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说这孟氏有什么好,病怏怏一副样子,搞的家中鸡飞狗跳,一点也不娴淑,还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早知是这副脾性,母亲做主这门亲事时我定千八百阻拦。” 颜二老爷卷着裤腿泡着脚,一脸惬意:“你不过是偏见,那孟氏也并非你所言这般不堪,不然西府这么些年也不会井井有条了。” 沈氏一脸不悦:“那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真真是早该休妻。” “行了,你别张口闭口的休妻,我瞧桉儿说的对,糟糠之妻不下堂,若她能够斩断亲缘,我便把她送至广昭寺清修一两年,待风头过去了再接回来,你是想给你儿子张罗什么都随你去。”颜二老爷把脚从盆中伸了出来,安抚道。 沈氏勉勉强强:“那便如此罢。” 孟家的事在西府传了开来,只是颜二老爷勒令,下人们把嘴都闭上,锁死了,不准有一句话儿传出去,否则便一个个都发卖出去。 同鸢堂门庭冷落,先是同颜韶桉因纳妾之事受了冷待,后来又同颜韶桉和好,再又因孟家之事落到此地,大起大落间谁都受不了,魏老太太也是怕人出什么事儿,隔日便遣了大夫来诊治,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西府。 出人意料的,孟禾鸢很平静,膳食照旧送来,她也只是挑着素食吃了几口,王妈妈忧心她身子:“姑娘,千万莫要同自己置气,身子还是自己的。” 孟禾鸢是一口都吃不下,外间忽的传来一声娇俏之音:“是啊,姐姐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她闻言淡淡抬头,梅臻儿一袭宝石绿褙子窈窕的进了屋,眉眼掩不住的得意。 王妈妈挡在孟禾鸢身前:“姨娘这番来落井下石,怕不是叫人耻笑吧。” 梅臻儿抚了抚发髻,优雅道:“怎会,我只是出于同情,来瞧瞧姐姐,顺便说一句,姐姐人缘儿实在不怎么样,你的好堂妹可把你的事抖落干净了。” 孟禾鸢了然,原来是孟禾安透的事。 不过比起这个,她有别的事更好奇:“我自问同你无甚交集,你为何与我始终过不去,若只是为了颜韶桉,你大可不必如此,他心胸狭隘,自大狂妄,实非良配,你要,尽管拿去。”她一脸不在意之色。 偏生就是这般不在意叫梅臻儿气得牙痒痒:“你不在意?你的不在意却是别人的妄求,孟禾鸢,瞧瞧你那清高的模样,都家破人亡了,还这般惺惺作态,当初若不是你,姨妈早把我同二爷许了亲,我今日便也不会是小妾之身,西府二爷的当家少奶奶,合该是我才是。” 就为了这个?孟禾鸢有些想笑,梅臻儿瞧着她的神色,轻柔的抚着肚子:“大夫刚刚诊断出我已有身孕,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就好好瞧着我如何坐上你的位置。” 孟禾鸢凝着她:“我如今已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若是推你一把,你说,会怎样?” 她语气森然,叫梅臻儿当即变了脸色:“你敢。” 孟禾鸢厌恶道:“赶紧滚吧,你莫不是想试试我敢不敢?” 梅臻儿自然不敢拿孩子开玩笑,噎了半响,愤愤离去。 三日转瞬即逝,还未等到四堂会审的时候,宫内突然穿出一道旨意:怀远将军孟逸寒通敌叛国,置众将士于不顾,私自潜逃,重重罪证罄竹难书,参将孟景洲夫妇下落不明,乃孟逸寒帮手,因吏部尚书孟逸文举报有功,特赦二家脱离亲缘关系,不必牵连九族。 此旨一出,朝野皆震,数不清的骂言涌到了西府,落在了孟家长房唯一的孤女身上。 颜韶桉上朝时也遭到了冷眼,都察院内本在他手上的政务突然被转到了其他人手上,连刚刚搭上关系的荣国公也对他爱搭不理。 猝不及防的落到了低谷,这些事自然瞒不过沈氏和魏老太太,当即气势汹汹的喊了家仆,围了同鸢堂。 天气阴沉,孟禾鸢独自面对一众西府人,她身上未着平日的艳华罗裙,反而是一身素犒,额际带着白色抹额,发髻未簪任何发饰,清水出芙蓉到了极致。 沈氏和魏老太太只看了她一眼,便明白了过来,魏老太太敲了敲拐杖:“把桉哥儿叫过来。” 沈氏掩嘴:“真是晦气的很。” 颜韶桉下值回了府,得知此事后便匆匆而至,他遥遥一望,落在了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孟禾鸢,心中只余失望。 仆从给他让开了一条路,颜韶桉缓步走至孟禾鸢对面,沈氏劝慰:“桉儿,人已然劝至不动,你就随了她去罢。” 颜韶桉眸色紧紧t的盯着孟禾鸢:“这便是你的选择吗?” 孟禾鸢脸色淡然,素白的脸颊无任何上妆,却仍旧美的让人失魂,她启唇:“是。”,话语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颜韶桉闭了闭眼,心中涌上无尽的不甘,她搅得西府不得安宁,忤逆长辈,无子、善妒,连他的仕途都被影响,合该被休而去,叫所有人都晓得她的罪名。 “拿笔墨来。”颜韶桉沉声道,眸中是无尽的寒凉。 仆从把笔纸递了上去,颜韶桉蘸了墨汁,手微微一抖,便不再犹豫,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休书。 “文书在此,今起,孟氏自请下堂,你我恩断义绝。”颜韶桉满眼失望,寒霜落了肩头,沈氏早就遣人叫来了见证的中人,候在了一旁。 女使婢子在屋内开始拾掇嫁妆箱笼,一半归西府,一半归孟禾鸢,沈氏早就眼红孟禾鸢的嫁妆了,孟府嫁女,各色珍宝、绫罗绸缎稀罕玩意儿如流水般送进西府,那排面,不愧是孟氏嫡长女,如今不也是如丧家之犬,灰溜溜的回家去。 嫁妆单子一撕为二,就算是一半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孟禾鸢收好休书,转身进了屋内,她把自己从孟府带来的东西全部收好,在颜府置办的一件未带,留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孟禾鸢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休书。 颜韶桉的声音却如尖锥般刺着她的心扉:“只是,孟氏,你已是下堂弃妇,离了我,又能去何处?” 孟禾鸢面庞淡淡:“与你无关。” “你不能走。”颜韶桉不容置疑道。 天际飘起了大雪,寒意萦绕,冬雾弥漫,冷风裹挟着晶莹雪花落在了她的眉眼发梢,长睫轻颤,孟禾鸢侧目嗤笑:“颜韶桉,你想囚/禁我?我同你已无干系,按照规矩,合该妇归孟氏。” 颜韶桉冷冰冰的看着她,眸中无一丝情意:“你如今脑子不清楚,神志不清,横遭打击,我也是为你好,你离了我又能去哪,孟府是不会要你的,现在,只有我才是你的依靠。” “阿鸢,你病了。”如恶鬼般的声音催眠着孟禾鸢,颜韶桉妄图以这般方式困住她,不过是看准了她无依无靠,此番父家打击,叫人神志不清也不会有人疑惑。 孟禾鸢紧闭着双眼,再睁开时便是满眼的恨然,原以为她自请下堂,便能离开这个恶心的是非之地,颜韶桉竟使了这种手段,她真是错的离谱,一股绝望油然而生。 难道,她真的要烂死在这污糟之地了吗? 梅臻儿面色难看的紧,都到了这般田地,颜韶桉还不愿意松手,“二爷,律法言明……” “她一个罪臣之女,孤身一人是想被流放吗?”颜韶桉呵斥了一句,打断了梅臻儿的话。 沈氏同吴妈妈低语:“赶紧去孟府一遭,劝劝同孟二爷把人接回去。”,吴妈妈应了是,气氛凝滞,魏老太太便把二人隔开,待孟府的人来了再作打算。 半响,吴妈妈回来了,同在鹤归院等的沈氏耳语:“孟府那边儿大门紧闭,说是长房已经从族谱除名,孟氏已然不是他们孟府中人,是去是留,他们管不着。” 沈氏气得脸色发青:“什么忘恩负义的东西,好歹是血亲,便这般不管不顾,难不成还要我们管?” 魏氏也是一脸不悦:“孟府大约就是要随桉儿去,打定主意不管这人。” “依我瞧,把人送到后山平山堂去,那处离西府远,也算全了这三年的情谊,不叫外人说咱们西府忘恩负义。” 沈氏心口堵得慌,她才刚刚欢天喜地的以为要打发走这个扫把星,也不知桉哥儿怎么想的,非要留下她。 吴妈妈把魏老太太的话带到,孟禾鸢眼前一黑,她知孟府薄情寡义,但也是祖父看着长大的,祖父最看着礼仪规矩,她是自请下堂,原是该妇还孟家,不敢相信孟老太爷竟这般容不下她。 无边的潮水挤压在了她的心扉,窒息感充斥浑身,孟禾鸢扯了扯嘴角:“祖父……可有说什么?” 吴妈妈翻了个白眼:“孟家已同长房割了关系,您也最好再也别回去了,现在人人知晓孟家嫡长女是罪臣之女,孟府还有两位待嫁的姐儿,不叫您回去,也是怕您败了女眷的名声,还叫您日后切莫谨言慎行。” 盼望的亲人之情消失殆尽,孟禾鸢心血翻涌间拽着吴妈妈的袖子,虚弱问:“祖父可有提起过父亲和兄长?” 吴妈妈避开了她的手指:“并无。” 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孟禾鸢险些没有站稳,他父亲征战一生,为孟氏挣下汗马功劳、无边荣耀,他们是血缘,是这世上至亲之人,孟老太爷如何、如何能弃置不顾呢? 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孟氏自诩书香门第、族中子女皆幼年启蒙,到最后竟做出这种见利忘义之事,可叹、可笑。 磅礴的恨意淹没了孟禾鸢,她揪着心口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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