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砸下来时,她也被?冲倒在地,肩膀和?额头受了伤,更要紧的却?是?她又?受惊吓,人晕过去两次,还胡言乱语起来,宜阳公主请来了太医署的御医,可她怕生人近身,神?思混沌之时,只让奴婢们请您过去,奴婢走的时候姑娘血流不止,却?不让人包扎,奴婢只怕去的晚了姑娘也有性命之危。” 姜离终于明?白赵妈妈为何开口便是?“救命”,但?她听完因果,却?只觉背脊发凉。 庆阳公主府的莳花宴上,她才见?过孟湘,当年在长安时,她也与孟湘有过数面之t?缘,前?后不到?半月,活生生的小姑娘竟被?积雪砸死,而就在莳花宴,她与郭淑妤亦差点被?花盆砸得命丧当场…… 前?有花盆,后有积雪,若今日受伤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可竟是?郭淑妤再生性命之危,姜离不禁警心大作,有这样凶险且密集的巧合吗? 她严肃问:“今日又?是?意外吗?” 赵妈妈是?郭淑妤近身嬷嬷,最知她这一年多遭遇,她苦涩道:“是?意外,当时花棚里只有她们两人,楼里也无人,那檐上积雪极厚,这几日大雪夹杂着冷雨,雪层里还结了冰,除非有人拿着推杆用力打砸,否则狂风都吹不下来。” 薛府各处楼台馆舍上也积着厚雪,今日一早,管家薛泰便带着府内下人在几处陡峭屋檐除雪,确是?要用力打砸才能将积雪推下。 赵妈妈越想?越后怕,“真不知怎么了,夫人日日都在拜菩萨,可姑娘却像被厄运缠身似的,这一年多我们这些下人都整日担惊受怕,更莫说姑娘自己,今日这一闹,姑娘又不知缓多久才能好了。” 姜离不信厄运缠身之言,眉眼间尽是?穆然,又?行两刻钟,马车在丰乐坊宜阳公主府外停了下来。 下马车便见?数十辆车马伫立,显然今日赴雅集的客人尚未离去,她不敢停留,待禀明?身份入府,公主府内侍引着三人一路往北行去,酉时已过,无星无月的苍穹漆黑如泼墨,公主府内却?是?灯烛通明?,直将银装素裹的亭台馆阁映照的琼楼玉宇一般,刚走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姜离看到?了一座三层高的八角攒尖楼宇。 赵妈妈道:“那里便是今日出事之地观梅楼,我们姑娘此前?被?抬进了楼里照料。” 姜离脚步更快,又?行过两处亭台,到?了观梅楼近前?。 今日行雅集,因观梅楼轩窗窄小,赴宴之人众多,宜阳公主为了观景爽利,索性在楼西侧搭起了十丈见?方的花棚—— 花棚主体为竹木,上覆草顶,作农舍野亭之趣,三面以竹帘挡风,内设席案暖炉,再置庆阳公主送来的盆景花木,先踏雪寻梅,再折梅赋诗,又?比斗花艺,无论男女皆尽得其乐,前?半日的确和?乐,可就在暮色时分,宜阳公主请大家折梅带走时,一声巨响,意外骤生。 姜离往西走两步,清楚地看到?了坍塌的花棚,赵妈妈所言无半点夸张,滑塌下来的积雪夹裹着冰凌,不仅将半个花棚砸塌,还将其内桌椅席案、花盆梅瓶皆砸了个稀巴烂,再抬眼看向观梅楼檐,便见?靠近花棚这面的尖檐积雪皆已坠地。 她扫了几眼事故之地,又?往楼门前?走去,还未到?跟前?,两道熟悉的身影让她意外,几乎同时,九思和?十安也看到?了她,二人立刻迎上来见?礼。 “拜见?姑娘——” 姜离往楼内看,“你?们公子也来了?” 九思点头,“不错,今日出了意外,两位公主怕不好交代?,便想?请公子代?表大理寺过来做个见?证,我们才刚来不久,安远侯和?夫人已经来了,正在里头交涉,郭姑娘不太好,您快进去吧,我们还要再外探查一番。” 裴晏有宗室血脉,其人也得两位公主爱重,今日请他来倒也在情理之中,姜离应好,沿着台阶而上—— “公主殿下,薛姑娘来了。” 内侍一声禀告,门扉立刻从内打开,却?是?虞梓桐守在门口,她一把将姜离拉进来,“你?终于来了,快快进来。” 姜离抬步进门,厅内目光瞬间落了过来。 她眼风扫过,便见?在场者除了赵妈妈提过的安国公府世子萧睿与大小姐萧碧君,定西侯府世子高晗与堂弟高晖、堂妹高清芷,勋国公府大小姐殷嘉宁之外,李同尘与李策也在,尚未打过照面的虞梓桐的哥哥虞梓谦竟同站一旁…… 除了他们,还有段国公府世子段冕与弟弟段凌、兵部尚书府公子宁珏,当日去莳花宴的淮阳郡王府大小姐李幼仪、越国公府三小姐楚岚也红着眼站在窗前?,另有两三个面熟但?姜离一时叫不出名字的年轻公子也满脸沉重。 当今朝堂太子与肃王相斗不休,唯独萧氏置身事外,太子身后有高氏、薛氏、宁氏,肃王则有殷氏与段氏,而皇后膝下无子,肃王又?缺武将支持,便明?里暗里拉拢萧氏,但?因萧律不在长安,世子萧睿患腿疾未曾入仕,肃王始终未能如愿。 宜阳公主李蕙比庆阳公主小两岁,因其母出身微寒,她的性情远没有庆阳公主骄纵张扬,她于十二年前?与驸马崔斐成婚,膝下的长乐县主崔槿年仅九岁,今日请的人这样齐,正符合她谨慎周全谁都不得罪的性子。 此时厅内正北面,她正和?德王李尧,庆阳公主李莹站在一处,裴晏白衣凛然,站在几人最前?,而靠墙的罗汉榻上,几日前?还鲜活貌美的孟湘正满身是?血的仰躺着,安远侯孟谡和?夫人钱氏正泪水横流地望着她,罗汉榻尾,两个鸦青锦袍的中年男子手附血色颔首而立,正是?太医令金永仁与太医丞白敬之。 姜离眼瞳微微一缩,白敬之…… 听见?她进门,李蕙作为主人正要说话,一旁的钱氏却?急急开了口,“薛姑娘,都说你?能起死回生,求你?救救我女儿——” 钱氏说着就要上前?,却?被?孟谡一把拉了住,“夫人,不可能了……” 钱氏不解地看着孟谡,“侯爷!她是?辛夷圣手啊,死了七日的人她都能救活,何况我们女儿才断气半个时辰呢?她身上还是?热的啊!” 言毕,她又?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望向姜离,“薛姑娘,求求你?了——” 姜离回京半月,在场者无不知她名号,此前?见?过的倒也罢了,未见?过的皆满眸好奇打量她,仿佛在想?她是?不是?真能起死回生。 见?钱氏悲痛欲绝,姜离也心生戚然,但?她都不必近前?检查,只远看孟湘脖颈的曲度,便知赵妈妈说的,她被?砸断脖颈而亡是?真…… 姜离正难答话,一旁裴晏道:“夫人,医家并非神?仙,请夫人节哀。” 见?钱氏仍然直勾勾望着自己,姜离也只好道:“孟姑娘却?已辞世,夫人节哀。” 钱氏眼底唯一一点明?光迅速寂灭,一转身,扑在孟湘身上嚎啕大哭,宜阳公主红着眼安抚两句,又?朝姜离走来,“薛姑娘——” 姜离欠身,宜阳公主快走两步将她扶起,“姑娘先不必多礼了,这里没法子了,先去看看淑妤,她的侍婢说前?几日才请你?看过病的,她吓坏了。” 宜阳公主转身,姜离也带着怀夕往西面的耳房而去,刚一进门,姜离便见?三丈见?方的小屋内,郭淑妤正抱膝缩在榻角,她额头有寸长伤口,肩头襟前?多有血迹,发髻也狼狈的披散了下来,此刻一边低泣一边念叨着什么,因陷入臆想?,连有人进屋也没有反应。 “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不要怪我没有救你?……” 姜离听清她所言眸色微变,这时裴晏和?虞梓桐几人也走了过来,其他人许是?想?看看她这个辛夷圣手如何治病,也都围近了些。 姜离先问画屏,“郭姑娘所言何意?” 画屏抽噎道:“姑娘说岳姑娘在怪她。” 说着话,画屏上前?轻抚郭淑妤背脊,“姑娘,薛姑娘来了,您别?害怕了,薛姑娘来给?你?治伤了。” 郭淑妤并无反应,口中仍是?两句翻来覆去,姜离看一眼怀夕,也上前?轻轻坐在郭淑妤身边,见?郭淑妤并无惧色,她缓缓将郭淑妤的手拉了出来,郭淑妤发抖低喃毫无所觉,姜离接过怀夕递上来的银针,往她手背鱼际、液门二穴刺去。 些微的刺痛令她身子一颤,待两穴冒出血点,她口中呢喃停了下来,又?似三魂七魄归了位,她眼神?渐渐清明?,没多时,她身子一直,像从梦魇中彻底醒了过来。 她一下认出姜离,“薛姑娘,湘儿她……” “我都知道了。” 姜离语气和?婉,又?为她问脉,很快又?道:“脉象看着还好,是?受惊过度,但?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李蕙见?状便道:“那我们先出去。” 她带着几人关上门,一门之隔,只听郭淑妤抽泣道:“薛姑娘,湘儿死了,被?好大一堆雪砸死了,就和?我们在公主府一样,我也差一点就……” “我昨夜还梦到?了盈秋,她在怪我,怪我没有去救她,怪我们当日所有人,湘儿,哦湘儿与她亦是?挚友……” “她莫不是?想?让我们去陪她……” 郭淑妤之言让众人背脊发凉,在场者互为相识,皆知她说的是?t?何人何事,段国公世子段霈上前?一步,“她怎么还在念叨此事?” 楚岚闻言道:“她与盈秋自幼相识,当时出事之后便吓得不轻,后来她又?出过几次意外,便愈发疑神?疑鬼了。” 李蕙叹了口气,“当初盈秋死在同游之时,今日又?见?湘儿遇难,她自是?吓狠了。” 段霈身为段国公世子,一早入金吾卫历练,如今已是?右金吾卫五品郎将之职,他扬眉道:“当初那嫌犯可是?我亲手抓回来的,仇也算报了,她若因此患上心病,却?实在是?不值当,今日纯属意外,也是?没法子的事。” 裴晏这时道:“适才公主说,去岁这观梅楼也出过雪落砸人之事?” 李蕙点头,“不错,因这楼用的琉璃瓦瓦面颇为光滑,积雪见?化便易滑落,去岁腊月有小厮在外头洒扫,本只是?除屋檐冰凌,却?把大片积雪带了下来,一时未躲得过去,被?雪块砸倒在地伤了腰,养了三月才好,不过那时是?雪后艳阳天,不似今日这般冷寒,其他时候也偶有滑雪,但?从来没出过大事。” 冬日艳阳会?令雪化,雪化后琉璃瓦挂不住雪层方生事故,而今日室外滴水成冰,花棚未近楼檐,即便里头燃着暖炉也不会?引得雪化。 李策这时道:“我刚看了看,这攒尖顶下的楼檐也比别?处陡峭,确易滑雪,但?暮色时分风力并不大,毫无缘故的滑雪,确难预料。” 李策在将作监当值,木工建筑正是?他所长,李蕙叹道:“总之是?本宫思虑不周了,今日一切责任皆是?本宫来负——” 耳房之内,郭淑妤额头和?肩膀已被?包扎好,她瑟瑟然道:“出事时,我只听到?轰然一声,还未反应花棚便向我压来,雪扑在我身上,我只以为今日在劫难逃,我不该出门的,我走到?哪里,哪里便要出事……” 她说着一把抓住姜离的手,又?似要胡言乱语,“薛姑娘,我这是?怎么了?若是?病,这病还能治好吗?请姑娘救我!” 姜离反手握住她,“你?只是?惊妄之症未除,不必担心,自今日起回府将养,以后不会?有那么多意外的——” 略一犹豫,她问道:“今日滑雪之前?,你?可曾看到?什么异样?” 姜离语声沉静,格外有种安定人心之感,郭淑妤深吸几口气止住抽泣,怔然片刻后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可我暮色时分回花棚时,似乎看到?什么影子在楼檐上飘过——” 姜离微愕,“人的影子?” 郭淑妤幽幽道:“不,不像活人,像、像是?什么鬼影——” 见?姜离不甚赞同的样子,她又?连忙摇头,“我未曾看清,或许只是?我眼花罢了。” 郭淑妤伤的并不严重,流血伤口也未及骨头,姜离只想?先为她安神?,但?这时,正门处九思快步走了进来,“公子——” 他唤了一声,却?并不多言,裴晏走至门口,听九思耳语几句之后眉眼微沉,他复又?走回来,“敢问公主,楼中的地龙下午可是?未启用?” 李蕙一愣,“自然,今日不在楼中行宴,且这楼里有些家具上了新漆,需得自然阴干,我早已吩咐人把地龙烟口封住,等年后再用。” 裴晏目光几变,又?猝然看向耳房,这时姜离一把推开门,她已听出了不对。 果然,裴晏沉声道:“适才我们的人去搜查,发现今日楼侧烧热水的耳房通过地龙,而那地龙出烟的后烟囱正在楼西北方向——” 其他人尚未反应,李策先道:“是?烟囱出烟生热造成滑雪?” 姜离心中一动,道:“郭姑娘看到?的影子,莫不是?烟气的影子?可是?否烧地龙,你?们进来之时应知道,且白日也应能看到?烟气才对。” 李蕙讶然道:“这绝不可能,我们雅集从未时开始,没有人看到?烟囱生烟,出事之后我们进了楼里,也是?因此地就近,且我们进来时没发现屋内多暖和?。” 其他人纷纷应是?,李策却?迟疑道:“这一楼厅堂阔达,地龙需得烧一两个时辰才会?暖若仲春,但?烟囱的烟却?能让屋檐上的雪化的足够快,或许只要一两刻钟。” 裴晏目光锋锐起来,“事发时酉时过半,天色已暗,那时若起烟气,不仔细分辨自难发现,而烟囱化雪需要一两刻钟,那便是?说地龙通开烟道是?在酉时初刻至酉时二刻间,你?们是?酉时初刻去往梅林折梅,而负责耳房的两个小厮说,他们听见?外面散了场,便被?调去车马房送客,耳房彼时无人看守——” 说至此,品出不对的人已经色变,裴晏表情冷肃地扫过所有人,道:“看来,今日还要再耽误诸位些时辰了。” 第30章 人为 单更 观梅楼建于高台之上, 坐北朝南楼高三层,于一楼铺设地龙,其地龙灶口设在东北方向的耳房内, 耳房逼仄, 长约丈余, 只落有两口灶台、两架茶炉并些许茶水器具, 方便宜阳公主在楼内待客。 今日乃是入冬之后宜阳公主第二次设宴,而观梅楼地龙早在十?月初初次设宴时便被封死, 封死烟口的, 乃是灶台后一块三寸厚的泥砖。 常在耳房侍候的小厮道:“那块地砖二尺见?方, 和卡口严丝合缝, 取出时极费力气,小人们平白无故谁也不会取出来, 且公主殿下早有交代,出了岔子小人们是要被责罚的, 今日公子小姐们人多, 折梅插花后还需热水净手, 因此两孔灶台都启用, 从午时之后灶台便起了火, 期间因烟口封死,耳房内还易呛烟,我们整日都开?着大门。” 裴晏站在灶台一侧,九思指着地上乌漆嘛黑的泥砖道:“公子, 我们的人来搜的时候, 这块砖是平放在地上的,上面有几道取用痕迹,但不确定何时所留, 此外灶膛里?的火早应该熄灭的,可如今尚有余炭。” 裴晏目色微寒,看完了耳房,又出门绕几步,往西?北方向的烟囱走去,李策跟在他身边,刚走到?跟前便悠悠道:“地龙铺设的烟囱砌在墙内,烟气正易积在房檐下,再加上这楼健于高台,屋檐陡峭,檐上积雪砸下之势便更为猛烈。” 他说完有些叹然,“虽说一般人不留意这些,但稍微懂些地龙取暖之理,再熟悉观梅楼的,便能想到?这法子。” 再回楼内,宜阳公主与庆阳公主当先迎了上来,其他人亦紧紧盯着裴晏。 裴晏沉声道:“今日事故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他先道出结论,只惊得众人面生惧色,德王李尧道:“人为?真?是那地龙出了岔子?” 宜阳公主也急问:“鹤臣,到?底怎么回事?” 裴晏道:“自两个小厮离开?耳房已有一个多时辰,灶膛内仍有余炭,因此可以断定,是有人先取出封死烟道的泥砖,还往灶内加了炭,而起炭量不至烧暖地龙,乃是为了烟囱化雪,如此繁复之行?,绝不可能是无意为之。” 他目光森严扫过?众人,“此人懂地龙取暖之法,也知观梅楼易滑雪,而来观梅楼和梅园的路只有两条,雅集开?始之后,路上皆有小厮值守待命,事发之前的半个时辰内并无其他人进来此地,而侍婢小厮们在一处当值互有人证,无人单独行?动,这便是说,偷烧地龙酿成惨祸之人就?在诸位之中。” 他字字铮然,话语落定,厅内之人面面相觑后皆露冤枉之色,定西?侯世子高晗便道:“鹤臣,这意思是说,我们之中有人故意烧热地龙酿成事故?可我若未记错,当时孟湘和淑妤去梅林后,是自己决定回花棚歇着的——” 楚岚闻言道:“不错,湘儿一开?始想去折梅,可她下午碰了瑶台玉凤嗓子一直不适,暮色时分外头?又冷,她没走几步便有些后悔,当时淑妤是陪着大家同去的,因她晚上要去别处,折梅多有不便,于是那时湘儿便说不如她们先回去歇着,淑妤闻言也乐意,遂陪她回了花棚,却不想刚回去没多久便出了事。” 高晗接着道:“这便是说她二人也算是临时起意,但若当时临时起意的是其他人,那今日遇难的岂非不知是谁?如此,若说这故意烧地龙的人是想害人,那他如何确定被害的是谁呢?” 虞梓桐这时道:“不就?是孟湘吗?她下午咳了半晌,我们都注意到?了,且后来折梅时,我们一开?始便说让她歇着,是她不愿扫兴才?出来。” 高晗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便惊道:“那便是为了害孟湘?” 安远侯孟谡和夫人钱氏一听此言,再也顾不上悲恸,孟谡上前道:“这便是说,那人下午看到?了湘儿身体不适,听说安排了折梅t?便猜到?了湘儿不会去,于是……于是他便想到?了这法子,制造了这起意外?” 话音落定,楼内耳房的门吱呀而开?,是缓过?来的郭淑妤和姜离一起走了出来,她重新挽了发髻理了衣裳,却还是掩不住地狼狈,她红着眼道:“伯父,若我没有记错,当时是男客们先一步离开?花棚,他们走的时候,梓桐她们正在劝湘儿等?在花棚。” 做为今日另一受害人,郭淑妤证词自是万分紧要,听她一言,一众公子们互视一眼都有些惶恐,孟谡也道:“凶手以为湘儿真?会留下,于是离开?花棚后寻机去了耳房?不错,如此正说得通,若湘儿是为人所害,那裴大人,此事就不能当做意外了!” 钱氏悲哭不已,“可湘儿何曾与人结仇,是谁要害她?!” 裴晏道:“侯爷尽可放心?,公主殿下既请了我来,便是想严肃处之,如今已确信事故是人为,自不可能当做意外,至于凶手是否为了谋害孟湘,还需调查。” 段霈见?状上来道:“傍晚是我们先离开花棚的,那这也简单,只需看谁没有人证便可,我可是一直和两位公主殿下在一起。” 段霈在右金吾卫当值,对稽查案子颇有心?得,他先一步洗脱自己嫌疑,其他人一听,纷纷七嘴八舌想为自己证明?。 但这时虞梓桐又道:“可孟湘她们二人回去的早,若她们回去之后凶手再去行?凶,也是来得及的,不能一概而论。” 如此一来矛头?指向便不论男女,这时殷嘉宁道:“可不是说又要取什么泥砖又要烧火吗?女孩子力气可足?跑的可够快?何况烧火之地总有颇多灰尘吧,我们衣裳繁复,可是最?容易留下痕迹的。” 听着众人议论,裴晏却转而问:“郭姑娘,你不打算折梅之言是何时说的?” 郭淑妤面色苍白道:“是比试花艺结束之后,也就?是申时过?半后,当时赢了的人可得彩头?,公主殿下便说输了的也没关系,走之前大家可折梅带走,我当时和幼仪几个在一处,便说了不折梅的话……” 虞梓桐恍然想起此事,“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我也听到?了!那便是说凶手或许是想害淑妤,却误打误撞害死了孟湘?!” 不论凶手想害谁,郭淑妤和孟湘一死一伤,凶手极大地可能目标正是二者之一,但这时高晖道:“若是这样说,那最?不可能再出去的人应该是萧世子才?是啊。” 高晖虽也姓高,却非高氏嫡系,他的父亲是高晗之父的庶兄,早已分府别过?,因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他们府上也颇为得势,而他口中的萧世子正是萧睿,他因患有腿疾,出入常坐轮椅,这等?雅集他本是不来,但因宜阳公主生母早逝后,曾被养在皇后萧清漪膝下几年?,因此她对萧氏格外亲厚,今日也是想让萧睿散心?请了两回他才?答应。 高晖所言虽有些道理,可如此大喇喇道出,颇有些揭人痛处之意,众人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萧睿,目光颇有同情,他妹妹萧碧君一听此言面生不快,唯独萧睿自己面无波澜,他淡声道:“少康所言也有理,不过?今日我走的最?早,身边有妹妹和青柏作陪,凶手若知道我的性子,便明?白我今日为散心?而来,不会很快回来。” 少康是高晖表字,青柏则是萧睿专门推轮椅的亲随,他一言落定既解尴尬,也为自己三人排除了嫌疑,反显得高晖思虑不周。 裴晏看着众人争来论去,此时道:“既是人为惨祸,此案便正式由大理寺查办,眼下诸位先由大理寺差役问证,问完证供后才?可离开?,十?安——” 十?安应是,唤来随行?的大理寺差役为众人分开?论证,这时裴晏又看向角落里?的金永仁与白敬之,“金太医,白太医,你们二人来得早看了伤,也需留一份口供。” 说至此,裴晏目光一转看向姜离,诚恳道:“薛姑娘,又要请你相助了,孟姑娘死因两位太医可断,但事发突然,她是否还有别的伤势尚未可知。” 这便是要请她验尸了,孟谡和钱氏正为女儿可能为人所害悲愤不已,本还担心?会由衙门仵作验尸,一听是请姜离帮忙,倒不显抗拒。 姜离默了默,她是来给郭淑妤看病的,怎么就?又要帮他的忙?孟湘并非付云慈,她也没有急公好义之心?,并且,为何所有人都看着她? 姜离暗暗咬牙,“那我试试。” 第31章 意外 1.5更合一 “孟姑娘第三第四节颈部?椎骨骨折是?为致命伤, 除此之外,其右肩、右侧额头,颅骨皆有?横向撞击淤伤与创口, 左腰侧和?左臂处有?片状淤伤, 右膝和?右腿外侧亦有?两处创口, 从其衣裙破损痕迹来?看, 当是?积雪滑塌之时她坐西朝东,左侧淤伤为积雪夹裹冰凌导致, 右侧则是?倒地之后碰到了身侧的席案茶盏碎片所留, 骨伤亦是?向右倒地后, 头颈撞至席案而?折, 除此之外,还有?些零星擦伤, 未发现?其他可疑伤痕。” 孟湘死因已定,身上伤势也分明, 不过一刻钟姜离便验看完毕。 她话音落定, 郭淑妤道:“姑娘说?的不错, 事发之时我站在花棚靠外的位置, 想看看其他人何?时回来?, 湘儿?则坐在席案上饮茶,瑶台玉凤似乎对她有?毒,下午插花时选了瑶台玉凤后她便一直在咳嗽,她席案位置距离首位很近, 便也尤其靠近屋檐方向, 幸而?我当时未坐在于席案才躲过一劫。” 她面上心有?余悸,裴晏一边看着?手中口供一边道:“金太医和?白太医也没?有?补充了吧?” 金、白二人皆年?过不惑,金永仁宽面阔额, 斯文敦实,白敬之却是?长脸细眼,清瘦身骨,闻言金永仁道:“没?有?补充了,我们二人先后到的公主府,所闻所知应无差。” 金永仁说?话之时,目光不时落在姜离身上,似对她颇为好奇,白敬之站在他身后,不多言不冒头,一副中庸内敛的谦和?之态。 裴晏将证供交给九思,又看向安远侯孟谡和?夫人钱氏,“孟姑娘近日可有?何?异常?” 孟谡道:“近日一切如常。” 钱氏也道:“没?什么?异常,她哥哥平日在军中,我们跟前?就一个她,我紧张她如同眼珠子一般,这?些日子家里正在合算她的亲事,她自己也是?高兴的。” 裴晏问?:“亲事?与谁家结亲?” 钱氏欲言又止,庆阳公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氏兄弟,轻声道:“本宫也听说?了,是?要和?定西侯家结亲吧?” 钱氏抹着?眼泪点了点头,“倒也还未说?定。” 庆阳公主叹了口气,“实在遗憾。” 安远侯孟谡掌着?五万神策军,在朝中亦颇有?人望,如此才入了高氏之眼,但可惜,亲事还未说?定孟湘便香消玉殒。 裴晏作了然之色,又道:“待会儿?可将孟姑娘遗体带回去停灵,但何?时下葬需得与衙门再议。” 孟谡和?钱氏悲恸点头,宜阳公主这?时又道:“今日来?的客人以前?几乎都来?过府上,虽不一定注意到地龙烟囱,但多半知道后面的耳房是?用来?备茶水的,且来?的家家都铺有?地龙,知道如何?利用,为今之计是?不是?问?清楚证供,再从她们受害者?身上入手?” 裴晏点头,“公主所言不错。” 他目光一转看向郭淑妤,“郭姑娘,听闻你此前?遇到了多次意外?” 这?么?一说?,庆阳公主叹息道:“光我知道的就有?三次,我府中那次,寄舟和?同尘在,还有?一次,宜阳和?德王也在,就在他城外的庄子上。” 李尧正与十安说?今日梅林行迹,闻言加快语速说?完走过来?道:“就在我城外玄武湖畔的宅子里,是?去岁八月中,为了秋猎和?赏月去的,当夜众人歇下之后,她住的屋子着?了火,差点出了事,不过当夜我们仔细搜查过,最终认定多半是?意外。” 裴晏疑问?,“多半?” 李尧年?二十一岁,身量挺拔,眉眼温文,一袭万字团花纹墨色锦袍显得器宇轩昂,他点头道:“当时火势起的快,但我们应对及时,很快扑灭了,后来?里里外外都看了,其他人也都歇在自己屋子里,不可能有?人故意纵火,再加上当时天干物燥,确像意外。” 裴晏比李尧年?长两岁,又做过他皇子伴读,与旁人相比,他二人情谊不比寻常,李尧见他颜色不改,耸肩道:“你若不信自去问?其他人,哦对了,当日孟湘也在。” 裴晏心底滑过古怪,“她二人同在?” 这?么?一t?说?,庆阳公主也道:“在我府上出事的那日,她们两个也都在,只不过当时出意外受伤的是?淑妤和?薛姑娘。” 裴晏看向姜离,李尧也望向她,姜离便道:“那日是?花盆从三楼意外砸下,我没?什么?,只郭姑娘伤了手腕——” 话音落定,道完证供的李策接言道:“后来?我去看了,应该是?窗台外的花架年?久失修难以承力。” 裴晏拧眉,“应该?” 李策无奈道:“架子老旧生有青苔,断口是?折断,且当时没?有?人在三楼,自然只能是?意外。” 眼下提起的两次意外,看着?的确像意外,但没?有?人十成?十确定,裴晏又看向郭淑妤,“郭姑娘将这?数次意外仔仔细细说?下来?,衙门做个记录,除了公主府和?王爷宅邸,可还有?哪一次是?孟湘也在的?” 郭淑妤面色微白,“还有?去年?八月,我在玄武湖落水的那次湘儿?也在。” 裴晏微讶,“算上今日,便有?四次意外你二人在一处。” 郭淑妤应是?,又道:“那日我坠湖受凉,恍惚间感觉有?人推了我一把,可后来?证明,或许只是?风浪太大,我碰到了酒旗绳索之物,且其他人都有?人证,我那时精神也有?些恍惚,便又当做意外处之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二次还算意外,可一年内来了四次,有?这?样的意外吗? 裴晏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去岁年?末,我的马车车轴断过,我差点随马车摔下悬崖,而?去岁九月,我的猫儿?也忽然死了。”郭淑妤说?的面露恐惧,“这?一切都是?在盈秋过世之后开始的,我……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裴晏狭眸,“你是?说?去岁三位官家小姐遇害之事?” 郭淑妤点头,裴晏沉吟道:“你说?的案子我记得,但案发在五月,你的猫儿?过世也是?九月的事了,中间过了四月,你为何?有?此联想?” 郭淑妤缩紧肩膀,一旁姜离道:“因她自岳姑娘出事之后受惊太过,患了惊妄之症,后来?每每缓和?几分时,又出意外,一年?多来?深受折磨。” 裴晏颔首,“那便把几次事端前?后因果细细说?一遍,让大理寺之人记录下来?,连着?多次意外你二人皆在一处,今日凶手谋害对象亦有?可能是?你二人,马虎不得。” 郭淑妤明白轻重,自去一旁问?证,这?时李策悠悠道:“薛姑娘,这?最近两次案子姑娘都帮了不小的忙,实在是?辛苦。” 姜离眼风扫过裴晏,“也实在是?巧。” 话音落定,九思从外进来?,“公子,问?的差不多了,有?人证的不少,但也有?七个人中间独行过,名单在此——” 裴晏接过纸张一目十行扫过,先道:“李寄舟?” 李策手一摊苦笑,“有?什么?法子,他们个个跑的兔子一般,好看的都被他们折去了!我只好跑远些了!同尘和?少安能为我作证!” 少安是?高晗表字,裴晏眼底闪过无奈,“罢了,今夜证供只是?其一,你们可以先走了。” 李策舒出一口气,又对孟谡夫妻道了节哀,与李同尘几人先一步离去,他们一走,其他人耽搁了半晚上,也都陆陆续续告辞,不多时,虞梓桐也来?告辞,临走之前?,她拽着?虞梓谦过来?道:“哥哥,这?便是?我与你说?的薛姑娘。” 虞梓谦着?麒麟纹窄袖玄袍,长眉峭鼻,比五年?前?更挺拔英武,他对姜离拱了拱手,“薛姑娘,桐儿?一直夸赞你,久仰了。” 姜离欠了欠身,虞梓桐道:“阿泠,我哥哥本在白鹭山书院进学,昨日正好回来?了,我便想着?今日他来?发散发散,却不想出了事,我们先告辞一步。” 姜离自然应好,又目送二人离去,待郭淑妤将这?一年?多的意外仔细说?完,便见只剩下姜离还在等她。 她歉然道:“薛姑娘,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一晚上。” 姜离仔细看她面色,“姑娘眼下如何??” 郭淑妤眼眶微红地看向停尸的方向,哽咽道:“我再难受,好歹还活着?,湘儿?却是?……我们当日六人出游,如今盈秋和?湘儿?都……” 姜离不知前?几次意外孟湘也在,如今知道,心底古怪之感实难消解,“为何?前?几次意外孟姑娘也在?你与她次次邀约彼此?” 郭淑妤摇头:“我与她虽是?亲厚,但这?一年?多我病恹恹的,不会主动约人,只是?我们也算幼年?相识,好友皆彼此认得,容易同被邀请,我,盈秋,湘儿?,楚岚,我们四个大小便相识,说?来?她和?盈秋住的近,早年?她二人还更亲近些,后来?盈秋搬了府邸,离我近些了,我便与盈秋走动的多……” 姜离依稀记得庆阳公主府出事时,楚岚与孟湘更为亲昵,可见四人有?亲疏之分,她不再多问?,而?不远处九思正对裴晏禀告道:“所有?人小人都仔细看了,没?有?人身上有?耳房痕迹,凶手显然十分谨慎,问?为何?独自离去,他们也都是?说?白日里本就折了不少梅枝,近处的梅树被剪掉许多,他们便往里去了。” 裴晏又问?:“梅林呢?” 九思摇头,“没?发现?什么?异常,如今天色太黑,留了人明日再搜。” 裴晏正在看郭淑妤的证词,这?时不知看到何?处目光一暗,又转身问?道:“郭姑娘,你坠湖的那次,穿的是?孟姑娘的披风?” 郭淑妤点头,“不错,那时四月中,暮色时分有?些冷,湘儿?便将披风借给我了。” 裴晏肃然道:“你当真觉得有?人推你?” 见他问?的严肃,郭淑妤反而?越不确定,“我记不清了,当时我都不敢肯定,现?在更是?不能胡言,只请大人尽快找出真凶为湘儿?报仇。” 她说?着?又红了眼眶,裴晏递上适才那份名录,“这?七人可有?谁与你不快的?” 郭淑妤接过名单一看,“段二公子、宁公子我都不算多熟,小郡王与我也只点头之交,崔公子与我从未说?过话,唯独高公子和?小高公子熟悉些,我们府上与高氏多有?来?往,还有?嘉宁,她与我还算亲厚……” 郭淑妤摇头,“没?有?谁与我不快。” 裴晏又将名单交给孟谡夫妻,“这?七人之中,有?哪些人与孟湘交好或生过不快?” 孟谡眉头微拧,不知从何?说?起,钱氏擦了擦眼角道:“湘儿?和?殷姑娘走的不算近,段二公子和?崔公子未听她提过,小郡王和?宁公子提过几次,两位高公子因来?过府上,她若是?在何?处碰见,倒时常说?起,这?些她的侍婢银瓶也知道。” 裴晏心中有?数,看向宜阳公主时,公主道:“她们几个除了嘉宁来?的少些,其他几个来?我府上三五次有?余了,崔赟是?驸马的堂侄儿?,宴请虽不是?次次都来?,但偶尔会来?见驸马,驸马早先本也在,出事之后槿儿?受了惊,他先带槿儿?歇下了,他今夜带着?槿儿?去折梅离开过一会儿?,但槿儿?和?他同在,他也不会在自家府中行凶。” 裴晏道:“今日县主受惊便算了,明日我还需见一见县主。” 宜阳公主无奈,“你呀,也就是?你了,旁人听了我的话哪还敢问?去槿儿?面前??罢了,明日你该如何?问?便如何?问?,也好让我清清白白的。” 说?至此,她又对孟谡夫妻致歉,孟谡连连叹气,却也不敢对公主发难,见天色不早,他一把抱起女儿?,打算将女儿?的尸首带回停灵。 他们前?脚刚走,郭淑妤也道:“裴大人,既是?如此,那我也告辞了,大人但有?疑问?,只管派人召我便是?。” 裴晏道:“凶手今日目标若是?姑娘,一计未成?,只怕还有?后手,姑娘需得小心为上。” 郭淑妤点头应好,姜离便也一同告辞,裴晏送了两步,看着?二人出了梅园方才回身,这?边厢,郭淑妤边走边道:“姑娘,今日之后,我真不知如何?自处才好,您上次说?要破除心魔,该如何?破除呢?我亲眼看到湘儿?被埋在雪堆里。” 姜离叹道:“心病难医,需得姑娘自己克服恐惧面对旧事,好比不敢提的,要镇定的提,不敢看不敢去的,要敢看敢去,直到发觉恐惧源于自己一念之间,而?这?一切本来?并不足以让姑娘畏怕。” 郭淑妤脚步微顿,“姑娘的意思是?旧地重游吗?” 姜离想了想,“不失为一个法子。” 郭淑妤眼底闪过惊悸,“我、我得想想……若我愿故t?地重游,可能请姑娘作陪吗?” 她不知怎么?冒出此念来?,又期待又怕姜离拒绝,姜离看病自然无需看到这?一步,但想到公主府那日她奋不顾身朝自己扑来?,姜离心肠一软,“可以,只要无事,我可陪你。” 郭淑妤生出些动容,“姑娘实在菩萨心肠。” 几人一行出得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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