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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的“暴走”后彻底归于了死寂,像瘫倒在校园中央的巨兽,没了任何生机。 广电塔后面,大火还在烧着,冲天的火光染红了档案馆上空的夜色。警察们围站在陷落于熊熊烈焰中的那栋百年老楼附近。有人拨打了119紧急通讯。 校园的各处都是喧哗声,今夜无人入睡。 而车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视频没了。 画面结束了。 但贺予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广电塔——他非常平和,平和地甚至有些可怕,就这样看着已经彻底黑去的灯塔,一动不动。 —— “绝大部分精神病人,都是正常人类对所处不正常的环境做出的反馈……” “不平等的社会关系,不正常的气氛,这些对于‘他们’造成重大心理打击的罪魁祸首,很讽刺,几乎全部来源于家庭,职场,社会,来源于‘我们’。” “贺予,你迟早要靠你自己走出你内心的阴影。” “你需要重新建立与人,与社会之间的桥梁。” “我祝你早日康复。” “喂,小鬼。” “你不疼吗……” “……” 当年谢清呈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撬开了贺予内心枷锁,让他多少愿意视谢清呈为不同的鼓励,那些在贺予曾经极度困顿时,给与过他的安慰,在这一刻都如芥子尘埃般浮上来,却显得说不出的荒谬冰凉。 贺予看着灯塔。 灯塔无光,他的眼底也黑的可怕。 算了算日子,也就是这些视频拍摄的几乎同一时间,前后相差估计不会超过一个月,谢清呈就辞去了他的私人医生一职,然后就仿佛要脱出龙潭虎穴,远离什么恶性传染病病人似的逃之夭夭了。 医生在给他清创,手臂上那个枪伤,竟好像忽然剧痛了起来。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全身发冷? 又为什么面色苍白? “……贺予。” “……” “这件事我……” 贺予听到旁边谢清呈的声音。 他耐心地,等待着谢清呈把话说下去。 一秒,又一秒。 可谢清呈没有继续了。 这些话确实都是他说的,无论起因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其中藏着的秘密又是什么,这些都是他亲口之言,而且在秦慈岩事件的浪潮中,贺予确实是被他牺牲的那一个。 那么,他也就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再和这个少年多做解释。 这一瞬间贺予忽然觉得很荒谬——他原本就讨厌医生,他一开始也厌憎谢清呈,谢清呈是靠什么获取了他的信任,又是用什么办法让他多少对他敞开了一点内心的大门? 不就是所谓平等的对待,不就是将他视为正常社会的一份子,支持着他从黑暗的恶龙巢穴里走出来,去碰一碰外面的万丈光芒? 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他不知情的地方,在秦慈岩出事后,在谢清呈离职前,这个男人又说了什么呢? 贺予慢慢地合上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被谁毫不容情地掴了一掌。 那一巴掌因为隔着沉甸甸的岁月,落在脸上时,力道已经不那么重了,贺予认为自己根本不会因此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只是血肉间,隐隐的,终还是会有一些轻微的刺痛。 “好了。伤口暂时给你包扎了,我派个人送你去医院。”负责医务工作的警队人员对贺予道,“还是要赶紧处理一下。你跟我去另一辆车上吧。” “……” “同学?” 贺予睁开眼睛。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太让人觉得恐怖。 谢清呈的手机有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进来,关心的,着急的,确认的……目的不同的电话都在此刻疯狂地涌入。 谢清呈没有去接。 他看着贺予的侧影。 而贺予只是温文尔雅地和那位警队里的医生说了句:“谢谢,真是麻烦您了。” 长腿一迈,步履从容地下了车。 他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这会儿他要提前先走了,他才终于愿意停下来,微微侧了脸,警灯的红蓝光在他光洁的侧颜描上一层变幻莫测的光边。 他轻轻笑了一下,火光在他暗色的眼里闪烁:“谢医生。想不到,真相原来是这样。” “……” “装了这么多年,你也实在是牺牲太多,真是辛苦你了。” “……”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贺予觉得当真是太讽刺。 这么多年,他最怕的,就是被人当作异类。 是谢清呈走进他孤独的巢穴,给予了他一个美好的信念,让他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甲胄,让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也可以找到通往正常社会的桥梁。 他是那么坚定的相信着谢清呈的话,哪怕再是讨厌他,哪怕被他划得那么界限分明,哪怕谢清呈曾经走得那么无情,他还是理解他,还是傻子一样捧着那几句鼓励他的话,披着他给予他的盔甲,执着的,过了那么久。 可那甲胄里面,原来是带着刺的。 他以为它能抵御住外面的冷嘲热讽,可它却在猝不及防时,从内里触发千根刺万柄刀,它伤及他,从头到脚。 谢清呈给他的信条是假的。 连他也骗他。 “谢清呈,你如果那么害怕我,其实从一开始就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不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更不用和我讲那么多违心的大道理。那样,也不至于……” 贺予停住了,没有说完这句话。 他的身影很孤独,声音竟还是非常冷静的——就像谢清呈曾经期望的那样,就像谢清呈曾经教他的那样。冷静至极。 贺予最后只是笑了笑,他淌的热血还在谢清呈掌心,他的冷笑已飘零风里。 而后他彻底转身,头也不回地跟着警队的人,往另一辆车的方向走去。 第44章 曾经 眼前, 仿佛又是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在固执地,无助地,却又拼命隐忍着, 望着他。 在他要离开贺家的那一天, 他从那个少年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一点不属于病患的珍贵东西。 但是他的心太硬了, 对某些情绪又不那么敏感, 何况他当时还被许多事情缠了身, 没有什么心思仔细分辨一个孩子的情绪。他于是本能地不相信那双眼睛里, 是带着医患之外的感情的。 他一定要走。 贺予确实是被他牺牲的,是被他丢弃的。 是被他在秦慈岩事件的乱潮中, 狠心松了手的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被病痛的逆流卷进漩涡中时, 曾经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眼神就像一只把小爪子递给人类, 信任过人类, 却终究被人类所欺骗, 被折了翅翼, 抽脊断爪的幼龙。它呆呆趴在岩石上,受了伤,小翅膀小指爪上都是干涸的血,却为了龙的面子, 不肯吭得太重。 贺予是个很有自尊的人,所以他尽量克制地说—— “谢清呈, 过去这些年, 我经历过很多医生, 他们让我吃药, 给我打针,以看待一个独立患者的眼神看待我。只有你不一样。” “因为只有你,会把我当成是一个应该融入社会的人。你和我说打针吃药不是最重要的,去和他人建立联系,去建立一个强大的内心,才是我能撑下去的唯一出路。” “谢医生,虽然我和你不算太亲近,但是我……” “……” “我……” “我以为你不仅仅把我当一个病人在看,你也把我当做一个有感情的正常人看待。” 他这样高的自尊心,最终还是被逼着说出了那样近乎幼稚的话。 “我有很多零花钱,可以——” 可以雇你。 我可以留下你。 能不能,不要走啊? 能不能留下来。 谢清呈那时候以为,贺予有这样强烈的不舍,或许全部都是因为谢雪,或许连贺予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 但其实不是的。 他闭着眼,回想着这一切的时候,仿佛能感觉到贺予小时候拒绝打针吃药,被他扛在肩上,那双手从挣扎到顺从,就这样安静地伏着,搭在他的肩头。 “谢医生。” “谢清呈。” 声音从稚嫩,到变声期的沙哑。 再到后来,成了一句含着伤感,却硬生生被倔气和冷漠所覆盖的—— “——谢清呈,你没有病,但你比我还没有心。” ——你没有心…… 我的病还没有好,还那么重,你为什么就抛下我…… “砰!”刺耳的枪声,迸溅的鲜血,淌在他掌心的鲜血,少年在黑暗中冷得透彻的一双杏眼。 他说,谢医生,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你装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 被抛弃又被伤害的幼龙,是不是面对那个把它的天真与热切踩在脚下的人类,就是这样的神情? 肩上的力道和温度好像就此消失了。 谢清呈闭着眼睛。 只有掌心里,仿佛还沾着鲜血的余温。 “很累了吧。” 忽然间,有一个人在他背后说话,肩上的力道又回来了,有一只手按在了同一处位置。 他睁开眼,在警局。 按着他肩膀的人,是郑敬风。 他刚刚在走神,于混乱与忙碌中,想着和贺予的那些往事。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谢清呈坐在问询室内,面前的小刑警已经花了一个多小时,把记录全部做完,他和郑敬风打了个招呼,收拾资料走了出去。 虽然谢清呈不是郑敬风的亲属,但郑敬风毕竟和他父母关系特殊,还是在调查过程中进行了回避,直到这时候他才来到了问询室。 “烟?”郑敬风试探着和谢清呈搭话。 “好。”谢清呈疲惫地开口。 郑敬风递给他烟,在他对面坐下了。谢清呈点了火,把烟滤嘴咬上,火机在桌上推给他。 抽了一口,他慢慢把倦怠的眼睛抬起来。 郑敬风和他四目相对。尽管对眼前人的性格早有所知,那一瞬间郑敬风还是被谢清呈的目光触动到了。 太坚硬了,太锐利。 像刺刀,像磐石,像他死去的父亲和母亲。 又或许更甚。因为发生了这么多事,这时候再看他,除了生理性的疲惫,这双眼里竟然没有太多脆弱的情绪。 郑敬风给自己点烟的手不由得轻抖了一下。 “为什么不说话。” 谢清呈嗓音微哑,这让他至少稍微像是个正常人了。 “你进来,总不会是干坐着的。” “……因为该说的道理我不想说了,你心里都清楚,但你还是要那样去做。”郑敬风叹了口气,“还有,不管你信不信,我进来之前,一直在想该怎么安慰你。” “……” “但进来之后我发觉没有太大的必要了。”老郑看着谢清呈此刻近乎无情的一张脸。 谢清呈咬着烟拖过烟灰缸,把烟从干燥的嘴唇间拿下来,磕去了烟灰。 “是没必要。” “但你知道吗?我看着现在的你,我想到了一些事。” “什么。” 郑敬风长叹了一声:“我想到你小时候……” “……”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还在念小学。那天你妈妈感冒,你自己主动要求去食堂帮你妈打饭。”郑敬风刚毅的眼睛里蒙上一层回忆的柔软,“你妈妈喜欢喝西红柿鸡蛋汤,你那时候个子不高,站在汤桶边,够不着大勺。我看到了,就走过去帮你……你抬头和我说谢谢的时候,我一看你的眼睛,都不用介绍,我就知道你是周木英和谢平的孩子。” “……” “后来你经常来办公室做作业,累了就披着你爸妈的衣服趴在桌上睡一会儿,等他们下班。单位里很多人的孩子我都见过,你是话最少最懂事的那一个。” 郑敬风也吐了一口烟圈,头往后仰了仰,目光追逐着烟而去。 “我后来忍不住好奇,问你爸爸,这孩子是怎么教的。他笑着和我说,没人管你,你自己就是这样的性格。我觉得老谢真是够炫耀的,不服气,我就跑来问你,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我那时候问你为什么这么厉害……你给我看了散打比赛的奖状,那天刚好颁完奖。”老刑警道,“然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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