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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选,还不如抓阄盲选一个靠谱……季、季公?” 季岁的心梗已经体现到脸上?了。 停顿片刻,他才?不悦地开口:“世有女户,我的家财和人脉自然是留给我那外孙女的,但女子多艰,若家中无男儿,总会有魑魅魍魉想试一试能不能从她身上?撕一块肉——他一个萌儿,懂甚!” 那官员小声:“许郎在心里提到过这事?,他说?:与其相信外人,还不如相信太子妃。” “他还说?,如果一定要季公你?自己选,还不如挑完后,先把看得顺眼的全都?剔除,从剩下的人里挑出一个你?看着最?不顺眼的……” 对于这份“侮辱”,季岁深呼吸一口气,决定跳过去。 “他以?为吾是不动脑子便作出此?事?么?吾认义?子,自与其立契为证。有义?男签字、保人签字、知?见人画押,在吾去世后,其需护吾外孙女周全,为其护航。若不守契约,当受惩罚——季某虽亡,可亲朋好友还在世。” ——但送去皇家就不一样了,如果皇家人欺负阿筝,没人会为她出头。 那官员小小声:“许郎还说?,季公与公之亲朋好友年?岁颇大,义?男却?年?轻,迟早会升成高官。彼时,无人会为了一个孤女去触他霉头,一纸契约只能凭靠其良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岁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何尝没有隐秘地担忧这些事?呢?可阿筝不愿意成亲,他也不想逼迫阿筝,只能想办法?为她增多一些亲戚,让外人不敢欺辱她。 他又能怎么办呢? “若我年?轻时留下一儿半女就好了……” 那官员欲言又止。 “其实,这个,许郎也说?了……” 季岁猛地一噎。 这人是怎么在心里想那么多事?的! “他说?了什么?” “他说?……”那官员捏着嗓子学许烟杪的声音:“季岁你?怎么不让位给你?那个义?子,让他保护你?……” “荒谬!”季岁一甩袖子:“我堂堂男儿——” 官员:“……其实这个,许郎也有话说?。” “……” 季岁一个心梗,梗得眼前一黑。 官员:“他说?,季公你?也可以?当女的……呃,后面的话有些粗俗。” 季岁按住t?直跳的眉心,额头青筋暴起:“说?!” 那可是你?让我说?的啊! 那官员带着一点微妙的看热闹兴奋:“许郎说?,依靠别人这么爽,你?自己怎么不爽一爽呢——季公?” “季公?!” “太医!快叫太医!!!” * “他与我说?过,为何会认义?子……” 秦筝细声细气地述说?。在她对面坐着的,是窦皇后。 ——她会和季岁同行,就是为了能来京师见皇后。皇后给她留了一个牌子,如果想入宫,就可以?拿着这个牌子去皇后的庄子里,到时候自有人安排。 说?完义?子的来龙去脉后,秦筝的喉咙生了锈,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着,微微低头。 窦皇后覆住了她的手。 秦筝微讶地抬头。柔软的掌心传递来温热,似要流遍她全身。 皇后殿下温柔地问她:“阿筝,你?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是她能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的。 “我平日?里除了看书,学习舞蹈,便是去乡间?义?诊,为那些看不起病的人治病。” 说?着这些话时,秦筝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她没什么崇高的理想,也不曾想过什么医者仁心,她只是想为自己找一些事?做——不过,她也确实怜惜穷人没钱治病。而这种怜惜,和她救皇太孙,救路边伤了腿的小兔子,是一样的。 窦皇后向着她微笑:“阿筝的医术很好。我这次身体微恙,便是阿筝瞧出来的。”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窗缝中穿进一缕煦阳,照亮花瓶里那枝腊梅自花瓣尖蔓延自根部的冰霜。金边浅浅,晶莹剔透, 秦筝耳廓边的一层彤色也是浅浅。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学的是野路子,开药方也只懂得用?便宜的药材,殿下心善,才?愿意入口。若是太医……” 窦皇后脸上?的微笑便变成了失笑:“我并非生下来就是皇后,年?轻时别说?珍贵药材,便是便宜的药物,也不一定用?得起。反而是阿筝你?开的药方,令我倍感亲切。效用?也好,一贴下来,身体都?松快了许多。” 秦筝更加羞怯了。那彤色都?从耳朵蔓延到了面颊。 窦皇后问她:“季岁既然在操心自己百年?之后你?的去处——你?自己可有想法??” 秦筝红润的脸微微白了些。 她打起精神来,认真回答窦皇后的话:“我也不知?。或许会在乡间?当个普通大夫——但一定要将脸划花。” 迎着窦皇后了然的目光,秦筝眼圈红红:“哪怕是碍于季公,哪怕季公派了壮士在我身边保护我,我行医时,依旧有男人想对我动手动脚,纵然戴上?面纱也无济于事?。日?后……只怕更会猖狂。倒不如毁了这张脸。” “或许像季公所说?,嫁人后有个依靠会好很多。可我不想这样……殿下,我不想嫁人。” 皇太孙的事?情,给秦筝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对嫁人更是抗拒重?重?。 窦皇后道:“阿筝,你?可有想过,你?自己的学识便是依靠?” 秦筝愣住了。 “你?的舞技能让你?去公主府做一教舞的师傅,背靠公主府,寻常人哪里敢欺辱你?。而你?的医术——” 窦皇后柔声道:“太子不慕色,且身体不好,若是有人能够常住东宫,为他调养身体,我也能心安——京中虽有医仙传人,可她夫君被流放,陛下对她心怀防备,忧她在药中耍心眼,便无法?让她去医治太子。” 秦筝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时常磨制草药的手。手指微微弯曲,似乎想要握住什么,却?又略显迟疑。 “不是怜惜,也不是施舍——”窦皇后说?的话,几乎将秦筝的心陡然揪紧:“你?能过得如何,全凭你?的医术。” “若我儿再活个二三十年?,那时你?已三四十岁,又是在宫中当女医,无人敢觊觎你?。唯一可以?让你?身不由己的,只有下一任帝王。可若我儿能再活个十年?,你?也四五十了,世间?娇嫩的姑娘众多,下一任帝王又如何会将目光放在你?身上??” “阿筝。” 窦皇后将秦筝的手虚虚握成拳。 神态认真:“季岁关心则乱。可我是要和你?说?的——” “人这一辈子,能依靠的,唯有自己而已。” 我……是不是误入什么修罗场了? 庭院里风送梅花, 满园都是香气。 猫与狗嬉闹地钻过栅栏,肥公?鸡咯咯地叫。 优雅与俗气并存,季岁的梅花园子里, 有时会飞来秦筝养的鸡, 他弹着琴,那?鸡就咯咯咯地叫, 不一会儿就会有雇佣来的婢女神色慌张地进来,把鸡抱走。秦筝是不?想和他相处的。 这些都远在?庐州。 ——他是庐州知府。 如今, 季岁只是躺在?京师的旧宅中,被?裹进厚被?子里,有些出神地望着帷幔。 就在?方才,秦筝来找他了,是他从?未听过的轻快脚步。随后告知——或者说, 当时在?他的感觉里,其实更近似于一种宣告。 他外孙女告诉他, 她已经找好了自己的路, 她要去为太子调理身体, 自己为自己挣一个自由自在?的将来。 季岁……很沉默。 他突然?意?识到, 秦筝……或许并不?需要他为之方方面面都考虑好。 ——她自己也能很好的活下去。 * 季岁在?宅子里沉寂了三天,不?理外事。 直到第四天,权应璋找上?门?来。 已经八十八岁的老爷子拄着拐杖, 却是身体硬朗, 走起?路来精神昂扬, 步履轻松。进门?之后,视线往季岁身上?一放, 见?他一副沉寂的样子,眉毛一竖, 突兀冷笑:“毛诗为伪作一事,想来你已知晓了?” 《诗经》如今分为四个版本,古文《诗经》乃是以?上?古文字写成,分别称为齐诗、鲁诗、韩诗。 而今文《诗经》则是用今时的文字书写,通行版本是毛诗。 古文学派领头人将毛诗打?为伪作,分明是在?掘今文学派的根。 本来还?要死不?活的季岁倏然?抬起?头,望向权应璋时那?道视线的凌厉,宛若闪电划出一线天。 他掸了掸衣袖,起?身,一字一顿:“哦?愿、闻、其、详。” 气氛顷刻便剑拔弩张起?来。 权应璋身后有不?少古文学派的人,他们的目光锁定着季岁,一边忌惮,一边又心情放松。 ——季岁如今看着已经为外孙女和外放当官的事情打?击得一蹶不?振了,就算勉强打?起?精神,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便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人声:“季公?!!!” 季岁望过去,只见?今文学派的官员一个两个狼狈地看着他,分明是被?欺负惨了。 季岁的眼眸微微眯起?:“说说,怎么回事?” 便有今文学派的官员上?前,迅速组织措辞:“季公?,‘贻我来牟’这一句里,‘来’字是否用错了!今文认为‘来’通‘小麦’,然?而不?久前,古文学派提出,‘麦(麥)’字下面是‘夂’字,夂为脚趾向下,麦子如何长脚?是以?,古时,‘麦’这个字应当是代表‘行走’。‘来’不?可能通‘麦’。” 以?此证得,今文学派对于诗经的注解,是错的! 季岁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从?这个官员的用词可以?看出,“来”不?能通“麦”这个观念,居然?让今文学派不?少人都忍不?住认同。 这可……不?太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章句训诂本就是今文的基石,倘若没办法反驳,只怕今文学派的不?少学子,要么道心破碎,要么转修古文。 但他要从?哪里反驳呢? 权应璋驻着拐杖在?一旁耐心地等待,但实际上?,他也不?觉得季岁能想出来——或者说,至少短时间内想不?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岁没急着作声,只眉头是越皱越紧,眉心沟壑深深。 今文学派的官员注视着季岁,眼中有光。 须臾。 季岁“呵”了一声,吩咐:“取纸笔来。” “是!!!” 今文学派的官员强忍激动,急冲冲地取来纸笔。 这回轮到权应璋皱眉了。 苍老的手按紧了杖首的斑鸠,紧绷得仿佛即将炸毛的猫。 季岁在?纸上?写了“來(来)”字,口中道:“来有禾麦之形。左右两边的人字,便是麦穗下垂的模样。” 权应璋讥诮出声:“如此岂不?更证实‘来’字在?旧时象征禾麦?仍然?无法证实‘麦’在?旧时亦象征禾麦——季小子,你这是要弃暗投明,来我古文学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岁却像是没有意?识那?般,对这声讥诮不?发一言,只平静地在?旁边写了个“麥(麦)”字t?。 紧接着,他不?紧不?慢地说:“《诗经·大雅》有言,诞降嘉种——此句言明:良种乃上?天关怀赐下。天所赐予,‘麥’字又是‘上?來下夂’,上?边是麦,下边是脚趾向下,不?正应了‘麦从?天来’的说法?是以?,‘麦’亦是禾麦,而非行走。” 古文学派的官员们脸色一变,没想到居然?真的让季岁找到了反驳的方向。 季岁开?始了反击。 “权公?连《诗》都未曾看完……”他玩味地,傲慢地一笑:“与其斟酌训诂,倒不?如归家?去研习‘回’字有几种写法。” 今文学派的人相互间对视,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流露出来的惊喜。 一个两个目光灼热地看向季岁,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憧憬。 季公?!!! 群山环拱之月!!! 古文学派的人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到他们的月亮身上?。 权应璋的大脑出奇冷静。 一句句训诂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一个个字形一息之间同时闪现四五个。 破局之法到底在?…… 在?这里! “天是上?天?”权应璋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平静地望着季岁:“可笑。” “毛诗谈及《周颂·思文》,言其乃‘后稷配天’之乐歌,其中‘思文后稷,克配彼天’一句,尔等蠢蛮莫非是忘了?天,天子也,麦从?天来这个‘来’,不?应当是‘来到’之‘来’,乃赐予、赏赉之‘赉’。麦从?天‘赉’,麦从?后稷所‘赉’也。” 现在?轮到季岁绷紧面部肌肉了。 …… 在?季岁的宅子里,只有古文学派部分官员与今文学派部分官员知晓,今古二派的领头人开?始了言语上?的激烈厮杀。 季岁忘却了这些日子的忧心,也忘却了对外孙女的“操心”,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和古文学派的人掰扯经典,上?一句还?是《诗经》,下一句就说到《周礼》,从?《春秋》的微言大义谈到天道人事,从?孔孟之道谈到古经不?重时政,枉为仁义。 权应璋那?边也不?甘示弱,狂喷今文学派以?经术为治术,失去孔孟精神,实乃陷思想于绝境。 一场又一场的辩论激烈地升起?,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等到月上?枝头,不?得不?结束辩论的时候,季岁的家?里已经不?能看了,到处都是推桌子砸碗的痕迹。 季岁从?新划了剑痕的案几上?捧起?一碗热茶,慢腾腾地喝:“不?送。” 权应璋带领着古文学派的人踢开?地上?的果盘,迈过成了碎屑的纸张,帮助本来就摔裂的笔杆子“啪——”地扩张裂缝…… 即将跨出门?去那?会儿,权应璋背对着季岁,苍老的声音平静地说:“季岁,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人。” ——你不?该,让自己就这样沉寂下去。 季岁:“……” 他沉默了两三个呼吸,不?知是真是假:“我只是在?家?中梳理后续要做的事。” 权应璋也沉默了。 很快,他都不?拽文嚼字了,直接破口大骂:“狗鼠辈,羞与尔共事!” 权应璋猛地一扭头,就看到季岁的墙头上?,冒出一个熟悉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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