听说过这半年长安城出了个杀人犯号新娘屠夫的?说当初他第一个害的便是那绸缎庄的大小姐……” 方璇一时骇然,“不错,母亲也想起来了,就是这一家!” 姜离顺势道:“确是听过……” 简思勤便唏嘘起来,“那歹人害了五位姑娘,第一个便是汪家小姐,其他几位我甚至还有认得的,尤其那位抚州刺史钱家的小姐——” 姜离本想自己探查,却没想到简思勤竟认识受害者,她立刻眸带期待问:“表哥可知道些什么?” 简思勤道:“抚州刺史钱咏之与父亲乃同榜进士,他一早就为了女儿的婚事t?回京了,还给父亲下过帖子,可没想到上月钱姑娘忽然失踪,前几日传来噩耗,说是被那屠夫害了,除了钱姑娘,光禄寺吴大人的女儿我也有过两面之缘,礼部司郑大人的女儿我虽未怎么见过,可与她定亲的陇右节度使府上的二公子卢羡却与我是好友,我此前在许州,断断续续听闻这凶案,还特意命留在长安的管家打听了几次……” 方璇道:“这钱大人和卢大人都是外任官,与你舅舅早有交情。” 见姜离满眼好奇,简思勤继续道:“说第一位死者汪姑娘是在给哥哥送绣样的路上失踪的,她哥哥在铺子上,距他们的宅邸也就两条街的距离,而汪姑娘一手绣技比她们铺子上的绣娘还厉害,那时有人在铺子上定做了一套凤冠霞帔,指名让汪姑娘设计绣样,出事的那天傍晚,汪姑娘正好绣出一副鸾凤和鸣想去找哥哥商定,可一去再未回来。” 姜离此前并未细问过前几位受害者遇袭经过,此刻便听得尤其认真。 简思勤见状又道:“说来也巧,第二位死者是凝香阁的大小姐,那铺子是专门卖首饰胭脂的,出事的那天,她清晨从家里出发,去给附近一位交好的姑娘送新调的胭脂,也是一去不归。” 姜离皱眉道:“一个在傍晚,一个在清晨?” 简思勤点头,“都是在人流稀少之时,那汪家的铺子虽在繁华处,可汪姑娘想抄近路,走的是一条暗巷,那康姑娘则是时辰太早,坊间还没什么人,后来衙门只在沿途找到了她遗失的胭脂盒……” 姜离忙问:“后面三位姑娘呢?” 简思勤叹道:“郑姑娘是在城外出的事,她去相国寺上香,与婢女走散,后来寺里的僧人曾说看到她往后山而去了,但谁也不知她去后山做什么,也没有找到任何与她有关的遗失之物……” 姜离心头一紧,这与付云慈前日遭遇颇为相似,难道郑冉也是被人引诱? “吴家姑娘是青天白日,在去给弟弟送笔墨的路上失踪,她弟弟年仅八岁,在离家不远的私塾进学,当时她身边跟了个侍婢,那侍婢中途去了一家纸店为小公子买宣纸,出来就不见吴姑娘的人了,后来衙门在远处暗巷里找到了本在吴姑娘手里的书箱。” 姜离背脊生寒道:“青天白日?” 简思勤道:“是啊,后来钱家姑娘失踪的也颇为奇怪,她母亲早逝,她每月十六都要去城西的慈安寺给母亲的长生牌位添灯祭拜,那日她是午时去的,祭拜完后,她的丫头分明看到她出了大殿后又出了寺门,可她一路跟出寺门,却不见钱姑娘踪影,好好的一个人竟就那般凭空消失了……” 姜离缓缓摇头,“不可能凭空消失。” 简思勤耸了耸肩,“这些都是找几家下人打听来的,具体有何玄机只有衙门知道,哎对了,妹妹说寿安伯府找了大理寺帮忙?” 姜离心不在焉道:“伯府世子与大理寺少卿交好,便……” “你是说找的是裴少卿?” 简思勤有些激动,姜离不明所以道:“表哥认识裴少卿?” 简思勤微赧,“倒不算认识。” 方璇在旁失笑道:“他倒想认识,四年前冲着裴晏去白鹭山书院半年,可谁知那时裴晏不知怎么,已不在书院讲学了,他便又回了国子监,至今还把裴晏写的《逍遥赋》裱在书房呢……” 被母亲道出旧事,简思勤也不恼,只坦荡道:“妹妹有所不知,裴少卿十一岁便名动长安,这么多年也无人能出其右,我对他仰慕已久,只可惜我资质平庸难比一二,甚至连薛湛也难及——” 简思勤年近二十一,眉眼修长舒朗,文质儒雅,十成十继承了诗书传家的简氏门风,他此去许州是拜入一位隐退大儒门下,为来年科考做准备,与他相比,才十八岁的薛湛则要才气斐然的多,尤其去岁一篇《寒松赋》文辞绝艳,连景德帝都曾夸赞,自那时起,薛氏二公子才名大噪,连许州士子也有听闻。 姜离摇头道:“表哥厚积薄发,非一二浮名可比,至明岁定可见真章。” 简思勤温雅地笑起来,又道:“裴少卿此前在吏部当职,替陛下几番南巡,五月还提任翰林待诏,替陛下草拟机密诏制,人人都称他是最年轻的内相,可九月中,前任大理寺少卿何冲办事不力被贬,他竟当着满朝文武自请接替其位,从御前内相到五品少卿,实叫人意外,这新娘屠夫的案子,也算是他接手的第一大案。” 简思勤未想到,姜离又何曾想到,她正不知该说什么,马车车速忽然慢了下来。 外头车夫道:“夫人,锦云绸缎庄到了!” 姜离心神一振,掀开帘络朝外看。 锦云绸缎庄位于广明街,虽距东市还有一炷香的脚程,但因此处近胜业、崇仁、平康三处鼎族之坊,反而格外受世家贵族们青睐,长街上除了绸缎庄,还有各式玉器珍玩、首饰头面铺子,来往客人皆是非富即贵。 姜离下马车时,便见锦云绸缎庄外已有车马数量,再想到汪乾说的生意不好做,她心底古怪愈盛,方璇拉着她的手进了铺子。 店内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夫人小姐打算看点什么料子?” 方璇道:“把你们最时兴的料子拿出来。” 伙计应一声,立刻走去柜台之后,自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抱下几匹锦缎,语速极快地道:“夫人请看,这是今年最新送来的蜀锦,您看看这提花,看看这光泽,您再上手摸一摸,再借光亮一看,是不是灿若云霞一般……” 伙计口若悬河,方璇看的津津有味,不多时指着一匹月华锦道:“就按这个给我外甥女裁一袭袄裙,再加一褂斗篷,让你们最厉害的老师父来。” 姜离欲言又止,方璇拉着她跟在伙计身后往二楼去,到了楼上雅间,伙计当真请来位鬓边霜白的师傅携一绣娘为姜离裁衣。 绣娘为姜离丈量身段,姜离往外间走廊看一眼,“今日时辰尚早,这楼上的雅间似都有了客人?” 绣娘笑着道:“我们这里的名声您想来也是知道的,眼下人还算少的呢,等到了下午来的人更多,少说得在楼下等半个时辰呢。” 姜离看着眼前的料子,“听闻你们少东家的绣技最好,只可惜……” 绣娘听的脸色微变,“您说的是我们小姐吧?您说的不错,从前许多夫人小姐都指定我们小姐绣衣,但可惜她出事数月,至今还没个说法。” 话音落下,一旁的老师父道:“就算没出事,这会儿大小姐也早做了都水监使者家的儿媳妇,是不必靠手艺吃饭的,姑娘想加什么绣样?” 老师父语气颇为冷硬,绣娘轻声道:“这是我们大小姐的刺绣师父,您只管说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他老人家绣不出来的。” 姜离想了想道:“那便绣辛夷吧……” 从锦云绸缎庄出来,简思勤手中还抱了两匹锦缎,方璇欣然道:“三日之后来看绣样,阿泠若是不满意,咱们可以换师父。” 姜离点头应好,又回头看了一眼绸缎庄道:“舅母赠我裙裳,我也想孝敬舅母,不若我们去东市看看胭脂首饰?” 简思勤便道:“那不如去凝香阁看看?” 方璇一听便知简思勤是因裴晏在查这案子才起了心思,她无奈道:“阿泠不介怀便是。” 姜离当然不介怀,马车离开广明街直奔东市,一刻钟后,周遭人声渐沸,姜离掀起帘络朝外看,便见目之所及,青楼画阁布柳陌花衢,绣户高门纳四海奇珍,雕车竞驻,宝马争驰,俨然一副帝都盛世繁华之象。 马车速度减缓,转过半条街市后,凝香阁近在眼前,然而看着聚集在凝香阁铺子之前的人群,姜离面色微变道:“好像出事了。” “……你本就是个入不了族谱的,若非你姐姐一手制香之道无人能及,这铺子岂能交给你们姐弟二人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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