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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便说得通了!否则就算放了血,也?很难保证地?上没有一点儿?血污吧?若有油布垫着,那倒是好收拾多了。” 说完这?话,他扫过?这?后檐道:“凶手?又会利用这?些废弃之物,又知道用油布,还悄无声?息地?把油布偷走了,此人只怕就住在这?后平房之中!” 此言一出?龚叔先胆战心惊起来,裴晏吩咐道:“我记得杂役之中,有五人都是最近一年才来书院的?,去找方院监拿他们的?籍册——” - “最近一年来的?,有车马房的?马中元,花匠房的?何冲,还有门夫宋明远、斋夫姜亮与齐樯,这?五人都是长安城外之人,离家脚程不足一日,来了之后一直安分守己,没做错过?什?么事,和?学子们也?没生过?冲突……” 方青晔给裴晏翻看着籍册,又道:“这?五人虽然有些力气,可除了姜亮与何冲年轻些,另外三人都过?了五十,看门巡夜尚可,拉开三石弓实在不易,便是姜亮和?何冲,只怕也?拉不开弓——” 宁珏摇头道:“凶手?有意隐藏,极有可能来书院这么久都未露出真功夫,只是五十岁年纪的?实在对不上,三四十的?倒还尚可,可这?另外二人没住在一起,二十八那天晚上被吵醒之后,有其他人为他们作证。” 大讲堂之内,数日得来的?证供卷宗皆在此,宁珏一边说一边翻看,很快又否定了这?般推测,裴晏沉吟道:“不错,凶手?可以隐藏功夫,如今最要紧的?并非能不能拉开弓,还是要破解凶手?是如何把付怀瑾尸体带出?房间的?,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袁焱和?林牧之出?事,都是在开阔之地?,留下的?痕迹也?不多,但?这?密室杀人一定有其缘故。” 宁珏十分赞同地?点头,“是了,凶手?会布置机关,那为何不在开阔之地?杀死付怀瑾?搞这?一处故弄玄虚之术,只怕是有何破绽——” 姜离这时道:“我也在想凶手?为何如此,并且,我还在想凶手?为何焚尸,能将人血弃至粪池,为何不将尸块一同丢入粪池?届时尸块腐坏,仍然能破坏证据。” 裴晏和宁珏一同看来,姜离便将早间之疑道出?,二人听?完,裴晏沉凝道:“毁尸灭迹通常只有一个缘故——为了掩藏凶手?的?作案手?法。” 宁珏不禁道:“可付怀瑾是被放血而死,只要有人发现茅房的?异样,应该也?能猜出?来,丢尸块也?同样易被发现,并且,万一只是因为凶手?更憎恨付怀瑾呢?” 裴晏听?至此,忽然道:“凶手?有没有可能在付怀瑾房内分尸?” 姜离听?得一愣,宁珏不禁失笑道:“在付怀瑾房内分尸?这?怎么可能!别说分尸的?动静不小,凶手?分尸之前,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袭击付怀瑾的??又是如何离开的??他还放了血呢,放血之后提着一桶血和?尸块下楼?” 裴晏道:“付怀瑾屋内地?衣之上有印痕,且地?砖之上的?裂纹乃是重压导致,如今已知的?付怀瑾死法之中,只有分尸能令地?砖开裂。” 宁珏无奈道:“师兄,没人会冒失到带着尸块下楼吧?” 裴晏只是如此一问,想到凶手?行凶之后离开付怀瑾房舍的?模样,他也?觉此法太过?冒险,便又翻看着卷宗道:“昨夜吹笛人的?脚印与我们提过?的?五人皆合不上,但?也?存在凶手?还有同伙的?可能,早间问过?所?有二楼的?学子,腊月二十八那日,进过?袁焱房间的?只有三人,柳元嘉、薛湛和?虞梓谦,三人都没碰过?他的?油灯——” 裴晏说着问证所?得,姜离却不知在沉思什?么,不多时,她忽而道:“你们先核证供,我再去付怀瑾房中看看——” 话音落下,她转身便走,此刻已过?申时,一轮金乌正悬在西天,她快步上得二楼,便见虞梓谦等人正在查看二楼外廊房檐,见她来了,众人连忙看过?来,姜离自己也?是一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虞梓谦道:“早上发现了那死鼠,我们怕其他地?方也?有,正在排查。” 姜离点了点头,直奔付怀瑾的?屋子。 这?屋内家具器物已被回归原位,姜离一扫而过?后,又往付怀瑾所?用灯盏看去,一番检查后,姜离忽然盯着书案上的?灯盏细细研看起来。 怀夕在旁瞧见,忙问道:“怎么了姑娘?” 姜离拿着灯盏走去窗前,仔细看灯盘铜壁上的?印痕,“这?里有一丝污渍,但?如今已经干结,不确定是灯油不纯,还是有人往里头下了毒。” 怀夕一惊,“凶手?也?给付怀瑾下了蓖麻籽毒?” 姜离道:“凶手?若非付怀瑾熟人,那么晚了,无论谁要进来只怕都不易,除非凶手?提前在他屋内也?下了毒,付怀瑾彼时神思恍惚,难以挣扎。” 怀夕不甚明白,“可若是如此,付怀瑾刚刚天黑点灯之时,不就会中毒昏睡过?去吗?难道凶手?来的?时候他已经昏睡了?可奴婢记得袁焱说过?,付怀瑾二十八那日进屋子之后,便再没开过?门,晚上他叫的?时候付怀瑾还不耐烦地?回了话,当时付怀瑾是醒着的?,而他的?门从内锁着,若他已经睡着,凶手?是如何开门的?呢?虽然江湖上多的?是不入流的?法子开门,可那样的?动静万一惊着人了呢?奴婢随便说说……” “你说的?很对,的?确还有不合理之处,凶手?应该做了比我们想到的?更多的?准备,他不可能贸然去赌遇不见人……” 姜离肯定了怀夕的?质疑,秀眉又拧了起来,如果?她猜测的?不对,那凶手?到底是如何离开这?里的?? 正沉思着,外头廊道里又想起嘈杂轻呼声?,姜离走出?房门一看,便见虞梓谦等人已经检查到了回廊中段,几乎所?有住在二楼的?学子都站了出?来。 薛湛在虞梓谦身边扶着木架道:“距离上次放鼠药已经过?了一月,咱们得再重新放!我老?是听?到头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定还有老?鼠未除。” 柳元嘉也?拿折扇掩着口鼻道:“可不是,我还总闻见臭味儿?呢,说不定我们头顶就有不少死老?鼠,我想起来就头皮发麻,这?屋子真是住不了一点儿?。” 他二人出?身权贵之家,自小锦衣玉食,哪怕没看见老?鼠,可只要一想到可能有老?鼠在自己头顶,心中便膈应不已,比起他们,南面住着的?贫家学子们则没有这?般避讳。 那张庆杰便道:“此前闹鼠患之时,我的?书都被咬破了,但?这?一月再没见着书破损过?,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更远处江麒也?道:“是啊,我们刚来的?那几天衣裳都要被咬破呢,近日偶尔听?见些动静,但?也?没见着活的?,衣裳也?都好好的?。” 一旁陶景华也?低声?道:“鼠药剧毒,往各处一放,我们也?得谨小慎微,实在有些麻烦。” 柳元嘉横几人一眼,还是嫌恶道:“你们不除算了,我得和?方院监好好说一说,若是书院不管,我让家里来人除便是——”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起来,永阳侯府家大业大,自然不怕这?趟差遣。 既是除鼠之争,姜离也?无甚好关心,她又至袁焱房内,仔细检查其灯盏上的?污痕,查验无果?,又与付怀瑾房内灯盏比对,如此一番折腾,还是无法确定付怀瑾遇袭之前是否中毒,再想到何叔提过?的?蓖麻生长之地?,她略一沉吟,又去往厨房院。 - 已近午膳时分,厨房院内正一片忙碌,见姜离过?来,龚嫂先抹了一把手?迎了出?来,“姑娘怎来了,可是有事?” 姜离道:“书院用水,只凭水井可足够?” 龚嫂一听?忙叹道:“水井是够的?,但?也?看天气,若下了雨,井中水便混浊不堪,总有两日得靠着天翁和?挑水,天翁的?水不好饮用的?,只能刷锅洗衣,烧饭要去后山打?水,如今吃饭的?人多,少说得打?个七八桶水才够用,我和?云嫂的?病就是这?么严重的?。” 姜离晨间才为二人扎了针,龚嫂这?时便笑道:“早上扎完针便轻松了许多,到这?会儿?都尚且能忍受,姑娘当真是神医……” 姜离转而问:“你和?云嫂也?去挑水?” 龚嫂叹道:“可不是,就在正月十五过?后,山上连下了两天雨,我们t?当时都去打?水,那有一段下坡路不好走,我和?云嫂费了好大劲,后来没法子,让他们几个男人帮忙,才紧够食水了。” 龚嫂说着又低声?道:“书院内一众杂役皆是各司其职,工钱也?不尽相同,平日里无事我们也?不好让大家帮我们。” 姜离了然,“你们二人旧疾多年,不好干重活累活的?。” 龚嫂一脸坦然笑道,“没办法啊,我家老?头子那时崴了脚,就这?他也?跟我们一起去呢,后来书院内学子陆陆续续回来,我们连浣衣都得去后山,不过?姑娘放心,我和?云嫂都是做惯了粗活之人了,那会子我修养了两天,云嫂也?和?我一样小养了两日便又起来忙活,我们都是粗人,没姑娘想的?那般娇弱。” 姜离听?得拧眉,“云嫂也?只养了两日?” 龚嫂颔首,“是啊,当时我们问老?何要了些草药,随便水煎服用了两日便好了许多,云嫂是老?实人,不会因病偷懒耍滑的?。” 姜离闻言若有所?思起来,正要再问,西面龚叔忽然绕了过?来,喊道:“老?婆子,你来看看,那天瓮又堵不住了——” 姜离随着话音回神,龚嫂赔笑一下忙朝西面山墙处走去。 姜离有些好奇,也?往山墙处跟了几步,到了院墙跟前,便见一座砖泥砌成的?高大水瓮耸立在墙后,这?是平日里储存雨水的?水瓮,因是靠天吃饭,又叫做天瓮,雨季之时极大程度保证了书院用水,此刻,一根二尺长的?竹筒连接在天瓮腰部,竹筒一头堵着布塞,可与天瓮连接之处却在向外溢水,乃是接口处松脱之故。 夫妻二人忙着堵水,姜离却见天瓮不远处的?檐下堆着半山翠竹,那翠竹皆是丈余长短,因砍伐日久,竹身已经泛黄,在竹山一侧,还放着一根尖端绑着铁锥的?细竹竿,姜离盯着那细竹竿,目光在天瓮和?竹山间来回,忽然眼眶狠狠一缩。 她不知想到什?么转身便走,怀夕连忙跟上来,“姑娘怎么了?” 姜离沉声?道:“我想到一个法子,去看看那作案手?法是否可行。” 怀夕一喜,“姑娘知道凶手?如何杀人了?!” 姜离只疾步道:“还要再看——” 她步履如风,又往学舍二楼而去,待上了楼,便见廊道里的?学子们还挤在一处,众人之中虽有不怕老?鼠的?,可也?都不想老?鼠为祸。 姜离扫了众人一眼,再度回到付怀瑾的?屋子,她先看屏风,再看桌案,看完桌案,又看向窗户,如此面色沉重地?看了半晌,她轻喃道:“可用什?么接呢?” 怀夕听?得一头雾水,又见姜离满面不解地?走到门口处,开门又关门,在不轻的?“吱呀”声?中,面上神色更显焦灼。 “贺炳志,把人叫下来,该走了——” 正沉思之间,楼下忽然想起了葛宏的?声?音,姜离走到围栏处往下一看,果?然看到葛宏一身短打?褐袍正站在楼下。 回廊之上,贺炳志应下一声?,带上胡修文、陶景华几个擅武课的?学子匆匆下了楼。 几人前脚刚走,回廊上便发出?几声?嗤笑,人群之中,又有人轻声?叹道:“葛教头也?就只能指使这?些人了……” - 姜离听?得皱眉,但?看着渐渐西垂的?日头,她未多理会又进了付怀瑾的?屋子,如同片刻前那般,她不住地?开门关门,但?再如何轻巧门扇也?发出?尖利的?微响。 她盯着门扇沉思道:“凶手?选在雷雨夜动手?,为的?便是掩人耳目,但?无论如何,在付怀瑾房中杀人都是冒险之行——” 怀夕在旁道:“不是说付怀瑾胆子极小?说他连一个人去后山都不敢,凶手?只怕没找到别的?机会,只能谋划在他住处杀人。” 姜离点头,“那么,谋划越久,越不可能让自己冒险。” 她在付怀瑾屋内徘徊片刻,眼看暮色已至,又跑去袁焱房中,刚站在袁焱书案之外,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袁焱跳上书桌打?老?鼠的?情形,她下意识往旁边一退,警惕地?往头顶看了一眼,便见那日顶板已被合上,但?此刻仍留有一道缝隙,看着那道黑洞洞的?缝隙,姜离只觉下一刻便要出?现老?鼠的?眼睛,她心底有些发毛,又往一旁退了一步。 她收回视线,再看向这?熟悉的?屋子,两日下来,这?两间屋子的?每一处摆设家具她都铭记于心,可即便如此,还是难以想象凶手?手?法。 窗外暮色沉沉笼罩下来,没多时,姜离听?见了楼下传来了贺炳志的?轻呼声?,她转身出?门往楼下一看,便见葛宏带着众人回了来,他们两两分组,各抬着大大小小的?箱笼,这?会儿?正要搬去一楼北面的?库房。 姜离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忽然,她定定看向了葛宏腰间。 为了方便搬运重物,葛宏此刻着一身利落袍衫,袍角也?被他掖进了裤腰中,也?是因此,袍衫里子上的?五彩绣纹露了出?来,天光虽已昏暗,可姜离还是看清楚那是一个篆体的?五彩福字,因绣在里衬之上,平日里并不显眼。 姜离眯起眸子,待一行人将所?有箱笼抬进屋内,她连忙快步跑下楼去。 贺炳志等人累的?满头大汗,与葛宏做别后往学舍而去,葛宏锁上屋门,正往德音楼走,姜离却快步跟了上来,“葛教头,请留步——” 葛宏回头,一见是她,堆出?两分笑意来,“薛姑娘?姑娘有何事?” 姜离看向葛宏的?衣袍,“葛教头这?里衬上的?福字是——” “哦,这?是我们老?家的?习俗——” 葛宏笑起来,“这?是过?年时我夫人绣的?,五彩丝线绣成五彩福字穿在身上,无论去哪里,都能保一年安康顺遂,我们那里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他说着将袍角放下来,“让姑娘见笑了。” 姜离缓缓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道:“葛教头是否嗜辣?” 葛宏微讶道:“姑娘如何知道?我来了长安这?几年,口味已淡了不少,我们那里专产辣椒花椒,无人不嗜辣。” 葛宏说完,却见姜离陷入了沉思,又听?她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葛宏一时纳闷起来,“怎么了薛姑娘?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姜离摇头,眼底幽明之光簇闪,某一刻,她似是想通了什?么,断然转身往大讲堂跑去,葛宏见状不对,也?连忙跟了上来。 讲堂内裴晏正吩咐九思什?么,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却是姜离,见她面色前所?未有凝重,裴晏站起身道:“怎么了?” 姜离深吸口气,道:“我知道凶手?如何杀付怀瑾了!” 第163章 揭晓真相! 二更合一 “你?知道凶手的作案手法了??!” 宁珏的反应比裴晏更激动, “那凶手是谁你?可知道了??” 姜离进门来,沉声道:“杀人手法想通了?,但凶手到底是谁还有两点需要?验证, 可眼?下时辰已?晚, 若要?连夜查, 只怕今夜大家都无法入睡了?——” 裴晏近前?问:“为何无法入睡?” 姜离默了?默, 道:“因要?掀开屋顶查。” 宁珏一愕,此刻夜幕已?经降临, 书院四处都点亮了?灯火, 他不禁道:“屋顶?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为何要?去屋顶查呢?” 跟来的葛宏惊道:“他们白日在找死老鼠, 莫不是因为这个?” 他尚且站在门口,说着回头往学舍楼上看去, 这一看,便见?廊道上还有人拿着竹竿往屋檐里捣鼓, 他便道:“现在他们还没消停呢。” 裴晏利落道:“缉凶紧要?, 先去付怀瑾学舍说说你?推出的法子!” 姜离定然?道:“好, 确要?去他屋内, 因为你?说得对?, 凶手的确是在付怀瑾屋内分尸——” 裴晏眼?眶微缩,宁珏几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出门往学舍楼走, 可尚未走到楼下, 北门甬道之中跑出来个人—— “葛教头——” 众人闻声回头,便见?是北门的门夫王大成急吼吼跑了?过来。 葛宏不禁驻足:“怎么了??” 王大成纳闷道:“不是说今日只搬一次吗?怎么又有人往校场去了??” 葛宏一愣,前?面?姜离几人也停下了?脚步。 葛宏不解道:“往校场去了??可看清楚是谁了?吗?我们都已?经歇下了?啊, 今日不搬了?,我也没让任何人去校场啊。” 王大成登时愕然?,“不可能!我没有看错,我就去了?茅房的功夫,回来便见?门闩被下了?,我追了?两步,便见?有人入了?东面?竹林,还不止一人呢。” 葛宏眉头紧皱,“不是我吩咐的,去问问方t?院监——” 葛宏话语落下又欲跟来,可一转身,却见?姜离面?色已?变,她沉声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会有人去校场——” 宁珏闻言尚在犹疑,裴晏倏地道:“不好,只怕是凶手要?跑!” 他也神容几变,立刻道:“九思,十安——” 一声令下,二人飞快地往北面?掠去,裴晏亦大步往北去,宁珏惊愕不已?,“师兄,不一定吧,薛泠还没说杀人之法,凶手怎么就要?跑了??!” 姜离心念电转,却也道:“很?有可能!先去看看!” 她顾不上解释,只提起?裙角小跑着跟在裴晏身后,这动静颇大,登时引得学舍和路过院阁中人注意,待几人一路出书院急奔至碑林入口,便见?九思急掠回来,“公子,的确有人要?跑!虽被我们拦住,但他们有人质,柳元嘉不知怎么在那里——” “柳元嘉?!”葛宏大骇,“我这就去喊人!” 葛宏转身而走,裴晏道:“带路——” 九思快步疾行,却是入碑林以北的松林,直往石刻崖的方向行去,没走多远,前?面?合抱粗的古松之后出现了?遮遮掩掩的人影,十安带着两个武卫执剑而立,成三?角鼎立之势将那人影围堵了?住。 夜色漆黑,林中无灯无火,九思燃起?火折子,些微的光亮映出古松后的一角身影,有两人的身影被拢在阴影之中,唯独柳元嘉因为身形高挺,不仅天?青色衣袍露出小半,那支滴血的手臂也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不、不要?过来!” “他会要?了?我的命——” “快去找我父、啊——” 宁珏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怎会如此?真是凶手要?跑?!” 宁珏三?问落定,北门方向,得了?信的方青晔等人手执灯笼疾步跑了?过来! “鹤臣!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找到凶手了??!” “真是元嘉被挟持了??” “父亲,父——” 连声喝问传来,柳元嘉听到了?柳明程之声,立刻颤声呼喊起?来,然?而不知如何被挟持,他语声骤然?一断,又痛嘶连连。 柳明程痛心道:“元嘉——” “鹤臣!真是凶手挟持了?柳元嘉想跑?!怎么会这样?凶手是谁?又怎么忽然?要?跑,怎么又挟持了?柳元嘉啊——” 方青晔气喘吁吁跑到跟前?,连番的喝问亦是身后一众学子宾客之疑,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好端端的凶手竟会自?爆出逃,而此刻,他们手执灯盏分明已?到了?跟前?,可因为远处古松掩映,他们还是看不清树后之人到底是谁。 裴晏目光如剑盯着树后,道:“东方嘉树和魏青杨死后,凶手迅速离开事发之地,官府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们也再没有出现,如今付怀瑾和袁焱死了,林牧之重伤难治,按此前?的惯例,他们也应该准备走了——” 裴晏话音落下,姜离道:“并且,他们应该已经发现自己露了?破绽,早走一刻便有脱身的希望。” 方青晔惊道:“怎么露了破绽?!” 宁珏闻言道:“薛姑娘适才刚刚想通了?凶手杀害付怀瑾的方法,我们正要?去案发现场推演时,便发现有人跑了?——” 方青晔惊喜不已?,“薛姑娘,你?当真破解了那密室杀人?!” 姜离缓缓点头,“想通了?——” 薛琦也未想到竟然?是姜离破解了?那最难解的密室之疑,立刻上前?道:“泠儿!那你?也知道凶手是谁了??!” 薛琦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宁珏回头一看,便见?是张伯带着付宗源和林牧之走了?过来,付宗源通身颓败,此刻脚步飞快,双眼?也多有疯狂之色,林牧之重伤未愈,这会儿面?如金纸,是被几个斋夫抬了?过来。 张伯上前?道:“世子,院监,适才动静太大,他们一直闹着要?出来看凶手到底是谁,小人问了?老太爷,老太爷让小人带他们过来。” 方青晔不置可否,裴晏道:“来了?也好——” 他言毕看向姜离,“薛姑娘,凶手既然?被抓个正着,那便请你?说一说,凶手是如何杀了?付怀瑾的吧——” 分明只隔了?三?五丈之地,可众人硬是看不清凶手为何人,一听此话,所有人都百爪挠心地看向了?姜离,姜离默然?一瞬,上前?半步开了?口: “付怀瑾乃是二月二十八晚上遇害,至今已?有六日,起?初,最大的难点是付怀瑾的下落,待发现付怀瑾骸骨之后,难住我们的,便是凶手是如何不声不响地袭击付怀瑾,再将其掳走分尸,分尸之地又在何处——” 她语声清冷,一字一词掷地有声,在这凉意迫人的夜间松林中尤其慑人,稍稍一顿,她继续道:“这几日裴少卿与?大理寺诸人一直在核查所有人的证供和来去行迹,但查来查去,还是无法准确锁定嫌犯,而自?从得知了?麟州书院的旧事之后,我却因付怀瑾的尸骨生了?另一重疑问——” 姜离并不着急,可付宗源身为付怀瑾之父,却是心若火焚,他忍不住道:“怀瑾已?经几乎尸骨无存,那些骨渣还能有什么疑问?!” 姜离道:“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此番是为范长佑复仇,他们四人之死,甚至包括林先生,都是当年付怀瑾几人虐杀范长佑的手法——” 付宗源听得拳头紧攥,“薛姑娘!这些话就不必多说了?吧!” 他们身后站着学子杂役近百人,付宗源当然?不想把他们父子当年的罪行公之于众,姜离闻言眸色一冷,仍然?继续道:“付侍郎,这是凶手的动机,为何不必说?得让大家清楚我如何推算出凶手的杀人手法才是啊——” 付宗源还欲再说,姜离提高声量道:“凶手是为范长佑复仇,只需按照当年范长佑的死法杀人便是,范长佑只被毁脸刻字、断腿放血而已?,凶手怎么非要?分尸焚尸呢?” 姜离加重了?“而已?”两字,可那“毁脸刻字、断腿放血”八字却是格外令人毛骨悚然?,她这话一落,众人分不清是阴是阳,心底却齐齐生出范长佑实?在死的可怜之感。 不等付宗源接话,姜离继续道:“就在今晨,我们在书院茅房发现了?过多的蝇虫与?腐虫,后来还打捞到了?凶手在月余之前?便偷走的一把崭新柴刀,就此,破解了?付怀瑾在死前?,同样被放血之事——” “你?说什么?!怀瑾他被——” 付宗源怒不可遏,更心痛如绞,姜离不做搭理道:“付怀瑾极可能被放血而死,凶手将其身上之血倒入茅房不说,还在之后将其分尸,分尸也就罢了?,若是为了?掩盖付怀瑾被放血之事,可凶手为何不将尸块也丢入茅房,却要?火烧呢?想到这些,就不得不提我在那些骨渣之中的发现——那些骨渣虽细碎难辨,但我还是发现付怀瑾的头骨也被劈碎,想那浴房灶口尺宽见?方,凶手为何要?把脑袋也砍碎?” 宁珏听得入迷,这时道:“为了?更易烧化,将其透露挫骨扬灰?” 姜离定声道:“起?初我也如此想,可就在午间,裴少卿怀疑凶手在付怀瑾房间之内分尸,一下子提醒了?我——” 宁珏不由道:“对?啊,师兄是说过,但怎么可能呢?” 方青晔这时也道:“凶手在学舍之中分尸?那得是多大的响动,袁焱就在隔壁,旁人听不到他难道也听不到?并且分尸之后,尸块更难处理,他如何带走呢?” 姜离语声一沉,“袁焱当然?听不到,因为当天?晚上,凶手在他的油灯之中下了?蓖麻籽之毒,袁焱在雷雨之后很?快中毒昏睡,便是天?塌地陷他都不一定能醒来,至于尸块如何被带走,这便是凶手为何一定要?焚尸的原因了?——” 她略一顿,语声更沉重道:“因为!凶手根本就没有把付怀瑾的尸块从楼道带走,方院监,你?还记得付怀瑾窗棂上那两个一点儿窗纸也不剩的窗格吗?!” 方青晔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 “不错,凶手一定要?焚尸,正是为了?掩盖他将付怀瑾尸体细分极碎,而后由窗格扔出窗外从而伪造密室的杀人之法,如果将尸块扔入茅房粪坑,血肉会腐烂,骨头却不会变,只需将骨头打捞起?来,便能一眼?看出凶手分尸极碎,便也能轻易猜到凶手从窗户运尸块,唯独焚尸将骨头烧化方才能掩盖这一点!” 裴晏字字铮然?,众人听得惊呼不止。 方青晔骇然?道:“那、那窗格就比海碗大一点儿,这是说,凶手把付怀瑾的尸体分成了?海碗大小?因其他窗纸上或许沾了?血,所以窗纸一点儿没留?” 姜离重t?重点头,“正是如此,凶手不止一人,而他要?伪造密室,如何运出尸体便是关?键,用此法正好混淆视听,而焚尸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连骨渣都不会被发现。” 议论声此起?彼伏,裴晏心底也不禁阵阵叹服,来书院的第一日,姜离便察觉到了?窗格怪异,但因为外头的松枝刮破了?窗格,彼时所有人都未深想,唯独姜离,终究未忽略此处,他这时又道:“所以,凶手当初是在付怀瑾屋内放血分尸?” 说至此,他心底一动道,“他那褶皱的衣衫,乃是因为凶手将付怀瑾挂了?起?来?!” 宁珏也恍然?大悟,“就像杀猪的时候会把猪吊起?来?!” “宁珏!你?休要?放肆——” 宁珏脱口而出,付宗源一听他竟把付怀瑾和猪做比,登时怒火勃然?,宁珏闻言轻咳一声,“死者为大死者为大,付大人息怒,是我失言了?。” 宁珏虽是告罪,语调却十分轻松,付宗源气的眼?前?发黑,一旁姜离颔首道:“凶手或许做过杀猪杀羊之类的活计,谋害付怀瑾之时,也用了?此法,除此之外,杂物房丢过油布,多半也是被凶手拿去防止溅血,那地砖的裂纹则是分尸之时用力太过所致。” “等等——” 听至此,人群中的袁兴武忽然?开口,“他给付怀瑾放了?血,尸块可以丢,那人血呢?一个十八岁男子的血少说得有小半桶,总不能是从窗格倒出去吧?” 姜离摇头,“自?然?不可能,但凶手的同伙在厨房当差,厨房山墙之外有天?瓮,天?瓮旁还有成山的紫竹,并且,还有一杆专门通竹心的细竹绑着铁锥放在一旁,任人取用,付怀瑾的学舍窗户只有丈余高,那山墙外的长竹正可似引水的竹筒将人血送出。” 在那小而奢华的雅室内放血分尸,再从窗格丢出尸块,再用竹筒送出人血,而凶手做这些,便好似杀猪杀羊一般冷峻无情…… 想到这一幕,在场之人无论老少,皆难想象那场面?是何等的血腥恐怖,渐渐地,议论声减小,呜咽而过的山风似鬼泣,胆子小的,都忙不迭往同伴身边靠去。 人群诡异的静默下来,这时跟来的柳明程焦急道:“所以薛姑娘,凶手到底是谁?他们又为何挟持元嘉啊?元嘉又没害过人——” 他话音落定,高从章也不禁问道:“可薛姑娘,你?说凶手伪造密室是为了?混淆视听,那他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呢?他有分尸的柴刀,还有油布,还有装人血的器物,他来去带着这些东西?怎可能不引人瞩目?” 姜离看一眼?柳明程道:“我并不知凶手为何挟持柳公子,至于凶手自?己如何离开,那便到了?本案又一关?键障眼?法——” 她眉眼?凝重起?来,“凶手根本不是从正门离开,不仅不是从正门离开,甚至不是从正门进来!” 话虽未尽,但裴晏已?经豁然?开朗,“是从屋顶来去?” 宁珏也讶然?道:“所以你?说要?搜屋顶?这是如何想到的?!” 姜离点头应是,“我思来想去,虽破解了?凶手杀人送尸之法,却像高大人说的,还是不明白凶手是如何进来,又是如何离开的,直到片刻之前?,我看到了?葛教头衣袍上的五彩福字,那福字是五彩丝线绣成,而在三?日之前?,我们便见?过那丝线——” 姜离说着看向裴晏,裴晏反应极快道:“袁焱房中的死老鼠?!” 宁珏这下听不明白了?,“什么意思,五彩福字和死老鼠有何干系?” “三?日之前?,袁焱当着我们的面?捅开顶板,又一杆打死了?一只老鼠,当时那老鼠嘴里叼着一缕丝绒,正是五彩颜色,彼时我们都未放在心上,心想或许是咬了?谁的衣物也正常,可今天?下午他们一行人在二楼除鼠之时,都说自?己的衣物被褥皆是完好,既然?完好,那三?日前?的老鼠撕咬的是何物?!” 姜离解释完,宁珏瞪眸道:“你?是说!那顶板之上有东西??!那丝绒是老鼠在顶板之上撕咬来的?!” 姜离点头,“这便是我说的未定之处——” 裴晏闻言立刻看向九思,九思会意,带着两个武卫疾步返回书院。 但这时方青晔又道:“薛姑娘,只凭这一点便断定凶手是从顶板上出入?那顶板上十分狭窄,哪里能过人呢?更别说凶手还拿着杀人器物。” 姜离道:“的确,只凭这一点还是显得武断了?,但如果加上袁焱中毒,这一切便显得更有可能了?,袁焱房中三?盏灯,无论凶手提前?在哪一盏灯下毒,都无法保证雷雨之时袁焱正好点亮那盏灯,亦或者,袁焱还有可能提前?点灯,如此若错过了?行凶之时该如何是好?” 说至此,她利落道:“可如果雷雨之时,凶手就藏在袁焱头顶的顶板之上,那这一切便不同了?,他当场下毒,再等半刻钟不到,袁焱便可昏睡,甚至在付怀瑾房中,他可以一样先下毒再杀人——当所有可能被排除,那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便是真相。” 方青晔愕然?道:“可他哪来的那么多毒物?” 姜离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一抬看向远处古松,那人影虽看不清是谁,但依稀能分辨出是三?人挤在一处,目前?为止,还无人知道那凶手二人到底是谁。 姜离沉沉道:“凶手用的蓖麻籽毒,就长在书院后山西?坡之下,那里有一条溪流,是书院用水之处,厨房众人和一众杂役们过几日便要?去那里浣衣打水,若有人认得那毒物,只需找个浣衣挑水的借口,便可将那毒物采来,再找个机会将其交给杀人的凶手,凶手便也不缺毒药了?——” 方青晔不敢置信,“你?刚才说,凶手的同伙是厨房中人?是谁?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姜离不知想到什么,语声忽然?艰涩了?些,“我是看病的时候发现的,她的病一看便有十年以上,按她的身体,是不应忍着旧疾复发之苦来书院起?早贪黑忙碌的,可她还是来了?,我起?初只觉她许是家中困难,但当我想通了?这一切,我便明白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没有什么比替儿子复仇更为重要?——” “母亲?!”宁珏震惊不已?,“你?是说,范长佑的母亲来了??” 姜离紧盯着古松,“云嫂,我说的可对?吗?” “是云嫂!竟是云嫂?!” “不,这不可能——” 人群中响起?惊呼,张穗儿都难以置信地呆了?主,龚嫂在人群之中四望,“云嫂?怎么可能是她,她、她只是没跟来而已?……” 人群中没有云嫂的身影,随着姜离话落,反倒是那古松之后的人影不安的动了?动。 方青晔忍不住道:“如果同伙是云嫂,那另一人呢?是范长佑的父亲还是堂兄?你?刚才说,是看到葛教头身上的福字才猜到凶手的,可那福字是他老家的风俗,是麻州——” 方青晔说至此忽然?顿住话头,一旁的葛宏也恍然?大悟,葛宏不敢相信道:“你?不会是说,凶手是陶景华吧,他才十三?岁,那他是范长佑的什么人?” 姜离面?色复杂起?来,“方院监和葛教头,应该记得那虫害之祸——” 二人纷纷点头,姜离又道:“那毒虫虽生在野地,可因为飞行距离短,多是固定在一处栖息的,而那毒虫的源头其实?就在石刻崖下——” 方青晔瞪大眸子,“石刻崖下?薛姑娘如何知道?” 姜离眉头微皱,裴晏忙道:“我探得的。” 石刻崖乃是书院禁地,这便是说裴晏闯了?禁地,但他怎么会找去那里呢? 方青晔心底疑问满腹,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挖出命案真凶,他忙又看向姜离,“所以呢?源头在石刻崖怎么了??” 姜离幽幽道:“我此前?一直在想,凶手好端端的怎会去石刻崖找毒虫,因那断崖高度不低,再加上狂风肆虐,毒虫根本飞不上崖顶,直到今天?我给龚嫂和云嫂看病,她二人一个膝盖痛一个腰痛,都要?用一味‘威灵仙’的药草,此药难得,龚嫂的膝盖痛有别的药替代,但云嫂的腰痛却已?有十年之久,若用别的药草,月余才可大好,若用威灵仙,则三?五日便可见?效,而我从龚嫂处得知,年后她们曾犯过一次病,云嫂彼时养了?三?日便可起?身忙碌……” 姜离说至此,心绪陈杂道:“我是医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腰伤之苦,能那样快见?好,一定是有人偷偷给她采了?‘威灵仙’的缘故——” 众人听得不甚明白,姜离这时看向同样一脸复杂的林牧之,“我记得林先生说过,t?说范长佑当年只提过自?己的母亲身材矮小,做多了?苦活留下了?伤病,已?卧床多年,云嫂的病正好与?这一点合上,而同时,范长佑却对?自?己的父亲有些避讳,他能直言自?己的母亲在沙场背过砂土,却不敢说自?己的父亲是哪样的江湖手艺人,他分明不是嫌贫爱富之人——” 姜离微微一顿,又道:“且同时,东方嘉树死之后,衙门只查出了?一样古怪,说书院之外曾出现过一对?做小生意的母子,出事之后那对?母子便消失不见?了?。” 宁珏惊道:“你?是说范长佑还有个弟弟?!” 姜离微微摇头,“不……不是弟弟,那威灵仙长在断崖,能冒性命之忧去采药,其中情谊之深自?不必说,而当年范长佑之所以无法告知林先生父亲是何手艺人,不是因为他嫌父亲身份贫贱,而是因为他的父亲患有一种?侏儒少颜之症,这等身体残缺之疾乃是天?生,且为世人鄙薄不容,令他无法开口——” 不等众人震惊,姜离加快语速道:“所以当初出现在彬州书院之外的二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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