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那种眼神,似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的无知。 孙家夫妻下意识地产生些自卑,眼神躲闪。 丁主任道:“年轻人任性,你们做父母的不能纵容他们的任性,在咱们这地方,无论为了啥离婚,都不好听,春妮儿想改嫁,能找啥样儿的,四十多岁的鳏夫吗?比你们小不了几岁。他要是有孩子,比春妮儿也小不了几岁,你们忍心春妮儿嫁过去当牛做马伺候人家一家人吗?” 孙家夫妻想说,他们春妮儿不见得改嫁要嫁给那么大岁数的…… 丁主任打断他们:“就算你们给她找年纪差不多的,不知根知底,对方啥样儿都说不准,万一是个火坑呢?宝强已经悔改了,宝强爹妈也跟大队保证过,绝对不会再亏待春妮儿。” 她给了李宝强一家一个眼神。 李宝强妈马上忏悔道:“亲家啊,我们真的后悔了,我也是以为春妮儿不能生,太难受了,才老糊涂,你们就原谅宝强,再给他们夫妻一次机会吧。” 丁主任在李宝强背后悄悄向下拽了他一下。 李宝强反应了一会儿,扑通跪在地上,“爹,妈,我不能没有春妮儿,求你们了……” 孙家夫妻无措地起身,想拽他起来。 李宝强不起来。 丁主任叹道:“一旦离婚,苦日子在后头呢,尤其是女人,大嫂,咱们都是女人,最理解咱们女人的处境,我是真心心疼春妮儿。” “起码再给宝强一次弥补的机会,要是他再犯,我和大队长都不能放过他们,你们到时候还要带回春妮儿,我们绝对不拦着。” “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哪家夫妻没有矛盾?人家不都过得好好的吗?” 李大队长并不乐见村子里再多个离婚的男人,道:“春妮儿看病花不少钱吧?是不是借的?我做主,让李宝强家补给你们,以后春妮儿养身体都由宝强负责。” 什么?!还得给钱?! 李宝强一家脸色变幻,要不是丁主任瞪他们,差点儿没绷住。 而孙家夫妻一听李家能出钱,动摇了…… 离婚是丑事儿,要是有办法,他们肯定不希望女儿变成离婚的女人。 现在李家态度大变,有愿意给春妮儿养身体,夫妻俩都觉得,是可以再考虑考虑。 夫妻俩咋来,又咋回去了。 孙大娘想劝劝春妮儿,但春妮儿又将自己关进了屋子,无论家里人怎么说,都不出来,药也不喝了。 这段日子,孙家夫妻俩都身心俱疲,孙大娘也快要崩溃了。 从孙家人回村儿,赵芸芸没事儿就问赵柯去不去孙家,等到孙家夫妻无功而返,她问得就更勤了。 大队准备过两天收庄稼,赵柯才叫着赵芸芸去孙家。 春妮儿不出来,也不开门。 孙大娘对着赵柯一直哭诉她的委屈,“我们做爹妈的,这些年容易吗?为了她省吃俭用,对别人点头哈腰,她咋就不理解父母的辛苦和难处呢……” 赵芸芸劝她:“春妮儿姐身体不是能养好吗?以后你们一家子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能好到哪儿去?”孙大娘哭得更凶,“我不是逼她回去,我也是为了她好,离婚的女人,后半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我们全家都抬不起头。” 赵芸芸表情不太好,看向赵柯。 赵柯支着下巴,没听她哭诉,眼神不知道落在哪儿。 她竟然在走神儿! 赵芸芸胳膊撞向她支下巴的胳膊。 赵柯手臂一歪,头往下坠,飞快地稳住。 赵芸芸给她使眼色,让她干正事儿。 赵柯却是看了眼孙大娘,“哭多了对眼睛不好,你别太伤心,正好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出去透透气吧,一直这样该憋坏了。” “我哪有心情啊……” “所以才要散心。” 孙大娘确实胸口憋得难受,便洗了把脸,出门了。 赵芸芸瞪大眼睛,这就走了?! “不是……” 赵柯拖着赵芸芸出去,站在春妮儿窗外,“嘘——” 赵芸芸眼神问她想干什么。 赵柯指指屋里,做口型道:“质问我。” 赵芸芸迟疑几秒,质问赵柯:“赵柯,你刚才也太不负责任了!” 屋子里,春妮儿抱紧腿,头埋进腿里,以此封闭自己。 赵柯对着窗户,道:“我还要怎么负责任?我始终是个外人,不能什么都管,也没有义务负担别人的人生,我只能引路,想要真正走出来,重获新生,只能靠她自己。” 赵芸芸提高音量,也面向窗户,声情并茂地说:“那万一,她被劝回去了呢?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赵柯冷漠道:“那我只能说,很遗憾。” 屋里,春妮儿一抖,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外头,赵芸芸极小声儿地问:“你咋这么说话?” 赵柯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好吧。 赵芸芸愤怒,“赵柯,你有没有想过,她以后咋办!” “关我什么事儿?”赵柯一字一顿地说,“有的人就是那么无可救药,她连质问父母为什么,都不敢!” “他们以前没发现她过得不好吗?为什么能视而不见呢?” “为什么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没有儿子?” “他们真的爱她吗?为什么她痛苦地喘不过气?” 屋里,春妮儿不受控制地颤抖,张着嘴无声地哭泣。 赵芸芸努力贴在窗上,听不到动静。 赵柯也不在乎脏不脏,环胸靠在泥墙。 赵芸芸又试图去听,依旧什么都听不到,只能放弃,问赵柯:“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回婆家了,还是过得不好,你以后还会帮她吗?” 赵柯沉默。 屋里的春妮儿一滞,指甲几乎要穿过袖子,抠进手臂的肉里。 片刻后,她听到赵柯说:“谁的人生都不是易如反掌,那时候,她会有勇气,向我求助吗?” 泪水洗刷过春妮儿的脸,沾湿了她的裤子。 她没有勇气…… 她可能…… “不过……” 外头,又传来赵柯下一句话:“我一天是赵村儿的妇女主任,我说过的话,就会一直践行下去,只要她想要冲出来,我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伸出手。” 赵芸芸怔怔地看着她。 屋里,春妮儿也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窗子,眼泪决堤般流下。 小小的窗子几乎不透光,屋里本来是令人压抑的昏暗。 可现在,朦胧的视线里,仿佛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春妮儿缓缓抬起手,试图握住那束光。 她失败了。 但那束光,照在了她的手上。 她翻过手,光便出现在手心里…… 春妮儿放声大哭,“啊啊啊——” 屋外,赵芸芸听到哭声,停止擦拭手指的动作,踮起脚想要看看春妮儿咋样儿了。 她刚刚靠着沾满口水的手指,硬是在梆硬的纸糊窗户上抠出了个洞。 赵柯拽开她,“行了,走吧。” 赵芸芸还想看看,挣不过赵柯,只能跟着她离开孙家。 孙大娘在外面晃了一会儿,始终放不下闺女,等到下工回来的丈夫,俩人一起回家。 他们才到大门外,就听见了哭声,孙大娘慌急地跑进去,“春妮儿,你咋了?娘来了!” 孙大爷撞开门,夫妻俩一起闯进去。 春妮儿侧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哭声减弱,只控制不住地抽噎。 孙大娘小心翼翼地靠近:“春妮儿?你咋这么看爹娘……” 春妮儿除了不受控制地抽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小,你们就说,因为没有儿子,我们一家才抬不起头,才过得不好。” 夫妻俩定住。 “你们让我和冬妮儿觉得,我们不是儿子,我们有错,我们对不起你们,我们不能让你们丢脸……” 春妮儿抬手擦了擦脸上止不住的眼泪,“就像一根刺扎进肉里,拔不出去,动一动就扎得更深。” 孙大娘无措地喃喃,“不是……” “你们只是女儿,你爹妈已经对你们够好了,要知道感恩,得知足。”春妮儿吸了吸鼻子,“我和李宝强没有孩子,别人说是我的错,你们也说,都是我的错,是不好。为什么啊?” 春妮儿忽然发疯地扔东西,质问:“我到底哪儿不好啊?我到底哪儿不好啊!” 夫妻俩看着她,心慌地不行,想要靠近,却没法儿靠近,只能一遍一遍地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但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否认什么,该否认什么。 终于,春妮儿扔掉了身边所有的东西,安静下来。 “错的是别人,不是我。” 作者有话说: 更新又晚了,抱歉,本来想把春妮儿这段情节写完,没写完,还差一点,下一章结束。 第90章 (捉虫) 孙家夫妻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乡下人, 认字不多,没什么见识,对于女儿的质问,两个人最终也无法作答。 但春妮儿的指责, 他们同样不能理解, 并且感到痛苦。 孙大娘不明白, “春妮儿, 爹娘会害你吗?我们累死累活都是为了你们姐俩好,怎么就没落到一点儿好呢?” 春妮儿痛哭过, 发泄过, 眼睛嗓子不舒服, 头因为缺氧隐隐作痛, 身体却仿佛排除了浊气、郁气,轻快了许多。 思绪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清明过。 他们连答案都不能给她,就一句“为了她好”,凭什么左右她的身体、思想、婚姻…… 春妮儿光脚下地, 推着两人出去。 “春妮儿!” “春妮儿, 你听娘说……” 春妮儿毫不犹豫地关上门,依靠在门上,任两人怎么拍门,怎么说,她都不理会。 第二天,孙大爷去上工, 孙大娘小心翼翼地敲敲门, “春妮儿, 冬妮儿不太舒服, 妈过去一趟, 饭热在锅里了,你一会儿出来吃。” 里屋静悄悄的。 孙大娘黯然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 片刻后,里屋的门缓缓打开。 消瘦苍白的春妮儿缓慢地走出昏暗的里屋,走到门口,停住。 一秒。 两秒。 …… 春妮儿的手慢慢抬起,停滞在半空,手指蜷缩,后退。 手退到一半,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强制它停下。 春妮儿太久没有主动“想要”做什么。 手微微颤抖…… 头脑里似乎有两个春妮儿,不断拉扯。 一个透明的“她”催促:推开啊,快推开啊…… 一个实体的“她”唱衰:别白费力气了,不行的,回你的壳里去吧,那儿才安全…… 越封闭,越胆小。 越胆小,越犹豫。 渐渐的,实体的“她”占了上风,她的手瑟缩到腿边。 脚步即将后退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句句话语—— “想要真正走出来,重获新生,只能靠她自己。” “有的人就是那么无可救药……” “她会有勇气向我求助吗?” “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伸出手。” …… 最后,全都化成一句—— “我没有错。” 春妮儿猛地握住门把手上,用力一推。 眼前明亮的一瞬,她下意识地闭眼侧头,躲闪阳光。 但十一月初的日光并不强烈,凉意侵入衣衫,凉丝丝的空气吸入肺腑,并没有那么不舒服。 春妮儿睁开眼,适应了几秒钟,抬脚跨出门,走向院门。 隔壁老王家—— 孙大娘面带喜色地叮嘱:“你快躺着,别起来了。擵羯一2零七” “要不是我婆婆找钱婶儿来给我们看,我们还不知道怀了呢。”冬妮儿躺靠在炕上,担忧地抚摸平坦的肚子,“前些日子流血,我和四哥吓坏了,要是建国叔在家,我们都能安心点儿。” “钱婆子看怀孕也挺准的,你就先好好养着。” 冬妮儿笑得一脸幸福,“嗯,要是个儿子,我和四哥就轻松了……” 孙大娘微微变色,涩然道:“你怀孕的事儿,先瞒着你姐吧。” “我姐她……” 孙大娘摇头,起身,“你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妈先回家。” 婆家娘家离得近,冬妮儿没什么不舍,点头。 孙家院外—— 春妮儿听到开门声和说话声,听出是她妈,一急,再不迟疑,小跑向路口。 几分钟后,孙大娘从隔壁回到家,先去看了眼锅里,见没动过,走到里屋门口,喊了几声“春妮儿”,没得到回应,眼圈儿一红,默默站了两分钟,才转身走开。 她没有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春妮儿独自出现在大队办公室,垂头站在赵柯面前,手紧紧揪着衣摆。 “我……我……” 她“我”不出个所以然,始终没进入下一个字。 赵柯两手交叠托着下巴,眼含笑意,耐心地等待她表达诉求。 春妮儿小心翼翼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立马低下头,手指焦躁地抠来抠去。 赵柯看着她,视线定在她的耳朵上。 春妮儿哪儿都没有肉,唯独耳垂肉嘟嘟。 据说,耳厚垂珠,是有福气的象征…… 春妮儿偷看了赵柯几眼,发现她目光一直很平和,手指便一点点松开来,“我想离婚。” 她声音很低,但赵柯听见了,“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春妮儿反应迟缓,几秒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赵柯给予肯定:“及时止损,聪明的决定。” 春妮儿抬头,注视她。 赵柯不紧不慢地收拾桌面。 大多数大队的管理比较严格,农民们受到管束,出行不便,整日劳作,集体高于个人,对道德的要求很高。 同时,因为闭塞,因为愚昧无知,因为传统……人们的诸多标准比较矛盾。 而贫穷会使人性衍生计较、自卑、贪婪甚至恶…… 大多数人思想单纯朴实,斤斤计较到一根葱一粒米,爱占便宜,落后观念难以扭转……过分了该教训教训,该敲打敲打,这种还属于情有可原,穷嘛。 可人一旦恶了……本质已烂。 赵柯边走向门口,边道:“找一个善良的人度过一生,不要试图改变一个没有善良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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