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只在一片黑暗中互相取暖。 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蔓延着死寂。 忽然,一抹光亮流窜。 是一颗夜明珠。 孩子抱着它,直勾勾看着。 旁边的母亲急忙想要躲回,这才有人出声,“没事,有点光也好。” 她讪讪收了手。 孩子还在看那颗珠子,看了会儿,又仰头看向母亲,“爹爹和阿兄何时才能回来?” 仅这一句话就让她红了眼眶,“快了,瑶儿睡吧,等睡醒,爹爹和阿兄就回来了。” 扶荧怔怔看着,猛然又听到人惊叫:“有没有大夫!我妹妹不行了!有没有大夫啊!” 急促慌乱的求救声让父女俩都站了起来。 那青年也认出了扶有行,匆忙叫人,“扶大夫,快看看我妹妹!她快不行了!” 扶有行急忙走过去,扶荧则拎起药箱跟紧在父亲身后。 躺在草皮上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还穿着镇天司的门服,她一臂残缺,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神色间满是痛不欲生。 饶是见惯了伤重时的病人,这等惨状还是让扶荧心头震撼。 望着女子那双灰暗的眼神,她思绪抽空,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慕宁!” 直到阿爹叫她,才恍然惊醒,忙跪坐上前打开了药箱。 女子的兄长面露痛色,“她前日守城时被魔军重伤,扶大夫,我自幼父母离去,只剩胞妹与我相依为命,无论如何你都要救她性命,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他砰砰砰地磕头,一下接着一下,直至头破血流都不停歇。 扶有行没有空回他。 他先查看伤者伤情,却见断臂不似锐器所伤,倒更像是被什么猛兽生生咬下去的,断臂不足致死,真正令父女两寒心的是腹部的伤洞。 ——已经感染肺腑,怕是神仙难救了。 扶有行浑身泄力,女孩兄长那双满是期待和哀求的眼神让他难以启齿。 。 女孩却是洞察到了他们默然当中的意味。 猝不及防中,血淋淋的手拉住了扶荧。 她对上了女子的双眸。 女子眼睛很亮,全然不是将死之人应有的灰暗,她用尽全力梗着脖颈,喉咙里发出嘶哑不堪的声音,对扶荧说道:“杀、杀了我……” 她用力之紧,以至全身发颤,“恕、恕我无能,无力……无力护世间周全。恕我……恕我……无能。” 临了,她仍在为满屋的百姓而生出撼意。 青年哭着爬跪她身边,颤抖着握起女孩千疮百孔的手,“阿妹,坚持一下,不要死,阿妹,不要离开我,长兄求你,不要离开。” “长兄。”女孩重重倒了下去,她的瞳孔开始扩散,无意识地发出声音,“此去,我将于双亲团聚,长兄……莫要为我忧心。” 她长吸一口气,如同解脱一般,脸上没了痛色,只余安宁。 可是又好像不是那么安宁,她的眼睛还睁着,像是在不甘着什么。 “阿妹——!!” 青年趴在她尸身之上痛喊。 哀恸之声惊天裂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悲他所悲;苦他所苦,除了跟着流泪,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天黑了,又亮了。 很快,粮仓的门也被人打开了。 刺目灼光泄洒满地,隐约映出一个影子来。 扶荧眯着眼看寻光而去,回来的人满是鲜血,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但扶荧认出来了,他是对门刘婶的儿子,是自小就和沈应舟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 沉入谷底的心瞬间被期待填满,扶荧在扶有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踉踉跄跄跑过去,先看了眼他的身后,又拽过刘川,语音急切:“子朔呢?其余人呢?” 这般过问之后,不少人也都围了过来。 “我孩子呢?” “川子,你可看见我侄儿?先前还和你一起喝酒呢。” “他们人呢?他们都还好吗?”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疑问,刘川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沉默着摊开手,伤痕累累的掌心,躺着一枚早已失去了原本色泽的玉佩,唯有扶荧,她认出来了。 那是子朔的剑珮,是子朔送她护身所用。 他执意上战场,扶荧劝说不成,气恼之下将剑珮丢还给他。 扶荧平静地看着那枚脏兮兮的剑珮,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但她还是问,“子朔呢?他们人呢?” “都死了。” 短暂的三个字,令整个粮仓陷落死寂。 “魔君大敌当前,我等无力抵挡。子朔以身护我撤退,除了我……都死了。” 她站在阳光之下。 这时的天日是近月来最好的天日,可那光却像是冰湖,拉着她下陷。 冷,疼,难以呼吸。 扶荧好像……也快死了。 眼泪不住滚落。 痛苦难以抵挡,它们折磨着她,纠缠着她,吞噬着她,却又给她留了个足以活命的气口,不至于让她真的就此解脱。 泪眼婆娑当中,扶荧对上了一张哭啼啼的面颊。 “阿荧,你醒来了吗?” 她问,泪水扑簌簌地掉。 扶荧也不知是醒来了,还是没醒来。 一切依稀停留在昨日,停留在刚得知沈应舟死讯的那天。 不单单是沈应舟。 还有那个不知其名的女子,还有稚童永远盼不回来的阿爹和兄长,便连刘川,最后也没能支撑着去往跃界。 亲朋,邻里,认识的,不认识的,皆丧命于十七年前的大好春光。 ——他们都回不来了。 第73章 “以杀止杀,何以安宁。” 扶荧恍然间就清醒了过来, 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看着面前泪水盈盈的小青鸟,她上前几步用袖口擦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怎么哭成这样?” 碧萝也不想哭成这样的。 只是命契令两人魂脉相连, 她看到了一切, 感知到了一切, 所悲, 所痛, 所苦, 它们切实存在,蚕食着她的每一寸血肉。 或者说, 蚕食着扶荧的每一寸血肉。 与其说是同情, 倒不如说她成为扶荧, 安慰的语句在此刻是苍白更是渺弱的, 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碧萝忍不住去抱她,埋在她肩头抽噎。 扶荧意识到了什么,短暂地怔了一怔, 轻轻抚摸着她的脑后的发丝, “没事的, 都过去了。” 碧萝用力地摇着头。 过不去。 永远都过不去。 死者入黄泉;生者渡苦海。 万般恨意如何消渡? 所谓的过去, 也不过是将这痛苦嚼碎入腹,直至麻木。 昔日的不解,迷惑, 在此刻拨云见日,悉数明了。 “不哭了。”扶荧温柔推开碧萝, 对着她哭肿的双眸笑了笑,“你是如何找来的?” “我们被卷入了幻瘴。”碧萝艰难地忍住眼泪, “我寻了你……好久。” 扶荧放目环视,发现此地迷雾重重,确实是脱离了现实,来到了神树设立的幻境之内。可是按理说……她已挣开幻境束缚,该是可以出去的。 “云麒呢?” 碧萝摇头,“他好像没进来,就我们两个被卷进这儿了。” 碧萝最后看得清楚,云麒被树杈子甩开十几米远,要不是为了拉扶荧,其实她也不至于被拉进来。 碧萝身为神兽不受幻气束缚,于是她找呀找,找呀找,终于找到了意识不清的扶荧,结果刚拉住她手,就和她共享了记忆,看到了那般多不堪的回想。 想到这里,碧萝心头又是一阵酸楚。 她曾经有家世有好友有夫君,然而当今……什么都没了。 听到她的回答,扶荧松了口气。 她生怕云麒也和碧萝一样看到她的过往,以此为要挟,前去山泉镇刁难那里的百姓。 “我们先想法子出去。”扶荧牵起碧萝的手,顺路往前走。 雾瘴当中传来粗重的喘息。 这道声音听起来痛苦不堪,扶荧留神细听,不禁仰头看向穹顶:声音自上而下,她凝了凝神,对碧萝说道,“你打我一下。” 碧萝嘶地倒吸口凉气,“不行,好端端地打你做什么?!” 扶荧忍俊不禁,“那我打你?” 她只犹豫了一瞬间,点头:“也行。” “……”这小鸟。 扶荧忍着笑聚出一团灵火,在她哆哆嗦嗦的视线之下,打向了自己的手臂。 “哎——!” 碧萝吓得惊叫。 却见那团灵火顺着身体钻了过去,闪烁一瞬后,眨眼就被雾瘴吞噬。 她眼底满是诧异。 扶荧再次对着碧萝甩出灵火,不出意外的,灵火穿身而过,毫发无损。 “我们的身躯在外面。”扶荧笃定。 碧萝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们进了老树的识海?” 扶荧点头:“很有可能。” 如果只是寻常的迷幻境,那破镜后她们自会离开。 可是现在囹圄在此,意识清晰,更寻不到阵眼,那么极大程度是神识进了老树的识海当中。 碧萝若有所思,“也难怪我会看到你的昔日过往,开始我还以为是受命契牵连的原因……” 若是她们的神识进了老树的识海,那他们几个人的识灵都是相牵的,不单单是扶荧的记忆,如果找到法子,她们也能看到树灵的过往。 至于这些雾瘴…… 扶荧斟酌须臾,抬手取簪。 “取我三清气,静我凡尘身!” 隐青灯魂光萦绕,片片蝶叶逶迤着神光四下蔓延。 湛蓝的光华没入雾中,映出一幕幕飞掠而过的画面,都是些岁月惨景,昭示着人间残相,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棵老树始终驻扎在此处。 日月斗转,风雨变迁,它为百姓抵挡着一次次玄鬼的侵袭,根脉逐渐腐烂,破败。 尽管那些画面都是一闪而过,但足以触目惊心。 碧萝眼露诧异,“这是……” 扶荧平静地看着飞逝而过的流景,沉声接话:“这是病灶。”她顿了下,“更是病因。” 千年树灵本该有澄明境识。 可是这里恶瘴重重,结合进来前在树干上所见的那团烂肉,如果猜测无错,那么这棵树……怕是受重明域火浸染多年,最终感染灵心,病入膏肓了。 幻瘴也是恶瘴,正不住吞噬着这棵老树的识海,因此才会让身陷此处的扶荧回忆起那些痛苦的过去。 再次回想刚来时它的抗拒,虽然不情愿她们靠近,可是并没有真的伤害到他们,想必就是担心她们靠近后,会遭受幻瘴的侵蚀。 结果好巧不巧,云麒那一击正好击中了老树躯干处的感染之地,失控之下,这才把她和碧萝卷入其中。 碧萝错愕须臾,不禁问道:“如果治不好,它会怎么办?” 扶荧道:“一念成神,一念成魔,若治不了,便沦为妖魔。” 碧萝听得倒吸口凉气。 这梧桐树受了不少香火供奉,如果真的成魔,那必将为祸四方!可要是杀了,她们更会成为那些不知情百姓们的公敌!! 不管如何择选,对她们总归是不利的。 碧萝犹豫当中,扶荧已有了权衡。 她准备将所有的灵气聚于青灯之内,再使用三清净尘术驱散祟气,此招尽管会将自己的灵力耗损亏空,可是有近七成的把握治好这棵梧桐树。 “小儿,莫要冲动。” 正在此时,头顶苍声萦绕。 扶荧顺着嗓音抬头,她会错了老树的意思,急忙辩解道:“我此番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想寻得《百杀录》解苍生凄苦,见你饱受幻瘴侵扰,这才想要救你。” “解苍生凄苦?”老树笑了笑,“若吾没有看错,你这肉身是为决明灯所铸?” 扶荧毫无隐瞒,“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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