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死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活着，活在一个根本世界上无人知晓的海底角落。 这种绝望和恐惧，殷屿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活下来的。 贺连洲闻言开口道：“你和你的母亲是他活下来的动力。” 殷屿看向贺连洲，看进对方的眼底，听见对方说道：“他迫切希望你们活着，所以他才活着。” 殷屿浑身微微一颤，闭上眼深深呼吸。 贺连洲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殷屿，又看了眼视线从未离开过这头的廖庭，眼底闪过一抹微光。 挺好的，起码廖庭是真的打从心底希望殷屿好好活着，他能从廖庭的目光里看出对方有多么不愿意让殷屿卷入这个世界里来。 孟霄见廖庭一直在往殷屿和贺连洲那头看，不由顿了顿，然后说道：“想过去就过去。” 廖庭微微摇头：“……他……要时间。” 孟霄看向廖庭，说道：“还有个事，你没问，我不知道是你不敢问还是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殷容还活着。” 廖庭猛地一颤，蓦地转向孟霄：“真的？！” 孟霄点头：“她在远践号失事后不久，被发现在海滩上，及时获救。” 廖庭忍不住捂住脸，发出一声闷闷的泣声，他看到殷屿后，便一直不敢再问妻子的消息，如果妻子还活着，殷屿就不可能和孟霄有这么密切的接触，他们当初都一致许诺过，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殷屿卷入他们的世界里来。 “那她……”廖庭低低问孟霄，“她过得怎么样？” “……”孟霄深吸了口气，“她精神出现了一点问题，她长期住在医院里。所以她一直不知道殷屿就在关山。” 廖庭瞳孔微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我知道殷屿加入关山，已经是他进入关山半年后了。”孟霄低声与廖庭说着对方错过的这段时间，“对不起，我们没能及时发现你们出事，甚至……” 孟霄没有说下去，她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什么样的朋友会半年不联络自己的好友们？ 她把关山放在了最前面，把她的朋友、甚至是家人都排在了后面，而现在，她只剩下关山了。 廖庭摇头，打断了孟霄的话：“……是我们，打开了反雷达探测系统，我们让自己，从信号里蒸发了。不是关山的问题。” 廖庭看着殷屿的方向，喃喃低语：“他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 他失踪了，“死”了，殷容……疯了，他不知道殷屿是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 “他就在你们出发前刚刚加入了关山，但我直到他出了某次任务后，才知道他就在这里。”孟霄苦笑。 “某次？”廖庭喃喃，看向孟霄，敏锐地道，“出事了。” “125人。”孟霄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垂着眼，“关山建立以来最严重的任务事故，怪物信息来源有误，殷屿所处队伍来到任务地点后，被迷雾包围，一共125人，除去殷屿之外，没有人活下来。” 廖庭猛地一颤，瞪大眼睛看向孟霄。 孟霄低低道：“他被队长按在了身下，只有几处外伤，尽管见骨，但没有伤及性命。而除他之外，其余人，几乎都被啃成了骨架。” “……什么怪物？”廖庭艰难地问。 127条人命。 直到现在，他都仍旧会梦见远践号上的昔日同伴，他们的船上包括他与殷容在内，一共有27人，他梦见他们骤然变得腐烂的脸，会在醒来后发现自己脸上全是冷汗和眼泪。 他不敢想殷屿是怎么从那127人的死亡任务中走出来。 “他们是被围攻的，我们在那里找到了八种不同种类怪物的尸体，它们的死亡原因是突然的休克，没有任何外伤，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霄压低了声音，“那次事故，殷屿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那次，我才知道他进入了关山。” “他在心理疏导过程中挺了下来，我原本想要安排他退伍，但他强硬拒绝了。我想着与其不知道他会不会在知道这些怪物的存在后，一个人去追逐怪物复仇，不如就放在我的眼皮底下照看着，便将他留在了关山。”孟霄向廖庭解释。 “他真的很出色，他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成为了关山特区的总队长。他已经超越了我们，他在关山就如同一面旗帜，关山那些队员信任他远胜于信任我。”孟霄低笑了一声。 廖庭张了张嘴：“……关山，总队？” “是啊，他在关山待了七年，前两年调去了燕京消防，在七队做队长，也厉害，他们消防七队的伤亡情况是最低的。”孟霄应声，这两年即便殷屿不在关山，她也一直关注着殷屿的情况，这会儿一一跟廖庭汇报着。 廖庭听着听着不由愣住：“已经过去……快十年了吗？” 孟霄顿了顿，看向廖庭，她苦笑点头：“时间过得快。” “……我，一直觉得，过得好慢。”廖庭喃喃，慢慢地吐着字，略微恢复了一些说话的感觉，“原来已经，那么久。” 孟霄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她看着廖庭，又想到殷容，她的两个好友曾经那么意气风发，在最好的年岁里，投身进了防护怪物入侵的前线，而现在，他们的孩子冥冥之中，也步入了同一个世界。 殷屿不知道什么时候随贺连洲一道回来了，孟霄见状，很快向廖庭介绍道： “另一个年轻人你不认识，是殷屿带来的外援，他对怪物很了解。” 廖庭看向贺连洲，慢慢开口：“你好。” 贺连洲挑挑眉，有些意外孟霄竟然还向廖庭介绍自己，他点点头：“你好。” 廖庭随后又转向了殷屿，他艰难地开口：“屿、屿……” “爸。”殷屿应了一声，他低低道，“等我们离开这里后，我们再说别的。” 廖庭闻言点头。 他起身，招呼殷屿几人随他来。 就见他们的电池盒、氧气瓶都被放置在了一起，顺着电池盒的方向看过去，很快，殷屿的视线被一个巨大的“破铜烂铁”吸引。 他顿了顿，几步上前：“这是——” 孟霄闻言凑近看，旋即认出来：“是潜龙的前身，沧溟载人探测舰，也是我们现在使用的推进器最早的雏形，当时还在试验中，只下潜到过七千米左右的深度。它一共有六艘，其中两艘停放在远践号的浮动船库里。” 她飞快看向廖庭：“出事的时候，你进入了沧溟试验艇里？” 廖庭点头，闭了闭眼，然后缓慢地、试图清晰地告诉孟霄、殷屿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当时，检测到了一个，开放的波段，水下监测，也听见海底深处出现不一样的，高频声响。” “当时我和殷容，我们决定用沧溟下海，去追踪那处声响来源。” “我们一直追到了东极洋，那里有一条大壑，海水都在往里头涌，我们决定，就在这附近，停留几日，看是否有不同寻常之处。” “第三天，海上风暴，我们遇到了金枪鱼群，它们像是被什么，追赶，我和殷容，决定再次下海。” “海水因为风暴而浑浊，视野很差，我们随鱼群没走多远，就收到了远践号的呼救。” “等我们赶回去的时候，远践号却已经完全上下颠倒，缓缓沉向海底那条巨大的沟壑。” “殷容决定换上装备出舱，游进船舱里寻人，我，驾驶沧溟在外支援。” 殷屿瞳孔微紧。 “但是，那条大壑里有东西，它从底下偷袭了沧溟，我和沧溟被卷进了那道沟壑里。” “我们下潜的速度，很快，超过了任何一架潜艇的最快时速，即便在沧溟里，我也能感觉到，耳朵镇痛，鼻腔里都是血，但是沧溟，保护了我，没有被海底的压强压扁。” 殷屿闻言和贺连洲交换了一个眼神，听起来像是那头章鱼，对潜艇有着异常的攻击性，而一收一缩的弹射速度，于十年前的潜艇速度来说，的确快得惊人。 “……最后，我到了这里，冲破冻结的冰层，避开死亡冰柱蔓延的路径，当我看到尽头有光亮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驾驶沧溟开向了光点，然后就是这里。那头袭击我的怪物没有追上来。” 他在水下太久，驾驶盘也因为冲* 撞冰层而毁坏，他完全失去了对上下的分辨，只是昏沉地以为那是阳光，是陆地。 直到清醒后，他才意识到光亮处净是这些海底沙砾与植物的反光。 但这里却又是真正的陆地，有氧气，有生命，宛如一片……死神版的“世外桃源”。 “我走遍了这片陆地，甚至，沧溟号与我走到了这片无尽海的更远处。”廖庭低声，他微微颤抖起来，看向孟霄，“我们犯了一个错，孟霄。” 第185章 开局第一百一十八天 “我们…… 开局第一百一十八天· “我们犯了一个错？”孟霄下意识地重复了廖庭的话, 感到疑惑，“什么？” 廖庭摇着头：“怪物通道。” “当我们认为那些怪物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时候，当我们认为那条所谓的通道是能够被关闭的时候……我们就是错的。”他低声喃喃，“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他抬眼看向孟霄：“怪物是这个世界生物链的一支, 它们出现得比人类更早。” “你是说, 它们只是……史前生物？”孟霄愣了一下,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 那些被认定灭绝的生物会以这样的认识方式再度回到人类社会里。 “它们只是, 未被人类定义、发现的生物。”廖庭自嘲一般地笑了一声, 看着孟霄，“它们在这里生存，遍地都是，它们才是这一片世界的主人。海底一万米，就像是陆地世界的另一面, 我们只是自以为是地定义了它们的存在。” “我会带你们亲眼去看, 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说，我们永远不可能阻止怪物出现，这只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无论我们做多少努力，我们只是拖延了它们的出现，人类，迟早要学会如何与这些怪物共存。”廖庭说道。 殷屿闻言没有说话, 只是下意识地看向贺连洲。 贺连洲微微眯起眼, 弯弯嘴角，对上殷屿的目光后, 抬抬下巴，勾起一个轻佻的笑说道：“我喜欢你爸。” 殷屿：“……” 孟霄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旋即就听贺连洲接着又说道：“他说了你们长期以来视而不见的真相。即便人类科技飞快发展，大张旗鼓地侵略自然领土, 怪物退至蛮荒之地，短暂‘消失’，也不会改变这一点，你们总是共存的。” “怪物和人类一样，它们需要秩序。”贺连洲淡声道，“人类发展、挖掘资源，需要秩序避免过度滥采和战争；怪物争夺地盘、寻找生存，需要秩序避免冲突和矛盾，说来说去，都需要一个具有约束执行力的存在。” 他看向廖庭：“你也赞同我的说法吧？” 廖庭意外地看着贺连洲：“你是谁？” “一个朋友。”殷屿打断了贺连洲的话。 他转而问廖庭，“你说要带我们去看的究竟是什么？” 孟霄闻言顿了顿，她不得不打断殷屿和廖庭的对话：“但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廖庭有些不解地看向孟霄。 “你方才说的那条大壑，直到上个月才又重新出现，它并不是长期存在的，我们计算出了它的闭拢，我们恐怕只剩下不到四十八小时的时间来离开这里。”孟霄说道。 廖庭微微瞪大眼：“它会闭拢？！” 孟霄点头，目光落在廖庭身后的沧溟试验艇上：“它还能用么？” “没有大损伤，应该能启动。”廖庭应了一声。 “所以你拿走了电池盒。”殷屿端详着沧溟，“匹配适用吗？” “总得试试。”廖庭无奈说道，“这是我离开这块地方的唯一机会。” “你知道怎么走？”孟霄闻言眼睛微亮。 廖庭拿出了笔记本和一块薄石板，笔墨用尽后，他就换用石板记录了一阵。 在这里待了十年，除了维持基本的生存外，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探索这片区域，寻找回去的路线。 经过反复地探索考察，他修改过无数次脑海中的离开方案，最后终于得到一个可行性很高的路线计划，但他的沧溟无法再启动，才迟迟没能成行。 殷屿见状微微点头：“既然这样，电池动力的问题我来解决，你们决定路线。” 不过恐怕要修好沧溟，另外三架推进器就得拆开贡献了。 好在沧溟本就是载人试验艇，艇内空间应该装得下他们几人。 孟霄和廖庭重新推演离开路线计划，殷屿便往返推进器与沧溟之间，拆卸推进器上的部件来做沧溟的补充。 好在沧溟上有用于机修的工具箱，本就是试验用艇，大大小小的工具不少，不然即便殷屿知道如何操作，也难于登天。 廖庭见殷屿忙碌，贺连洲一个伤员跟在殷屿的身边前后来回跑，不由说道：“叫那年轻人休息一下吧，我和屿屿修剩下的部分……” 孟霄闻言轻咳一声，拦住廖庭：“他乐意，你就别管他们了。” 廖庭摇摇头，又起身道：“那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吧。” 孟霄闻言倒也有些好奇廖庭在这里都是靠什么活下来的，但她还是说道：“我们有些营养补充剂，分一分也可以” “你在这里都吃什么？”孟霄接着又问。 “什么都吃。”廖庭说道，仍旧起身往外走，“你们吃补充剂，我吃我的，这么久了，恐怕我也不适应吃那些营养补充剂的东西。” 孟霄点点头，营养补充剂里的成分都是浓缩后的，廖庭的身体的确可能吸收不了浓缩的营养成分，反倒再出点什么状况。 她跟着廖庭往外走，倒是好奇廖庭要从哪儿寻摸食物。 他们来到这里近三四个小时了，什么活物也没见到。 等殷屿这头拆了三架推进器，供给充能得差不多了，廖庭也带着日常的收获回来了。 孟霄眼里还有一丝不可思议的意外亮光。 殷屿往廖庭自己编织的筐子里看，就见里头摘放了两个从未见到过的东西，既像是珊瑚，又像是海参，个头不大，约莫只有五六公分的样子。 “这是什么？”殷屿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生物，说不清到底是植物还是动物。 “爬胃虫，它就用这根肉-茎站在那边的沙土下，只露出上面珊瑚似的触角。”廖庭向殷屿展示着，它的身躯形状就如同胃袋一般，名字便也是这样得来的。 只见在那海参一样的身体下方，还有一根长长的肉-茎，完全独立地生长出来，格外怪异。 而那珊瑚一样的触角是用来诱惑浮游生物来采食，守株待兔便是它的生存理念了。 廖庭掐掉了它的珊瑚触角，剩下的部位便是能食用的。 贺连洲见状抽抽嘴角，看向殷屿：“倒是知道你的食谱遗传谁的了。” 殷屿轻哼一声。 孟霄也是一顿。 “火在这里是奢侈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的味道其实和刺身差不多，挤掉泥沙后，再清洗一下，滋味还行。”廖庭见状解释，只不过眼下抓紧时间，他也懒得再做这些步骤，能吃就行。 廖庭三两下解决了自己今天的摄入生存所需：“沧溟能启动吗？” 殷屿钻入沧溟的舱内，启动预备装置。 就见寂静了约十年的沧溟闪烁了几下后，安静地照亮整个前方。 廖庭呼吸微滞，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机器，这光亮几乎是日夜都出现在他梦中的存在。 “就像是在做梦……”廖庭喃喃，“要是梦，不醒也罢。” 孟霄闻言鼻尖微酸，她勉强拉起一个笑容：“梦会醒，但我们这个是触手可及的。你要回家了，这是真的。” 廖庭呼吸颤抖了一下。 第119章 开局第一百一十九天 沧溟号在正常航行, 这是廖庭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他真的离回家很近了。 “还记得怎么驾驶它吗？”廖庭抚摸过沧溟的操作面板，低声问孟霄。 “记得，我们现在正在投入使用中的单人推进器, 完全沿用了沧溟的操作程序。”孟霄点头说道,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低低笑了一声, 目光温暖下来, “你得问殷容, 当初是她一上手，就开着沧溟撞上了礁石。机修部的人心疼得不行，又不敢说什么。” 廖庭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他温柔地低低笑着：“殷容禁止我在家里提这件事情。” 孟霄笑容更明显，这听起来是殷容会做的。 殷屿听着廖庭和孟霄聊起关于母亲的过去, 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新奇感。 他禁不住竖起耳朵, 想要听得更多。 然而廖庭却是很快又回归了正题上，他看向舱外的海面，沧溟并没有直接潜入水下，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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