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想要……我想要你能亲眼看着害死了伯父伯母,我的大哥……还有……还有贺予的那个组织,能够全员伏法,得到应有的报应。” “我知道,这或许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但是总有一天,你能看到的……只要你还活着。” 陈慢顿了顿,又道:“哥,你知道吗,最新的调查里,他们发现了当年易北海杀人的真相……连易北海都是段闻抓住了机会,顺手用来测试最新听话水效果的试验品!他那时候去赌坊,喝了一杯酒,他本来没有那么坚定的杀心能够向秦老动手的,是那杯酒里有东西……那一版的听话水改造的很失败,卫容招供说,段闻原本下的命令是让他去给母亲寻仇时一并威胁秦慈岩,迫使他讲出一个研究报告的秘密,结果易北海不慎失手……” 谢清呈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秘密报告。 ——初皇。 易北海原本就有杀医的念头,段闻将他利用,旁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如果换作以前,这一层真相的揭秘无疑会让谢清呈心神大震,可现在他也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好像不再会为任何事情惊讶,不再会为任何事情喜悦,不再会为任何事情生起任何的情绪。 他就是一具枯木,里面装载的一切都空朽了。 “哥,段闻总有一天会站在审判台前被定罪的。我希望……你能坚持着看到那一天。” “我知道失去了贺予,你一定很难过,但是……你还有谢雪,还有即将出世的外甥,你还有……”他一双眼睛像兔子似的望着他,踟蹰半晌,鼓起勇气说了下去,“——你还有我。我们也都很需要你,我们也都不能没有你。” 谢清呈终于开口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陈慢:“……哥……” 谢清呈说:“陈慢,我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爱过什么人。也许我也从来就没有爱过贺予。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不喜欢。” 陈慢:“……” “但我说过,他的位置,是没有人再可以替代的了。”谢清呈说,“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生或者死,那个地方都会一直属于他。只属于他。” “直到我也离去的那一天。” 陈慢泪盈于睫。 谢清呈起身,唤来服务员结账,在离开之前,他对陈慢说了一番话。 他说:“陈衍,我并不值得你去留恋。你往前走吧,你会遇到比我好得多的人。而我。”顿了顿,“我已经把最爱我的那个人给亲手害死了。往后这些时间,都是我应付出的代价。” 他离去了,独自一人回到陌雨巷。 路上,谢清呈遇到了一个卖小面人的摊子。 现下秋意渐深,马上就是中秋了,传统老匠人的行脚铺子又开始躲着城管出现在街头巷尾。 老匠人的摊子上已经拿可乐瓶插着做好的七八种面人,有最常见的孙悟空,嫦娥,还有喜羊羊,哆啦A梦……谢清呈看着那面人摊子,就像在看一场镜花水月疑真疑幻梦。 “先生,要买什么呀?” 恍惚间梦醒了,是老手艺人在和他说话。 谢清呈发现自己不自觉间已经走到了对方面前:“……能捏龙吗?” “可以啊。”老人笑得很慈祥,皱纹间都是岁月沉淀下的温柔,“那你想要捏什么样子的呢?” “要两条龙,一条是红的,一条是银色的。放在一起。” 老人若有所思地:“这样的要求以前也有人和我提过啊……” 谢清呈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在微微地蜷缩着,他甚至不用再问,就已经知道了是谁曾经在这个摊子前,笑着提过同样的意愿。 他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说:“是吗……” “也就是除夕的时候吧……”老人想起来了,笑眯眯的,“是个很帅的小伙子呢。” 谢清呈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些哽咽,他说:“麻烦您照着当时的样子做吧,因为……”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因为那一对小龙,是送给我的。” 老人很惊讶,又很高兴:“那它还在吗?” 谢清呈喉间似有苦榄,他轻声说:“……我把它弄丢了。” 小龙做好了,和除夕那一晚贺予送他的一模一样,谢清呈接过了竹棍,握着竹棍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最后郑重其事地谢过了老人,将那小面人揣在了自己风衣衣兜里,最靠近心脏的那个位置——他把它带回了家。 离国前的一天,谢清呈去完成了在国内的最后一件事。 他独自去了墓园。 贺予在国内已经没有亲人了,没有谁会为他立碑,除了谢清呈。 碑已经置好了,这一天,殡葬员等着顾客来把亡人的遗骨安放。 可谢清呈没有贺予的遗骨。 警方找到的遗物也仅仅只是碎肢血肉,更不会交给他,他不是贺予的任何人。不是亲人,不是朋友……也不是爱人。 他所拥有的,只是那一双小小的泥龙。 他把它装在楠木盒里,轻轻地搁进了墓穴里。殡葬员见过千奇百怪的未亡人,因此什么也没有多问,配合着他,把墓封上了。 “先生,这是您要的工具。”封了墓,殡葬员把刻字的刀具递给了谢清呈。 墓碑上没有字,空的。 定了碑的客人从一开始就说不需要他们刻任何东西,只请他们把凿石刀带给他。 这样的要求也并不算孤例,有的人会想亲自把逝者的名字刻在碑上,仿佛可以就此刻入活着的人心底。 谢清呈接过了刀具。 “谢谢。” 殡葬员浅鞠一躬,离开了,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这一对生死相隔的人。 谢清呈慢慢地在冰冷的墓碑前跪下来,手指抚上那空白一片的白玉石。他没有流泪,失去光明的眼睛仿佛再也落不下泪来。 他说:“小鬼。” “我要走了。” “我知道你怨我。是我不好……一直待你狠心……我总是希望你一个人也能好好地,能够独自走出阴影,可是我忘了你需要一座桥……而我没有把那座桥给你。” “你恨我吧。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额头抵着冰凉彻骨的碑。 谢清呈轻轻低语,声散在风里:“对不起。你和我说过那么多次喜欢,我却一次也没有告诉过你,小鬼,其实我也……” 他停了下来。 我什么? 似乎再也没有资格说下去。 谢清呈闭上眼睛。过了好久,他把那无法说出口的字句咽下去,那些无形的字句仿佛割破了咽喉,他咳嗽着,肺腑间隐隐的都是血腥味。 “……我不会活太久了。”他轻声道,“最后几年,整理了老师的书,我也就该来见你了。” “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还愿不愿意看到我。” 谢清呈的手指轻抚着石碑,就像曾经抚摸过贺予的额头。 “对不起……让你喜欢上我这样一个人……” “到了最后,我也什么都没能给你……” “我令你很伤心吧……” 他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握上了刀具,他看着那石碑空荡,他要凿刻上贺予的名字了……可是在落刀的一瞬间,竟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贺予小时候偷偷背着他去纹身,然后又被发现时的样子。 那时候贺予嚷嚷着说:“我才没有学你呢!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崇拜你!” 他其实从来也不值得贺予去崇拜。 贺予做的比他更好。 他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得多。 谢清呈闭上眼睛,苍白秀长的手指抚上石碑,凿下了第一道笔画…… 夕阳西沉,远钟响起的时候,他跪在满地尘灰里,他的手臂本就受过伤半残了,只有一只可以使上全部力气,刻字的时候很艰难,手指上斑斓见血。 他没有在意,只看着那一行行新刻下的字。 Nothg of hi that doth fade. But doth suffer a sea-ge. Into sothg rid strange. 缠绕着济慈墓志铭的手,为贺予刻下生前无法留在手腕上的雪莱遗词,仿佛了却了一个从少年时就种下的孽缘与遗憾。 谢清呈垂下眼睫,墨黑的睫毛像是枯谢的蝶翼,在暮色血光中再抬不起。 他抬起手,贴上冰冷的碑。 “小鬼……再让我抱一抱你……” “最后一次了。” 请求你,让我给你那一个你从前渴望着的拥抱,好吗……贺予……我抱一抱你,好吗? 心口贴上的是硬冷的石碑,他彻底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想到的是摩天轮梦境里,那个再也没有回头的背影…… 真冷。 可他却额头轻抵,拥了很久很久。 他在想,贺予从前抱着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就像拥着一块永远不会回应的冰或石,吻着霜和雪。 那么冷,现在终于也轮到他体会了。他只是抱着这么有限的时间,就觉得四肢麻木,胸口冰凉。 贺予是怎么坚持了那么长,在始终得不到回应的等待里执着着,一日复一日,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呢…… 谢清呈很想问一问那个少年为什么。 他很想追上摩天轮前贺予的脚步,追上去,不让他消失。追上去—— 问一句究竟值不值。 问一句,小鬼,你那时候……你一次一次地恳求我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到底有多难过。 问一句你为什么还要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再随着我往前去,到头破血流,到油尽灯枯。 问一句,贺予……贺予……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不肯停下脚步? 为什么…… 要为我这样的人,做到这个地步…… 可少年已经不在了,那一腔澎拜的热血永远也回不来。 唯有这一座无名之碑,与他在逐渐沉下的夕阳里长伴着,以缄默与死亡相对。 对,碑是无名的,除了那一首诗,谢清呈什么也没有留下。 正如他们之间的关系,生死纠缠,却始终无名无份。 谢清呈最后遗落的,只有指尖一点斑驳的血迹,但他在离去前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便连这一点红也消失不见。 墓碑很干净。 就像少年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温柔漂亮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好像在说,谢清呈,谢医生……谢哥,你抱一抱我,好吗? 我很年轻,但我真的很爱你,请你相信我。 我没有骗你…… 谢清呈跪在墓前,斜阳终于完全从地平线沉下去了,他在最后的血色里佝偻了身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际有昏鸦嘲哳似呜咽,最后一丝光明也在这啼血似的悲声中颤然滑落云层,如泪潸然,顷刻坠落,消失不见。 . 第二天,谢清呈要走了。 机场送行,来了很多人,陈慢,黎姨,院长,卫家一行人……甚至连李若秋也来了,她已经和后来的那个丈夫离婚了,如今独自一人开了家非常浪漫的小酒馆,她在酒馆电视中看到了新闻,谢清呈他们的事情她就像一般的群众一样,知道的不算太多,可结合种种往事,她也猜到了些许。 李若秋是最后一个与谢清呈道别的。 她没有说什么话,只看着他的脸,怔怔地流下一行泪。只是这么短暂的一年,谢清呈失去了左眼的光明,失去了健康的手臂,失去了身上的锐气,失去了一个无可替代的人…… 可他还是得活下去。 她看着他,几乎认不出他来,他还是那个谢清呈,却已经残损的不成样子。 她哽咽道:“谢哥,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他看着她,说:“你也是。希望你也一切都好。” 李若秋:“过去我做的事都太幼稚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你只是想要正常的感情而已,可我没有给你。”谢清呈说,“是我做的不好。也希望你能原谅我。” 李若秋擦着眼泪望着他,她觉得他说着这些的神情令她很难过,其实他的生命已近灯枯了,去美国治疗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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