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可能就这几天回,我会准备准备。成,那我挂了。” 结束通话后,他摘了耳麦,重新把屏幕上的视频进度条拉了一下,拉回到谢清呈打量监控器的时候。 “……” 贺予看着画面里的那个男人,心里有了一个预感,但那预感让他非常烦躁。 他抬手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然后吐了口气出来,沉着脸,重新戴上耳麦,拨通了另一个加密号码。 “喂,是我。” . 从破梦者总部离开后的谢清呈,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准备了。 他最后回了一趟家,与谢雪他们吃了一顿晚饭。 他们并不知道谢清呈即将要做的事情,这餐饭像往日一样吃的很随意家常,上桌的是黎姨做的清炒番薯藤,麻婆豆腐,红烧仔排以及青菜鱼圆汤,饭是谢雪做的扬州炒饭,她是跟着谢清呈学的,现在也炒的像模像样了。 席间,谢雪和谢清呈说:“哥,下个月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不管多忙都不许工作,我想订一个旅游私家团,我们一起去走一走,散散心,好吗?” 卫冬恒连忙帮着妻子劝他:“是啊,哥,旅游特别好,能让你把之前的烦心事全部……” 谢雪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 劝就劝,提之前的烦心事干什么?都当爸爸的人了,讲话还是愣头青小伙子一样不过脑。 卫冬恒吃痛,居然还回头对谢雪道:“哎呦,你踩我干嘛?” 谢雪:“……” 谢清呈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下个月他在哪里都未可知,曼德拉岛是个人间鬼域,这一次前去查探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他一来不想让谢雪他们担忧,二来这个任务也确实是机密,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和家里人说,只是喝了最后一口热汤,让那平凡的温热淌过他的心,散向他的五脏六腑。 然后道:“……好。” 临走前,他最后抱了抱芽芽,和正在洗碗的黎姨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又对谢雪和卫冬恒道:“那么大的人了,家务事也要学着做起来,要互相多照顾。” 他性子太爹,平时这类的叮嘱也多,因此卫冬恒听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夫妻二人将谢清呈送至门口,目送着他上车远去。 谢雪忽然微微地皱起眉头。 卫冬恒:“怎么了?” “……不知道。”谢雪看着谢清呈车子越开越远,“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是不是天要下雷雨了啊。空气里湿度大。”卫冬恒道,“你快进屋坐着吧。” 谢雪应了,却没有动。 她站在那里,目送她哥哥车子的尾灯在拐角处消失,直到那血一般的颜色已经不见了,她仍目送。 谢清呈去的第二个地方,是美育私人病院。 院长已经在顶楼实验室等着他了。 二十管微缩血清,经过特殊处理,呈现浅蓝色,藏在设计过的安全管内,管内有微缩针头,只要按窍门拧动管口,针头就会弹出,方便谢清呈在外自行注射。 “谢教授。”老院长抬眸看着他,“东西早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特殊野外注射器,非常轻便,易于携带。” 谢清呈伸手去拿:“谢谢。” “等一下。” “怎么?” “有一样东西,我想交给你看。”老院长示意自己面前的空椅子,“你先坐吧。” 谢清呈坐下了,老院长起身,去给谢清呈倒了一杯热姜茶。 谢清呈虽不明所以,还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他:“院长,你要给我什么?” 院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他,谢清呈打开了绕线纽扣,牛皮信封里装着的是一沓纸,他把它抽出来,只扫了第一眼,就愣住了。 他隔着纸页,与老院长对视。 老院长微笑着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读下去。 于是整整十几分钟,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声音,最后谢清呈把那一沓纸放回了桌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老院长笑而不答。 这老头儿是秦慈岩的同学,读大学的时候上下铺,关系好的就和亲兄弟一样。谢清呈一直和他交流不多,这会儿才发觉老院长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和秦慈岩的气质很像,也许那个年代专注于治学的人,最终沉淀下来,都是一样从容又宽和的味道。 可是这种相似,却犹如猫爪儿一般,刺痛了谢清呈的心脏。 谢清呈几乎都有些光火了:“你早该和我们说——” “你现在知道,你对亲近的人隐瞒着病痛,他们会是怎样的感受了吗。” 谢清呈蓦地怔住了。 他大睁着眼睛,看着老院长似笑非笑的老脸,老头子笑起来和秦慈岩一样不好看。 老院长慢慢地收回了那份牛皮信封,里头洁白的纸页全是他自己的病例报告,报告上写满了刺目的字眼—— “肺癌中晚期”、“扩散”、“转移”…… “你家里人呢?他们都……” “他们都知道。”老院长隔着镜片,一双锐利又温和的眼睛看着谢清呈,“我太太,儿子,女儿……都清楚我的状况,我花了很多时间与他们沟通,最后我们决定一起面对这些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小困难,我们一家人经历过很多事情……战争,批/斗,平反……我们住过牛棚,被挂过大字/报,但一直都在一起,互相鼓励着克服了非常非常多的难关。” 他屈指敲了敲信封:“这也许是倒数第二关,然后我们面临的最后一个困难就是我的死亡。” 他看到谢清呈的神情,忽然笑了,那笑容绝不是安慰或者苦中作乐,他是真的很豁达而乐观地笑起来:“谢教授。” 老院长与谢清呈的关系很微妙,他们的生活距离感不算太近,但精神上却又如此并驾齐驱,共同为rn-13的事情奋斗了那么些年。所以他至今仍称谢清呈为“谢教授”,而不是和秦慈岩一样的小谢。 但他望着谢清呈的时候,眼里的和蔼与秦慈岩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谢教授,人这一生就是在不断地面对各种各样的困苦与挑战,有的人在半路就坚持不住了,有的人会一直战斗到生命的终点,然后与死亡来一场最终决斗。当然,人的□□是注定会输给死神的,但精神则未必。比方说,像我这样。”老院长笑着指了指自己,“我早就已经不怕了,我之前都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也被那个曼德拉派来的神秘凶手审问过。” “!!”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啦,我比老秦会演戏的多,他们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以为老秦没把多少事情告诉我。但就是从那一次死里逃生开始,我想通了很多事。” “我开始和我的家人享受着每一天的共处,他们不必担心我对他们有所隐瞒,我也不会忧愁他们阻拦着我去做任何事情。现在也是如此,我们一家人,会像面对从前的任何一个困难一样,同仇敌忾地,去面对我的疾病和我的死亡。” “从某种方面来说,我已经战胜它了。我没有因为它而变的忧愁,我很快乐。我的家人完全知情,甚至我的朋友,我身边的人也都知道……除了你。” 谢清呈:“……” “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为什么唯独不告诉你。”老头微笑着给他的热姜茶又添了些水,“你是个很坚韧,极固执的人,谢教授。你有一颗非常无私,非常善良的心。但你同时又太自我主义了,你总在以你认为正确地方式保护着你身边的人,却不在意那是不是他们所期待的东西。” 老院长慢悠悠地喝了口姜茶,他眯起眼睛,很享受,完全看不出是个正遭受着病痛折磨,余寿所剩无几的老头。 他放下杯子,双手交叠:“我希望我能让你明白那种感受。” “谢教授,早在好几年前,你求助于我治疗你的疾病时,我就一直在建议你,不要对你身边的人隐瞒,给他们一个陪伴你的机会,他们爱你,他们有这个权力。但你不听。”老院长说,“我于是没有再劝,因为我同样很明白你的感受,是的,把自己的病情告诉最爱你的那些人确实需要一些‘残忍’,因为你知道你会让他们非常担心,你会让他们感到崩溃……你也爱着这些人,所以你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不希望他们因为你而耽误自己的人生。” 老院长又静了一下,他宁和地望着谢清呈的眼睛。 “可是剥夺他们知情的权力,其实是更残忍的一件事,那也许会给彼此带来更多的遗憾。……我不知道我今天的话,是否能够让你听得进去,这是一个活到七十多的老头给你的人生建议。当然,这一次的任务是机密的,你没有办法告知他们,但我想,等你平安回来的时候,你可以试着以一种不那么武断,更坦诚地方式,去寻求你身边的人陪你一起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难。” “陪伴是很重要的,它可以让你的心里永远有一口气在。” 老院长说完了,把那一匣子药交给了谢清呈。 “好好保重自己的性命,谢教授。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谢清呈离开美育私人病院后,离最终集合还剩下三个多小时。 他心里很沉重,但又很平静,很复杂,可也很澄澈。 他最后去了一趟礼品店,替谢雪的生日挑了一件礼物——那是一只布娃娃熊,谢雪如今什么都不缺了,但如果他真的在岛上出了什么意外,他知道这只娃娃熊是可以给到她安慰的。 四年前他和贺予被困在水库里,那时候贺予问他,说如果他们就这么死了,他要不要留个消息给谢雪。 谢清呈当时拒绝了,他说留言的内容只会徒增活着的人的悲伤。 而这一刻,他抱着那只布偶熊走在天色已暗的街道上,步随心动,他最后来到了一家快递公司外。 谢清呈:“你好,我想寄一件定时快递。” “好的帅哥,是寄这只布偶熊吗?” 谢清呈:“还有一封信。” 他顿了顿,改口道:“……对不起,是两封信。” “没问题,要寄挂号吗?” “挂号定时。另外可以麻烦你给我几张信纸和一支笔吗?谢谢。” 两个小时后。 谢清呈离开了邮局。 他忽然觉得心口的块垒轻了很多,他在一封信里写了一些能和谢雪讲述的事情经过,给了她生日祝福,以及今后的期待。 另一封信……是写给贺予的。他也和他说了一些万一他遇难了,想留给贺予的话,一些非常坦诚的话。那些话出于大局考虑,他无法现在就说,但他终究还是以信件的方式表达出来了。 结果呢,就真的像老院长讲的那样,做完这些他以前从来不愿意做的事之后,他胸臆中竟好像真的生出了一口气,那一口热气让他隐隐地感到了一种力量。 他站直了身子,朝着已在附近的公安大楼走去。 沪州公安局,破梦者组织总部。 谢清呈核验身份入内,径直搭乘电梯前往顶层,他将和探查小队在顶层会议室集合,然后从楼顶停机坪上直升机,前往东海港口,登陆已经准备好的反追踪舰艇。 他到的时候,屋内就只有总指挥官和助理两个人。 谢清呈看了眼时间,已经到点,于是问:“其他人呢?” 总指挥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让助理拿了一个袋子出来,他对谢清呈道:“这套衣服是给你的。” 谢清呈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微怔。 那居然是一套崭新的警服! 肩章是他父母未降职之前的衔级,警帽,警徽,战靴,皮带,手铐等等……一应俱全。 当谢清呈的目光落到缝制在制服胸襟处的警号上时,他几乎连睫毛都静止不动了。 “我们查过了,这是周警官和谢警官生前的警号合起来的特殊编号。”指挥官说,“我们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些安慰。” 谢清呈的手缓缓抬起,他一言不发地,想去触摸那警号,然而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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