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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照夜玉狮,踏断枯枝,从树后悠然而出。 “殿下赢了,”郁濯平静道,“殿下骑艺高超,清雎自愧弗如。” “是在下输了。”赵修齐笼着狐裘,玉面微红,明显有些力竭,可见这一趟跑得并不轻松,“在下不仅先行,还占着同马相熟的便宜,却也不过堪堪快于世子一线。” 郁濯颔首,敷衍道:“殿下高义薄云。” 赵修齐清润一笑:“世子果然与传闻中有所不同。” 郁濯盯着他,舔舔冻干的嘴唇,心下愈冷,脸上却只露出个吊儿郎当的笑来:“清雎愚钝,平日只爱勾栏听曲,听不懂读书人的弯弯绕绕。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他说这话时正翻身下马,手下已经摸着了袖中短匕,薄薄的一片刃早被捂得温热,此刻堪堪滑到了指缝间。 赵修齐微微一笑:“世子为人爽快。” “半月后便是冬祭,此次冬祭将在天地坛举行,照旧由礼部尚书夫立轩夫大人主理。”赵修齐拱手说,“烦请世子代为留意。” “朝中皆知夫大人同大殿下私交甚密,”郁濯恳切道,“我这人最怕沾上麻烦。一匹马而已,我又凭什么答应二殿下?” “世子一定会答应的。”赵修齐同他对视,说话声不徐不慢,字字清雅,如同碎珠滚落玉盘,“世子不想知道——布侬达现在何处吗?” 周鹤鸣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迟疑,像是已经在心里咀嚼了很多遍。 他问:“清雎,你......当真心悦于我吗?” 第 43 章 攻势 郁濯抬眸时正落进周鹤鸣的眼,在那双墨色眸子里瞧见了自己。 他温声道:“假的。” 周鹤鸣一怔,胸中仿若被人陡然凿去一大块,这些日子的局促与苦恼均化作了眉宇间的落败,忽的从心口觉出难耐的钝痛来,却又觉得本应如此。 血珠滚落狐裘绒领,活似绽开一朵红梅。 郁濯盯着赵修齐,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不急不躁地开了口:“二殿下手段了得。” 纨绔也好,疯狗也罢,其实左右不过烂命一条。 可就算是烂命,大仇得报之前,他也只愿意攥在自己手中,不肯叫他人拿捏半分。 赵修齐沉默片刻,开口问:“世子何故如此。” “我乃皇子,杀了我,世子也没法活着走出煊都。”赵修齐话里带着点虚恍,他饱读诗书,行事便也以君子文臣的方式来行,从没想过要跟人以命换命。 不过是知道其杀父仇人的下落而已,这般大的反应,却像是藏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隐情。 “不杀殿下,”郁濯说得很慢,好像要把每个字都揉碎了掰开给赵修齐瞧个仔细,“我便能活着离开煊都,回家去么。” “十三年前,世子年幼,尚且得以安然从虎穴脱身,今日又如何不能?”赵修齐重新定神,抬眼看着他,“左右需要一些时间罢了,在下愿意相助。” 那短匕还抵在他颈间,赵修齐却浑然不觉似的,平静地退身半步。 郁濯的刀没有追来。 赵修齐拱手,朗声道:“令尊当年悍守南境十余载,乃我大梁肱股之臣,实在不该落得如此下场。今日就算世子不答应,我也会托人送去布侬达的线索行踪,不叫忠骨泉下寒心。” 说话间起了风,枝稍簌簌耸动,落下些小冰凌来,落了二人满身。 “只是当年朔北战事吃紧,实在是......” “十三年了,殿下当年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何必一再旧事重提。”郁濯皱着眉打断他的话,扯出一方帕子将刀刃上血痕细细擦净,用完方才抛给赵修齐,“殿下朗月清风,要我做刀,我做得。” 郁濯半垂着眼,眸色晦暗不清,突然一笑,问:“只是殿下所求,究竟为何?” “今岁大寒,许多地方遭难,邺、昌两州大雪封山,肃萧千里,冻死者不计其数。豫、徐、崇三州经受蝗灾,粮食减产严重,饿殍流民遍地。只是临近岁暮年节,父皇身体有恙,又逢镇北军大捷,朝野上下一派颂然祥和。几州灾事便一压再压,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愿提。” 赵修齐擦净了血,平静道:“父皇日益笃信佛法道学,半月后冬祭之时,或可借天势卦象相求一二。” 郁濯哑然,半晌方才问:“仅是如此?” “在下所求便是如此,”赵修齐翻身上马,面上不喜不悲,只半阖着目将缰绳在手心套牢了,温声说,“夫大人同大哥私交甚密,我不便出面,恐失了兄弟和气。” 郁濯也上了乌骓踏雪的背,跟随赵修齐一起朝回走,沉默良久,他道:“殿下不争,或仅为一厢情愿。” “世子何出此言?”赵修齐莞尔,“父皇心中自有定夺,我又何必思虑太多。” 郁濯眸中孤冷,他实在很不会同这种君子相处,端方凛然的皮囊他见得多了,可撕开来看,无一颗心不是私欲横流,想来可笑。 想邀他入营,他今后便有的是时间将此人也一点点剖开来看个究竟。 待远远瞧见了屋厩前翘首以盼的赵慧英时,郁濯方才好似无意地说,“冬日林中雾凇沆砀,稍有动静便簌簌而下,殿下今后可得注意些,切莫再孤身前往,如今日般被冰锥割伤皮肉,实在不值。” 赵修齐偏头看他,颔首道:“多谢少卿大人。” “兄长!”赵慧英等待许久,终于将人盼回来了,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要赵修齐抱。 临到跟前儿了,他忽然停住脚,定定看着狐裘领口上的一小团晕染开来的血色。 “兄长,你怎么流血了?”赵慧英猛地瞪大眼睛,继而张牙舞爪地冲郁濯而来,“是不是你这坏家伙欺负兄长!” 郁濯双手托起他腋下,面无表情将人一把高举起来。 隆安帝的小儿子,此刻同他相距咫尺,这节喉管也那么细,郁濯眸色晦暗地想,他有把握一手将其折断。 小孩猝然被抱,委屈极了,将落不落的几滴泪在眼眶里打转,偏头张嘴就要咬他。 郁濯思绪猛地回来,忙将人放下,朝他脑门轻敲了一记,问:“怎么还咬人呢?五殿下原来是属狗的。” ……赵慧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而已。 小傻子此刻捂着被郁濯敲到的额头,眼泪霎时就淌了满脸,委委屈屈地拉着赵修齐的衣角下摆,仰头告状道:“兄长,他欺负我。” 赵修齐一揉他脑袋,温声细语地哄道:“阿言,不可恶人先告状。” “阿言不是恶人,”小孩把脑袋往赵修齐怀里一塞,闷声闷气地控诉:“兄长也欺负我。” 赵修齐抱着弟弟,呵出口热气,朝郁濯颔首道:“阿言稚子心性,冲撞了少卿大人,还请少卿大人见谅——雪大天寒,今日就此别过吧。” 说完这番话,他便抱着小孩一路朝着候在不远处的车辇而去了。 赵慧英闹了这一通,今日又离府走了许多路,还在兄长怀中便点着脑袋打起盹来,赵修齐将他交给仆从,自己上了最后方的一驾辇轿。 轿帘极厚,将漫天风雪尽数挡在外面,轿内仅有一人,摸约三十来岁,瞧着瘦骨棱棱,脊背却绷得很直。 他的目光迎着屈身进轿的赵修齐,又顺着掀开的那点缝隙流淌向很远的地方,直至帘帐重新阖上,方才微微垂了眼睫。 赵修齐看得很清楚,这双眼里闪过刹那的丰盈,很快在帘帐垂落时重归寒凉。 这双眼的主人既没出声,也没起身行礼,只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字,又捏起来给赵修齐瞧。 纸上书着的是“可还顺利”。 “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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