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去了。 一路蹄踏雪浪,堪堪停在云松山脚下。 郁濯方才勒了马,便有一行人匆匆迎上来,下饺子一般挨个跪倒在地,为首的那个一咏三叹道:“恭迎少卿大人。” 郁濯没下马,原地转了一圈,放眼望去,云松山马场雪覆千里,九曲河蜿蜒取道其间,零星散立着许多松林,是个跑马的好地方。 那跪着迎人的典厩属等了半晌,不见回应,只得拖长嗓子再喊一遍:“恭迎......” “行了,”郁濯翻身下马,拜拜手皱着眉说,“听着活像奔丧,大人我才第一天上任呢。” 疾风掠过,惊落枝稍几捧松软白雪,这典厩属抹着额间汗,好歹将早准备好的话继续说下去:“大人今日来此,下官已备好一份薄礼,望大人笑纳。” 他说着,嘱咐身后人道:“去将那几匹好马牵来。” 不多时,几匹高头大马由人牵着,喷鼻甩尾地到了郁濯跟前儿。 典厩属起身,朝郁濯拱手作揖,连连赔笑道:“此地距离煊都整整五十里地,雪厚路遥,若要常行往返,须得备着匹好马。少卿大人,请——” 郁濯来回绕了两圈,没去牵马,反将手优哉游哉地搭在了典厩属肩上,后者连忙堆起笑来,问:“少卿大人,看中了哪一匹?” 郁濯半搂着人朝前走了一步,微笑道:“在下不才,刚好对挑马颇有心得。” 他将搭在人肩膀上的手臂挪开,拢了拢衣袖,指着其中一匹棕马道:“眼神太蠢,不够机灵。” 复又一一指向余下几匹。 “头脸过长,有违方圆。” “口有黑靥,怕是早死。” “背鬃过粗,颈短如鸡。” 在场诸人噤若寒蝉。典厩属也苦着一张脸,不敢吱声,半晌方才吞吞吐吐道:“这,少卿大人,年暮岁寒,冬日里马匹缺少食粮,又不可尽兴跑场,皆是如此。等到来年春天,大抵都会精神起来。” “既皆是如此,”郁濯收敛起嬉笑之色,“又何必随便牵几匹马来糊弄我?” 那典厩属扑通拜倒在地,先呼冤枉,又直呼恕罪,郁濯拢着大氅,散漫地晃了一圈儿,突然遥遥瞥见什么东西,示意鹌鹑似的典厩属站起身来。 他吹了声哨,拍拍这蔫头耷脑的家伙,吩咐道:“那个瞧着还不错,牵过来看看。”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匹通身黑色、四蹄雪白的骏马正立在不远处一棵雪松下。 典厩属应了声,一路小跑过去,跑到一半,突然转身喊道:“少卿大人!实在不巧,这马是......” “吵什么,”郁濯嫌他啰嗦,被他一咏三叹的调子弄得心烦,干脆自己快步跟了过去,离得近愈近便看得愈清,忍不住感叹道,“果真好马!” 这黑马膘肥体壮,眼睛好似一对悬铃,瞳生五彩,分外有灵性。其颈长如凤,山风一吹,背脊上茸细鬃毛便分为万丝,直看得人心痒痒。 他转向典厩属,刚要开口再问,忽听一道声音从后响起,不过短短几字,却悦耳如昆山玉碎。 “少卿大人,可是看上了在下的马?” 郁濯一怔,猝然回身:“来者何人?” 一青年人自雪松林后走出,其虽身披狐裘,却仍露出一点修长脖颈,郁濯再往上瞧,正对上一张唇色瑰润、端方儒雅的脸。 此人乌发如云,眼若含星,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周身气质却很是超然从容。 周围霎时齐刷刷跪了一片,跪地的请安声同这青年拱手作揖时自持的清润之声混在一起。 “参见二皇子殿下!” “在下国子监司业赵修齐,见过少卿大人。” 郁濯心下豁然。 原来此人便是二皇子赵修齐。 这位备受隆安帝殊宠的二殿下一向低调,探子所传也仅是醉心太学无感朝堂,倒同他想象中的书呆子模样有些出入。 他回礼拜完,面上乖顺道:“二皇子说笑了,既是二皇子的良驹,我又怎敢觊觎。” 赵修齐淡然一笑,郁濯正待他回话,便眼见赵修齐雪色大氅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小脑袋来。 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怯生生地将在场众人囫囵扫过一遍,甫一跟郁濯对视,忽然就大着胆子掀开大氅,从赵修齐臂弯下钻了出来。 是个瞧着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子,长得玉雪可爱。 他傻乎乎地冲郁濯一笑,直截了当地夸赞道:“你真好看!” 周围众人方才拜完赵修齐起身,一见这小孩,方又呼啦啦拜了下去,典厩属心理叫苦不迭,三尊惹不起的大佛齐聚此处,他面上那拖长的咏调都快撑不住了,带头呼道:“参见五皇子殿下!” “阿言,”赵修齐将小孩托着屁|股抱起来,拍拍他头上的雪絮,温声细语地教他,“休得无礼。” 赵慧英仰着头看兄长,不解道:“我夸他好看,这也是无礼吗?” 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拍手恍然,叫到:“我知道了!是因为没有夸兄长,惹兄长不开心了!” 他伸出小短手,捧住赵修齐的脸,认真道:“兄长在阿言心里,自然比大哥哥更好看!只是.....”他努力想了想,小声继续道:“他脸上有颗小痣,阿言很喜欢,兄长面上没有的。” 郁濯一时哑然。 他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右眼正下方,以往他每每扮作抚南侯郁涟,都要细细将此痣遮盖严实。 就好似没了这颗痣,他就能做真正的端方君子,享宁州清誉赞颂,洗净一身烂骨脏名。 .......可这声名好似水中满月,难堪盈盈一握,什么也捞不着,半分也护不住,想来实在好笑。 只是没料到,他眼下痣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遭人喜欢,对方却是仇人之子,还是个实心眼儿的小傻子。 大抵是命运弄人。 赵修齐温玉般的声音响在耳边时,郁濯方才回神。 赵修齐将赵慧英放下来,嘱咐典厩属领着去屋内吃些热食,又对郁濯说:“听闻世子除却颇有伯乐之才外,骑马射箭也是一流。” 郁濯漫不经心地一笑,拱手道:“殿下说笑,不过整日吃酒作乐,全做玩乐消遣,上不得台面。” “世子谦虚。”赵修齐招招手,一仆从便牵来匹高头大马,这马同样膘肥体壮,浑身雪白,一根杂毛也无,几乎要同茫茫天地融为一色。 赵修齐恭谦道:“此马名唤照夜玉狮,世子瞧上的那匹是它兄弟,唤作乌骓踏雪。” “久仰世子骑艺,修齐不才,今日也想比试一番。”赵修齐说,“若是世子赢了,那乌骓踏雪便赠与世子。” 郁濯饶有深意地看他,问:“若是殿下赢了呢?” “那便全当同世子交个朋友,”赵修齐温声细语道,“也算不负今日一场相逢。” 他遥遥一指视线尽头茕茕孑立着的一颗老松,说:“便以那处为终点吧。” 语罢,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了照夜玉狮,冲着远处终点奔马而去。 郁濯轻笑一声,旋即上马,胯|下乌骓踏雪猛一鼻喷,欲将此人摇下马去,郁濯却猝然扬鞭,凌空撕扯出一声“咻”响,打得乌骓踏雪怔愣一瞬。 郁濯握紧缰绳,在腕上缠了两圈,鞭尾扫过马身,伴随着马上之人冷雾一般若即若离的含笑安抚。 “乖一点,”郁濯手上长鞭点着马背,朗声道,“驾!” 乌骓踏雪好似离弦之箭,冲前方一人一马笔直追去,逐渐缩小成飞速移动着的黑色小点,再看不清了。 *** “咔嚓。” 干枯灌木断裂的声音从身侧响起,郁濯勒马,赵修齐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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