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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光顾着冒冷汗了,没想到这一茬啊,然后不是一眨眼就走到这里了嘛,后来想了想,干脆破罐子破摔,别人爱咋的咋的了。” 王铜炉欲哭无泪道:“老爷子,要不送佛送到西,再救下官一次?” 坦坦翁冷笑道:“你是不是佛不好说,但是你想去西天的话,想必不用人送行。” 王铜炉束手待毙。 坦坦翁没好气道:“行了,跟着我走。” 死胖子笑逐颜开。 老人轻声问道:“那姓徐的小子跟你说啥了?” 胖子憨笑道:“全给吓忘了,一时想不起,等老爷子带下官进了门,在朝会上一定好好想,回头就给老爷子禀报去。” 坦坦翁刮目相看道:“开窍了啊!” 胖子悻悻然,突然灵光乍现,压低声音道:“老爷子,想起来一点了!最后那位王爷好像走前说了句话,徐……老凉王第一次走御道的时候,身边没有谁愿意同行,他徐……王爷第一次不作数,第二次是真有人不怕死跟着,那么他就懒得那啥‘朝堂不跪,佩刀入殿’了。” 坦坦翁一双眼眸精光四射,哈哈大笑,拉着王铜炉的手快步走到齐阳龙身边,然后坦坦翁跟中书令大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脸色古怪,有种我赢不了你但是有人可以压你一头的表情。 王铜炉看到那位高不可攀的本朝首辅大人盯着自己笑了几声,一巴掌拍在自己肩膀上,“王铜炉,王大祭酒是吧?你小子可以啊!” 王铜炉肩膀一歪,咽了咽口水,脸色发白道:“小祭酒,下官是小祭酒,很小的祭酒!” 齐阳龙笑眯眯道:“听说姓徐的家伙因为你,连朝会也懒得参加了?” 王铜炉眼珠子急转,拍胸脯震天响,“绝对没有!” 老子真他娘急智啊,机智啊。 王铜炉都有点佩服自己了,惹恼了老爷子坦坦翁,大不了被骂得狗血淋头,撑死了被踹几脚,可要是惹怒了这位曾经的齐大祭酒,别说两百斤肉,他就算有两千斤秋膘也不够削! 坦坦翁先是一愣,然后跳脚骂道:“狗日的王铜炉!养不熟的白眼狼崽子!你他娘的今天就给我滚来门下省,看老子收拾不了你!” 王铜炉张大嘴巴。 齐阳龙笑脸那叫一个和蔼,轻轻拍着这个年轻胖子的肩膀,“别听坦坦翁瞎咋呼,嗓门大,没用!小朝会上,我会亲自跟陛下打招呼,要你来我我们中书省,官不大,还是正四品,至于能不能爬上去,靠你自己的本事。” 胖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低头小声道:“中书令大人,下官很用心想了想,还是觉得去门下省好了。” 低着头的胖子,没有看到两位老人相视会心一笑,都悄悄点了点头。 桓温又踢了这胖子一脚,“滚回国子监同僚身边去,别杵在这里碍眼。” 就王铜炉那体型,屁颠屁颠小跑起来,真跟滚没什么区别了。 桓温转身望向那扇大门,“齐先生,等广陵道战事平息,我就辞官回乡,以后……” 齐阳龙打断坦坦翁的言语,沉声道:“没事,我尽量再撑几年。” 桓温突然哀伤道:“碧眼儿啊碧眼儿,你还是输了。” 齐阳龙摇头道:“桓温,你错了,看似一人输而天下赢,其实啊,是天下输一人赢。我齐阳龙相信,后世百年千年,很多人翻过有关我们的书页,翻过也就翻过了,唯独张巨鹿,这个碧眼儿,会让人在夜深人静之时,缓缓翻回那几页,仔细再看几遍,说不定还会遗憾一句:为何桌边无酒可饮?” 桓温喃喃道:“手边再有碟花生米,就更好了。” ———— 多年以后,那个爆竹声声辞旧岁的冬末,病榻之上的坦坦翁,临终言语,无人可闻。 老伙计啊,有无酒?有无花生? ———— 桓温辞世的第二年,离阳新帝为永徽年间第一人张巨鹿平反,追封安国公,美谥文正。 有个姿色并不如何出众的温婉妇人,带着已经可以背诵许多儒家经籍的孩子,看着那一排坟墓,让她儿子依次磕头过去。 最后娘俩并肩坐在一块刻有张边关这个名字的碑前,孩子像往年一样,为他爹,为他爷爷,为母子两人和一位女子之外的那张家一家人,大声读书。 更远处,站着没有任何扈从的离阳皇帝和皇后,却不敢打扰。 ———— 有个归隐田园的老人,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暮色中,步履蹒跚,不是前往那仅有娘俩扫墓却也不算缺酒的安国公墓,而是去了远远称不上极尽哀荣的一座小坟前。 在碑前倒了杯酒,放了碟花生米。 ———— 就在老人离开后,又有个毅然辞官的门下省官员。 为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老爷子,又添了酒,又添了花生米。 一夜独坐风雪中。 ———— 也许有些人,临死事也未了,也从未如何潇洒拂衣去。 但是这些离阳读书人,到底还是无愧离阳的。 第830章 齐阳龙还真就去了下马嵬驿馆,亲自催促年轻藩王带兵离京,只不过等到老人才下马车,驿丞就跑到跟前,双手捧着一只小布兜,因为不敢确认老人的身份,小心翼翼问道:“敢问老先生是不是中书省……?” 驿丞的问话点到即止,没有直接问是否中书令大人,而是折中提到了衙门而不提官职,即便出错,也能补救。 老人点头嗯了一声,问道:“北凉王难道已经离京了不成?” 驿丞膝盖一软,好在这个时候老人已经一把拿过了布兜,掂量了一下,纳闷道:“印章?” 差点跪倒在地的驿丞硬生生挺直腰杆,手足无措,涨红了脸。下马嵬驿馆一直是个寻常官吏避之不及的瘟疫之地,他也是去年不小心惹恼了兵部一位职方清吏司的主事大人,才给丢进这里自生自灭,哪里能想到会有跟中书令大人面对面说话的一天?驿丞当时听王爷说中书省的齐阳龙今早会来下马嵬,也没当真,觉得撑死了来个三四品官员就算自己祖坟冒青烟了。驿丞一咬牙,也顾不得唐突,满脑子都想着多跟齐首辅多说一个字就多为家族增添一分荣光,颤声问道:“中书令大人,要不要进驿馆小憩一会儿?” 齐阳龙笑了笑,正要婉言拒绝,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这下马嵬有没有绿蚁酒?” 驿丞小鸡啄米道:“有有有!” 驿丞领着中书令大人进入驿馆内院的时候,故意兴师动众地让驿馆诸多小吏忙着忙那,齐阳龙也没有揭穿他这份浅显心思,任由驿丞带路跨入那栋僻静小院。 驿丞连忙给老人搬出一条藤椅,解释说王爷有事没事都喜欢躺在藤椅上养神,听上任驿丞说过王爷上次进京也是这般,对这藤椅可谓情有独钟。 齐阳龙在藤椅上躺着,看着像是在闭目养神,驿丞从下属手中拎过了两壶酒,也不敢打搅,就弓着腰站在檐下安安静静候着。 齐阳龙休息了一炷香左右,睁眼后轻声问道:“把东西交给你的时候,那位年轻王爷说了什么?” 驿丞一拍脑袋,赶忙说道:“小人差点给忘了,王爷的确叮嘱了句,如果是中书令大人大驾光临,那就让小的跟大人说,这小玩意儿是一个姓张的读书人暂借给他的,如今就当还给天下的读书人了。如果不是中书令 大人亲自来下马嵬,那就什么都别说。” 齐阳龙愣了一下,“姓张的读书人?” 碧眼儿?肯定不是,张巨鹿绝对不会跟北凉有任何私交。即便果真有这遗物留下,那也是交给桓温才对。 哦,那应该就是张家圣人衍圣公了。 齐阳龙缓缓站起身,收起小布兜后,从驿丞手中接过那两壶绿蚁酒,笑问道:“喝过这酒?” 驿丞汗颜道:“昨儿才喝过几口,有些难入口,太烈了,火烧喉咙似的。” 驿丞说到这里,溜须拍马道:“中书令大人,便是要喝,也慢些才是。” 齐阳龙一笑置之,拎着酒径直离去。 给银子? 老人没有这个念头。 真要给了银子,这名不知姓名的官吏,如何敢拿自己中书令的名号去与同僚吹嘘,如何心安理得地凭此谋取前程? 太安城太安城。 是很太平的一座城,可这儿没有几个真正心安人啊。 ———— 今日朝会,昨天那个到了门口却返身的年轻藩王,终于没有再次露面,这让那支声势比昨天更为浩大的胭脂军,大失所望。 礼部侍郎晋兰亭已经接连两日没有参与早朝,跟礼部老尚书司马朴华告了假,近期连衙门也会不去了,闭门谢客,据说连高亭树吴从先这些人也不接见。 在吏部侍郎温太乙和安东将军马忠贤,分别出任靖安道经略使和副节度使后,彭家当代家主火速接任吏部左侍郎,禁军高层将领李长安顶替马忠贤成为新任安东将军。 就在京城早朝散会的熙熙攘攘之际,有八百轻骑在京畿西营主力骑军的小心护送下,已经在奔赴蓟东边境的路途上。 京畿西骑军中上下眼瞅着不太像会有风波了,有些如释重负,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位西北藩王和八百白马义从,真是请神送神都不容易啊。听说征北大将军马禄琅都已经活生生吓死了,麾下某支兵马也在前天遭受一场大劫,钦天监门外那条大街到现在都还没有擦干血迹。兵部尚书吴重轩带到京畿南大营的私军更是无缘无故受到重创,起因好像是在兵部衙门那边跟那位年轻藩王起了冲突,当场就有一位南疆悍将给打得半死不活。 出身天潢贵胄的安西将军赵桂好像身患重病,别说披甲骑马,就连床下地都困难,所以就只剩下一个胡骑校尉尉迟长恭担任西军主心骨。 过了京畿西营百余里路程,北凉骑军中数骑拨转马头,停在原地,只敢远远跟在八百北凉轻骑后头的西营骑军见状后,尉迟长恭亲自一骑出阵率先靠近,见到其中那位北凉王的身影,顿时提心吊胆,缓缓前行。 身穿素雅便服腰系一根白玉带的徐凤年轻轻夹了夹马腹,单独来到尉迟长恭身边,沉默片刻,望着那幅离阳大队骑军驰骋尘土飞扬的画面,开口说道:“尉迟校尉,先前去往京城,让你们为难了。” 尉迟长恭愣了愣,心一抽紧,咋的,这是要先礼后兵?这位胡骑校尉一时间不敢搭话,生怕惹恼了这尊嚣张跋扈的徐家瘟神,就要连累他的两营骑军。 徐凤年微笑道:“再往西去,估计很快就会有蓟州兵马相迎,你们就送到这里吧。” 尉迟长恭硬着头皮说道:“王爷,不是末将不肯领情,委实是上头有军令,一定要让京畿西营骑军护送王爷到蓟州边境上。” 徐凤年笑问道:“是吴重轩还是唐铁霜?” 尉迟长恭脸色尴尬。 就在此时,单独一骑从东北方向狂奔而来。 徐凤年叹了口气,缓缓前行,迎向那名不速之客。 两骑隔着二十几步对峙,徐凤年面前的这个男子,比他年岁稍长,既无安西将军赵桂那种纨绔气,也没有尉迟长恭这种武人的沙场气息,如果不是他出现在这里,在太安城大街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士子书生。 那名男子抬了抬屁股,伸手揉了几下,嗓音沙哑道:“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你。我回京后,听说之前太安城出现一个向祁嘉节挑战的年轻剑客,就叫温华,我也不信,那么到底是不是当年我见到的那个家伙?” 徐凤年点了点头,“就是他。不过……如今他不练剑了。” 男人脸色苦涩,“那当初在吴州那边,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徐凤年无奈道:“好几次醉酒后,你自己跟温华说你是本朝大将军的嫡长孙,我又不是聋子……温华当然不信,就像他一开始觉得我也是吹牛皮不打草稿……等我回到清凉山,就知道你马文厚是谁了。征平镇这几个字的将军,离阳王朝屈指可数,姓马的,更是就一家。” 男人轻声呢喃道:“那时候买不起好酒,劣酒一喝就容易醺醉昏头,我有什么办法。” 徐凤年看着这个当年在吴州偶遇的读书人,神情复杂。那时候,吴文厚是个负笈游学独自行万里路的士子,喜欢撰写游记,恰好遇到在小巷下棋赌钱的自己和温华,输光了银钱,然后就赖上他们了。一起厮混过两个多月,温华跟吴文厚好像格外不对路,双方看不顺眼,总能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红脖子瞪眼睛,温华总不相信这个抠门的贫寒书生出身名门望族,吴文厚则不相信挎木剑的游侠这辈子真能练出个名堂,只不过那时候离家在外的吴文厚不愿动用家族在地方上开枝散叶的人脉,一直囊中羞涩,加上又愤懑于师承离阳棋坛国手的自己,跟姓徐的下棋竟然一盘都没有赢过,硬是跟这两个无赖货色纠缠不休了差不多三个月,后来他要渡江南下前往南疆游历,这才最终分别。 马文厚看着徐凤年,直截了当问道:“如果不认识我马文厚,你这趟入京,是不是会登门拜访征北大将军府?是不是要兴师问罪?” 徐凤年点头道:“当然。” 吴文厚神色痛苦。 徐凤年淡然道:“老一辈的恩怨反正摆在那里,你要是觉得愧对你爷爷马禄琅,觉得那笔旧账没有结清,如今变成是我徐家欠你们马家,大可以将来向我徐凤年讨还,你既然是马家的嫡长孙,我不会觉得奇怪。” 马文厚突然怒吼道:“难道你北凉王觉得我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凤年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北凉刀,身体微微后仰,面露讥讽道:“你我都是穷光蛋的时候,你马文厚下棋赢过我一局?如今我徐凤年已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更是麾下三十万铁骑的北凉王,想跟我扳手腕?我估计一个六部侍郎都没那脸皮跟我横吧?尚书还算凑合,你马文厚有本事就当个中书省或是门下省的主官,那才勉强有资格跟我做对手!就像碧眼儿跟我爹徐骁差不多!话说回来,马文厚啊马文厚,需要我徐凤年等你几年,还是几十年?” 马文厚眼睛通红。 徐凤年笑问道:“怎么,不服气?一千好几的马家重骑军也就那么回事,你一介书生,要自取其辱?” 徐凤年拨转马头,抬起手,挥了挥。 这个动作,显然充满了讽刺意味。 马文厚喊道:“徐凤年,你就是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 徐凤年根本没有理睬,扬长而去。 远处,大致看到两人见面不太愉快的尉迟长恭,在听到这句话后,胡骑校尉更是为那位马家长孙捏了把汗,北凉王要杀你那可就白杀了,我手底下这些两千多骑军最多就是帮你收尸而已,这位藩王在太安城闹出那么大动静尚且没见有谁出来主持公道,这出了京城,刚刚没了定海神针的马家嫡长孙,在他跟前算什么?尉迟长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打消了继续“护送”凉骑入蓟的念头,有马家大公子这么一搅合,他这个胡骑校尉真怕被北凉王当成出气筒。 在尉迟长恭跑去跟马家公子套近乎的过程中,刚好跟年轻藩王擦肩而过,后者笑着抱拳告辞,受宠若惊的尉迟长恭吓得连忙还礼。 回到队伍中,贾家嘉坐在马背上,望着徐凤年,一脸不解。 徐凤年拿起她头顶的貂帽戴在自己头上,轻声笑道:“只许我是徐骁的儿子,不许他马文厚是马禄琅的孙子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人活着,有念想比起没有念想,肯定更好。” 徐凤年瞥了眼那掀起的车帘,那半张绝美容颜,打趣道:“行了,不用藏藏掖掖了,跟屁虫都走了,就算你陈渔出了车厢,骑马狂奔也没人管你。” 白马义从,准确说来是凤字营,都尉袁猛策马而来,这位当年一路跟随世子殿下游历江湖的魁梧汉子笑道:“王爷,那帮京畿骑军也真是孬,太没劲了!” 徐凤年瞪眼道:“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窝里横就是英雄好汉了?” 袁猛满脸幽怨道:“王爷,末将这不是舍不得凤字营都尉的官职嘛,王爷要是准我以都尉身份去边关参战厮杀,末将这就直奔虎头城去了!” 徐凤年没好气道:“如今幽州骑军缺少将领,卸任凤字营都尉,去当个正四品的骑军将领,干不干?” 袁猛嬉皮笑脸道:“干他娘的干,末将又不傻,不干!打死不干!幽州那地儿的骑军将军,都比不上咱们凉州边军的校尉,傻子才去,跌份儿!” 徐凤年笑眯眯道:“袁大都尉,这话说得挺硬气啊!行,过幽州的时候,本王肯定跟燕文鸾陈云垂郁鸾刀这几位,好好说一声,也好让幽州方面知道凉州有你袁猛这么一位好汉。” 袁猛赔笑道:“王爷,燕大帅陈副帅那边倒是无所谓,毕竟是步军的头头而已,管不着末将的官帽子,但是千万别在郁将军那边说这话,万一他以后做了咱们北凉铁骑的副帅,末将咋办?” 徐凤年笑骂道:“滚蛋!” 袁猛灰溜溜离开。 接下来陈渔果然出了车厢,只不过她骑术平平,生怕因为她而耽误行军,所以就跟头顶帏帽一袭红袍的徐婴同乘一马,徐凤年和呵呵姑娘以及她们并驾齐驱。 陈渔好奇问道:“我能问那位世家子是谁吗?” 徐凤年叹气道:“最早那次游历遇到的一个……朋友。当年,除了两人之外,就属这家伙跟我最投缘了,当然跟他算是善缘,跟大雪坪轩辕青锋那就是孽缘了。其实那三年,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事,大多也就一笑而过了,比如我曾经遇到一个还未成名的女侠,好像是姓齐,脾气很好的,武艺如今看来,很一般,但是她的胸脯……真的很大,每次与人比试,她都会束手束脚,因为会觉得丢人……她是我那三年遇到唯一一个,没有对我们恶言相向的江湖女侠,只是很可惜,如今离阳江湖上没有她的传闻,也许是嫁人了。刚才那个家伙,当年也拜倒在某个仙子石榴裙下,结果有一次那位白衣飘飘的仙子与另外一位仙子交手,那时候在我们眼中,打得满是仙气,只不过他心目中的那位仙子,打斗时给对手长剑划破了腋下衣衫,然后,就没有然后啦。” 陈渔一头雾水,“这是为何?” 徐凤年眯起眼,笑望向远方,“因为我们都看到了那位仙子的……腋毛。” 陈渔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徐凤年笑眯眯道:“其实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比如说有个家伙比武招亲去凑热闹,唯一一次打赢,是因为对手打擂台的时候突然闹肚子,然后难得风光一次撵着对手揍的他,拽着那家伙裤腰带死活不愿撒手,结果……你大概可以想象一下那幅画面,不堪入目啊……又比如说有个年轻英俊的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很是让人佩服,也生得相貌堂堂,结果一开口说话就完蛋,糙得一塌糊涂,都不晓得是哪个地方的古怪腔调,真是让人感到惋惜,可见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想当个人见人爱的少侠,真心不容易啊,是吧?” 陈渔无言以对。 徐凤年看到远处一骑出现在一处山坡上,大笑一声,快马加鞭。 贾家嘉和徐婴也跟上。 陈渔看着前方这个背影。 突然有些明白这个年轻男人的心境转变。江湖,是一个人人不想死就很难死的地方,而沙场,是一个人人想活却未必能活的地方。 两者没有高下之分,但有生死之别。 这个叫徐凤年的男人,未必就是单纯喜欢青衫仗剑的江湖,未必就是真的反感金戈铁马沙场吧? 徐凤年好像猜中陈渔心中所想,突然转头笑道:“沙场其实才是最壮阔的江湖,真的,总有一天,我会在那里好好杀一场。万人敌万人敌,要是在江湖里,你上哪找一万个人来给你当绿叶?” 陈渔好不容易生出一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徐凤年扭头后,看到那一骑,笑喊道:“姑姑!” 然后,覆甲女子身后远处,又突兀出现一骑两人。 武帝城于新郎,怀里抱着一个绿袍儿小女孩。 徐凤年勒马停在姑姑赵玉台身边,于新郎骑马临近后,轻笑道:“王爷不介意的话,让于某一同前行?” 徐凤年皱眉道:“楼荒并不在北凉。” 于新郎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平静道:“与师弟无关,就是想去西北关外看一看。” 徐凤年沉默片刻,展颜笑道:“现在看一看也好,趁着这个时候北莽蛮子还没有喘过气,边境上还算安生,以后就不一定能够舒舒服服看大漠风沙了。” 于新郎开门见山道:“无妨,若是真有战事,只要你们北凉用得着,于某大可以投军入伍。” 徐凤年好奇问道:“不为你师父报仇?不怕你师兄妹们心生芥蒂?” 于新郎坦然道:“本就是两回事,何况我们几个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这个地步。话说回来,我师父,王仙芝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他那些不争气的弟子为他报仇了?” 徐凤年笑道:“这倒是,当初那一战……” 于新郎苦着脸赶紧摆手道:“那一战到底如何,是你和师父的事情,输赢生死也是你们两人的事情……但是如果王爷你多说什么,我恐怕就要忍不住明知是输,也要跟你拼命,到时候我就难堪了,去北凉没脸皮,不去北凉,这丫头要跟我闹别扭。” 徐凤年点了点头。 赵玉台欣慰地看着徐凤年。 能够让于新郎这般骄傲的武夫如此“退让”,可不是只靠着北凉王的头衔,甚至不是凭借那雄甲天下的三十万铁骑。 上坡时三骑,下坡时已是五骑。 徐凤年突然对于新郎问道:“听说你比楼荒更专注于练剑?” 于新郎点了点头。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当年与人比试的时候,剑气纵横,意气磅礴,然后旁观者拍手叫好,‘好剑,好剑啊’,不会觉得别扭?有点煞风景啊?” 于新郎一头雾水,“这有何别扭?如果觉得无聊,置若罔闻即可。何况我若是与人切磋,多半是生死相向,自然顾不得旁人如何看待了。” 徐凤年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练剑练傻了,算什么少侠。” 于新郎笑问道:“何解?” 徐凤年刚笑眯眯想说话,陈渔已经从中作梗道:“于先生,我劝你还是别听他的解释为好。” 于新郎果然转过头,摆出要把那个话题高高挂起晾在一边的高冷架势。 徐凤年只好退而求其次,转头面向自己娘亲的剑侍,不曾想这位姑姑也微笑摇头道:“我也不想听。” 四处碰壁的年轻藩王,当下有些忧郁啊。 百无聊赖的徐凤年哼起了一支小曲儿,是当年跟某人在市井巷弄学来的。 “莫说我穷得叮当响,大袖揽清风。莫讥我困时无处眠,天地做床被。莫笑我渴时无美酒,大江是酒壶……世上无我这般幸运人,无我这般幸运人啊……” 绿袍小孩听着那曲子,觉得挺好笑的。 但是她环视四周,为什么没有谁笑呢? ———— 祥符二年初冬,在那个大闹京城的跋扈藩王离京到达北凉辖境后,据称隋珠公主赵风雅染病而亡。 这个不大不小显得不痛不痒的噩耗,在接连传回太安城的巨大喜讯中,迅速无人问津。 两辽边军在大柱国顾剑棠的亲自率领下,胶东王赵睢和世子赵翼,以及辽王赵雄,三位皇亲国戚联手辅佐顾剑棠,以朵颜精骑和黑水铁骑作为主力,总计十六万骑军,北征大漠,成为永徽初离阳数次北伐失利后的第一场大捷,斩首八万北莽蛮子,先前滞留北莽西京的主帅王遂火速赶赴前线,这才止住了东线的大溃败迹象,大肆放权给秋冬捺钵两位青壮武将,重新将边境向前推进到两朝旧有界线,原本仅是代天巡狩边关的兵部右侍郎许拱,领一万轻骑突进千里,蓟州将军袁庭山、副将韩芳杨虎臣精锐尽出,配合负责牵制北莽主力的顾剑棠,分别与坐镇两翼的北莽大如者室韦和王京崇鏖战半旬,离阳皆有斩获。若非辽王赵雄擅自贪功冒进,被贬谪到东线担任万夫长的种檀大败,离阳两辽骑军原本极有可能顺势直插北莽腹地。 广陵道西楚在取得昙花一现的全面胜果后,兵力分散的劣势开始显现,东线谢西捶独木难支,虽然挫败了数次宋笠和藩王赵毅的反扑,但是西线在吴重轩十万南疆大军,和数支中原兵马不计后果地冲击之下,防线岌岌可危,作为本该居中调度的南征主帅卢升象,同样是擅离职守的“贪功冒进”,但是比起辽王赵雄,就要“幸运”许多,近乎孤注一掷地成功直奔东线后方,为东线拉锯战一锤定音,与此同时,蜀王陈芝豹的一万蜀兵莫名其妙出现在东线战场的北部,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西楚东线增援西线的一部兵马附近,终于将未尝一败的西楚年轻兵圣谢西陲打破金身。西楚不得不全线退缩,除去曹长卿的水师暂时占据优势兵力,西楚先前所有战果,等于悉数交还给了离阳。 在这期间,传言北凉王徐凤年即将迎娶一位陆氏女子为北凉正妃,更显得悄无声息,无波无澜。 离阳更多是揣测这一次清凉山喜庆,北凉王府到时候会出现哪些军中大将和封疆大吏,离阳朝廷当然希望能够清楚获知到底哪些人,才算是新凉王真正的嫡系心腹。 而更为至关重要的一个潜在意义,则是这些有资格进入清凉山的新一代北凉权贵,对离阳赵室是心怀敌意者居多,还是保持中立的人数占优? 至于当时年轻藩王途径蓟州进入河州之前,副将韩芳和杨虎臣的先后带兵示威,成为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一桩美谈。相比之下,汉王赵雄和经略使韩林、节度使蔡楠的无声无息,难免让人腹诽几句。 在大将军去世后,连春联都不是红底的清凉山王府,终于有了几分久违的欢庆气氛,虽然没有大张旗鼓悬挂起大红灯笼,但是府上仆役奴婢,那都是逢人便笑的。 原本对清凉山愈发疏远的陆氏家主陆东疆,也破天荒主动去了趟王府,与宋洞明和白煜很是痛饮了一番。 那些原本在凉州城中病恹恹的那拨陆氏子弟,尾巴终于重新翘起来,待人接物,一个比一个昂首挺胸。 而从青州首富摇身一变成为北凉财神爷的王林泉,原本还亲自操持着日渐繁忙的流州生意,突然开始深居简出。 陆丞燕没有被陆家那帮亲戚拖累,最终成为了北凉正妃,而不是背后家族为北凉做出巨大贡献的王初冬,这的确是一件让整个北凉道都感到意外的事情。 夜幕中,清凉山山巅,白鹤楼楼下。 徐凤年和陆丞燕还有王初冬坐在石凳上,徐凤年在用一片树叶吹着《春神谣》,王初冬在石桌上搁了一本书籍,把脑袋枕在书上,陆丞燕坐在他和她身边。 他们三人身后,贾家嘉和徐婴在白鹤楼飞上掠下,不亦乐乎。 半山腰的听潮湖畔,赵玉台和徐渭熊握着手,说着女子之间体己话。 听潮阁台基上,徐北枳和陈锡亮并肩而立,两位开始名动天下的年轻谋士,并无言语。 ———— 夜色渐深人散去。 徐凤年独自来到一栋已无人居住的简陋小屋前。 那里好像有个柔柔弱弱的女孩,亭亭玉立,对他恶狠狠说道:我要跟李淳罡学剑去,一剑刺死你! 第831章 他小时候觉得有百来户人家的村子很大,有山有水不是?后来年少时去过了镇上看过了集市,才知道村子的小,再后来挎着木剑去了郡城,才晓得有桥梁有酒楼的镇子,也没有那么大了。再后来,见过名山大川,见过很多人很多事,才发现了天大地大。可不知为何,到最后却只想着回家,然后他便从天底下最大的那座城市,默默离开了江湖。一路南下,回了家。 因为怕给哥哥嫂子添麻烦,村子小,看似不过一张饭桌上添双碗筷的事情,但其实并不是一件多轻松的事情,那意味着哥哥每年要多插好些秧,要多烧好些炭,嫂子也要多做很多针线活,多采好些桑叶多养好些蚕。而且家里侄子也上了私塾,他也想着自己这个做叔叔的,好歹能够挣钱给孩子买些纸笔。所以那个断了条胳膊微瘸了一条腿的年轻汉子,趁着还年轻,还有气力,又去那个小镇落了脚扎了根,不知是不是傻人有傻福,给他在一栋小酒楼做成了肩膀搭巾的店伙计,甚至后来还找到了一个在方圆百里都算出彩的媳妇,镇子这边有种花叫牛粪花,还真是在路边牛粪中长得最是茂盛,早年在外头晃荡的时候,他第一次听人说那句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时候,笑得不行,如今想来,就更开心了,原来他就是那坨牛粪啊,挺好的。 今年入秋的时候,他总算把媳妇顺顺利利拐骗到手了,老丈人和丈母娘那边,其实不是没有任何波折,只不过熬不过他那个媳妇的坚持,大概也熬不过他的不要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反正就是死皮赖脸的,两位长辈捏着鼻子就点头了,媳妇她的两个亲哥,其实是看不上眼他的,好几次把帮着酒楼去拣蔬果挑鱼肉的他堵在小巷弄里,倒也没真正动手,就是说话难听些,他没怂,当然不会怯场,虽说没在外头混出什么出息,可毕竟是勉强见过世面的,从头到尾,都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只是朝他们笑,三番五次的,两个大舅子反而给折腾得没脾气了,虽说哪怕他们在妹妹成亲那天也没啥好脸色,但终归还是没拦着了,就当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要不然还真能把这个家伙揍得鼻青脸肿?他们妹妹虽然性子温婉,从来都是什么事都好商量,可有些时候倔起来,比血气方刚的青壮汉子还要硬气,真拧不回来啊。 今年中秋的时候,她的意思是回村子去跟哥哥嫂嫂一起过,这才符合规矩,但他的想法是今年先去她娘家过个团圆节,跟哥嫂说过了,大不了明年再一起过中秋,那边也说是这个理,都觉得她嫁入他们温家是委屈了的,万万不能在这种事情斤斤计较个啥。她还想说什么,他用那条还好使唤的胳膊很豪气地大手一挥,说了句,这事儿得听我这个一家之主的!她嘴角翘起,笑了笑,点点头。只不过当他们这对小夫妻拎了一盒月饼登门的时候,给大舅子拦住了,说他妹妹可以进家门,但他姓温就别做梦了,说着说着那个粗汉子就动了肝火,扯过那盒花了小二两银子才买来的月饼,就狠狠砸在家门口对面的巷弄墙壁上,让他姓温的赶紧滚蛋。他媳妇当时就生气了,也不跟她大哥说一句话,攥紧自己男人的胳膊掉头就走,可他站在原地死活不愿意走,笑着说今天一定要媳妇她回家见着爹娘才行,要不然他就不走。看着他异常认真的脸色,她没有哭出声,但红了眼睛。他轻声对她说,天底下,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是一辈子的事,肯定没有过不去的槛。她嗯了一声,低着头撞开大哥的肩膀,快步走进院子。等她没过多久就走回大门的时候,突然看到大哥和他肩并肩蹲坐门口,大哥脚边多了那盒捡回来的月饼,见着她这个妹妹的时候,那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似乎有些脸红,提着月饼站起身,好像要说几句狠话才不丢脸,犹豫了半天,仍是没能说出口,只好凶神恶煞地对那个妹夫说了句,以后被老子听说你敢欺负我妹子,打断你第三条腿! 那天借着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缓缓踩在青石板小路上,她偶尔会俏皮地双手负后轻快跳着格子,然后转身对他嫣然一笑。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念头,多赚钱,让她早点过上好日子,别让这么好的女人跟着自己一起给人白眼。然后他就开始算着攒下了多少碎银子铜板子,算着什么时候可以租个更大的屋子,换成小院子,最后换成大宅子。但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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