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店中伙计们忙不迭增设席案暖炉,虞梓桐站在一边道:“后日都初七了,这么晚才返回书院?” 柳元嘉年方二十三,文质彬彬道,“本是要早归的?,可听说春试延后了,便也不着急了,若不是父亲催得紧,我还想过了上元才回去呢,令兄早已返回了吧?我还知道薛二公子?年都未回来过,他二人学得好也就算了,还比我们勤谨,这找谁说理去?” 虞梓桐扯了扯唇,待席案摆好,众人纷纷落座,不多时已炙好的?鹿肉宴送上来,李同尘谢了虞梓桐同乐之谊,又请诸人动筷。 酒过一巡,李同尘又打趣柳元嘉道:“你不就是馋登仙极乐楼那杨师傅的?新幻术吗?你安心去进学,玩的?乐的?我们替你享受。” 众人笑起?来,又随李同尘招呼再?饮一盏。 柳元嘉郁闷道:“你等着吧,陛下早有心让你入国子?监涨涨学问,你也没几天乐呵日子?了!也不知谁大过年的?被陛下斥责……” 李同尘闻言果真脸一垮,“年关事多,西?北雪灾未平,长安城又闹出?飞贼,秦家也一团乱,陛下心中不快罢了,等过了这会儿,陛下才不会为难我。” 段霈这时道:“你也是,你难道不知过年意味着什么?竟敢凑到陛下跟前去!” 李同尘苦哈哈道:“那能怎么办?我父王送来的?年礼,总得由我奉送给陛下吧?你以为我想去触那霉头,这都六年了……” 二人所言之事,大家心知肚明,旁人不敢非议,段霈目光一转看向李策道:“六年又如?何,陛下舍不得皇太孙,咱们这里也有一位痴情种呢。” 李策本在赏雪,闻言眉头一挑,却?也懒得搭理段霈,段霈这时又饮一盏,看向身边的?冯筝道:“人生在世,自己快活最为要紧,寄舟,你该学学少晟才是。” 少晟是冯筝表字,他如?今在金吾卫当值,正是段霈部下,他闻言瞥了李策一眼,笑呵呵为众人分酒,“阿贞在天之灵若还看着我,定也不希望我沉湎过去。” 姜离未曾听懂,这时付云慈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位冯公子?前岁刚成婚,娶的?是冀州刺史家的?二小姐明安贞,但去岁正月时,明姑娘因一场意外?过世了,冯公子?与她青梅竹马长大,外?人只道是鹣鲽情深,可没想到这才一年,听闻他已开?始相?看续弦了。” 前次宜阳公主府出?事时,也有这位冯公子?在场,姜离闻言不由多看了冯筝两眼。 李策把玩着酒盏,又似笑非笑看向段霈,“你倒是快活,多快活几次,金吾卫也别待了,且看到时候如何对肃王殿下交代。” 李策说的正是段霈去岁办错了岳盈秋案子?之事,当着这么多人,段霈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又不以为然道:“交代什么?不过一点儿小纰漏罢了,再?来个十次百次,段氏难道还缺这点儿俸禄?倒是小郡王你,整日在将作监有什么意思?修楼造塔能修出?几代王爵?你们江陵一脉,如?今只有你一个独苗,你却?还整日念着那……” 李同尘见势不对,立刻打断道:“哎哎,鲜鹿肉来了,来来,咱们自己炙有意思!” 柳元嘉几个附和着烤鹿肉,段霈却非继续道:“我可还记得当年城内的?盛况,连那些在西?市掉脑袋的?极恶凶犯,也没有那女子招人恨的,人都挫骨扬灰了……” 李策面上笑意阴冷起?来,“旁人修楼造塔是得不来王爵,但刚好我本就姓李,且段霈,你知道在将作监当差有何好处吗?” 段霈面上已有酒意,闻言挑眉望着李策,李策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炙烤鹿肉的?碳炉,“好处就是,假如?我现在把这盆炭火扣在你脑袋上,陛下至多,也就是不用我修他的?万寿楼……” 场中骤然一静,段霈不敢置信听到了什么,他面色一变豁然起?身,“你——” “我什么?”李策继续笑着,眼睛眯成细细的?月牙,“我没见过挫骨扬灰,倒是听闻秦家那三公子?被烧的?面目全非,一时有些好奇他如?今是什么样子?罢了……” 见二人有剑拔弩张之势,李同尘去拉李策的?袖子?,冯筝也连忙劝段霈,姜离看了看李策,叹了口?气道:“烧伤最是丑陋,小郡王何必好奇?” 她忽然一言,引得众人看了过来,付云慈接着道:“秦三公子?的?伤,正是阿泠救治的?。” 近日秦家之事正闹得满城风雨,长安百姓无不好奇那些流言蜚语是真是假,在场之人自然也不例外?,一听此言所有人都定定看来,李同尘也问道:“薛姑娘,那秦三公子?真的?从头到脚都被烧伤了?真是那秦耘干的??” 姜离点头,“正是秦耘所为。” 柳元嘉唏嘘起?来,“秦耘真是可惜了。” 这般一打岔,段霈被冯筝和赵一铭拉着坐下来,李策也恢复平常容色看向姜离,“秦家的?事都是秦耘所为?” 姜离应是,“不错,他自己也已葬身火海了。” 柳元嘉又连连叹气,“可惜,实在可惜……” 他文绉绉的?,又因年纪不轻,无端生出?老气横秋之感,一边感叹一边摇着脑袋,李同尘道:“你认得?” 柳元嘉点头,“当年我和他一个私塾,他可是众所周知的?小神童,我这悟性不怕你们笑话?,当年就是个榆木脑袋,那时我看他简直如?看在世文曲星一般,四年前他们府上北上之前我见过他,此番他们回长安我也还与他撞见过一回,却?不想他如?今变成了杀人不眨眼之辈。” 李同尘轻嘶一声,“怎么撞见的??当时你没看出?任何异常?” 柳元嘉失笑,“人家又没有把‘我是杀人犯’写在脸上,我哪能看出?什么异常?我是t?去城西?的?锦华绣坊裁衣,当时我看中了一块靛青蜀锦料子?,伙计却?说那是他们东家裁衣所用,不卖,我正说哪有这样的?道理,秦耘便从里面出?来,我这才知那竟是秦家自己的?铺子?。” 李同尘又问:“那是哪日?” 柳元嘉道:“应该是二十九。” 李同尘惊讶道:“那已经是他杀了秦大人之后了,你竟一点儿异常也未看出?来?!” 柳元嘉苦笑,“人家都有兴致做衣裳,自然是伪装的?极好的?,我哪里能看出?破绽来?大理寺和拱卫司不也没看出?来?” 随着柳元嘉所言,姜离心底也浮起?古怪,但她尚未想透,一旁李策忽然出?声道:“薛姑娘怎么在给秦柯治病?是秦府请姑娘去的??” 姜离面不改色道:“我本是在给秦府五姨娘治病,后来是顺手给三公子?看诊。” 李策望着她,忽地一笑,“看来姑娘又帮了鹤臣的?忙了……” 第77章 旧梦 二更合一 从?庆春楼出来已是申时?过半, 在楼外辞别?众人后,姜离三人又同上了寿安伯府的马车。 付云慈敲车璧吩咐,“先送薛大小姐回薛府。” 待马车走?动起来, 虞梓桐没好气?道:“真是没想到遇上了这一堆人, 大过年的坏了咱们兴致, 那段世子是个混不?吝, 小郡王也不?饶人。” 付云慈拍拍她手背,“无碍, 咱们有?的是功夫聚, 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也不?好推拒, 段世子仗着段家和肃王言行素来无忌,小郡王就更是无羁。” 虞梓桐拧眉道:“听那意?思?, 他还在惦记那贱人!” 付云慈蹙眉,“桐儿——” 付云慈歉然看向姜离, 姜离大度地扯了扯唇, 好整以暇等着挨骂。 果然, 虞梓桐不?忿道:“你还护着她, 阿泠不?是外人, 我?也不?避讳了,我?就是看不?惯小郡王那副难放下的样子,好像她才是最冤屈的一样,当年若非那贱人, 姑姑和姑父还有?表哥, 怎会落得那等下场?我?们府上被贬之事?我?都懒得计较了,可你知道姑姑便如我?母亲一般,还有?那几十条人命, 你别?想让我?释怀……” 付云慈无奈,“我?明白,只是当年的事?我?们都往宫里打听过,出事?之后是陛下亲自问案,阿离她也没法子不?是?” 虞梓桐道:“是,她一个小女子,的确没法子对抗天威,可后来你也知道,她在宫里是被皇后娘娘护住的,她没有?被严刑逼供,也不?是屈打成招。我?还是那句话,姑父不?可能?看错病,更不?可能?下错针,当年魏家本家会伏羲九针之人早就死绝了,姑父赏识她医道上的天赋,为了教她连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也破了,若她说姑父没有?治错,三法司如何给姑父定罪?可她为了自保,连姑父都出卖,那是怎样的歹毒心肠?” 当年事?发后宫内守卫森严,宫外之人在初五宫禁解除之后才知皇太孙病中横死,而除夕夜到初二这最关键的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也只能?凭各自手段打探一二。 探来探去,只知此?案乃是陛下领着三法司亲审,而魏氏被抄家,唯一逃过一劫的便是被皇后护住的姜离,就在众人以为姜离幸免于难或许是个好兆头时?,魏氏被判满门抄斩,姜离却被陛下赐婚给了江陵小郡王。 虞梓桐咬牙道:“当年她困在宫中,谁也不?知她经了何种磋磨,我?也担心她安危,我?更信她,我?信她到了最后一刻,但等来的是什么?是姑姑满门被诛,而她姜离,一个没有?我?姑姑还不?知在哪里为奴为婢的下贱坯子,竟要风风光光的做郡王妃了!” 时?隔六年,虞梓桐说起来还是气?的胸口痛,付云慈轻抚她背脊,“好了好了,无论当年怎么回事?,但阿离也走?了这几年了,别?把你气?出病来。” “那是她活该,是她的报应……” 虞梓桐愤然不?已,看一眼姜离,又深吸口气?压下怒色,“阿泠,别?吓着你,我?自小没有?母亲,我?叱骂的那人于我?,与杀母仇人无异,我?实在忍不?住。” 姜离平静道:“你说的事?我?听过,你骂吧,骂出来心底也好受些?。” 虞梓桐哀怨地看向付云慈,“看看,你就是偏心,阿泠这才是正常之态,当年、当年若真是屈打成招,我?也不?怨什么,姑姑虽对她有?恩,但我?也不?奢求她一个小姑娘为了姑姑豁出性命,可偏偏咱们都知道,她在皇后跟前好好的,头发丝儿都没少,姑姑、姑父家破人亡,她倒好,恩将仇报还得了赐婚……” 虞梓桐恨不?得骂上三天三夜,付云慈还是忍不?住道:“宫内关节我?们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何况那婚事?是小郡王求的,她也没嫁啊。” 虞梓桐瞪眼,“那么大的祸端,若她没有?‘大义灭亲’,陛下会留着她性命?会答应小郡王的请婚?谁知她跑去登仙极乐楼做什么,那些?刑部记录在案的证词可有?陛下的朱批,这些?还能?作假?” 付云慈只得道:“好好好,你想骂便骂,但人家小郡王当年也是出了力的,只是事?情太大,谁都没法子力挽狂澜。” 虞梓桐道:“他的好我?记得,他的愚我?也没忘,否则哪有?今日好颜色?” 付云慈直摇头,“罢了,这些?事?在咱们面前说说也无碍,我?也不?劝你释怀,只可惜当年的案子盖棺定论,魏氏的污名到底洗不?清。” 虞梓桐声一沉,“那可不?一定。” 付云慈面色微变,姜离也心头发紧,“你打算如何?” 便见虞梓桐眸色幽幽道:“当年的事我不信是姑父之错,只是父亲的手伸不?到太医署和东宫去,如今回长安一年了,也没查问到什么,但我不信还真就颠倒是非黑白了。” 付云慈迟疑道:“伯父刚从外头回来——” “我?明白,万事?还需从?长计议,我可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我?这辈子夙愿有?二,一是那沈家公?子,二便是姑姑一家的冤屈,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忘记此?事?。” 虞梓桐字字铮然,姜离却微松了口气?,虞梓桐有?父兄要顾及,总不?会冲动行事?。 付云慈也道:“你可千万别?乱来,陛下对此?事?的看重你是知道的,大理?寺如今在核查旧案,说不?定会查到魏氏的案子,裴少卿对当年的事?必定还多有?歉疚。” 虞梓桐轻哼,“事?情过了多年那点儿歉疚算什么?我?可不?信他,父亲也没有?一日忘记姑姑的旧事?,只是父亲身在兵部,虞氏又式微,暂还无力。” 付云慈又叹道:“当年的事?算起来也不?能?怪裴大人,他也是好意?。” 虞梓桐翻了个白眼,“仗着几分才学便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似的,当年在书?院我?便看他不?惯了,你说的不?错,他是好意?,不?怪他那就只能?怪那小贱人了,当初害了表哥,我?以为那已经是她造的最大的孽了,可没想到,后面还有?更狠的。” 付云慈叹道,“好了好了,快别?气?了,我?们都不?想魏旸出事?。” 虞梓桐默了默,“自从?姑姑出事?,我?们也再没好好过过一个年了,回了长安,当年的事?就好像还在眼前一样,再过几天便是他们的周年祭日了。” 年节未过,马车之外时?而响起爆竹声,坊市间的热闹嬉笑也不?绝于耳,车室内却静默下来,付云慈握着虞梓桐的手,“明白,我?明白。” - 到了薛府,姜离站在府门之前,看着马车走?远后,方才带着怀夕入府。 怀夕见她容色戚戚,忍不?住道:“是去庆春楼,引得姑娘想起与小郡王的从?前了?” 姜离摇头,“确是想到了旧事?,但也不?是小郡王的事?。” 怀夕“哦”了一声,“小郡王性子真叫人摸不?透,今日忽然发难,连奴婢都吓了一跳,那段世子瞧着无所顾忌,但还是不?敢与他硬来。” 主仆二人走?在积雪未化的小道上,姜离道:“他父母故去的早,早些?年他比段霈还混不?吝,听说他幼年与人打架之时?,不?论什么宗室贵戚,他都是豁出命去打,有?一次刺伤了人,他自己胳膊也脱臼,陛下问他,小孩儿打架何以如此?不?要命,他便说,反正他是个孤儿,若真死了,便早些?去地底下见王妃。” 怀夕轻嘶一声,“这话听的人心疼。” 姜离道:“陛下自然也听得不?忍心罚他,从?那之后,大家知道他是个t?不?要命的主儿,便也不?敢招惹他,陛下也愈发纵容。” 回了盈月楼,姜离上二楼更衣完,又去看窗前书?案上放着的癔症医案,她翻着医案出了一会儿神?,又打开医经研习,到了夜里睡下前,不?知怎么,虞梓桐白日里的叱骂又浮现在脑海之中,姜离辗转反侧半晌才入了梦。 梦里又回到了白鹭山紫竹林中。 姜离指尖塞着耳朵,靠坐在两株手腕粗的紫竹之后,不?远处的深林中,隐隐传来魏旸的说话声,她眼珠儿微动,悄悄松开左边耳朵。 “裴大哥,‘智者若愚,巧者守拙’这两句我?已明白了,何时?开始学下一招?段氏与高氏那几兄弟似看出我?与往日不?同,老借去岁春试激我?与他们过过手。” “是,我?知道不?能?动手……” “好好,听你的,那便不?急。” 山风呼啸,魏旸的语声高扬,像不?知疲累似的。 时?至八月末,转眼魏旸已悄悄跟着裴晏学了半年功夫,姜离这才知裴晏的耐心竟这样好,魏旸表面瞧着只是比旁人木讷了些?,但只消给他一篇诗文令他解读,便知他神?志远不?比常人,可就是这般,裴晏还是把那套古老功法教给了魏旸。 半岁年月不?长不?短,魏旸体格强健不?说,人似乎也比往日灵光,昨日的骈文课上,无需她帮着作弊,魏旸也摆脱了末流之名,姜离欣然想,这决定是再对不?过了。 她转身从?掩映竹林间看过去,只瞧裴晏正握着与他一般高矮的魏旸的肩膀,让他将每一招式都做到分毫不?差,魏旸面颊潮红,满头大汗,一双眸子却是亮极,通身上下都泛着鼓足了劲儿的神?采。 姜离禁不?住牵唇,真的选对了。 从?前裴晏每隔半月便要回长安小住几日,但今岁开始,他果然信守诺言,已变成了一月一归,姜离也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到如今完全放心了魏旸,他已四个多月未曾发病,那些?同窗再如何逗弄嘲笑,也激不?起他半点怒意?,更别?说发狂疯癫了,她坚信,只要不?出差错,魏旸一定会好。 天黑时?分,魏旸偷偷返回学舍,姜离则被裴晏留了下来。 他把她带去自己的小院,又把前日的课业“啪”的一声放在桌案之上,“这是李策的课业,何以与你一模一样?” 姜离面不?改色,“一样的题目自然一样的解法呀。” 裴晏似笑非笑,“你且看看题目。” 姜离上前倾身细看,很快面色一变,《九章》中的算数题目本是固定,却不?想裴晏为了防止抄袭,竟每道题目都改了细枝末节,而李策答课业时?,竟看也不?看就将她所答抄了上去,这下被抓个正着。 姜离心底腹诽李策实在愚蠢,面上强做镇定道:“哎呀,还真是不?一样,这我?也不?明白,或许只是凑巧罢了……” 裴晏定定看着她,“魏旸无需你帮,你便改帮旁人了?你倒是菩萨心肠。” 姜离强笑道:“没有?的事?,也许……可能?是……” 裴晏目光如炬,一错不?错,姜离心知哄骗不?过,只好坦诚道:“算了算了,都怪我?,小郡王日前教我?刻玉,我?无可回报,便许了帮他应付课业,世子也知道小郡王行事?素来无羁,今年来书?院,不?过也是在长安城实在无趣,他本就不?是为了进学而来。” 裴晏蹙眉,“刻玉?” 姜离不?住点头,“是呀,师父的生辰快到了,我?想自己刻一枚印章送给她,小郡王刻玉的功夫极好,便教我?一二了。” 裴晏撇开目光,“陛下月前刚责备过他。” 姜离道:“我?听说了,说他玩物丧志嘛,但世子有?所不?知,小郡王虽喜好太过广泛了些?,进学也不?用功,但他雕刻的手艺、营造描图的手艺都是我?所见的,年轻一辈中最好的,书?院藏书?阁里的营造古籍,小郡王如今能?倒背如流呢。” 裴晏默然半晌,终是道:“但书?院总归有?书?院的规矩。” 姜离如今不?敢顶撞他,“您说的不?错,下回我?定让小郡王自己解课业,您不?必担心,也就这几个月了,过了年,小郡王只怕受不?住管束又要回长安城找别?的乐趣了,登仙极乐楼正遴选花魁,他是一定不?会错过热闹的。” 裴晏有?些?奇怪,“你如何知道?” 姜离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中秋回长安时?,小郡王带我?去过啊。” 裴晏骤然拧眉,“他带你去登仙极乐楼?” 裴晏素来光风霁月,便是动怒也从?不?形于色,可这会儿他语气?忽然拔高,显得惊讶又有?些?不?满。 姜离眨眨眼,“其、其实长安城许多小娘子都悄悄去那里,那楼里包罗万象,除了饮酒寻欢,还有?好些?可赏玩之乐,且我?未曾瞒着师父,她和义父常给小郡王治喘疾,知道后并未阻拦,她还说她未出阁之时?也常扮男装前去……” 连虞清苓都不?阻拦,姜离也没甚好心虚,但见裴晏似乎不?快,她声气?渐渐弱了下来,一来裴晏是半个夫子,又极重规矩,二来,这半年他悉心教导魏旸,她心底颇为感激,既然感激,她自是不?希望裴晏不?高兴。 见裴晏沉着脸不?语,姜离解释道:“世子克己慎行,自对这些?风月之地嗤之以鼻,我?本不?是自幼受世家教化长大,也不?拘泥那许多规矩,觉得有?趣便去了。” 裴晏还是不?语,姜离摸了摸鼻尖有?些?作难,裴国公?府家训极严,平日里连饮酒都不?许,那这样的事?在裴晏看来,只怕是天下之大不?韪,而她去都去了,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那她还是别?杵在这里了。 姜离赔笑一下道,“我?们都知道世子最厌这些?,您若没旁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免得在这儿污了您的眼。” 这话可是发自肺腑,但她刚要转身,裴晏开口道:“你慢着——” 姜离站定看着他,便见裴晏道:“既知道不?合规矩,往后还去吗?” 姜离有?些?意?外,认真想了想道:“这还真说不?好。” “你……”裴晏无言地看着她。 姜离倒是坦然,“我?总不?能?骗世子啊。” 裴晏听得胸膛微微起伏,像是无可奈何,姜离见他如此?也有?些?发蒙,“世子这是在气?我?不?受教诲?可这事?儿真不?是什么下作之事?,没做错的事?我?可不?改。” 这话让裴晏哭笑不?得,又见她双眸清灵澄澈,一脸正经无辜之态,倒显得他小题大做,他定了定神?,“你师父纵着你,我?自无理?由管你,但魏旸铁了心要参加明岁春试,你看如何?若他去了,习武之事?便瞒不?过你师父了。” 姜离谨慎问:“世子觉得他有?胜算吗?” 裴晏沉吟一瞬,“他很用功,过前三轮问题不?大。” 姜离一听此?言,登时?精神?大振,“那兄长就再不?会被嘲弄了!世子当真觉得可行?” 裴晏颔首,“有?我?在,就算出了状况也无碍,更何况如今他已经许久不?曾发病,我?认为可让他一试,如此?对他的病也有?助益。” 姜离忙不?迭道:“我?信世子,世子都这样说了,那就让兄长试!到时?候等兄长拿了好名次,再回去告诉师父,她和义父一定会开心极了!” 说至此?,她忽然想到一事?,“不?过……世子每年都要回师门,到时?来得及吗?你不?在我?总归是心里没底,兄长也最听世子的话。” 裴晏面色渐晴,点头道:“今岁我?腊月中去,正月下旬必定归来。” 春试多半在二月中,一点儿都不?会耽误工夫,如此?姜离再无顾忌,想到魏旸早晚一雪前耻,胸口尽是抑不?住的激动,“太好了,世子不?知我?多希望兄长能?赢过那些?人,都是同样的年纪,兄长明明也是意?气?风发的年岁……” 她太过期待,又道:“若兄长赢了,我?再也不?去登仙极乐楼!” 裴晏听得失笑,“这算什么保证?” 姜离径直道:“世子不?是不?想我?去吗?” 裴晏定定望着姜离,一时?没说出话来。 - 翌日去秦府的马车上,姜离拧着眉头轻揉太阳穴。 怀夕忧心道:“姑娘昨夜没睡好?莫不?是您的旧伤……” 姜离摇头,“不?是,也不?知是不?是回来久了,这几日老梦见些?久远之事?,睡梦里便有?些?心神?难安,缓一缓便好了。” 怀夕不?用问也知道和旧事?有?关,忙上前帮她按额角舒缓。 到秦府之外时?,姜离刚下马车便觉不t??对,前几日秦府门口是大理?寺差役把守,可今日除了大理?寺差役之外,竟还站了个拱卫司的武卫。 她一颗心微悬,待入秦府正门,越是往北走?越觉得府里安静的可怕,待到了摘星楼不?远处,楼下人头攒动的景象看的姜离眸子眯起。 今日前来迎接的依旧是章平,见了礼,他也不?住看向摘星楼,“本来秦府之事?是大理?寺在管,可今日一早拱卫司带了陛下的旨意?,要和大理?寺一同查我?们老爷为官之事?,那可是拱卫司,这下我?们秦氏不?知能?不?能?保住了。” 姜离一边走?一边看摘星楼的动静,“若你们老爷为官清廉,秦氏自然保得住。” 章平苦笑起来,“老爷在长安尚好,在朔北……” 他欲言又止,但意?思?十分分明,秦图南在朔北一家独大,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儿贪赃枉法之行? 这时?章平又问:“大小姐,官府若真查办起来,此?前大公?子的生意?和老爷之事?可能?分清吗?” 姜离道:“若你们大公?子的生意?十分干净,而你们老爷之罪行尚未到抄家的地步,那便分得清。” 章平松了口气?,“那便好。” 姜离闻言多看了章平一眼,待到了秦柯的院落,尚未进门便听见里头传来的痛哼声,章平道:“公?子痛极了,实在忍不?住,但他没有?乱动。” 说着话进的上房,却先撞见一个丫头抱了几件衣物从?内室出来,姜离侧了侧身避让开,“这是……” 章平道:“是姨娘,姨娘说短日内穿不?上这些?冬衣了,让下人都收起来。” 姜离目光落在那丫头怀中,便见丫头抱着整整齐齐七八件冬衣,而期间靛青的锦缎冬衣竟有?三四件,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可尚未抓住,内室之中忽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姜离面色一变,忙快步朝内室去。 第78章 狠 二更合一 “柯儿, 你忍着些啊……” 魏氏趴在秦柯床边,一边抹泪一边劝慰,两个年近双十的?锦衣丫头, 正在给秦柯换腿上的?药膏, 因?包扎的?白棉与?伤口粘连, 拆棉布时, 扯得秦柯伤处一片血肉模糊,他仰着脖子?不住痛叫, 魏氏除了哭毫无办法。 “姨娘, 薛大小姐来了!” 章平禀告一声, 榻上秦柯听见此?言, 痛哼声微滞,姜离快步上前, 见两个丫头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因?不忍,指尖都在打颤, 她便挽袖道:“交给我吧。” 两个丫头如释重?负退去一旁, 姜离解下斗篷交给怀夕, 自己接过药膏处理伤处。 魏氏感激道:“幸好还有大小姐在, 大小姐, 柯儿还要忍多久啊?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不说?头脸上,便是他这腿上的?伤口也还没有一点儿愈合的?样子?。” 比起头脸之地,秦柯两腿的?烧伤并不算致命, 但当日从火场跑出?, 火焰不仅将其衣袍烧融,更在其膝盖以下燎起大片水疱,水疱破烂后?便成大面积的?血肿创口, 不要命,却极其痛苦,姜离拆下白棉,又以烈酒清洗伤口,仔细检查后?面色反而微松。 她一边给秦柯左侧小腿上药一边道:“如今三公子?神志清明,伤口也未见化脓,血肿也开始消退,这已是好兆头,用药之后?,血肿会在明日散完,到时候伤口才能渐渐愈合,姨娘不必担心。” 魏氏不忍看秦柯的?腿,只合手?做拜,“阿弥陀佛,竟已有好转了!太好了太好了!多亏姑娘了……” 姜离正小心翼翼给秦柯涂药膏,但涂着涂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秦柯两条腿的?烧伤并无轻重?之分,当夜她处理伤口之时,几乎是一样的?可?怖,但此?刻,他左腿的?血肿明显散的?更快,导致其左腿看起来略显纤细些。 如此?这般,姜离处理右腿伤口之时便更为小心仔细,待包扎完后?,她又给秦柯问脉,魏氏紧紧盯着姜离,“大小姐,如何?了?” 姜离悬起的?心彻底落地,“从脉象来看,性命已是保住了,接下来便是伤处护理,只要不化脓,半月之后?他的?伤便能好上大半。” 魏氏大喜,章平也长长呼出?一口气,“公子?,您听到没有?如今您性命无忧了,您再忍几日,再忍几日就一切都好了。” 秦柯头脸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尚难说?话,但只听他喉咙里的?“嗬嗬”气声,也知?道他听见了姜离所言,魏氏抹着眼泪让侍婢拿出?个匣子?,“前两次我吓得六神无主,行事上颇不周全,这是一点儿心意请姑娘收下。” 姜离令怀夕接下,又检查秦柯其他伤处,末了再给方子?换了两味药,叮嘱道:“今日起饮食上多增鱼虾蔬果做食补,忌辛辣油腻,伤处万万不可?沾水,汤药还是按此?前的?吩咐内服,外用之药过几日再换。” 魏氏和章平齐齐应是,姜离一边收拾医箱,一边看了一眼床尾的?两个丫头,“这几日都是章平在伺候?” 章平应是,“公子?原来的?贴身小厮名?叫青书,笔墨上伺候的?极好,但此?番公子?伤重?,他那天晚上受了惊吓,第二日就病倒了,至于其他人……” 章平欲言又止,姜离挑眉,“青书病的?可?重??” 章平还未答,魏氏冷笑道:“哪有什么病不病的?,我看他分明是害怕来照看柯儿,那几个贱蹄子?也是,平日里恨不得腻在柯儿身边,如今柯儿出?了事,一个两个跟看到瘟神一般,也好,也不必她们伺候了,柯儿这般可?怜,秦管家也被捉走了,幸好还有章平在。” 姜离看一眼被裹得人偶似的?秦柯,也有些明白,秦柯烧伤确是骇人,照看起来亦极费工夫,既是秦府自家事,姜离也不便多言,又叮嘱两句便提了告辞。 魏氏知?道她还要给苏玉儿看病,便命外头的?粗使小厮带路,可?待几人到了汀兰院门口,却听屋内传来隐隐的?女子?哭声。 怀夕在门口唤了一声,程妈妈快步迎了出?来,“大小姐来了,有失远迎了。” 姜离进院子?,又看向屋内,“怎么回事?” 程妈妈苦笑一下,低声道:“您刚从三公子?那里出?来,应该看到三公子?院子?里没几个人了吧?” 姜离应是,程妈妈道:“您进去便知?道了。” 跟着程妈妈进了上房,一墙之隔的?内室里,几道女子?哭诉声明晰起来。 “五姨娘,如今只有您能与三姨娘说得上话了,求您帮我们说?句公道话,我们跟了三公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们早就是三公子?的?人了,这般出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三姨娘早就看我们不惯,但我们伺候三公子?何?时未尽心呢?三公子?要进学,我们也半分不敢扰他,每次都是公子?他……” “到头来,都成了我们的?错处,我们做奴儿的?,哪里能忤逆主子呢?” 说?话声各有不同,竟有四人,姜离疑问地看向程妈妈,程妈妈无奈道:“这几个都是三公子?收进房里的?丫头,三姨娘早就看她们不喜了,奈何?三公子?实在喜欢,三姨娘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三公子?出?了事,科考是无望了,府里又被大理寺和拱卫司一通查抄,她便借了整肃内务之名?,留了两个最乖巧的?,要把这四个都发卖了。” 程妈妈说?着叹了口气,“二公子去后二姨娘悲痛欲绝,已卧病在床,三姨娘如今算府里半个掌事的?,她今早发的?话,底下人不敢不遵,已经派人去找牙行了,这两日就要把人送走,但这几个丫头已委身三公子?,且在秦府好歹算个不愁吃穿的生计,出?去了便是没着没落,这便来求我们姨娘帮忙说?情了。” 姜离想到魏氏的?话,再想到秦柯屋里只有两个丫头伺候,心中便明白过来,“我适才去给三公子?复诊,只有两个丫头和章平在跟前伺候,魏姨娘道丫头们害怕,原来伺候笔墨极好的?青书也在躲懒……” 程妈妈连连摆手?,“哎哟,那青书可?不是躲懒,他是真病了,三公子?回来那日他受了惊吓又受了凉,当夜便发了烧,第二日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这两日上吐下泻不思饮食,今早奴婢去看了一眼,才三日功夫人都瘦了一圈儿,可?不是躲着。” 姜离有些愕然,但想到魏氏眼睁睁看着秦柯受苦,心中难免有怨气,倒也懒得苛责她, 这时,屋内苏玉儿不知?应了一句什么,几人又哀求起来。 “天地良心,三公子?就算以后?瘫了残了,我们也不敢生二心啊,更何?t?况只是烧伤呢?姨娘不过是不希望三公子?像老爷那样……” “我们都跟了三公子?多年,没道理公子?重?伤,却发卖我们的?。” “我们如此?发卖出?去,就算秦府的?人不说?我们的?不是,下一家主顾又如何?做想呢?这不如逼死我们算了……” “最最紧要的?是,三公子?若清醒过来,他定是不会卖我们的?,他如今命悬一线,没法子?替我们说?话,我们也不忍心此?时离开啊。” 姜离眉头微蹙,前两日秦柯的?确多有昏沉,可?适才秦柯痛感分明,也并无昏睡之象,脉象更是趋于平稳,是秦柯也不打算留她们? 正想着,又有一人哭道:“如今姨娘最信章平了,可?姨娘也不想想,出?事那日就是章平来找的?公子?,也不知?怎么说?的?,公子?当即就跟着大公子?出?城了,但凡当日多带几个人,大公子?怎能轻易得手??可?姨娘却半点儿不怪,只把怒气撒在我们身上。” 听到此?处,姜离忍不住走了进去,进了内室,便见四个模样秀美?的?青衣婢女跪在地上,皆是出?事那夜有过一面之缘的?,她们悲愤与?惊惧交加,把苏玉儿当做救命稻草一般。 见姜离进来,几人连忙擦眼泪,姜离先令几人起身,又径直问:“你们刚才谁说?的?三公子?出?事那日是章平找的?三公子??” 一个头戴玉兰银簪的?婢女立刻道:“是奴婢说?的?。” 姜离继续道:“章平是替秦耘请你们三公子?的??” 银簪婢女点头,“不错,当时我们公子?守灵完没多久,满身疲累,本?不想应的?,可?章平说?有重?大之事关?乎秦府将来,我们公子?不敢大意,便跟着去了,后?来才知?大公子?用的?是账面有误的?由头,可?他走得匆忙,青书都没带……” 姜离眉尖拧起,“你们公子?和章平交情如何??” 银簪婢女迟疑道:“从前不算亲厚,这半年来,我们公子?与?他倒是有些交集,但他本?是二公子?的?奴儿,我们公子?也不怎么看重?他……” 姜离问的?再准确些,“你们公子?帮过他?” 银簪婢女看向其他人,另一梳蝉髻的?婢女道:“章平是个会巴结的?,大抵看二公子?性子?残忍,便有心攀附我们公子?,我们公子?本?不搭理他,后?来见他哈巴狗儿似的?,便给过他一两次药膏,如今二公子?身亡我们公子?出?事,他满口报恩之言,但也有另寻靠山之意,偏偏不知?怎么公子?也信他,公子?虽动弹不得,但他说?话公子?总给反应,比我们管用。” 见姜离来了,苏玉儿从床头靠坐起来,“你们几个的?苦处我知?道,但我人微言轻,光我求情只怕是没用的?,你们不若先回去再等等,万一三姨娘又回心转意呢?” 这是婉拒之意,几人一听泪珠儿再落,又扑通跪倒在地。 “您与?三姨娘交好,您说?话定然有用的?……” “您也知?道我们本?都是良家婢子?,三公子?纳了我们,我们无不尽心伺候,他喜欢吃的?我们变了花样去学去做,他的?衣裳鞋袜无不是我们亲手?缝制,他喜清瘦模样的?,我们饭都不敢吃饱,他喜欢靛青,我们的?衣裳再无别?色……” 姜离正唏嘘几人命运,听到衣裳颜色疑心顿起,“等等,你们说?你们三公子?喜欢靛青之色?” 那银簪婢女看过来,“不错,大小姐,我们公子?喜欢青蓝之色,尤其靛青,他自己的?衣裳巾帕,也多是靛青之色。” 姜离想起早间她遇见的?收拾衣物的?丫头,其怀中冬衣的?确有半数皆是靛青。 许是她问的?奇怪,四个婢女都眼巴巴望着她,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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