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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微弱呼喊,四面八方响起。 “别过来!” 是喝止。 “别过来……” 是乞求。 “别……别过来……” 是啜泣。 心脏猛地被揪起,难言的苦涩瞬间溢满整个心脏,没来由的,肇晚有些喘不上气。 “我会还的,我全部都会还的。” “不要、不要挖走我的眼睛……” 压抑的哭泣沉甸甸压在肇晚心上,他无力去想沈默棠遭受过什么,他只想赶到沈默棠身前。 床榻的位置就在眼前,厚重粘腻的魔气却将沈默棠的位置完全阻隔。 肇晚心急如焚。 然而满目的黑暗之中,一抹翠色突兀现身,微弱的荧光一点点映亮苍白的指节。 是沈默棠,他握着他留下的玉佩。 肇晚心头一亮,当即上前,无视化为尖锐刀刃的魔气,任其在毫无防备的身体留下道道伤痕,任其划破皮肤、渗出血液,只期望求得一丝回响。 他轻轻触碰到沈默棠冰凉的指尖。 他说:“别怕,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魔头已经看透了一切 第66章 ――棠棠 他终于见到了沈默棠。 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脸颊很红,泪珠不断。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牙关紧咬。 他听到数不清的呓语, 混杂在浑浊魔气中的哭喊, 都来自努力抑制的这个人, 来自无法控制的眼泪。 肇晚忍不住凑近,小心翼翼揩去满溢的情绪,语气也放得极轻,“没事了、棠棠。” 然而, 指尖之下, 眼泪却在瞬间失去了控制, 汹涌如同洪水,顿时打湿长长的羽睫,淹没眼角,隐入沉沉的暗。 肇晚一下子慌了神, 慌乱中移开手指, 猛地一顿,又慌慌张张从怀中取药。 药物如烟,打开的一瞬便散入魔气, 一点点移往沈默棠的身体。 呼吸声当即平缓许多。 肇晚松下一口气,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将讳病交给他的小葫芦拿出来。 如果只是收集所谓病气, 那放在沈默棠身前,和放在他的身上, 又能有多少区别呢? 魔气中沈默棠的声音仍是由四面八方汇入他的耳, 音色悄然变化, 渐渐与他熟悉的声音重合。 “我已经在很努力工作了。” “还款日不是明天吗?” “我好累。” 肇晚怔然,无言坐到床沿,犹豫良久,还是伸出手覆在了沈默棠的手上。 握住玉佩的手太过用力,似乎要将玉佩掐入掌心,肇晚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不明白为什么。 但直觉让他开口道:“放松一点,好吗?” 没有任何回应。 眼泪仍在不断滴落,落在他眼中幽深的潭,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肇晚不忍再看,在黑暗中望向窗的方向,缓缓道:“你去过双星海吗?在三州交界处。 听说那里很漂亮,水波平静,花野无际,及至夜晚,湖面会将整个天空包揽。 我听说人们也叫它世界上最美的眼睛,但我不是很相信,最美的眼睛,我已经见过了……” 澄澈的紫眸浮现于脑海,又转瞬即逝。 在一片黑暗中,他的心跳渐渐加快,耳尖染上淡红,却浑然不察,“不过,可以和我一起去吗?让我向你证明。” 掌心绷紧的手有些许缓和。 肇晚转过视线,看向沈默棠,呼吸已然平稳。 他自己却短暂陷入了混乱。 刚刚的那些话,甚至没有经过他的大脑,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这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假。 但…… 他真的开始了期盼。 肇晚呼吸一滞。 耳边声音渐渐止歇,玉佩发出的淡淡荧光,最终突破紧握的手指,映在他的指尖,照亮细小的伤口,星点微红。 蜷缩的身体跟随放松的手指,一点一点的,不再紧绷。 沈默棠却忽地张开手掌,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温柔而珍重。 渐缓的泪水酝酿良久,终于汇集成滴跌落眼睫,沈默棠将滚烫的额轻轻抵在两人相扣的手,梦语般嘟哝道:“还有吗?” 肇晚知道,他并没有醒。 尽管如此,他还是重重点下头,“很多。” 卧龙礁的梦沙汀,雏凤屿的界索泊,行虎岩的东镇峦,白雀岛的如梦嶂,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风景秀丽,各有特色。 肇晚试探问道:“棠棠有想去的地方吗?” 意识不清的沈默棠小幅度摇了摇头,“出门、很贵的。” 肇晚联想到听到的种种声音,果断道:“有我,我来付。” 沈默棠仍是摇了摇头,“太难还了。” 肇晚瞬间陷入了沉默,沈默棠的呼吸却变得匀长,他睡着了。 肇晚回神,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那是他寻找了许久的答案。 ―― 沈默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但比起是梦,沈默棠更愿意将其称之为自己的过往,上辈子的过往。 父母早逝,留下庞大的赌债与欠款,催债人的威胁、围堵、殴打,他一件件经历,一件件承受,然后在即将还清债务的某一天,猝死。 沈默棠无声笑了起来。 确实,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讽刺。 但他并不抱怨,他是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但他得到过很多的帮助,多到他心甘情愿吊着一口气加班还债,好尽早拿出余力,去报答一份份的恩情。 只是催债人威胁要挖掉他的眼睛抵债时,他真的很害怕。 当然并没有当真动手,这点还是感谢法治社会。 尽管如此惶恐与深刻,沈默棠的记忆还是有很多很多的模糊,很多很多的不清晰。 唯独…… 唯独应该让他在意识不清时忘掉的东西,清晰得要命。 沈默棠差点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强行放缓呼吸,小心翼翼松开紧扣的指节,却控制不住瞬间炸裂的脸红。 你以为他要疑惑三连吗? 不! 用不着! 因为他都记得,不管是情景还是对话,历历在目好吧! 除了他不相信是自己做的这点之外,完全没法反驳。 可他忘了自己握着的是谁,那可是肇晚啊,这点小动作能逃得过肇晚的法眼? 当然不能。 肇晚语气都发生了变化,显著的变化,几乎要把所有欣喜包含在内,却又极具克制与隐忍,试探道:“沈兄?” 啊,倒也不必改口改得这么快。 但既然已经被发现醒来,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沈默棠便大刺刺松开肇晚的手,茫茫然仰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嗯?” 肇晚视线瞥过自己的手,染上不易察觉的失落,却还是自然收回手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默棠缓缓摇了摇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脸,瞬间一个净身术兜头罩下,将可能还留着的泪痕冲刷殆尽。 肇晚微怔,又道:“当真?” 沈默棠急匆匆点下头,这才支撑着自己坐起,目光四处扫过,屋中只他二人。 肇晚了然,轻指指院门的方向,“结界还在。” 调动神识查看一眼,院门外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小魔头们等了一夜等得焦急,个个抓耳挠腮议论纷纷。 沈默棠丝毫没有心情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在瞬间撤回神识,可能是刚恢复的原因,稍微一动就好累。 不过,这结界居然还能扩大的吗? 都扩到院子外了。 等等。 这玩意儿不是什么都拦的吗? 沈默棠脑子嗡一声,疑惑对上肇晚的视线,“那你怎么过来的?” 肇晚垂下眸子,斟酌片刻道:“多谢沈兄信任。” 他自己放进来的? 不是,这玩意儿不是被动触发的吗?怎么做到的? 沈默棠仔细看看肇晚,终于发现了区别。 武器没带,护身没有,修为、修为也看不出来,估计是暂时锁了,也就是说,除了肉身强横外,几乎与凡人无异。 他想杀他易如反掌。 肇晚几乎是在找死。 沈默棠忽然有些乱,脑子里的雷霆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这边炸得轰隆响,那边眼前却猛地注意到肇晚伤口众多的手。 不止是手,外露的皮肤上处处都有划痕,不见血迹,但明显划开了皮肉,唯独衣服应该是件法衣,起了应有的防护作用,没有任何破损。 啊,果然,脸都刮花了,怎么会这样! 惋惜之情油然而生,沈默棠强忍着心痛道:“你的伤……” 肇晚瞬间将手垂下,“无碍。” 沈默棠恨不能抱着肇晚的脸一道道把伤口都给抹平,事实上也差点就这样做了,还好伸出的手就要触碰到肇晚之时,肇晚的眼神发生了某种变化,写满紧张与疑惑。 这使得他猛地醒悟了过来。 但距离太近直接撤更令人生疑,于是他便强行扭转方向,将手转向了肇晚的肩膀,又怕被遮挡的地方也有伤口,力度放得极轻。 “我等下给你找点药。” 肇晚茫然点了点头,“多谢。” 沈默棠连忙收回胳膊,长出一口气。 好险。 这张脸,真的太危险了! 沈默棠暂时没有余力打开结界,便就先在自己的芥子里给肇晚找药,沉默充斥整间屋子。 肇晚仍坐在床沿,此时已经是背对了他,原因无他,是沈默棠不肯让肇晚离开的。 毕竟离开容易过来难,再把伤口撕裂就更不值当了。 芥子里的很多东西,他都不是很清楚功效,要一个个对应记忆去找,很是花费时间。 他本想试着帮肇晚止痛,肇晚拒绝了,说什么完全不痛。 想着,沈默棠突然出声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肇晚的背脊在一瞬间绷紧,缓缓摇了摇头,“在下收到了求助。” 接着,便将前因后果告知,隐去了讳病的小葫芦,这也是讳病的条件之一。 是宗中小魔头发出的传讯符。 这、这怎么能找到肇晚那边去呢? 沈默棠脑子嗡一声。 但听肇晚说着说着,他又猛然想起,讳病,病毒,长天宗! 天呐,怎么还有这事! 尴尬轻咳一声,沈默棠又试探道:“我听觅妒说祝原思最近没法出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肇晚一个多月来一直被关在戒室,宗中情况他也并不知悉,但肇令近日来询问他是否知错的次数确实降低不少。 最终,肇晚还是摇了摇头,“在下并不清楚。” “我知道。” 肇晚微怔。 沈默棠决定坦白,“是讳病,他让某种传染病进入了长天宗。” 肇晚回过了头。 沈默棠避开他的视线,“我会让他拿出解药的。” 肇晚颔首道:“多谢沈兄。” 沈默棠缓缓摇了摇头,从芥子中取出寻到的伤药,将药瓶直接递给肇晚,找到他视线的落处,不讲理地对上。 “所以阿晚,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肇晚移走视线,片刻又移回来,望着许久不见的脸庞,已然恢复活力的紫眸,兀自红了耳根。 形状好看的唇瓣几次欲启,却仍是无声。 无声唤出趁人之危时放肆呼唤的名字。 ――棠棠。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晚害羞.jpg 第67章 慷慨 结界打开的瞬间, 围在院外的小魔头登时涌入,前仆后继,推搡间挤倒了不少小魔头,哎呦声不断。 得亏是有点修为的魔头, 不然回回这样折腾, 他双月宗的魔口怎么都得因此损失不少。 沈默棠没眼看, 便转头跟肇晚说话,顺便试图转移肇晚的注意力。 这种场面,他连见笑了都说不出口。 等等,这场面? 宋老爷子! 沈默棠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腾地扑到窗前, 一把将窗扇推开, 窗扇猛地发出一丝行将断裂的喀嚓声。 “都站住!” 场面有一瞬间的凝固。 赶在下一瞬小魔头不明所以的欢呼之前,沈默棠视线飞速掠过挤在一起的小魔头,目光焦急。 “宋老爷子在哪?!” 小魔头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别说有哪一个是回答他问题的, 仍是干脆利落扑通扑通往下倒, 甚至一个个摔得更狠。 沈默棠急得要命,小魔头们急急忙忙抬起的脸上却皆是不知真假的欣喜。 顿时一声声“尊主”喊破了天。 沈默棠一个脑袋顶十个八个的大,“人呢!” 这才有小魔头终于反应过来, 生生扯出被人踩住了的尾巴,急吼吼嚷道:“尊主放心!有人照顾!……哎呦,饶了我的尾巴吧!” 沈默棠一颗心瞬间落到了实处, 长出一口气放松许多,冷静下来之后, 脑子又重新开始运转, 忽然觉得这回话的小魔头很是眼熟。 之前宋老爷子发病时遭殃被扯的尾巴, 是他吧。 还有更早之前长情问人要尾巴毛时,也是他吧。 叫什么来着?阿、阿什么的。 啊对,阿竹。 日常蹲守的小魔头中唯一一个永不缺席的。 在某方面来说,很厉害。 沈默棠兀自点点头,也不说话,若有所思放下支撑的窗扇,却听吱呀一声,窗扇不堪重负,啪就断裂摔到了地上。 隐藏在高高兴兴往院内挤的小魔头发出的声响间,连浪花都没能激起。 沈默棠偷瞥肇晚一眼,肇晚已然起身,站到了屏风和墙壁的连接处,背脊挺直,身姿夺目,却无端像是被罚站面壁的学生。 还是班级里最优秀的那个学生。 等等,那他为什么会被罚站呢? 沈默棠的良心瞬间剧烈不安宁抖动起来。 让他解释。 他可以解释。 就是吧,他好像太过得意忘形,让肇晚知道他知道了。 然后肇晚又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了。 然后他也……不是,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现在很尴尬,或者怎么说呢?扭捏。 有些话吧,脱离特定环境营造的氛围和头脑发热的冲动之后,就会面临到这个问题。 屋子里的温度急速上升,仿佛瞬间回到了七八月的大伏天,蒸的两人失了感官,头昏眼花、脸红不已。 肇晚在“在下”和“我”之间来来回回切换几次,最后刷地起身,念一声“抱歉”,选择了不说话。 但不说话是一回事,咱能不能先把药用了? 别留疤啊! 等到两人别别扭扭你一问我一答终于降温完成,也终于涂好了伤药开始抹平道道的划痕,沈默棠也终于恢复了解除结界的气力。 在结界不放心般小小的阻拦了一下过后,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挤得快的小魔头已经挤到了他的房前,小心翼翼避开连叶子都开始衰败的花木,探头探脑。 没错,都是扒在门口窗边向屋内探脑袋,压根就没有想要进来的意思。 这难道是探望病号应该有的行为吗? 不是吧。 沈默棠视线溜过窗前,忽地对上一双颇有些熟悉的眼,是提前把尾巴抱到怀里的阿竹。 还有人挤人时压根不见踪影的莫怯。 好吧,看来不止一双。 一个个眼睛里似乎都抓了一群星星放着似的,忽闪忽闪亮得沈默棠睁不开眼。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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