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阵猛烈的晃动，他站不稳地摔倒在地上，只来得及喊：“殷屿！” 他寄希望殷屿。如果有人能救得了那个惊恐过度、试图乱跑杀死自己的男人，那就只有殷屿了。 然而下一秒，山路就在他们的眼前突兀地断裂，犹如深渊里张开的巨口，黑黢黢得仿佛要把人直往里吸，尘土顿时飞扬起来，叫人压根什么都看不见。 “啊——！”那人的尖叫声被扬土掩埋。 但是他以为的坠落失重感和剧痛并未来临，相反，他觉得自己停下了。 他好像被抓住了。 一股力量将他牢牢地拽紧，整个天地间都在疯狂地晃动，耳边全* 然是滚石、树枝劈里啪啦砸落的声音，但是那股抓住他的力量却从没有消失，也没有减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是几十秒，但是时间流逝的真实感在他们所有人的感知中已经趋近于无了。 窒息的、好像能够吞没一切的剧烈摇动在每个人的心里烙印下深刻的恐惧，叫那短暂的几十秒都像是一生一样漫长。 等到尘土落下，视线再度恢复清明，就见原本弯曲蜿蜒的山路骤然变成了一片斜坡，原本的路已经不见了。 “抓紧我。”殷屿咬紧牙关将那人慢慢往上拽，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的伤口又崩了开来，血顺着胳膊的青筋一路滴落到那人的脸上。 坠在断裂的山路下方的男人被血滴到，他下意识地眨眼，整个人都吓懵了，死死地拽住殷屿的手：“我……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殷屿冷声打断了那人的话头，“现在配合我，你会活下来。” 那人即便仍旧怕得要死，但不再挣动了，他听着殷屿的话，感觉到自己正被慢慢拉拽上来。 崔律很快第一时间赶到殷屿这头来，见状立即折返去拿工具，好不容易将人救了上来，才来得及喘口气。 “你受伤了？”崔律视线落到殷屿一直在滴血的手臂上，轻呼一声。 殷屿没有听见对方的话，他的全部注意都集中在眼前这片截然不同了的废墟上，到处都是呻-吟和啜泣，到处都是断壁、滚石、还有拔起的树干。 一辆清空的救护车被掀翻滚落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唯独两辆消防车牢牢地扎守在原地，挡下了绝大多数的落石，也免去了他们一众人被裹挟下来的泥石活埋的风险。 山底下的城市那头，一团团滚滚浓烟飘上半空，好几处立交桥桥面都发生了断裂。 殷屿深吸了口气，大地震果然还是来了。 他收回视线，转向身后的人群，大致扫了一眼，大声喝道：“第七分队报数！” “薛平！”“孙阳！”“钱英朵！”“康欣！”“方知男！”“杜……” 队员飞快出声站出来。 “报告队长！第七分队全体都有！” 殷屿闻言心下微微一松，他视线扫过一个个灰头土脸爬出来的队员。 显然有人受伤了，但是没人吱声，在他视线扫来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站直身体，随时准备接受指令。 殷屿见状不再多问什么，只是指挥道：“薛平孙阳去检查现场有无人员被困，钱英朵和杜工负责受伤人员情况，有问题立刻通知我。” “康欣、方知男清点人数，趁现在还算平稳，尽可能转移所有人员。” 满地都是呻-吟声，尽管有消防车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坠落物，但仍旧有不少人被埋、被撞伤、又或者是被推挤进了缝隙间。 他们必须尽可能地赶在余震来临前，将这些伤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这里的结构已经经不起第二次的余震威胁。 钱英朵和杜工迅速拿上医疗包，走过殷屿身边的时候，钱英朵才注意到殷屿手臂上有一道深长的划痕，皮肉都外翻了开来，但所幸没有伤到动脉。 钱英朵倒吸了口气，立马戳了戳一旁的搭档——杜工比殷队到七分队的时间还早，也就他还敢跟殷屿稍微插科打诨提点“要求”。 杜工见状立即开口：“殷队，你的伤我给你先处理……” “他们更需要你们。抓紧时间行动。”殷屿示意前方不安啜泣的人群。 “收到。”杜工闻声也只好应道，朝钱英朵耸耸肩膀，示意自己试过了，但无效。 钱英朵翻个白眼，立马从医疗包里掏出一片创面止血敷料递给殷屿，这回殷屿没有拒绝。 “抓紧时间，但是注意安全。”殷屿向两人微微颔首致意。 他一手拿着创面敷料，咬开外包装，单手给自己受伤的右臂贴上，一边招呼上崔律：“崔律！你跟我来！带上绳索和破拆工具！那辆小轿车里的人就在底下，我刚才看见了。” “小轿车？”崔律差点没反应过来，旋即想起，就是地震发生前一秒闯过他们的那辆小车，直接在他们的眼前被地震波动掀了个朝天翻。 崔律光是想想就觉得后怕，要是没有殷屿的提前预警，要是他们这几辆车也行驶在山路上……当地震来临的时候，他们恐怕下场不见得比那辆小轿车好多少。 他暗骂一声，立即带上绳索和齿锯跟上殷屿：“该死，小轿车！” 早教他们原地怎么保护自己了，偏不听！ 等崔律追上殷屿，殷屿已经从断裂的山路间一路下到了陷在断裂水泥板之间的小轿车上方。 崔律朝他扔下一段绳索：“你小子又不等我！小心点！” 殷屿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接到绳索后立即绑在身上做好固定，然后才接着往下。 崔律见到殷屿朝自己比划手势，又气又笑，压根拿殷屿没办法。 这人就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但他却又明白为什么殷屿这么拼，因为他们这些人永远都在和时间竞争，哪怕是几秒，他们都必须抢出来，那会大大影响幸存者的生存质量。 殷屿很快下到轿车的正前方挡风玻璃处，两侧的车门都被巨石挤压得变形，根本无处下手，唯有小轿车的前后玻璃是勉强算是一个出口。 殷屿飞快擦了几下挡风玻璃上蒙着的一层厚厚的泥土，他拍了几下玻璃喊话：“燕京消防署！能听见我的声音么？” 他看不清里头人的模样，但是隐约能看见那片胸口还有起伏。 他见状立马拿起对讲机道：“崔律，把轮床放下来，去叫杜工，这里有个伤员，没有意识，呼吸微弱，目测体重一百六十斤到一百八十斤，我现在要破拆进去，让他准备好接应。” “收到。”崔律闻声立刻应下。 殷屿则固定好小轿车，以免破拆救人的过程里导致小轿车松动再度下坠。 做完这一切，殷屿将前挡风玻璃整块卸下，就见里头被安全气囊紧紧压住的男人像是要被惊醒了一样，忽然呼吸粗重了起来，眼皮微动，但仍旧紧闭着。 殷屿见到对方的模样，动作蓦地一顿。 怎么是他？！苏延肃。那个也在海岛上的男人。 “殷队！我来了！情况怎么样？”杜工带着轮床和医疗包一道下来。 殷屿闻言立即道：“仍旧没有意识，呼吸微弱，腹部有伤口出血量大。” 杜工点点头应了一声，立即和殷屿一道把人转移到轮床上，他简单检查后，迅速为对方注射药剂。 就在轮床往上拉动的时候，一股鲜血猛地从那人腹部的伤处飙溅出来，几乎溅了杜工一脸。 殷屿见状脸色微一变，杜工转头低声道：“殷队，伤口位置有点危险，可能脾脏大出血了。” “我来联系救援。”殷屿应了一声，侧头捏着对讲机沉声说道，“调度中心，这里是消防七队队长殷屿，我们有一名伤员情况严重需要紧急转移，申请调配空中救援直升机。” “收到，已定位你们的位置，派出救援直升机。” 殷屿目光紧紧跟着轮床上的男人，不由握紧手掌。 这是和他一起进入那个世界的男人，原来也在这场大地震里。 那么现在是……因为他赢得了任务竞赛，所以对方得死了？ 救援直升机不到四分钟的功夫就抵达了，杜工喊了殷屿一声，一道将苏延肃送上直升机。 “有脉搏，心跳平稳。通知第一中心医院准备好创伤外科手术，我们大约五分钟后抵达。”直升机上的医疗兵接手后迅速检查了一下苏延肃的情况，她转向殷屿，微微点头说道，“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他会没事的。” 殷屿闻言骤然心里一块大石落了下来。 他看向对方，微微颔首：“谢谢。” “殷队，被困的全都解救出来，没有重伤伤员。”薛平小跑过来通知殷屿，“人员也都转移得差不多了。” “好。”殷屿呼出一口气。 他看向小平头，又看了眼一旁忙忙碌碌的崔律，还有七队的其他人，尽管每个人都挂了彩，但比起几天前的那场噩梦，眼下这一切都好得像是不真实。 殷屿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松开，他有些脱力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猛地低头撑住膝盖换气。 “殷队！”薛平吓了一跳。 “我没事。”殷屿摆手，他深呼吸了几下，站直起来。 他看向山下，这座城市仍旧处于一片混乱和漆黑中，殷屿低低道，“检查车辆，准备出发，救援还没结束。” “收到！殷队！” 第14章 开局第十四天 “我看中的身体，那么完…… 开局第十四天 “燕京于8月14日发生7.4级大地震，截止今天已经过去了三天，受灾人数已经上升到四千两百余人，死亡人数达到三百余人，失踪人数仍在统计……” 新闻里滚动播出着这座几乎成为半座废墟的城市画面。 “本次大地震来临前城市得到了预警，尽管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来减少受灾影响，但我仍旧非常痛心我们遭遇到的一切，我们的救援始终在继续，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殷屿和七队的其他人回到七队消防署，二楼的休息大厅屏幕上正播放着新闻，燕京市长出现在画面里。 “好好休息。”崔律招呼所有人，他随着殷屿的车一道回了署里，这离他的家更近。 他拍拍殷屿肩膀，压低声音，带了一丝警告道：“你也是。” 殷屿应了一声，他的伤已经去了临时点做过处理，他道：“放心。” 崔律轻啧一声：“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先前看到我带队出现在鸣音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殷屿扬扬眉稍，看向崔律。 “那是作为你的工作搭档。但是作为你的朋友，你才是最叫人不放心的。”崔律朝天翻个白眼。 殷屿的工作效率和能力，毋庸置疑。 遇到棘手的救援任务，他最乐意看到的就是殷屿和他的队伍，但是作为朋友，他更担心殷屿这样的。 殷屿就像一个独行侠，来到消防支队两年，他就认识了对方两年，却仍旧对对方了解得极少，只知道对方的母亲待在燕京的特管医院里，而其他的，殷屿的过去、殷屿的朋友、他除去工作之外的生活，就像是一团迷雾。 崔律总觉得殷屿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只将工作的那一面割离出来展现给他们。 而这，才是让他担心的部分。 殷屿闻言看向崔律，他明白崔律的意思，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崔律肩膀：“谢谢。” 崔律闻言便知道这是一个话题结束的信号。 他也不指望殷屿会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就突然想开了与他打开心扉，他并不意外，只是摆手道：“行了，我回去了。哦对，顺便跟你说一声，那天小轿车里的那个家伙，算他命大，恢复得还挺好，你认识他？” “不认识。”殷屿摇头，不能算是认识吧？但他确实松了口气。 “我看你那天很在意的样子，还当你认识。”崔律深深看了殷屿一眼，低低开口，“你知道就算他真的没撑过去，也不关你的事，我们把他救出来了，我们提醒了所有人，做到了我们能做的一切了。” 殷屿应了一声：“我知道。你真的该走了，替我跟你家那两个小家伙打招呼。” 崔律笑起来，想起家里两个小丫头就觉得心要飞走了，他痛快地挥挥手，没再给殷屿第二个眼神。 殷屿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摸出手机，他母亲的主治医师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被送到了安全的临时集结点，很安全。 他握紧手机，看了眼在休息室里躺得四仰八叉、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回家的队员们，尽管身体的疲惫在叫嚣着让他立刻躺下，但是殷屿仍旧大步走出大门。 不亲眼见到，他没法安心下来。 他想起几天前主治医师找他的那场谈话—— “殷先生，您需要知道您母亲现在的情况。” ——“她正在加快恶化。” ——“她清醒的时间大幅缩短。” ——“当症状出现的时候，她会处于极度的恐惧下，并且越来越严重。” ——“她的恐惧正在生理上对她造成伤害。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大脑会指令肾上腺分泌大量的儿茶酚胺……” 那就会导致血管收缩、心跳加快、血压急剧升高，心肌纤维撕裂，心脏出血，最终心跳骤停。 又或者，脆弱的脏器不堪重负，肝脏、脾脏、脑血管再也支撑不住剧烈的冲击而破裂大出血。 最终的最终，是死亡。 殷屿很清楚。 “我们有一个方案，尽可能减少她的痛苦……” “以上方案需要您的签字同意。并且，这并不能拖延太多时间，您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殷屿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将脑海里的回忆甩开。 全市的交通几乎瘫痪，但所幸殷屿搭到了一辆顺风车。 “队长？你也去体育场？我去送物资，那我捎你呗。”轮班的队员从车里探出一个头。 殷屿上了车，有人大着胆子向殷屿打听搭话：“队长，你去那儿做什么呀？有熟人？” “嗯，我母亲在那儿。”殷屿应了一声，他摸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消息，没有更多的新消息，这很正常，但他仍旧忍不住频繁察看。 车里的人闻言顿时噤了声，彼此看看，那个搭话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安慰道：“哦哦，放心，那边听说受灾面积小，都没事，队长的母亲肯定也没事。” 殷屿看向那人，注意到对方的紧张——或者说这辆车里的气氛都有些谨慎紧张——而源头显然是因为他。 他顿了顿，微微扯起一点嘴角，颔首道：“谢谢。” 那个年轻人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不客气的队长！” 殷屿应了一声。 他低头继续看着手机，没有新的来讯，但是意外的，他在手机里发现了一个从未下载过的app。 《野外地图app》 这是什么？ 殷屿微微皱眉，点进软件。 一旁的队员看见队长脸色又变得严肃，一个个的，立马笔直坐得端正，谁也不敢往殷屿那边多瞥一眼。 “宿主你好，本app以便满足宿主位于本世界时接受新任务、察看游乐园经营情况、升级改造等多项远距离操作需求。”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响起来。 殷屿闻言点开app，他确实需要……看看自己的剩余活命的时长了。 点开app，首页就是他的人物状态面板，倒计时生存时间在最上方： 殷屿微微抿了一下唇，快没时间了，但他还不能离开，他必须先去看一眼母亲的情况。 他视线下移，底下则是他的各项“财富值”—— 殷屿眼皮微跳，这数字……可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他记得他走之前，积分只有300，收入也不过是五千出头。 他不由看向底部栏的游乐园按键，点进去一看，右上角便有一个经营日志，而整个面板，则显示着游乐园里当前人数、已经开放的几个项目现状、有多少人正在排队、预计排队时长等等。 殷屿扫了一眼前两天的经营日志—— 看起来他的游乐园带给人尖叫多一点。 殷屿垂眼看着经营日志里的数据，游乐园经营获得的野外积分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这么一看，如果他再升级一些设施，似乎离他想要的五万积分并不遥远…… 前提是他还有时间去做这些。 …… “你好，请登记来访姓名和访问对象。” 殷屿来到他母亲所在的临时集结点，志愿者交给殷屿一张表格填写，随后将殷屿带了进去。 “殷容女士在独立的封闭帐篷里，您要进去的话需要先将身上的金属物品、尖锐物品取下放在萝筐里。”志愿者说道。 殷屿应了一声，他知道规矩。 他一边卸下皮带金属搭扣，一边打量着这处临时集结营。 集结营位于万人体育场，场馆是露天的，中间原是足球场，外围则是田径跑道，一共有三层看台九排座位，位于西侧的看台在第一波地震来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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