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披着狐裘,大步走出门,见着院里白纷纷的景色。 冬日的风,最是寒冷。 崔长乐不由怔怔的想,皇宫里的冷宫也是这样冰冷透骨的吗? 青宜走了过来,行了礼后,便安静的站在一侧。 只是她的眼睛很红,像是哭过很久。 崔长乐不免问道:“你这是?” 青宜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声音染上几分哽咽:“奴婢只是想到了王爷……” 她只是想到了王爷,死后连归处都没有。 天上的雪簌簌落下,让崔长乐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冰冷。 她在青宜开口的一瞬间,又想起了那张苍白的脸。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毕竟,她崔长乐并不欠裴景川什么。 只是话虽这么说,她心底却是一阵淤堵。 青宜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崔长乐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悲伤,不想沾染上这些纷纷伤情,转身就要大步流星离去。 身后青宜喊住了她:“王爷自成婚起,他的笑越来越少。” 崔长乐脚步不停。 青宜继续高声道:“凛冬到来,王爷病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整宿都睡不着,那个时候,大人您也没有陪在王爷身边……” 崔长乐身上的狐裘落满了雪,地上的脚印却还在增加。 见她如此冰冷无情,青宜轻声道: “奴婢真替王爷的爱觉得不值……” 顿时,崔长乐顿住了脚步,转身皱眉看她:“你说什么?” 青宜微愣,想起了眼前的人终归是帝师,声音变得微不可闻起来:“青宜没有说什么。” 崔长乐心底一沉,面色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我已听到——王爷爱我?” 她冷眼,真是稀奇事。 可随即,她想,裴景川大约也是如同朝中皇子一般,要么,看中了她的皮囊,要么,看中了她的家世。 陛下不就是因此,而将她指给九王爷的吗? 她又想起了二人指婚的那道圣旨,那上面夸奖她和裴景川的词,都是那么刺眼。 什么温婉贤淑,什么年少有为,都不过是让她为王妃的借口罢了。 她就不信,皇帝在背后还能那么夸她和裴景川。 回过神,崔长乐转眸看去,青宜还白着脸站在原地。 “你出言冒犯,我不追责你,但我望你,不要再哭哭啼啼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对她而言,有些不成体统。 青宜心一沉,面如土色:“谢大人宽宏。” 话落,她行礼转身离去,与四遭的雪景化为一色。 崔长乐转身,看着帝师府的景色依旧,下人还是有秩的扫着雪廊。 心里却像空了一块。 绛云院前,挂满白幡。 只让人觉得清冷无比,偶尔有几个下人路过,是为了清出院子的东西。 南楚律法——王爷死后,若是未有子嗣,聘礼尽数归于宫廷。 裴景川带来的嫁妆里,却不像其他王爷一样,有一千马匹,数辆车轿。 唯有一些布帛、钱两、首饰、脂粉。 下人打开地面上的木盒们,一一呈现给崔长乐过目。 “大人,都在这了。” 若无主人吩咐,下人谁敢随意清理王爷的东西? 崔长乐神情清冷,翻看着手中的定帖:“今日先整理这些……” 闻言,下人小心翼翼的询问:“大人,王爷生前还画了一些丹青,您看……要不要烧了?” 总不至于连画都要还给皇室…… 崔长乐沉默了片刻,抬了抬下巴,示意下人将画轴放原处。 下人拱手,将东西放下。 房内空旷,冬日的风格外的冷冽,吹得屋内幔纱飘拂,像是有人站在纱雾后走动。 崔长乐在案前坐下,将丹青上的绳子松开,红绳落案。 画展开了,现出一副山水图。 不是画的她…… 崔长乐皱眉,本能的想合上,脑中却闪过了什么,她看向题在一旁的字。 ——问何物,能令尔喜?我见青山多妩媚。 后面那句“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却没有写上,崔长乐愣住了。 若是换了旁人,绝对看不懂这样隐蔽的话…… 可她是谁,南楚的帝师,怎会看不懂这词上明晃晃的爱? 脑子里翁的响了一声,她垂下眼,藏匿自己的心神。 只坐了片刻,她又将起身去拿房间内其他的画卷,尽数摊开看。 这回,裴景川画的都是崔长乐了。 四周霎时一片静谧和压抑,让人觉得连空气都狭小了起来。 想起那双总是含着悲伤的眸子,她心像是被猛然一下攥紧。 深夜,帝师府。 崔长乐因今日之事,早早走回房内歇息。 屋内依旧染着炭火,生着暖意。 “吱——” 房门推动,下人却进来道:“大人,王爷中毒而亡之事,京都府门开始着手调查了!” 崔长乐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调查清楚王爷被何人投毒,对她来讲——是件好事。 既可以为她也解疑,也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毕竟,京中近日不知为何起了谣言,说是她崔长乐对王爷不满,便荒唐定言是她下毒给裴景川。 下一瞬,下人慌道:“哎呀,大人,他们将谢公子带走了啊!” 崔长乐攥紧了手,眼神一沉。 “他们以什么罪名抓的人?可有说何时放人?谢家怎么说?” 一连三问出口。 任谁都看出了她的急。 下人擦汗,立马回禀信息:“京都府门抓人,理由是,从前与王爷有恩怨的,少而又少,算起来,只有谢公子一人……” 谁不知道,谢公子曾经还被王爷逼得自尽的事? 按照寻常道理来说,若是谢寒羽心存怨怼,给人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但在众人眼中,谢公子驰骋沙场,他怎么可能做这种如此明枪暗算之事? “至于放人,京都府门说,要查清了才能放。” “谢家很着急呢,据说连忙遣了女眷入宫去谢皇后处,求皇后帮忙。” 一切脱离的崔长乐的掌控了。 可她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垂眸思索片刻,她让下人退下,唤来暗探:“夜已!” 一身黑色紧身衣的男子如同鬼魅一般,迅速的从暗处走出,拱手跪下:“大人,属下在。” 崔长乐食指敲了敲桌面,神情难测:“你去搜寻一番,找出能证明寒羽清白的证据。” “另外也去查查,是谁散播谣言,说本官下毒给王爷的。” 世人以讹传讹便也罢了,若是无知者听了,没准觉着她崔长乐心存不轨之心,要谋逆造反! 虽然,她动过这个心思。 但却从未实践过。 夜色酝酿,京城的雪还在飘,也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春日。 崔长乐听着暗探查来的消息,竟然觉得有些冷了。 她就说,京都府门怎敢动谢寒羽。 原是背后有人命令。 皇帝让人放的谣言,抓的谢寒羽。 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打压谢家、又可以让她这个位极人臣的帝师染上风言风语,受天下读书人不齿。 见崔长乐陷入沉思,暗探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说。 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大人,属下还查到了其她的东西。” “谢公子,上吊自尽,不是被王爷逼迫的。” 那一日皇宫门口,有小宫人偷懒,躲在石狮子后偷偷睡觉。 将谢寒羽逼问王爷的话,一五一十记住了。 宫里的人主打一个,耳朵灵,嘴漏风。 是人,就会有把柄,打听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倒也不难。 崔长乐脸色仍旧淡漠,嘴硬道:“那也与王爷脱不了干系。” 暗探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开口:“王爷的毒,是王爷自己下的。” “有人查过,王爷与大人婚前,去过藏书阁查卷宗。之后更是自己去了冷宫里的小巷,给钱贿赂小太监去买那落回毒。” 闻言,崔长乐僵住。 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砸中,而后是漫天的重石不断落下,几乎要将她的心压崩。 明明是在燃炭的屋内,她却觉得越来越冷。 崔长乐僵坐着,直到天色越来越暗,她整个人被黑暗包围。 她在院子里的树下,挖到了裴景川服毒用的毒瓶。 弯身将沾着泥土的瓷瓶握入手中,她只觉冰冷。 下一瞬,一道抑扬顿挫的声音闯入了她的耳中。 元和二十六年,正月初。 那个弱小的、可怜的、孤独无依的裴景川,没有在崔长乐的记忆中逐渐泯灭,反而随着日子的推进,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她的脑海中。 相反的是,被遗忘在牢里的谢寒羽,只有谢家人去探狱。 崔长乐一回都未去看过他。 她往钦天监和礼部送了些人情世故,二者向皇帝进言,终归是定下了裴景川的昭陵。 可是天公不作美,大雪封山,临近年关,工部不好再征召民工去修陵。 但是陪葬的东西,却已经都准备好了。 崔长乐去看过,大多都是一些镇墓兽,作成了各类的模样。 随从李雀拿起一个狮面兽身的细细打量,阴阳怪气的说:“他们心里还是记着王爷身上的不详诅咒,才这样的小心。” 崔长乐扫了一眼,表情淡漠。 紧接着,她脑子里又出现了那道声音,是个比较沉稳的女声。 崔长乐屏息片刻,没等到下文了。 风雪声簌簌,门外传来一道尖锐细柔的声音:“崔大人,陛下找您。” 崔长乐回过神,迈出长腿朝金鸾殿而去。 金鸾殿,隐隐传出钟鼓乐声。 盛帝正在用膳,见崔长乐来了,像是真的招呼自家的爱卿一样,语气和缓:“崔爱卿可曾用了午膳?若是未曾,一起用罢。” 可是一桌佳肴上,却只有一副碗筷,停留在盛帝跟前。 皇帝只是客气客气。 崔长乐面不改色,拱手道:“陛下厚爱,臣心领。” 盛帝坐在椅上,笑了笑。 一侧的侍膳太监拿起一根银簪子,对桌上的菜品一一试毒。 盛帝见崔琴河依旧低着头,淡淡道:“朕可是听闻,自谢家公子入狱后,你可是一眼都不曾去瞧过他啊。” 崔长乐心一沉,又想起了,裴景川的死因——自己服毒而亡。 可是事到如今,她却只能佯装不知道:“京都府办案,臣与谢寒羽有交情,自然是能避则避。” 盛帝默然的看了她几眼,见这崔长乐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对她毫无干扰,心中对她的不喜又重了几分。 太监已经停下了验毒,默默的退后至远处。 话题一转。 “景川的丧事,你似乎办的不太顺啊,朕给你加派人手如何?”盛帝一边夹着菜,一边似乎不经意的问起,“也好叫你这个肱股之臣早日回朝堂替朕办差事。” 崔长乐眼眸一沉,恭敬道:“多谢陛下,只是现在京城大雪,修陵一事,怕是要缓很久。” 盛帝看了看崔长乐,崔长乐立马反应过来。 “陛下若是有差事,任凭差遣,臣虽不在朝野,却也会尽力而为。” 盛帝面色隐忧:“会不会太麻烦你?” 崔长乐躬身行礼:“臣为陛下分忧,是分内之事。” 盛帝擦了擦嘴,起身丢掉手帕,笑道:“马上就是每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了,礼部和崔爱卿一向走得近,这次便交给崔爱卿主办,礼部协助了。” 崔长乐不想接,却不得不接,出殿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金鸾殿。 从前,裴景川,也是这样不愿娶自己,才会服毒自尽的吗? 北风骤起,帝师府屋檐上的冰锥却没有丝毫的撼动。 崔长乐走在白纷纷一片的道路上,心底依旧像是被细线打成了一个死结。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不断传来小贩的叫卖声。 “卖炭,菊花炭。” 有人被声音吸引过去买炭,却发现价格极高,追问:“你这菊花炭,不仅易爆火花,烟也大,你倒给我钱,我都不要……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开这么高的价?” 小贩低声道:“九王爷知道不,他在帝师府的时候,就是用这种劣炭。” 崔长乐步伐一顿,直接走到了炭火摊前。 她拿起一块黑色的炭细细的看,直到手被风吹得有些冰冷,才堪堪将炭放回。 帝师府,管事处。 崔长乐冷冷的看着一众下人,寒声道:“为何要克扣九王爷的炭火?” 裴景川本就身体孱弱,冬日里最缺不得的便是炭火了。 下人手足无措,怯怯道:“谢公子吩咐的……” 谢寒羽?怎会牵扯到他? 崔长乐蹙了蹙眉,神情冷漠的扫了他们一眼:“继续说。” 不敢相瞒,下人全盘脱出:“谢公子说大人清廉,王爷嫁给了大人,也自当做出个表率,这才将王爷房中的金丝炭换成了菊花炭,不过大人您放心——” “谢公子还说,九王爷是从冷宫出来的,必分不清什么事劣炭和好炭。” “这不,九王爷从没有说过一句不好。” 崔长乐神色无比的冰冷:“谢寒羽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是吗?
相关推荐:
将军在上
过激行为(H)
虎王的花奴(H)
开局成了二姐夫
娇软美人重生后被四个哥哥团宠了
女帝:夫君,你竟是魔教教主?
村夜
乡村透视仙医
芙莉莲:开局拜师赛丽艾
深宵(1V1 H)