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王织花的转述里,陈凝逐渐口不择言,把软刀子往亲生女儿的心口里插。 她从女儿想要出门,过渡到她要出去约会,过渡到她早恋,过渡到她不要脸,过渡到生孩子,过渡到她自己的可悲命运。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陈凝把陈然衣的头压在桌子上,让她反思自己,“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就学会想男人了?现在这狗都管不住你了是吗?你告诉妈妈你跟谁谈恋爱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早恋不要早恋,你是不是跟男人睡了?你把衣服脱了,现在就脱!妈妈受过的苦不想你受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没谈恋爱?既然没谈恋爱,为什么要出门?想透风?你凭什么想透风?你妈我这辈子都没透过风,你想透风?你还想干什么,你怎么有脸,你还想干什么,你说,你说!” ——“妈妈都是为你好,再过几年考上好大学什么都有了,你以后会感激我的!你不是说你喜欢读书吗?不是说以后当牙科医生吗?你要为妈妈好好努力啊,医生很难当,你要很努力才可以啊,中考考到班级第一可以吗?” ——“妈妈付出这么多,你为了妈妈,可不可以加把劲?” ——“啊,然衣告诉我,可以吗?” 直播间一片死寂。 王织花总结陈述:“陈凝那时候就跟犯了病似的,比何漱玉发病时还要疯。我以前村里有户人家就疼儿子,儿子犯了错就狠揍女儿,陈凝这揍人力度就和那人一样一样的,” 姜厌问:“陈然衣说什么了么?” 王织花点燃了烟,抽了一口:“她说,妈,我不想当牙医,是你想当。” ——“但是为了妈妈,我一定会努力当上医生的。” “苦命的哦。”王织花感慨。 姜厌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她已经知道任务一是怎么回事了。 姜厌准备告辞,但王织花还在回忆里,她想到了那天的其他细节,于是姜厌缓下了离开的步子。 王织花说起那次争吵的后续: “之后陈凝让我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然衣也求我,母女俩的事我也不好插手,我就想着当个好人啥也不说。那天陈凝把后半年的房租给了我,让我进屋吃西瓜,我没吃,关门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门的手感不太对。” 王织花形容道:“筒楼的门都是我亲自去挑的,面儿光滑得很,陈凝家的门却很粗糙,我想着肯定是磕碰了,陈凝得赔钱,然后我就看了看那门是磕到哪儿了。” “不是磕痕,是刻痕。” “门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6月11日,7:00—9:00,然衣在认真学习,没有小动作。」 「9:00—9:03,喝了杯水,时间有些长了。」 「9:03—11:50,认真学习,没有小动作。」 「12:30—15:50,认真学习,没有小动作。」 「15:50—16:00,做了眼保健操。」 「16:00—18:00,认真学习,没有小动作。」 「还算可以,然衣今天没有回过头,真乖。」 * 一个母亲在门外扒着门缝,偷偷监视了女儿一整天。 她不曾想过女儿转过头看到一个监视者该如何恐惧,她只惦记着女儿学了一天的习,专心致志,没有小动作,连头都没有回过。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务事,王织花那时候除了觉得陈凝有点毛病外也没细想,或者说,懒得细想。陈然衣对她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女孩,觉得她乖就塞点零食,发现她过得难受也不会多嘴。 王织花自我定义很清晰,她爱八卦是爱听八卦,只听,不爱管,管了容易摊到事儿。 说完了话,王织花搓了搓胳膊,“这事儿陈凝应该记得清,你就跟她说,然后让她给她那帮死亲戚都托个梦,最好给法官再托个!自杀还想从我这儿讹钱,应该是我去找她娘家要钱!” “对,应该是我去要钱,装修费和那啥…名誉损失费?我明儿个就要去!” 说了这么久,王织花的烟也快抽完了,她抖掉烟灰,把烟蒂扔地上踩灭了,“要我说啊,然衣那小姑娘喝农药的时候,指不定知道那饮料瓶里就是农药呢。” “摊着这么个妈,倒霉得很呐。” 她像是有些唏嘘,但这种唏嘘很快就被牌友的招呼声冲走,她督促姜厌一定记得让陈凝托梦,而后扭动着臃肿的身子走了。 刚才因为门上的字沉默下来的直播间,这下逐渐又热闹了些。 … … 姜厌回屋不久,沈欢欢也避着人来到了604。 朱欣云既然能第一时间想到给主治医生包红包是最快的方式,她就不蠢笨。在沈欢欢给她看了一张卡里的余额后,朱欣云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她的条件。 沈欢欢进屋的时候,姜厌在洗漱,沈笑笑在吃薯片。 “我跟朱欣云说我是来调查陈然衣死因的,”沈欢欢说,“我说收到了群众举报,说她跟陈然衣的死有关。” “朱欣云怎么说?”姜厌用毛巾擦干净脸。 “她听到陈然衣的名字后,表情一时有些不自然,但她不是因为陈然衣不自然的,而是陈凝。她大概是想起自己被陈凝诅咒,李程因此毁容的事情,她的脸色阴沉了好一会儿。” “但过后她还是跟我说了起来,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陈然衣的死会跟她有关系。” 沈欢欢简单转述起两人的对话:“她说她与陈凝从小在一个街区长大,陈凝这个人虽然性格越来越偏激暴躁,但和她的关系还不错。陈凝当年怀孕辍学跟家里闹掰,住在地下室没有钱给孩子买奶粉,还是她从家里偷偷拿钱帮忙买的,再加上陈然衣这孩子格外听话懂事,明明自己都很忙了还会抽时间给李程辅导作业,朱欣云说她喜欢陈然衣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害她。” “你觉得呢?”姜厌问。 “我觉得没问题,”沈欢欢回,“我很明确地跟她说了,如果她试图骗我,我就不会负责李程的治疗费用。” 姜厌挑了下眉。 的确,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在这种地方却分外有用。 姜厌有些玩味:“你这算威胁么,你们局里同意?” “不算吧,”沈欢欢沉吟了几秒,“因为哪怕她骗我我也会付李程的治疗费,但她却失去了减刑机会。” 这些跟玄学扯上关系的案件都会转入超自然管理局,局里有自己的一套惩戒模式,较平常的牢狱之灾要残酷恐怖得多。 姜厌对威不威胁的无所谓,如果能顺利晋级,她也不惮用任何手段。 “那朱欣云就是无意识促使陈凝害死了陈然衣?”她说。 沈欢欢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问朱欣云在陈然衣死前一个月内有没有跟陈凝有过交流。” “朱欣云说陈然衣死前一个月,是陈凝近些年情绪最不好的一段时间。” 沈欢欢抿了下唇:“那阵子陈凝被服装厂裁员了,在打印店当打字员,收入很低心情也很不好,再加上陈然衣背着她报了学校举办的课外兴趣班,好像是写字还是画画班的,总之虽然所有东西都是学校准备,但陈凝觉得陈然衣不尊重她。” “根据朱欣云的转述,陈凝说陈然衣不仅偷偷报班,每周五还会晚一小时到家,很耽误学习,最重要的是陈然衣拒绝跟她汇报每天在兴趣班都干了什么,还有跟谁说了什么话…” 沈笑笑插嘴:“这控制欲有些窒息了吧。” 沈欢欢也同意:“朱欣云说她觉得当时陈凝的状态挺不好的,就专门抽了一天约她聊天,说她这么管陈然衣只会适得其反,适当放手孩子才会更听她的话,陈凝应该是听进去了,让朱欣云支了几招。” 姜厌:“支的什么招?” “都挺正常的,就是多散散步舒缓心情,在网上刷刷新闻转移注意力,或者逛逛论坛贴吧找几个话唠子,大家互相倒倒负面情绪。” 沈欢欢话音一顿:“会不会是网上的朋友有什么问题?” 姜厌:“陈凝手机里的浏览记录能查到吗?” “手机和电脑都在火灾中被烧了,不知道存储卡有没有事情,我问问局里的同事知不知道。” 三分钟后,沈欢欢收到了回信。 沈欢欢看向姜厌:“这两个物件作为遗物本来在陈凝父母家放着,但这对夫妻总觉得陈凝死得冤屈,怕丢失线索就把遗物给了公安,现在陈凝到底是不是自杀还没结案,所以东西也还在局里。” “我让管理局给我开个调取证明,我再拜托同事帮我送来。” 因为直播全程即时反馈到管理局,所以相关人员不过几分钟就准备好了文件,四十分钟后,沈笑笑下了楼,因为沈欢欢还要跟王婶解释她为何这么晚还在筒楼,就算有借口也要被拖着说会儿话,所以她代姐姐拿了东西。 等待期间,姜厌有些困倦地捏了捏鼻梁,沈欢欢以为她是在担心,于是宽慰道:“没关系,笑笑喜欢摆弄这些,找浏览记录没有大问题的。” 姜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沈笑笑回了屋,她一见两人就撅起嘴:“刚才看了,手机现在是死机状态,可能是没电了,一会儿充电重启试试。电脑的主机板烧坏了,希望拆机后它的芯片完好,要不好麻烦。” 姜厌第一次觉得沈笑笑的小动作还挺可爱的。 想来应该是因为她撅完嘴后说的不是废话。 姜厌:“你怎么会这些?” “不才不才,”沈笑笑像个昂首挺胸的小鸟,“以前我在家里闲的长芽,爸爸就专门找人教我玩电脑,他说我以后可以自己设计游戏玩,查ip查记录啥的都是那时候捎带着学会的。” 九点半。 一阵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后,沈笑笑把两个电子设备的信息全部导进自己的电脑,而后时间拖到去年九月,也就是陈然衣死亡的前一个月。 三人先看的是陈凝的浏览与发言记录。 就如朱欣云所说,在九月初的时候,陈凝在网上的活跃度呈直线上升,先前她每天使用手机的时间只有一小时,九月后飙增到了六小时。 起先,陈凝就如朱欣云推荐的那样,每天看些娱乐新闻,但大概这些新闻太脱离日常生活,从浏览数量与频率来看,她越来越没耐心,不久就转去看社会新闻。 而社会新闻也绝不是一个让人减少精神内耗的地方,它只会让人看到这世界上有太多的恶魔,让人更为焦虑。 陈凝一开始还只是看,九月十三号开始,她开始在某些地方留下评论。 陈凝评论道:就没人管管?这东西砸谁头上都是死,以后走外边谁都可能死。 陈凝评论道:造孽哦,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排放的污水,要我说就该恢复凌迟,把那些工厂主全部凌迟处死! 陈凝评论道:我要是这俩孩子的妈我当场就疯了,能踩死几个是几个。 她的语言一开始还好,后来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愤怒。 陈凝上网排遣的初衷已经消失,她把怒火撒入网络,又被网络的只言片语激怒,她的许多评论下出现高楼,人们让她闭麦,让她多动脑子少说话。 陈凝争吵不过,转移了视线。 九月二十一号,她关注了一个微博粉丝小几千的博主。 三人浏览起这个博主的主页,刚看了不过几条,沈欢欢就情不自禁发出感慨:“好美。” 的确非常美。 这个博主的微博内容很简单,每条动态都是一张照片,一张展示她后背的美丽照片。 她的后背上时常画着浓墨重彩的油画,每次的画都不一样,但画的都是蝴蝶,各式各样的蝴蝶,赤红色的蝶翅,鸦黑色的蝶羽,蓝色的黄色的剔透的波纹线条,晶莹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熠熠流动的光。 明明是在人体上作画,却分外流光溢彩,每一笔落下都有着深思熟虑的用心。 而且最难得的是,这些画根据时间发布从早到晚,有着格外明显的进步痕迹。从生疏到流畅,从简单的线条到繁复的勾勒,这个博主只用了一个月。 这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 沈欢欢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手机关注了这个博主,她想要点开评论区和大家一起赞叹,但点开评论区后,她的指尖顿住了。 评论区的走向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恶毒,猜忌,低俗,下流。 他们叫她色情博主。 可她没有露过脸,没有露出具有性暗示的部位,她露出的,只是一个浓墨重彩的背影。 三人在评论区看到了陈凝的发言。 「你应该挺年轻的吧,年纪小小干什么不好非要走这条路子?」 「给男人看你的身体很得意是吧?」 点赞数颇多,恶劣的人在评论区狂欢,这是陈凝在网上不曾获得的认同感。 于是她终于找到了阵地,也逐渐变本加厉。 「真恶心啊,你看你画的都是什么东西,不露脸是不是因为没长脸啊?」 「你以为你粉丝多是为什么?还不是大家想看你脱的更多?」 陈凝在网络上肆意挥洒着她人生的不如意,她把所有恶意全部倾洒在这个女生身上,获得人生间隙的喘息。 「我说你干脆以后也别找工作了,反正你靠着这些照片也能混口饭,评论区的都想养你。」 「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我要是你妈宁愿从没生过你,丢人现眼,出门都没脸说自己有个女儿!」 「你太臭了,没人想要你的“爱”,你的简介真恶心。」 九月二十八号晚,这个博主第一次在评论区作出回应。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如果你继续污蔑我,我会用一些违法的方式查你的ip,然后笑话你生活的不如意。」 陈凝在这句话后发疯了一个晚上,但博主再也没有回应。 那天以后,博主再也没有一条微博。 之后的几天,一直到陈然衣去世那天,陈凝都在驻守这个博主的评论区,在每一条维护博主的评论底下发表自己的见解。 没什么好看的了,沈笑笑关闭了陈凝的微博页面。 她开始登陆陈然衣的。 陈然衣的密码已经被破解,而账号就是她的手机号。 登陆后,界面是一片清透的蓝。 微博简介:我真的好爱你,你感受到了吗? 往下滑。 入眼就是铺天盖地的美丽油画,和一道浓墨重彩的背影。 第30章 《生恩如咒》结束 三人看着陈然衣的微博陷入了沉默。 沈欢欢曾认真想过一件事。 如果网暴者在选择网暴对象时, 阴差阳错选上了自己的孩子,那网暴者会不会真心后悔? 是会因为网暴而后悔,还是因为害死的是自己的孩子而后悔? 沈欢欢偏向后者。 至于陈凝是怎么想的, 已经无从得知, 她也不想知道。 姜厌:“任务二的逻辑链完成了。” 沈欢欢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信息已经足够,陈凝的心路历程已经可以推出来了—— 陈然衣死后,陈凝在收拾遗物登陆女儿网络账号后, 发现了女儿的另外一面, 也发现自己就是逼死女儿的凶手, 但她没有把矛头对准自己,而是对准了给自己支招, 家庭和睦的朱欣云一家。 她固执地认为没有朱欣云的建议, 她就不会在网络疏解情绪,就不会参与网暴, 陈然衣也不会在查ip时发现网暴自己的就是亲生母亲,不会去细细品味陈凝在她评论区说的每一句话,也就不会在万念俱灰下吞药自杀。 因此陈凝恨朱欣云,她要让朱欣云也经历她遭受的痛苦,在某些契机下,她认识了一位通灵师, 用通灵师的法子给朱欣云下了咒。 之后,陈凝的行为引发了一系列后果,间接害死了左念晨与何漱玉。 姜厌有些好奇:“如果陈凝没自杀,她会被你们局怎么惩罚?” 沈欢欢:“局里有详细的惩罚条例, 这种谋杀他人的情况,如果谋杀未遂, 一般会被剥夺所有事运,众叛亲离倾家荡产,但陈凝的话......她间接伤害了太多人,也害死了人,大概率会被送入拷问间,被恶鬼折磨十年,管理局自创办至今,从未有人活得撑过这十年。” 姜厌了然:“但是她现在已经进入轮回了,你们还能把她拉回来?” 沈欢欢下意识回:“陈凝刚去世半年,只是进了轮回,距离转世还早,局里有非常厉害的人,会用她的生辰八字把灵体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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