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林向北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胃里骤然一阵绞痛,不可控制地干呕了一声,抬手别过脸道:“抱歉。” 空气里飘过点酒酸气,贺峥难掩不喜地皱眉,到底说:“这种工作很伤身,少喝点吧。” 林向北用手背揩一下嘴唇,像是要证明给贺峥看他过得很幸福,有一点无奈的、又满是憧憬地说:“我跟阿杰这两年打算买房,你也知道深市的房价有多高,趁年轻拼得动......” 贺峥根本不想在他口中听见有关任何现任的事情,特别是关于两人的未来,他无关的未来,极尽淡漠地打断道:“我朋友在里面等我。” 林向北悻悻地住嘴,“哦,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可是两人谁都没有先动,静立着,像致哀似的,目光撞在一起又迅速地错开,彼此的眼睛里立着一块隐形的碑,为他们死去的过去。 这次是真的要分道扬镳了,林向北想,不管贺峥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以后大概都不会再来了,应该正式做个道别才对,就当为了弥补贺峥离开荔河前来看守所探监却始终没能跟他见上一面的遗憾。 就让他来做这个了断的人吧,一如十年前。 “真走啦。”林向北深深地看了贺峥一眼,莫名其妙蹦出一句祝福,“一切顺利。” 贺峥先发出无意义的单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封锁的喉咙,不应该讲的两个字又跑了出来,“再见。” 两人一同默契地仿若毫无留恋地转身。 从今往后,便是各奔前程不问西东,一个越升越高,一个越陷越深,云泥之别了。 林向北姿态潇洒,腿却像灌了铅,重得每走的一步都很吃力,跟贺峥说的这会儿话让他身体到了极限,他的眼前闪过大片大片白色的飞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其实什么都没有,可疼痛却是真实的,风像一把把刀子在他的身上刮,手痛、胃痛、心痛,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 因为说了不真实的话,心痛得最厉害,如得了绝世罕见的肥大冠心病,他的心不断地胀大再胀大,直到填满了整个胸腔,挤得他透不过气。 但他没有回头,艰辛且决绝地弯腰栽进了后车座。 林向北的嗓音绷成一条拉紧的线,目不斜视道:“师傅,开车吧。” 江杰的说话声隔了层水膜似的,“刚刚那个人是谁啊,向北,向北......” 贺峥是谁? 是很好很好的人,正是因为知道贺峥的好,他才不能重蹈覆辙,让拥有辉煌人生的贺峥和他这种一事无成的败类扯上关系。 林向北用掌心大力地捂住了眼睛,在目不视物的黑暗里,世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静静地、静静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回到已知的过去的安全—— “泽锐哥,我有点事,你们先走。” 相约跟钟泽锐去新世界夜总会的林向北把电瓶车调了个头,往在道路旁小跑着的贺峥开去。 是周末的午后,顶头一轮烘烤大地的烈阳,天做盖,地为锅,生活在天地里的人是蒸炉里汗流浃背的冰棍,哗啦啦流不完的咸汗水。 贺峥没打伞,因为在大太阳底下跑了一段路,头发、衣服被汗浸湿,脸微红。 听见有人在叫他,回过头,耀目的光晕里是骑着电瓶车的林向北。 林向北丝毫不被前两天在学校跟贺峥交友失败打击,用两条长腿做脚刹,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挡阳光,“你很急吗,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贺峥高挺的鼻尖上凝结着细小的汗珠,微喘着,略一犹豫,迈开腿坐在了后座,“前面左拐。” 他节假日都会在大排档兼职,给邻居和奶奶都留了店里的号码,中午在后厨洗碗时,邻居打电话来说奶奶在门口摔了一跤,半天站不起来,脚踝肿得青紫。 老人家年纪大了,摔跤可大可小,但脾气犟,为了省钱怎么着都不肯去诊所,邻居要贺峥赶紧回家来劝。 大排档离贺峥家有四公多里的距离,平时他都是边看书边往回走,奶奶出了事,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翅膀没有,等来一辆二轮。 少年的身体都被烤得热烘烘的,贺峥难得着急,为了看清路不自觉地拉近二人的距离,胸膛半贴住林向北的项背,指路说话时气息喷洒在林向北的耳朵,给林向北传来一阵又一阵难以忽略的热气,是很不寻常的靠近。 酸溜溜的汗味和衣服残留的皂角香混着焦灼的空气,林向北脑门上、脖子里冒出一颗又一颗的汗珠滚进衣襟里,回头问:“是前面那条路吗?” 嘴唇几乎擦揩过贺峥的嘴唇。 四目相对,林向北和贺峥都愣了一下,车头险些失去控制撞向一旁的小土堆。 好在这一点小插曲并没有造成任何的事故,林向北安全地将贺峥送到目的地。 急着查看奶奶的伤势,贺峥抛下一句“谢谢”小跑进屋。 林向北打量着这一栋破旧的小平房,门口收拾得干干净净,好奇地跟了进去。 里头,贺奶奶坐在凳子上,精神抖擞地伸着一条腿,贺峥蹲着卷起她的裤脚,祖孙二人在说着话。 贺奶奶见到门口的林向北愣了一下,显然认识他,刻满皱纹的脸露出一点愤怒的表情。 林向北脚步一顿,贼一样讪讪着退出去,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前天钟泽锐在菜市场收保护费时被一个摆地摊卖菜的凶巴巴老太太举着拖鞋边啪啪打边痛骂臭流氓,守摩托车的林向北也有份挨训,幸好他跑得快,没吃鞋底板。 冤家路窄,感情贺峥这么能打是隔代遗传啊。 小北,你的强已经来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要强? 第11章 人的缘分是很妙不可言的,一个小小的契机竟让十几载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始终没说上话的两个少年试探地向彼此靠近。 贺峥开始在学校回应林向北打来的招呼,不再拒绝时不时摆在他书桌上的鸡蛋豆浆或者包子,甚至在校门口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当林向北开着那辆土得掉渣的银灰色电瓶车追上他,提出顺路送他去打工的大排档时,他只是很短暂地踟蹰了两秒就上了林向北的“贼船”。 在猫和老鼠都能交朋友的年头,小绿毛龟和小杀人犯看对眼还是在校园里小范围地掀起了一阵议论的流风。 半秃顶却总爱往头上抹油的教导主任生怕荔河中学仅存的硕果被林向北这颗歪脖子树带坏,离间计似的分别把两人叫到办公室谈话。 越是“棒打鸳鸯”,反而越是像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般的“情比金坚”了。 两个孤独的异类凑到一块儿,居然出奇的和谐。 贺峥远比林向北想象中的要好相处,什么暴力倾向,全是无稽之谈。 时常能看到林向北载着贺峥去帮工的大排档,车速开得很快在小巷子里来回穿梭,荔河潮湿的夏风像一张张盖在脸上溽热的纸巾,太高的湿度有让人生活在水里的感觉,两个鼻孔一呼一吸间成了一鼓一动的鱼腮,连毛孔都在咕噜咕噜冒泡。 大排档更是个闷热异常的大火炉,林向北很畏热,贺峥从不邀请他进去。 直到一个晚上,钟泽锐恰好带着林向北等人光顾这间大排档,林向北没在服务生里找到贺峥,跑到后门看了一眼。 顶头一个耀眼的灯泡,蔓延一地浓腻蜿蜒成白河的泡沫水,角落摆放着发馊的装满了冷饭残羹围满了绿头苍蝇的蓝色厨余塑胶桶,扑面一股令人作呕的油腥味。 贺峥汗如雨下地坐在一只矮椅子上,踩着浓稠的地板砖,跟前是堆满了碗盘的塑胶圆盆,正在埋头机械地洗刷,这一批的碗还没有洗完,下一批的盘就接踵而来,大量的汗水汇聚在下颌像小溪似的从修长的脖颈流入半敞开的衣领里,整个人水沟里捞上来般的狼狈。 林向北记起刚开学几天的一个下午,他睡得一身汗被嘈杂声吵醒,迷迷糊糊间听见班里的人在小声议论贺峥身上有股馊味——现在他知道那股味道从而何来,大概是那天贺峥来不及清理就赶到了学校上课。 他愣愣地站在门槛上,灯泡将他的影子拖延到贺峥的脚边。 贺峥终于发现他的到来,缓缓地抬起布满汗水的脸看向他,刷洗的动作很轻微的一顿后,“很脏,别过来。” 林向北回神,哦的一下将把要迈出去的一条腿收回,“我跟泽锐哥他们来吃宵夜,你见过的。” 贺峥用手背揩一下鼻尖的汗,继续埋头刷碗,嗯了声。 林向北察觉到他似有若无的冷淡,刚想说点什么,钟泽锐的手从后搭在他肩膀上,“怎么跑这儿来了?” 贺峥的脸似乎更往下低了一点,几乎埋在阴影里,只留下一个起伏的轮廓剪影。 林向北说:“我过来看看朋友,之前跟你说过,贺峥。” “记得记得。”钟泽锐从裤兜里掏出烟,一欠身递出去,“上次谢你帮小北。” 贺峥抬起眼,“我不抽烟。”顿了顿,目光无意地掠过那只摁在林向北肩膀上的手,“我这里很忙,你们回去吃东西吧。” 林向北一步三回头的,欲言又止。 烧烤端上来他随口问了句,“你们这里招人一小时多少钱啊?”他咬着筷子补充,“就后台洗碗那种。” “你说小贺?他是一小时十块钱。” 那么累,才十块钱,得洗多少碗啊? 钟泽锐给他拿了串鱿鱼,“怎么好奇这个?” “泽锐哥。”林向北灵机一动,“新世界不是归你管吗,让贺峥去好不好?” “行啊。”钟泽锐咬下一口冒油的五花肉,被烫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回话,“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要乐意,我来安排。” 贺峥不乐意—— 吃完夜宵特地在大排档等贺峥下工的林向北等来对方的一句,“不去。” “为什么?”林向北很不解,“你在这里一小时才十块钱,泽锐哥说了,只要你周末去帮忙,给你日结,一晚上一百二呢......” 贺峥正在脱防水围裙,转过来盯住慢慢噤声的他,“我说了不去。” 林向北忍不住道:“你读书那么好,怎么连账都算不明白?这里又脏又热,味道那么大,全是飞来飞去的苍蝇,熏都熏死了。” 他本意是心疼贺峥干这种脏累的活拿那么稀薄的工钱,但眼下贺峥大汗涔涔一身油污,可不正是味道那么大吗? 贺峥沉默地将围裙挂好,二话不说地越过林向北。 林向北自知失言,大步往外追,继续劝说:“要不你先跟我去新世界看看,那里可漂亮了,有泽锐哥在,肯定不会出事的。” 贺峥陡然停住脚步旋过身,他险些撞上去,听贺峥坚决地说:“不要再提了,我不会去的。” 林向北这才不甘不愿地打消带着贺峥赚外快的念头。 他送贺峥回家,贺奶奶因为他的一些光荣事迹很不欢迎他,不想惹老人家动气,两人在前一条巷子口停车。 贺峥却没立刻迈步,似乎是憋了一路,问他,“我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大吗?” 谁大夏天在那种地方闷几个小时都会有味儿,林向北却攥住贺峥被汗濡湿的衣领子,靠近了在他颈部狠狠地嗅了一大口,故意正话反说:“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好香啊,都要把我香晕了......” 贺峥垂眸,对上林向北仰起的眼睛,“那你多闻会儿。” 眼里带一点促狭的笑意,林向北刹那没了声,松开手,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心里都莫名沉甸甸的。 半晌,贺峥很轻地问:“你从来没有做过未来的打算吗?譬如说,离开这里。” 林向北的手似乎为这个太正经的问题而有点焦虑的在车把上摸来摸去,支吾着,而贺峥也像是随口一问,又察觉到这个话题对于现今的他们来说是越界的,并不一定要一个答案。 他闻到一股异味像一只只油腻的手从他衣服里张牙舞爪地探出来,他不要林向北再闻见他身上的臭味、不想这些无形的手触碰到林向北,贺峥迫切地大步回家洗掉这一身脏污——就如同搓走贴在他身上的标签,甩开荔河这个落后的地方。 嘀的一声,密码锁开了。 眼前是干净整洁、清新明亮的家,是贺峥付出比常人不知道多少倍的努力才脱掉的脏衣服。 凌晨近两点,住宅区安静得像停歇了的心脏,一丝一毫的声响撞不开做了隔音处理的墙。 他打开新风系统和阳台隔断的玻璃门让远方的声音灌进来,给太过静谧的停滞的夜晚做心肺复苏,成功地增添一点烟火气。 应该入眠的时间点却毫无睡意,一路从Muselbar回家,脑子里颠来倒去都是在马路旁和林向北最为寻常的对话。 夜风凛冽,贺峥双手撑在阳台打开的窗户底沿上看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想林向北现在应该和男友依偎在某一盏灯下。 一段不知前因后果的视频,让他过虑得可笑,大半夜白跑一趟。 他以为的林向北是被逼无奈,其实是为了和别的男人建筑未来的小家而不惜拿命去拼的乐在其中——多么令人感天动地的爱情。 被寒凉的风灌着,贺峥突然有一点牙酸,尽管他始终紧紧抿着嘴巴,是他故意把莫须有的罪嫁祸到无辜的风头上,他需要一个罪名来解释这一点异常。 “你从来没有做过未来的打算吗?譬如说,离开这里。” 林向北曾给过他确切的答案。 那时他们已经偷偷瞒着所有人谈起了地下恋爱。 是乍暖还寒的季节,两个人躲在林向北的床上,盖一床被子,像两只找到了栖息地不必急着长大的无脚鸟,有一种深深的、别样的安心与温暖。 林向北故意将腿架在他腿上,绞着他,未脱的孩子气似的来回地闹腾。 “我想好了,以后你去哪我去哪,你考进哪个学校我就去哪个学校。” 林向北很天真的大言不惭,仿佛只要他想,全世界的名校都由着他挑,即使成绩回回吊车尾。 当然,做了两手准备,小人物也有大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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