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也会被连累?我观姑娘气息,不?似武功高明之人。” 怀夕眨眨眼,“那你看我呢?” 九思道:“你高不?至五尺,又瘦,你……” 怀夕五官生的显小,个头就更是?秀珍可爱,但她?这辈子最恨被人说矮,一听此言,表情顿时危险起来?,但想到是?在裴府,她?忍了又忍转身站去了门口?。 九思抓了抓脑袋,嘀咕道:“我没看错嘛……” 大抵近两刻钟后?,才听屋内传来?要水声,没多?时,姜离一边净手一边道:“与我所料不?错,老夫人这几年病情反复拖延日久,病况已?有些严峻,但老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按我的方子治,尚且来?得及。” 净了手,姜离唤了怀夕进来?,又道:“我要给老夫人开三?个方子,一为汤液内服,一日三?次,二为汤液坐洗,早晚两次,三?为药包热敷,将药包放在蒸笼之中沸水蒸一刻钟,再用粗布包裹放于小腹部热敷,热敷一刻钟可缓痛。” 一听此法,裴老夫人和文嬷嬷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裴老夫人道:“从前我有位极信任的女医,也常用热敷法,只不?过她?是?汤液热敷。” 姜离心?知她?所言仍是?虞清苓,便笑笑道:“热敷之法不?算少见,老夫人既曾用过,那更是?极好。” 等姜离写好方子,已?经是?夜幕初临,又叮嘱了些禁忌,见老夫人折腾半晌多?有疲惫,她?随即提出告辞,裴老夫人便唤道:“鹤臣,你替我送薛姑娘——” 裴晏入内应是?,眼看要出门,裴t?老夫人又问:“你母亲可好?” 裴晏道:“您安心?,母亲在礼佛。” 裴老夫人未再多?问,出来?上房时,姜离却看了一眼裴晏的侧影,裴晏的母亲高阳郡主乃是?当年的昭亲王李闽之女,昭亲王擅弓马,高阳郡主便也习得一手骑射之术,也因此,她?常用马鞭教训人,但她?记得当年高阳郡主并不?信佛道。 疑问一闪而过,姜离并不?打算深究,待出了老夫人院子,九思执灯在前,沿着偏东侧的回廊朝府门处走,没走几步,裴晏问到:“薛姑娘诊金几何?” 怀夕看向姜离,九思也竖起耳朵,姜离平静道:“一两……金。” 裴晏脚步微顿,怀夕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家主子,“姑娘,您、您说多?少?” 姜离道,“一两金,有问题吗?” “没问题。”裴晏先答话,又拿过九思手中灯盏,对未回过神的他道:“去书房取诊金来?。” 九思呐呐应是?,一路小跑而走,怀夕目送他离去,又瞥了一眼裴晏情绪难辨的神色,暗自琢磨裴晏此刻做何感想,一旁姜离也瞟了裴晏一眼,见他无所动?,她?便也施施然领受了这笔诊金。 这时,怀夕鼻息微动?,“什?么?香?” 她?目光四扫,又看向了身边镂空花墙,上前两步仔细往花墙之后?一瞧,惊讶道:“姑娘快看,好漂亮的梅林——” 姜离不?想动?,可与裴晏默然而立更无趣,于是?她?也朝花墙后?看去,这一看,她?当即拧紧了眉头,目之所及的裴氏园景,竟不?知何时种了大片的绿萼梅,如今绿梅正开,似丛丛绿雪簇拥在虬结枝头,好一片赏心?悦目。 此处离老夫人院子以西?的梅林颇远,她?依稀记得,这里原是?大片的芭蕉木槿,她?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裴晏,心?底狐疑更甚,又得片刻,九思捧着个锦盒跑回来?,见怀夕巴巴望着梅林,喘着气道:“这是?麟州绿萼梅,我们府中种了三?片林子呢。” 他说着将锦盒递上,怀夕看一眼姜离,将沉甸甸的锦盒接了过来?。 拿了诊金,姜离不?愿久留,一路行至府门,裴晏问到:“祖母的病——” 姜离道:“七日之后?我会再来?,裴大人不?必相送了。” 她?说着上了马车,裴晏站在府门前,目送着马车远去,等人走远了,九思不?敢置信道:“公子,小人问过,薛姑娘在寿安伯府出诊,可是?一文钱不?要的,怎么?在咱们这里便要一两金啊,一两!一两金子!便是?医署金大人也不?敢要这么?贵!” 裴晏目光悠悠,“她?去其他人府上,也不?会这么?贵。” 他说着转身入府,九思抓耳挠腮道:“啊?合着只有咱们府上这么?贵啊!她?知不?知道您如今一个月俸禄几何啊——” 九思替主着急,裴晏的心?情却似乎不?错,他点头道:“是?,只有我们。” 九思见他优哉游哉的,怒不?可遏道:“您知不?知道您一个月禄米禄银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两银子不?到啊!!!” - 回程的马车上,怀夕打开锦盒,看着那一小枚金光灿灿的金元宝瞠目道:“姑娘,您真敢要啊!您和裴大人,一个敢要一个敢给,长安城还有比您更贵的医家吗?裴大人也不?似人傻钱多?的啊……” 姜离盯着锦盒,眼底晦暗不?明的,“我丑话已?说在前头,他却还要请我,那也不?怪我诊金贵了。” 怀夕将锦盒合起,小心?翼翼道:“您在去别家出诊,可不?会要这么?贵的诊金,您如此特殊对待,倒像是?……与裴大人有仇似的。” 姜离牵唇,“很明显吗?” 怀夕一愕,“啊?真有仇啊!” 姜离轻嗤一下,更像是?在逗弄她?,“仇倒也说不?上,但也不?可能白白去他府上出诊便是?了。” 怀夕眼底满是?好奇,但姜离往车璧一靠养神起来?,却是?没了再说话的打算,怀夕抱着锦盒,只好将满心?好奇压了下来?。 回到薛府时天色已?经黑透,刚一进门,便见如意守在门口?,她?上来?道:“大小姐,广宁伯府上的二小姐来?了。” 广宁伯府二小姐正是?郭淑妤,姜离与她?公主府莳花宴一别已?有数日,还有些挂念她?的手腕,此刻一听她?来?,连忙道:“人在何处?带路——” “在前院候着,三?小姐在作陪。” 姜离入前院时,便见正厅内灯火通明,门口?守着七八个面生仆妇,门内郭淑妤正在和薛沁说话,薛沁正眉飞色舞说着什?么?,郭淑妤却一眼看到她?归来?,立刻抬步走了出来?,“薛姑娘回来?了——” 到了跟前,姜离问:“郭姑娘,你的手可好了?” 郭淑妤今日身披丁香色百花戏蝶纹斗篷,浅笑一下道:“你送来?的方子我用了,这几日一直在府里好好养着,如今已?经大好了,姑娘不?必挂心?。” 姜离摸了摸她?的腕骨,见果然已?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又借着明灿灯火打量郭淑妤一瞬,便见她?乌发如缎,五官明秀,面色却有些差。 她?开门见山问:“姑娘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郭淑妤身边跟着一位紫衣侍婢,那七八个仆妇亦是?她?一同带来?,见她?欲言又止地往四周扫了一眼,姜离了然道:“不?如请姑娘去我那里坐坐?” 郭淑妤立刻应是?,又向薛沁告辞,“三?姑娘,那我便先去大小姐那里了。” 薛沁不?甚乐意,却是?道:“也好,反正前天晚上长姐大出风头,徐家和余家的事,你让她?给你细细讲来?便是?了,时辰晚了,我先回去歇下了。” 话音落定?,薛沁又看向姜离,“长姐去裴大人府上看的如何?” 姜离不?耐应付,只道:“她?人病状不?好多?言,妹妹早些歇下吧。” 言毕,她?拉着郭淑妤而走,薛沁原地跺了跺脚,只好转身回了内院。 走在半途,郭淑妤道:“适才来?时,便听三?姑娘说了许久徐家和余家的事,我这才知道,原来?付姑娘被退婚还有这么?大的隐情,那徐公子和付姑娘定?亲多?年,到头来?却如此无情无义,也实在是?叫人唏嘘……” 感叹两句,她?又道:“听说姑娘刚去裴国公府出诊了。” “是?,裴老夫人有些旧疾复发了。”姜离顿了顿,又问:“郭姑娘今日来?,可是?为了上次没说完的话?” 郭淑妤笑意散去,紧抿着唇角点头。 姜离心?里有数,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一众仆妇,不?再多?问,只等将人请回盈月楼,奉上茶点,又屏退吉祥与如意后?,才静静等郭淑妤开口?。 “还请姑娘救我——” 人一走,郭淑妤便恳切开了口?,姜离有些心?惊,“姑娘不?必客气,你这是?……有何处不?适?” 郭淑妤开了头,表情却极其紧张,一旁的紫衣侍婢替她?道:“薛姑娘,我们小姐最近一年多?受了几次惊吓,第一次是?去岁那个奸杀案,后?来?断断续续又经了几次意外,从那以后?,姑娘便得了一种怪病——” 紫衣婢女一脸愁云惨雾,而郭淑妤双手互攥悬于身前,仔细看,肩膀还微微发着抖,她?深吸口?气,咬牙道:“我总觉得有人要杀我。” 姜离听得微诧,“此言怎讲?” 她?面色有些难堪,似乎自己?也觉得荒诞,紫衣婢女这时道:“您听来?可能会觉得古怪,但我家姑娘不?是?想多?了那,也并非中邪,她?应是?病了。” 望着郭淑妤瑟缩的眸子,姜离尽量平静道:“姑娘的病我确是?第一次见,请姑娘详细说说,这症状是?如何开始的?” 紫衣婢女鼓励地看着郭淑妤,郭淑妤眼眶微红道:“细论起来?是?从去岁五月开始的,您有所不?知,那时长安城出了个丧心?病狂的色魔,陆续害了三?位官家小姐,其中第三?位姑娘,正是?与我们一群人秋游时遇害的。” 她?语声瑟瑟,尤有余悸,“是?前户部度支司郎中岳大人的女儿盈秋,那日我们一行六人去城外三?清观后?山赏枫,上山时太阳烈烈,待到山顶却天色突变大雨瓢泼,我们一行人里只盈秋上山时打伞遮阳,跟着的护卫车夫则等在观里,见天色无转晴之意,她?便先带着婢女下山,好令随从们上来?送伞,不?然不?知要等多?久。” “那后?山的路好走,我们也就应了,又等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送伞的,可一问才知,他们未见着盈秋,是?看雨势自己?来?送的,我们心?底奇怪,先往观里去,到了t?观里,便见她?家的小厮因她?带了伞安然等着,并未着急,我们两边一问,发现盈秋和婢女二人两个时辰了还未回来?……” 姜离肃眸道:“她?在后?山遇害了。” 郭淑妤点头,哑声道:“各家随从、观里的师父一起去找,先在林子里找到了被打晕的婢女,又在后?山一处废弃的猎屋里找到了盈秋,那时已?过二更,她?死的万分惨烈,我看到时直被吓晕了过去……从那以后?,我便觉有人要害我。” 她?语声轻颤,目光恍惚地落在姜离身后?,“我先是?怕那色魔,整整两个月足不?出户,日日命人去衙门问色魔抓到没有,入了七月,听说金吾卫已?在城外抓到了人,我仍不?放心?,足足等了七八日,听说那人被五花大绑关入天牢我才松了口?气,可那色魔一日不?死,我还是?觉得害怕,直到九月末,那凶犯终于被问斩在西?市,可就在我要彻底放下心?时,我养的猫儿忽然死了……” “我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猫儿可能吃了毒物,我那猫儿除了吃些活鱼虾,便是?喜欢舔我的燕窝羹,而那日,我正把一小盏都喂给了它。” 姜离蹙眉,“可有找到毒物?” 郭淑妤苦涩摇头,“不?曾,那些鱼虾活的好好的,厨房杯盘碗盏都查了,后?来?他们安慰我,说定?是?吃了其他有毒的腌臜之物,我彼时半信半疑,因接连两次打击忧思病倒,这一病便到了年底,眼看我有好转之时,却又出了意外。” “去岁腊月,我去城外相国寺上香时,府里的马车车轴忽然断了,当时马车走在一处陡坡上,车厢失控,翻倒在地,还差点坠下悬崖,我撞伤了额头,人也吓的三?魂没了七魄,就此彻底患上惊悸病……” 姜离道:“此事是?意外?” 郭淑妤苦笑,“是?,母亲派人检查了,是?那车轴被虫蛀了,我自那之后?病恹恹了三?月,到了四月仲春,我出城去玄武湖游湖散心?,可不?知怎么?,又掉下了湖,当时我恍惚间只觉有人推我,可彼时所有人皆有人证,根本无人推我。” 郭淑妤瞳底惊悸一片,呼吸也急促起来?,“那之后?我轻易再不?敢出门,可我没伤没痛的,总不?能一直憋在府内,到八月,我们一行人去德王殿下在城外的庄子上赏月,当时两位公主殿下也在,因此当夜无论男女皆在庄上留宿,可就在那天,我住的那间屋子不?知怎么?竟着了火,偏生我那屋子的门闩还卡了住,我和画屏差点被烧死在屋子里。” 姜离眉头紧拧,“后?来?可查出起火原因?” 郭淑妤摇头,“不?曾查出,彼时正是?初秋时节,秋老虎日日酷晒,一点儿火星也能引发走水,我和画屏最终只受了轻伤,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画屏便是?紫衣婢女,她?这时继续道:“再然后?,便是?数日之前,姑娘在庆阳公主府赏花,当日姑娘您也在的,您应当记得,养在窗上的建兰从三?楼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你们身前,只差一点便血溅当场……” 姜离心?底一跳,她?当然记得。 那日花盆本要砸向她?们二人,郭淑妤为此扑向她?,以至手腕受了伤。 姜离点头,“是?,我记得,当日楼上人虽多?,但无人看见有人在窗边,查问后?说窗外的木栏年久失修,最终也当做了意外。” 郭淑妤哽咽道:“不?错,每一次都是?意外,我像是?中了诅咒,怕什?么?来?什?么?,那日我找姑娘本也是?想让姑娘看病,却不?想话未出口?又出了事。” “盈秋是?我挚友,猫儿也伴我七年,自九月我便一蹶不?振,而从第二次落水起,我一日比一日害怕,夜夜噩梦难眠,连府门也不?敢出,许多?宴请雅集皆推了,便是?在府里我也时时惊恐不?安,让母亲增加嬷嬷和侍婢护我,我母亲急坏了,当我是?沾了邪祟,请了许多?和尚道士来?看,但都无用,后?来?又请大夫来?看,各式安神之药都吃了,却仍不?见好……” 她?抹了抹眼角,“莳花宴之后?,我缓了几月的病情又复发,这几日每夜只能睡两个时辰,还偶有幻听幻视,再如此我只怕要疯,这才下定?决心?来?见您。” 郭淑妤经历太过离奇,姜离实在惊异,“短短一年多?,挚友爱宠离世?,还遭过四次性命之危,的确易生心?病,伸出手来?我看看——” 姜离为郭淑妤问脉,又问:“夜里做什?么?梦?” 郭淑妤紧声道:“梦里皆是?在被监视被追杀,还梦到盈秋,一夜醒来?四五次,白日里惊恐难定?,脑中总在想窗外有人、门外有人,明知府里安全,却也难以控制,想的人头痛欲裂,像要窒息一般。” 姜离凝神道:“寸脉细软,重按可见,又如豆滚,摇动?不?宁,乃惊妄之症与悸症齐发,再加上气血虚弱易生逆乱,如今凛冬又有寒邪入侵,由此畏寒肢冷,胸脘满闷,时伴惊狂恶寒。” 顿了顿,她?道:“我先开个温通心?阳、镇惊安神的方子你用两日。” 吩咐怀夕取来?纸笔后?,姜离道:“桂枝三?两去皮,干草二两,生姜三?两,牡蛎五两,龙骨四两,大枣十二枚,蜀漆三?两洗去腥,以上研末后?,以水煮一斗二升,先煮蜀漆,减二升后?,以诸药煮取三?升,去渣后?温服一升①……” 姜离说完,又问:“姑娘可去祭拜过岳姑娘?” 郭淑妤点头:“自然去过。” 姜离便安抚道:“姑娘不?必害怕,你虽有症邪,但未到病入膏肓之地,你后?来?种种,皆是?由岳姑娘的案子而起,若要彻底治愈,除了治身上病邪只怕还得想着破除心?魔。” 见郭淑妤满脸惶恐,姜离叹了口?气,“心?病难医,但你别怕,我们徐徐图之,你去榻上躺下,我为你施针。” 郭淑妤应声,姜离取过针囊,先自厥阴、太阴、少阳行针,又刺阳明、鱼际、大陵、内关几穴,一刻钟后?,她?收针叮嘱,“三?日后?,请姑娘再来?换方施针。” 郭淑妤穿好衣衫,“是?,那三?日后?我仍是?暮色时分来?。” 姜离应好,郭淑妤捧着热茶缓了片刻,见时辰不?早便提告辞,又令画屏付上诊金。 姜离令怀夕收下,亲自将她?送至府门处,临走之际,姜离忍不?住问:“除了庆阳公主府那一次,前几次危险,姑娘真的都让人仔细探查过?全部都是?意外?” 郭淑妤重重点头,“不?错,当时虽未报官,可的确让下人好好探查过。” 姜离闻言心?弦微松,又安抚道:“虽然一年之内数次意外的确太巧合了些,但世?上之事总是?难说,姑娘先安心?养身,若觉害怕,无论府内府外多?增人手相护是?好的。” 郭淑妤道了谢,由一众仆从簇拥着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在夜色之中远去,姜离心?底涌起一股古怪之感,好端端的伯府小姐,真能这般倒霉吗? 第28章 救命 二更合一 送走郭淑妤, 姜离回盈月楼沐浴更衣后,从?箱笼最底层翻出了?一本泛黄医书,她坐在窗前?昏灯下, 打开医书, 将一份古篆体写就的名单取了?出来。 怀夕上前?将灯花拨亮些, 忧心道?:“姑娘回长安半月, 还?是头一次拿出这?份名单看,可是姑娘今日在太子妃那里得了?什?么线索?” 姜离之?所以费尽周折冒充薛家大小姐, 一是因当年的案子薛琦为主审之?一, 二是因薛兰时当年同样存疑, 而借由薛兰时, 她便有了?名正言顺出入东宫的机会。 她缓缓摇头道?:“今日只是为薛兰时探病,算初得她的信任, 并未提起?五年前?之?事,当年出事之?时人员情况颇为复杂, 便是到?如今, 有些人我仍难调查清楚, 再加上后来处置的人太多, 我眼下只能徐徐图之?。” 怀夕道?:“若待太子妃完全信任姑娘, 放任姑娘在东宫自由行走,姑娘可有法子?” 柔韧纸页上排布着三十来个姓名,还?伴着众人生平简述,姜离目光寸寸移过?, 语气幽深道?:“当年的案子虽生在东宫, 牵扯的大夫却颇多,如今的左春坊药藏局已?没有当年案子的旧人了?。” 大周立朝近两百年,仍沿用前?朝旧制, 各处医药皆设不同衙司,东宫的左春坊药藏局,负责照应太子和东宫众妃嫔们不甚疑难的病症,若有何病药藏监和药藏丞看不了?的,便要从?太医署调召御医,若连太医署的御医也难治,那除了?t?从?民间请大夫,还?有陛下跟前?的殿中省尚药局可寄希望。 姜离道?:“当年皇太孙发病后,起?初是药藏局的药藏监许长旭、药藏丞宋允楠负责医治,他二人也算医术高明的大夫,但确定染疫病后,东宫上报给陛下,陛下牵挂不已?,调拨了?自己尚药局的俸御郎温明礼带着侍御医秦求安前?来看诊,这?四人会诊了?半月,皇太孙却病的越来越重,陛下担忧更深,忙又让义父抽调太医署的人常驻东宫,当时长安城也需治疫,太医署忙作一团,义父便调派了?医监周瓒、医正孙致远二人一同问诊。” 怀夕了?然,“牵涉了?三个衙门的人……” 姜离点头,“这?些人里头,义父独门针灸术冠绝大周,温明礼的汤液也独树一帜,因此?由他二人主治,其他人一同侍候诊脉、参议处方、合药尝药等,皇太孙染疫之?前?刚患过?一次伤寒,因此?正值体虚之?时,染疫后病发的慢,症结却深,义父七人换了?不少?方略,收效都甚微,在加上疫病闹得人心惶惶,那两个月义父白?发都多了?不少?。” 说起?旧事,姜离面上已?无悲切,只瞳底一片苍凉,“出事之?时师父在府中养病,我人在皇后娘娘身边,等我一番证供落定,也擅针灸的许长旭和秦求安先看出不对来,许长旭掌着东宫医药,皇太孙病亡,无论旁人如何,他都是首当其冲担责者,于是他同秦求安复盘了?义父治病针法,又找了?一个太医署里稍懂些伏羲九针的医正……” “这?医正便是我去岁查过?的白?敬之?,他与我义父素有私交,还?听?我义父说过?些伏羲九针的门道?,他一看我的证供,竟是比许、秦二人更笃定我义父施针有误,于是三人联起?手,向陛下和太子检举义父害死?了?皇太孙,其他御医看出门道?后,也为了?开脱自己,自是站在他们那边,使得义父之?罪朝夕定死?。” 怀夕比姜离还?生气,攥着拳头道?:“但可惜他们也未逃过?!” 姜离冷笑一下,“自然逃不过?,他们说义父近三日施针皆有误,可他们个个享着大周医官俸禄,又深受陛下信任,却没有一人看出错处,怎么也要负失察之?罪。” 药藏局的许长旭和宋允楠,因本就是东宫医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两家人被判充军流放,后来都死?在了?朔北,温明礼和秦求安则被革了?尚药局之?职,下放到?了?地方医署,几年间在各处州府辗转,如今一个在黔州一个在幽州,周瓒和孙致远因本不擅针灸,牵累最小,被降为低等医工,仍在太医署留用。 至于其他低等医侍,连带着东宫伺候的宫婢太监,被处死?者足有五十多人,这?些人虽近不了?皇太孙之?身,却也经历过?三月救治,但都在景德帝和太子大怒之?下没了?性命。 白?敬之?未参与救治皇太孙,自不曾被问罪,相反,因查出了?皇太孙死?因,还?被景德帝恩赏,彼时正值太医署人员变动,他连升两阶做了?太医丞直到?如今,而太医令,则是当初治疫有功的御医金永仁顶了?上。 怀夕知道?旧案处置结果,此?时捂住脖颈道?:“不怪说皇宫内院比江湖上要凶险万倍,宫里那些侍奴,一不留神便要掉脑袋……” 姜离眯起?眸子,语气危险起?来,“当年剩下的六位大夫,短短半年后便死?了?两个,本还?有四人,可孙致远在三年前?去沧州治疫之?时意外而亡,所谓治疫过?劳从?马背上跌滚下来摔死?的说法实?在疑点重重,剩下的几人,温明礼在最南的黔州乞身归隐,秦求安在最北的幽州传道?讲学,都距长安万里之?遥,如今够得着的只剩下周瓒。” 微微一顿,她道?:“白?敬之?快回来了?。” 怀夕有些意外:“有消息了??” 姜离摇头,“在东宫时,薛兰时与薛琦说起了他,他第一擅小儿病,第二擅妇人病,此?前?大抵为薛兰时看过?旧疾,算得她信任的,只是后来他常年在外,薛兰时嫌他心气低,将他弃了?。” 说至此?,她将名单收起?,“如今差不多了?,寻个时间去一趟崇德坊。” 怀夕语气松活两分道:“您回来半月了?,长安已?无人不知您的名头,何况那康景明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下午连咱们府中小厮侍婢都在议论,说外头都在传您不仅医术高明,还?会验死?缉凶,连大理寺都不得不请您出马……” 姜离微微蹙眉,“世人都喜离奇怪诞之?说,不过?如此?也好。” 歇下之?时已?近四更天,姜离辗转入梦,惊诧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七岁之?前?,时隔多年,再加上广安伯府的惨案,她已?经有好几年不曾梦见幼年之?事,可今夜,她又见到?了?槐花树下绣辛夷纹的妇人—— “抱朴守拙,讷言敏行,记住了?吗?” “这?么笨你一个人怎么活?” “不要问我你母亲的事……” “听?我的话,永远别去长安……” 清晨第一缕曦光破云而出时,姜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满腔酸涩地望着帐顶,心道?她从?小便不是个听?话之?人,让她不要来,她偏偏来,让她走,她偏偏回,反正再大的苦头她也吃过?了?。 起?身用早膳之?时,吉祥从?外走进来,“大小姐,寿安伯府送了?帖子来。” 姜离接过?帖子,一笑,“还?真邀我过?府。” - 付云慈设宴请客,姜离自要赏光,午时过?后,她乘着马车往寿安伯府去,等到?了?府中,便见果然是付云慈和虞梓桐一起?候着。 二人迎她回了?付云慈的小院,进门便有佳肴飘香。 付云慈笑道?:“你快看看,这?些都是我母亲的手艺,知道?你少?时在徐州长大,她今日一早便开始忙碌,尤其这?道?鸭汤,炖了?三个时辰。” 姜离望着满桌子菜肴,心底暗道?不妙,付云慈又道?:“徐州菜风味清鲜,浓而不腻,我有位表姨祖母早年嫁去徐州,母亲曾去住过?两年,对徐州美食念念不忘,后来专门请师父在府上做过?一段时间徐州菜,快快,就咱们三个自在,都落座吧。” 付云慈说着,亲手给姜离盛汤,“我以汤代酒,敬谢姑娘,往后姑娘若有何吩咐,我自万死?不辞——” 姜离听?得失笑,只好盛情难却地接了?汤,尝过?后赞道?:“果然鲜美,我已?经好多年未曾吃到?徐州菜了?,多谢你和夫人费心。” 见她喜欢,付云慈松了?口气,虞梓桐则急急道?:“还?有一桩好事,伯爷上了?两天折子,今晨陛下已?革徐令则之?职,还?罚了?徐将军半年俸禄,那庆安伯遭了?斥责,还?把世袭的爵位丢了?,陛下降格三等,他们府上的爵位再袭两代而终,听?说庆安伯回府就请了?御医,还?有余氏宗族上门大闹,这?都是用心狠毒的报应!” 姜离眼眸生亮,“陛下对庆安伯府倒未留情。” 虞梓桐笑道?:“可不是,徐家这?边,徐令则不走科考,如今被革职,这?几年无人敢用他,也算给他长了?教训,让他背信弃义!” 康景明死?罪难逃,如今徐家与余家也得了?处置,这?桩公案便算有了?个好结局,实?在值得三人为此?共饮一杯,虞梓桐便趁兴拿起?一旁的酒壶道?:“薛姑娘自江湖来,没那么多规矩掣肘,应是能饮几杯吧?” 姜离心底如临大敌,面上道?:“我身有旧疾,实?在不得饮酒。” 虞梓桐愣了?愣,付云慈关切道?:“我就说你肤色奇白?,可是因旧疾之?故?” 姜离苦笑,“不错,我少?时患有心疾,后来虽痊愈,却还?得注意些。” 付云慈二人一惊,虞梓桐快人快语道?:“幸而痊愈了?,你医术高明,想来能照顾自己,且你如今回来了?,你母亲可能好些?” 怕姜离误会,她又道?:“你母亲多年来深居养病,长安世家多少?知道?几分内情。” 姜离叹道?:“我母亲的病沉疴已?久,如今还?未想到?好法子。” 虞梓桐自幼丧母,亦知简娴因何而病,犹豫一瞬道?:“我倒听?说过?一个法子,对神志有损之?人有用,可风险也大,若是旁人我便不说了?,可姑娘是江湖人或能听?听?看。” 姜离面露好奇,虞梓桐道?:“江湖上有些古拙功法,正常人练起?来太过?简单无趣,可对神志受损之?人而言却可强身健体t?,还?可修炼心智,或能对病情帮助一二。” 姜离听?得眼皮一跳,摇头道?:“我母亲年纪大了?,只怕不适用此?道?。” 虞梓桐一想也是,怕她伤心,转了?话头道?:“听?说夏日徐州水患死?了?不少?人,真是可怜见的,朝廷每年都在治水,但还?是年年洪涝。” 姜离回长安多日,关于她的流言已?来回传了?几遍,如今人人皆知她幼时被拐去了?徐州,后养父母病重,临终时将她托给了?一位江湖医家,由此?开始学医济世。而她之?所以被舅舅找到?,乃是她北上救灾时被劫财物,其中一块碧玉长命锁正是当年简老太爷亲手雕刻,巧合的是,当地县尉曾是简伯承部下,县尉替她追回财物时认出独一无二的碧玉锁,立刻朝简伯承报信,这?才有后来的认祖归宗。 她如此?一言,付云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早年间朝廷有一位大人极善治水的,若那位大人在,这?些年的水患不知要少?多少?,可惜他为奸人所害——” 此?言落定,姜离眼珠儿微动,而付云慈看向她,“姑娘在江湖上,应该听?过?沧浪阁主沈涉川的大名吧?姑娘可知他这?两年近况?” 姜离定声道?:“沧浪阁隐在江州千里湖上,极少?人能找到?地方,这?几年江湖上也少?有他们的动向……” 付云慈有些失望,虞梓桐更是欲言又止,姜离看得分明,只好问:“为何有此?一问?” 虞梓桐道?:“薛姑娘应该听?过?沧浪阁是小魔教,那沈涉川是小魔头吧?可事实?不是姑娘想的那样,当初他父母亲惨死?他才十五岁,也被抓进牢里折磨的不轻,若非逃走他也是凶多吉少?,后来报仇的手段虽惨烈了?些,可一个身负父母血仇之?人能怎么办?要我说朝廷不能明辨黑白?,那复仇便是正义,否则好人便要为恶人欺负吗?” 虞梓桐性子爆烈,付云慈吓得直吩咐丹枫守好门,“好了?好了?,当年的事没有定论,你别乱说,吓着薛姑娘,哎,我唤姑娘阿泠可好?你也唤我阿慈吧,咱们三个都不要姑娘来姑娘去了?,你也叫她名字便是……” 姜离自是应好,又轻笑道?:“你不必紧张,我倒觉得梓桐说的颇有道?理,虽说恶有恶报,可报应不是想来便来的,自己去求更可靠些。” 虞梓桐大为震撼,“知己!我与阿泠当为知己,我先浮一大白?!” 付云慈哭笑不得,虞梓桐饮下一盏酒,快要推心置腹,“阿泠你定不明白?我为何如此?说,只因那位沈大人当年实?在救了?太多百姓,他官拜从?四品,可治水遇见堤坝决堤,却是能自己身先士卒跳下去用肉身堵堤坝之?人,这?样的人,你说他会在筑堤上贪腐吗?” 姜离被虞清苓带回长安时,正是沈家出事月余之?后,但即便如此?,她也记得当年沈栋官声极好,而虞梓桐对此?执着,却还?因她幼年与沈涉川有一段奇缘。 果然,虞梓桐道?:“那位阁主也是极好之?人,他比我们大了?七八岁,我幼时为他所救过?,虽然那时候我才六岁,可我记得清清楚楚,最知道?不过?!” 付云慈莞尔,“她对关系极亲近之?人才会提起?此?事。” 姜离缓缓点头,“江湖上虽有些流言蜚语,可我不曾亲眼见过?之?事,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若将来有缘见到?他,我定帮你转达你对他多有感激。” 虞梓桐不信,“你已?回家认祖,难道?还?要走吗?” 姜离弯唇,“暂时不走,但世事难断嘛。” 虞梓桐和付云慈对视一眼,只觉此?言有些不吉,纷纷不许她离开长安,姜离面上啼笑皆非,心底暖意横生,这?小小的三人雅宴,竟说说笑笑到?暮色时分才告辞归家。 这?日白?日里是个晴天,到?了?晚上又飘起?纷扬大雪,外间寒意尤盛,至翌日大早,却见雪势未断,廊檐下滴水成冰,只逼得姜离在府中安歇了?两日。 姜离无要事不出府门,间或听?闻西南与北面皆生雪灾,奏报八百里加急传来,朝堂之?上为此?焦头烂额,薛琦做为御史中丞也日日早出晚归。 到?了?第四日,断续的大雪彻底消歇,因是郭淑妤复诊之?日,姜离一边研习医书一边在府中安等,却不料这?一等便是整日,眼看天色黑沉下来,也未见郭淑妤现身,就在她以为郭淑妤今日要爽约之?时,广宁伯府的女管家匆匆而至。 姜离赶到?前?院时,管家正在院子里踩着厚雪踱步,一见她来,她连忙迎了?上来,“姑娘,请姑娘救命……” 姜离一愕,怎么又是救命? 不等她发问,管家道?:“小姐今日去赴雅集,可谁料雅集上死?人了?,我们小姐也受了?伤,小姐最信任您的医术,请您救救我们小姐……” 第29章 雪死 二更合一 漭漭夜色中, 薛氏马车朝着丰乐坊疾驰。 赵妈妈切切道:“我们姑娘自从在您府上瞧过病,这几日已能安睡,若是?别?人宴请她是?绝不会?去的, 可今日是?宜阳公主下帖, 她便不得不应了, 连着几日大雪, 宜阳公主府上寒梅开的正好,再加上她府中景致本为长安一绝, 今日雅集人极多, 庆阳公主和?德王殿下在, 定西侯高家、安国公萧家、勋国公殷氏的世子小姐们也都来了。” 姜离听得眸色微动, 定西侯高氏是?太子生母贵妃高琼华之母族,先帝时以军功封侯, 因是?行伍出身的后起之秀,起先并不得世家人望, 可到?了本朝, 高氏仍掌定西军, 而高琼华诞下皇长子李霂, 待李霂被?立为储君, 她被?加封为贵妃后,高氏一跃成为最如日中天的有爵世家。 勋国公府殷氏乃肃王之母贤妃殷霜母族,勋国公殷伯谦虽未掌兵,却?领吏部尚书之职, 乃文臣之首, 极得景德帝倚重,和?高、殷两家相比,安国公府萧氏则显得寥落。 萧氏本是?当今皇后萧清漪母族, 已逝的老?安国公掌镇北军军权,辅佐景德帝登基,并为他抗北燕,平戎狄,定三王之乱,立下汗马功劳,萧氏一族亦列世家之首。 可一来萧清漪并未诞下皇子,二来,二十年前?她所出的宁阳长公主逝世后,她不知为何与景德帝交恶,多年来幽居宁安宫形同软禁,掌宫之权也由?高贵妃把持,当今的安国公萧律为皇后之侄,虽仍掌镇北军军权,却?被?勒令驻守飞霜关,无诏不得返京,长安城中只余夫人谢氏与一双儿女。 萧清漪虽被?幽禁,景德帝却?并未苛待于她,当年她身患隐疾,虞清苓时常入宫为她诊病,景德三十三年瘟疫时,虞清苓因治疫染病,为萧清漪施针问药的担子便落在了姜离肩上,也因此,姜离与萧氏兄妹颇有情谊。 姜离思绪游弋片刻,又?听赵妈妈说下去—— 她道:“雅集也不过是?赏雪赏梅,作诗做赋,姑娘本满心害怕,可今日这般场面,却?没法子带着奴婢们进进出出,她原是?打算雅集之后便去您府上的,可眼看着快散场了,却?出了意外——” “宜阳公主府上楼台林立,为了今日雅集,还专门在一处楼馆外搭建了花棚,好让大家离红梅白雪近一些,可没想?到?连日大雪,楼檐上积雪冰霜极厚,我们姑娘和?安远侯府上的三姑娘坐在花棚里歇息的时候,那楼檐上的积雪冰凌忽然滑下来,重重砸在了花棚之上,花棚被?砸塌了不说,我们姑娘受了伤,而那位三姑娘正坐在楼檐之下,竟是?被?砸的重伤不治没了性命……” 姜离面色一变,“你?是?说孟湘?!” 赵妈妈红着眼点头,“是?啊,就是?孟姑娘,那些积雪再加上冰凌积攒了四日,足足几百斤,说把孟姑娘的脖子都砸断了,出事后下人们光是?挖人都挖了半刻钟,半刻钟的功夫,就算没砸死,人在雪堆里也活活憋死了。” “我们姑娘当时站在靠外之地,花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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