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来,兀自朝房间而去。 回廊中又灌进风,飞雪迷了眼,冬夜最是难熬,寒气能无孔不入地渗进人骨头缝里去。 背道而驰之间,二人均没有再回头。 *** “吱呀。” 房门豁然开了,灌进半屋寒风,吹得烛火乱晃。 米酒慌忙迎上去,他候了几个时辰,总算将自家主子盼了回来。 “早该回来了,主子,您——”米酒话突然哽在喉咙里,郁濯脖颈上浮现的几道狰狞指印叫他霎时慌了神,“这是怎么了?” 郁濯冷哼一声,将那沾满融化雪水的狐裘往米酒怀里一塞,烦躁道:“被狗咬了。” 米酒把嘴闭上了。 郁濯久不再出声,这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银丝碳也安静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屋里合该是很暖和的,可郁濯的指尖迟迟没有血色回涌。 米酒静静立在他身侧。良久,他叹口气,道:“主子,我去为您打盆热水来。” “你跟着我多久了?”郁濯忽然开口,将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到炭盆上方,说,“好些年了吧。” “十二年了,主子。”米酒回头,“自打当年您将我和米糖救下来,我和妹妹从未离开过您和大公子。” “不是我救的,是大哥要我救的。你们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也合该是他,不应是我。”郁濯死死看着他,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通,他全身上下都凉得可怕,心底也惊疑不定:追踪布侬达的风声怎么会到了赵修齐那里——以他的年纪,分明不可能参与进当年之事。 他虽早查到当年夜袭一事背后还有人操盘入局,可这些年来布侬达口风太严,他前些日子将人逼入绝境方才探真切了,这血仇一定得报。 但他手下的探子都是死士,若不是内部消息走漏,赵修齐是从何时盯上的自己?他究竟知道了多少?隆安帝眼下起疑了吗?大哥远在宁州,如今可还能安全吗? 郁濯脑袋混沌,今日之事桩桩件件,木锤一般敲打着他。他起身狠狠握住了米酒的肩,又烦又躁地恶狠狠道:“你马上回一趟宁州,消息务必亲自传到大哥手上,半分差池也不能有!若是大哥出事,我要你提头来见!” 米酒领命,当即就要走,走前踌躇一瞬,还是嘱咐道:“府内并不太平,主子这几日多加小心。” “用不着你操心!”郁濯压不住怒火,抬脚要踹他,米酒赶紧阖上门,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寂寥的房里,终于只剩下郁濯一人,他手脚都发凉,火气躁意连带着久违的恐惧一同压垮了他,他背靠着门一点点滑下来,被周鹤鸣掐过的脖颈红得可怖,后知后觉地愈发喘不上气来,寒气顺着门缝挤进来,额上出的汗都被吹得透凉。 郁濯只觉得耳侧嗡鸣眼前昏花,在烛火明灭不定的光影中,仿佛又回到十三年前的夏天。 岭南夏日往往闷热,牢房里爬满密密匝匝的虫蚁,浓厚的血腥味灌了满肺——这血不是他的,是郁鸿被齐膝砍断的双腿截口处喷溅出的,淌得遍地殷红。 活人怎么能流这样多的血呢? 一个声音不急不躁地响在他的耳边,他再熟悉不过了。 布侬达。 他的下颌被布侬达死死卡住,挣不开分毫,双手都被锁住吊起来了。 对方瑕整以待,拍拍他脏污的脸。 “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还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是吗?你怕,不愿意说,我可以帮忙,不打紧。”布侬达强迫他看向昏死过去的郁鸿,“你看,你也不想见到兄长这样吧。” “这次砍的是腿,你若再不说,下次砍的便是他的胳膊,下下次再剜他的眼、拔他的舌。”布侬达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你怎么能忍心呢。” “你老子郁珏和南疆叛狗私通,翎城那一沓密信害死了我的父兄——我问你,信究竟藏在哪儿?” 郁濯猛地咳出点血沫,从这久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哆嗦着摸向怀中一处,短暂怔愣后神色骤然一冷,忽然将外衣里衣均扯开来,上下翻找了个遍,依旧无果。 ——宁州临行前那晚,他从郁涟房中带走的狼毫,不见了。 郁濯唇干舌燥,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手心几乎被掐出了血。 半晌,他似笑似哭地“哈”了一声,抱膝坐着,将头全埋进胳膊里闭上了眼。 他在黑暗里听见冬夜里呜咽的寒风,煊都飘雪不过所隔咫尺,他的家却被远远落在了十三年前,回首遥望,故人大多已不在了。 郁濯在这个别扭的姿势中动弹不得,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合卺酒,”周鹤鸣那只空着的胳膊不用扶人了,就伸到前面来,就着郁濯的手将另一只茶盏送到他嘴边,好声好气地说,“成亲那晚没成,今天正好补齐礼数。” 这指茶为酒的混球眼巴巴地望着他,温声细语地问:“好不好?” 第 47 章 狼狈 郁濯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周鹤鸣慌起来,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不说话,在无措的等待中愈发忐忑,外头焰火爆竹声全然盖过了二人的呼吸,他表面强行维系的镇静堪堪就要崩塌,可下一刻,郁濯突然轻轻笑了笑,将那茶盏搁到嘴边,做出个微微倾斜的动作,问周鹤鸣:“你还傻愣着做什么?” 这语气听起来很是愉悦。 周鹤鸣心中千钧终于坠地,也连忙把那茶盏举起来遮挡住上扬嘴角,冰凉茶水滑入口中的同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点奇怪。 可刹那的理智立刻被冲散了,周鹤鸣余光瞥见郁濯也饮尽了那盏茶,忽然十分笃定地在心中默念。 ——这哪儿是什么茶,这分明就是合卺酒。 残茶混着他肚中的烧尽冬,竟然真同酒液纠葛融合在一处,沸得整个人头晕目眩,蹿得手脚尽数发麻,再也坐不住,直直往桌上趴去时他想,原来共饮合卺酒是这么个滋味。 早干嘛去了。 郁濯停了半瞬,面色苍白地摊跪在地上,于耳鸣之中迟缓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可他实在想不出是谁,脑袋磕到功德箱一角,眼下委实太痛,他只觉得心慌觉得不安,用衣袖胡乱摸净了面上的血,抬眼望着火光里的观音像,突然不知今夕何夕。 无力瘫倒之时,亦恍若俯身跪拜。 “既如此,”隆安帝的额角耷拉下一缕花白的发来,他伸手别到了耳后,冷声道:“便为这场仪式多添一件祭品吧。” 这话恍然惊雷,炸响在鸿宝耳畔,他惶惶间抬目,看见了一双深不可测的混浊老眼。 仪灵的尸体被抬到天地坛祭台去了。 鸿宝回来再禀时,隆安帝已经阖上了目,隐隐不耐地问,“外头又是何动静?” 鸿宝跪下去,颤着声答:“回皇上的话,这阵儿是五皇子殿下在哭呢,许是吓着了。” “吓着了,”隆安帝面色阴郁,手上拨弄着佛珠珠串,一颗颗捻进掌心,缓缓开口道,“让外头这些人都散了吧,明晨祭天典仪如期举行——把慧英抱进来,朕亲自哄哄。” 赵慧英很快被鸿宝抱进了帐内,小孩一瞧见隆安帝便不哭了,只胡乱用衣袖揩着面上鼻涕眼泪,拿红透了的眼睛怯怯打量着父亲。 “小慧英,”隆安帝将他抱至膝上,缓声问,“哭什么?” 赵慧英连忙摇头,小小声道:“阿言现在没有哭了。” 隆安帝赵延一怔,眯起眼瞧他,半晌方才声音沉沉地问:“阿言,是你母妃为你取的乳名?” 赵慧英的母亲在其出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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